我只是生气,气自己居然会以为势利眼也喜欢著叫林勤的这个人。
太自作多情了,我紧咬著下唇,并暗自发誓将来就算会被苹苹烦到想自杀,也坚决不要再和势利眼扯上半点关系。
结果走出公寓没几步路,手机就像责难似地响了起来。
我慌乱地接起电话,话筒另一端的声音却让我冻结了步伐。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我接到了折磨我最久的人的来电,而我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勇气笑得出来。
「最近还好吗?」电话里的人说。
「嗯。」我对不在身边的人点点头,一如既往。
没有什麽好与不好,即使觉得寂寞像深植心底的藤蔓,也总比连寂寞都感受不到的好。
结束通话後没多久,下意识地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打啤酒,然後就这样像个流浪汉般蹲在势利眼家对面的围篱旁,默默地将一整盒甜到腻死人的甜甜圈塞进肚子里。
这段时间内,走进势利眼家的男孩都没有出来,我盯著他家窗户内厚重的窗帘,廉价的眼泪却也没有停止过。
◎
啤酒带有一抹甜,咽在舌尖会化成苦涩,清凉而又火辣,像太阳刚升起的城市,阳光乍现划破了黑夜的尘灰,看似给人希望,实际上不过只是自我麻醉的假象。
我灌下黄澄色的液体,再用力地把绵被盖在脸上,让自己停留在黑暗之中。
难得的连休,我已经在家里的地板上躺了一整天,除了喝酒,好让酒精取代体内的水份,我想不起自己还可以干哪些事。
我其实有许多重要的计画。
我要努力想出理由说服苹苹,要她中止对势利眼的妄念。
我还要……去见芳惠,拿回不再属於她的东西。
昨日接到的电话,是芳惠打来的,她操著不耐的口气,草草地约了时间地点,要我去拿回属於我自己的东西。
我对她说,那些东西她可以自己解决。我心多少还有些盼望她能留下一两样当做纪念,但她却告诉我,那样的行为太恶心了。
到底是『恶心』什麽?我对著电话筒尽可能地笑了,她却对我说:「你就是这样老是嬉皮笑脸的不认真。」
我没有勇气告诉她我的认真,我也没有告诉她,光是听见她的声音,疼痛就快要把心脏掐破了。
我只能选择顺从她说的每一句话,洗好澡後再用两倍特浓的漱口水清掉酒臭,然後洗个头再刮胡子,喷点香精,把自己当成是城市新贵打点。
她总说男人也不能太拉遢,西装领带是最好的形象。
她还送过我几件衬衫,全都塞在衣柜里,我挑了其中一件换上,再套上军灰色的呢外套,打上红白相间的领带。
老实说西装一点都不适合我,除了芳惠有所要求的场合,我根本忘记自己有这些玩意。
西装比较适合势利眼那样的男人。我还记得在他的西装下,是温暖宽大的胸膛,靠在上头睡觉让人有安心的感觉……
算了,我对著镜子里的自己用力一笑,拎起包包走出家门。
芳惠跟我约了一个价位中上的餐厅,位置是她订的,但我想钱应该是我付的吧?
很多事是事到临头反才会发现没有想像中的可怕,我拉开她对桌的椅子,她没有给我太好看的脸色,但仍很有教养地问我要吃些什麽。
事到如今,我也很难说明我是否真的如此深爱著芳惠,但人类的感情,难道除了『爱』就没有其他的解释了吗?
「你怎麽会这麽突然……呃……说要见我?」在餐点端到她面前後,我努力找出话题。
她很从容地放下刀叉,没有笑意的唇轻轻开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应该会希望我给你一个解释。」
「嗯……」我含糊的应著,都到了这种时候,解释其实也不是这麽重要了。
「我觉得你很好。」
每个被甩的男人都会听到这句话,我也只能向她说声谢谢。
「但……你对我太好了……」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我低头看著餐盘上的牛排:「你不是因为我到现在都还……一事无成?」
芳惠轻声地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是……你……你从来没有企图心,对未来、对我都是。林勤……」
「咦?」
「我实在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我……」我如果是个男人,就应该要用力点头说我爱她,过去、现在都是。
但芳惠却对我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没关系,我知道的。我也知道我一直都给你很大的压力,是我对不起你。」
先说抱歉的人总是这麽狡猾,芳惠永远不会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道歉。
「你最近过的好吗?听说你开始工作了?是在哪里上班呢?」她又迅速地换了一个话题,芳惠总是这样,永远不让我知道真正的答案。
「嗯,就服务业。」我随口道,却不自由主地闪避著她试图探寻的视线。
芳惠不以为意地又开始她冗长的叮咛,我苦笑著,心里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能再听见她的说教。
「有工作总是比较好的,至少感觉会安定一点不是?还有林……林勤?」
「啊!是他!」放空的视线里突然跃进熟悉的身影,手里的叉子落了下来,在地板上发出铿锵的金属声响,惹了刚走过芳惠背後的男人的注意。
为什麽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芳惠回过头,抓住他离开前的身影:「咦……?」
我迅速地弯下腰,埋怨著那个男人为什麽老是这般阴魂不散?并祈祷著他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林勤,你见到你的朋友了吗?」
「不……他不是我的朋友。」我拣起叉子,等著服务生来替我换只新的。
「但是……那位是……广砚升吧?」芳惠的记忆力确实很好,她能一眼就认出多年前同班同学的模样。
「……大概是吧。」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她。
「你为什麽会认识广砚升呢?」
「我……」我苦思著该怎麽解释我跟势利眼的关系,我没什麽勇气在芳惠面前说谎,即使我们已经分手:「前阵子不小心碰到的。」
芳惠沉默了片刻,在我开始不安之前才又道:「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比较好。」
「欸?」
她略微嫌恶地绞著手指:「这样说别人不太好,但他……可能不喜欢女人。」
这点我已经知道了,我还猜想他今天会来这家餐厅吃饭,一定是为了要跟他的新任情人约会。
芳惠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势利眼消失的方向一眼,挣扎了一会後才道:「林勤,他一直很喜欢你。」
「欸!」
「我们刚交往的时候,我明明跟他不是很熟,他还是蓄意来向我打听过许多你的事,而且只要你有出席的场合,他一定都会到。他平常不是这麽热衷活动的人……」
「是、是这样吗?」喉咙有点乾哑,心脏却跳得很快,我连忙把水往嘴里灌,好掩饰我的反常。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感觉得到的。毕竟,我也是女人嘛。」芳惠说完後就又开始用餐,我心里头有千百万个疑惑,却再也等不到她提起半点势利眼的种种。
吃完饭後,她把脚边一个超大旅行包拿给我,据说里头都是我留在她家的东西。
「都还给你了,我想应该没有遗漏。」
「嗯。」我默默地接过我的包包。
「箱子就不用还我了,你不喜欢的话就拿去丢掉吧。」
这意思是告诉我,我们以後不会再见面了对吧?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
如果做朋友就能继续见面了不是?那为何又不准我把她的包包还给她呢?
「你真的很好,是我对不起你。」
是朋友的话,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但我无法生气也无法反驳,我只觉得心里很空虚、却又有种解放的自由。我挺起胸,在餐厅昏黄的灯光下笑著对她道:「嗯,你也是。」
後来她怎麽离开的我不知道,我付完帐後只能抱著还给我的大包包坐在餐厅门口的椅子上。
这次我没有哭,我已经哭得够久了。我把拉鍊拉开,一样一样地拿出里面的东西,再一样一样地往旁边的大垃圾筒丢,丢到最後一样时只剩下那个过去不属於我的旅行包。
「你不丢掉吗?」低沉的嗓音在我的头上响起。
「要呀。」我说,仰起头,让瞳孔映照向我搭话的男人的身影:「我想丢在你家的垃圾筒。」
「……我说过我──」
「我想丢在你家的垃圾筒,这边的垃圾桶已经满了。」
男人无耐地笑了一下,我注意到他今天戴著眼镜。
「走吧。」他没有再拒绝,拉起我的手,很自然地带著我坐上他的车。
我没问今天跟他一起用餐的对象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扣上安全带,再让全身陷在座椅之中,脑袋放空地跟著我不熟悉却不陌生的男人,正式闯进只属於他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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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久没更新,所以这次字数多一点XD
但我最近忙著打电动,所以进度会慢很多(汗)
说你觉得我很好 11
【说你觉得我很好】
冲动是人类最不该存在的感情之一。
再次踏进势利眼的家,迎面而来仍是整洁而单调的摆设,一点都不像昨夜还有情人来过夜的样子。
我把芳惠的包包留在他的车上,然後趁势力眼把他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时,不甘愿地溜进卧室想找出什麽蛛丝马迹。
没想到连床都铺得整整齐齐的呢,敢情势利眼的新情人是个善於折棉被的居家型男孩。
「你在干麽?」势利眼不知何时从我背後出现,很善解人意地扔了一罐啤酒给我,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道:「只能喝一瓶。」
「我没有这麽爱喝啦。」我嘟嚷著,仍迅速地将酒精全倒入胃袋里。
「我去洗澡,你要是想睡的话就先睡。」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明明才刚罐完一瓶饮料却觉得喉咙有些乾燥:「你……我睡在这里吗?」
床很大,我其实也没有这麽介意跟势利眼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是,一想起他昨夜在这个地方跟其他的男孩做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我就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
我没有洁癖,不代表我想要熟悉其他人做那种事的味道呀……
但势利眼很显来没弄懂我的犹豫:「……我睡客厅。」
「不是、我──」
「没关系。」势利眼说完後就拿著衣服进了浴室。
我抓著头,指尖感觉得到头皮都泛油了,连带地开始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食物烧烤的味道,只好脱掉身上那不适合自己的西装外套,拉下厚重的三花牌白筒袜丢在门边,再踏出卧室敲了浴室的门。
第一声的『咚』震得我心脏发疼,第二声的『咚』抽光了我的思考能力。
我究竟在干什麽?
敲开这扇门,到底是为了要迎接什麽?
水声遏止,被拳头不断拍打的门板也突然朝内侧推开,包著围巾的势利眼跃进我的视线范围。
「你搞什麽?」被水滴弄塌的浏海遮住他隆起的眉心。
我咽下口水堆起笑容:「我想……」
「要上厕所就快上。」
「不是啦,我想……」我的指尖压在衬衫扣子上,视线则无法控制地停在势利眼没被遮住的上半身。
平坦结实的胸口一再地提醒我:这家伙是个男人。
男人不是很愉快地想要再次拉上隔绝我两的木门:「有事的话等我洗好再说。」
「等、等一下。」我拉住他的手臂,掌心被水珠弄得湿湿滑滑的,「为什麽带我回来?」
他撇开头:「你想说的只是这个?」
我憋住气不安地咬著下唇,但接触势利眼肌肤的指尖却隐隐感觉得到他在颤抖。
这家伙是个男人。我又对自己说了一次。
在思考能力还没复原之前,我或许也已分不清男人女人之间有什麽差别。
「来做点爱做的事吧。」我低下头,发现地上的水渍流成一个苹果的形状。
「…………」
「来做点爱做的事吧。」我很清楚势利眼没有弄错我这句话的正确含意。
「这玩笑不有趣。」他推开我,往浴室里退了一步。
我只好跟著向前踏了一步:「哈,我没有打算要用身体来付住宿费唷。」
「……林勤你……」
「我们来做爱吧,做.爱。」
「你喝醉了……」真高兴,我头一次这麽明显地在势利眼的声音里听见狼狈。
「才一瓶而已怎麽会醉。」我装模作样地提高音调:「你是GAY对吧?跟男人做爱应该很容易吧?」
他猛然瞪了我一眼:「不是『容易』,是『只能』。」
「喔……那跟我做吧。」我张开双臂,打算要拥抱只披了条浴巾的他。他却毫不客气地推开我,害我一脚打滑整个人摔到地板上。
莲蓬头流出的水弄湿了我的裤子,害我的屁股都变得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这整件事都让人不舒服,找不到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被同事调侃、听前女友说教、鼓起勇气邀人上床却被拒绝……他是男人,但我也同样是男人;他可以住得起这麽嚣张的1LDK,我却只能窝在破烂的小套房;他可以换了一个又一个美少年当床伴,我却一而再再而三被不同的女人欺凌。所有的事都让我不舒服,我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再拉掉皮带,闷湿的空气没有让我觉得更好过些,只能吊著眼睛巴巴地望著他:「你不想跟我做?」
我以为,只要成为他的一部份,也许就能沾染他所拥有的幸福。
势利眼却拒绝了我,高高在上地鄙视他眼前的失败者:「我抱男人,而你抱女人,林勤,你懂这是什麽意思吗?」
不懂,我什麽都不想懂。
「你没办法对我起任何反应。」
是他不明白,男人只要受了点刺激,对癞蛤蟆也会有反应的……
後来,隐约中听见势利眼叹了口气:「起来。」
他弯下腰试图扶起我,我却反拉住他的手腕,张口咬住了他的嘴。
被自来水湿润的唇很粗糙,磨在脸上的肌肤带有胡渣的刺痛感,试图想要探入的舌尖却被强势地抵挡在入口外侧。
他是个男人,而我正在强吻一个男人。
他用力地箝住我的肩膀,强制我远离他三十公分。
「你在干什麽!」他很生气,破口大骂时还喷出口水。
「……不行吗?」我仰起眼低声地问著他:「只是做爱而已,你就用你的肉体来安慰我吧,我今天可是二度被甩呢。」
「林勤……」
「啊对了,还有补偿我吃了一整盒甜甜圈的份。」
「啊?」
我朝他笑了笑:「我不会後悔的,你要是不把握机会的话,我明天可能就不会这麽想了。」
他叹了口气,气息重到喷了我一鼻子的热气:「我会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