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在哗哗的雨声中醒来,他用手掩着右眼望出去,果然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到了,失落的望着天花板,突然,一股香浓的牛奶味窜入鼻尖,肖亚清是绝不会自己下厨做饭的!他突然坐起身来。
“感觉怎么样?好了么?”一个黑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扣着门板探进头来。
一只眼睛看东西的感觉十分怪异,江南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楚那人的脸,皮肤有一点点黑,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热情的眼睛,脸型尖尖的,和自己有点相似,却是截然不同属于男人的轮廓。很帅的一个男人,但是……江南却感觉到他的开朗笑容下隐藏着邪气。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打量了四周后江南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
那人有些惊讶:“我昨天还救过你咧。”
这个回答有点驴头不对马嘴的感觉,记忆一点点浮上来,江南起身迟疑道:“谢谢。”
“不用!”那人又笑了,眼睛里又砰发出星星热情:“要不要吃早餐,我准备好了哦。”
“……谢谢。”江南不好再追问他的来历,转话题道:“那个,有没有看到,这房子里的另一个人?”想起肖亚清心里便觉得又酸又痛,还带着丝欲报仇不能的冲动,江南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
“去找他女朋友了,那个,学校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你寒假过后再去就行了……如果你还想去的话。”那人冲他眨着眼睛。
去找他女朋友了……肖亚清,肖亚清……
肖亚清突然眨开眼,他刚才好像听到江南叫自己的名字……江南?!肖亚清突然起身,却突然僵住了。
“啊!”“有色狼!”“救命啊!”几个女生钻进被窝里相继叫起来。
朱奇奇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床前穿着睡衣的人喃喃道:“亚清?你怎么在这里啊?”
从宿管阿姨那里走出来,肖亚清的脸已经绿的不像样子了,悲哀一点点的浮上心头,先是江南,如今又变成了朱奇奇……以后又不知道会是谁呢,究竟是中邪还是生病,任谁都说不清楚。他突然感觉到未来的路开始灰暗,刚才如果不是朱奇奇哭着肯求室友隐瞒的话,事情便闹大了。
开除倒是小事,只是这面子,肖家丢不起。
“奇奇……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晚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到处跑。”肖亚清硬难的说出真相。
朱奇奇死死的搂住他的腰:“我不怕……以后我一定好好的搂紧你,不会再让你到处跑了,亚清,我们同居吧。”
肖亚清替她擦干眼泪,看着天空自语道:“我伤了一个人,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样?要报复他么?”无常拿起筷子笑眯眯的对着杯子,此时牛奶犹如一面镜子显示着肖亚清和朱奇奇的一举一动。
江南咬唇不语,紧紧的的盯着里面一脸痛苦的肖亚清,此刻正温柔怜惜的安慰着女友,心中五味俱全。
“很难下定断么……那我帮你吧。”无常擎起筷子,对着杯中肖亚清刺去。
江南伸手拦住,黯然道:“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
无常放下筷子失望道:“我早就知道你舍不得。”
江南推开杯子起身,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右眼虽然完好却失了光彩,依稀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已经完全废了。
“我只能帮你做到这样了,如果去医院的话,这种伤绝对要摘除眼球的。”无常靠着门口看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南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冷掉:“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无常眼珠转了转笑出来:“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叫无常。来这里的目的么……如果说是因为你,你相信么?”
24.恍然如梦
江南头也不回,一语不发的盯着无常,粟色的眼睛不再明亮,眼底开始浮起大片阴暗。
空气显得压抑起来,无常挑着眉毛有些失望:“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没有,你可以走了。”冰冰的话语不着情绪,江南掬一捧水把脸埋进去。滚烫的液体从指缝滑落,和冰冷的水融合在一起,盐分渗进眼角,酸涩的疼痛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委屈在胸口徘徊不去,缠的江南喘不过气来。
倘若母亲还在,定要扑到她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倘若有亲人在,悲伤也可以有人分享。
倘若有朋友在,一句抚慰人心的话语也足够温暖。
悲哀的是……这些,自己一样都没有,旁边倒还有个居心叵测的人等着落井下石。
常听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自己的福在哪里呢?日子闲适平平安安……本以为纵使平淡纵使无趣却端底遵了母亲的意愿,平平安的活着。
可如今,连这个要求都奢侈的如同痴人讲梦了。
“你少自作多情!我也不是Gay,就算是,你如今这不男不女的样子,倒贴我都不要!”
“还有,我现在越看你越像个女人了。”
“因为我只对漂亮女人感兴趣。”
“以后呢,你我都要有女朋友,然后结婚……”
“你骗鬼去吧!不用你赶我,我现在便走,跟你这样的变态住一起,我算是受够了!”
……
江南记忆一向不好,难得的是几乎肖亚清说过的话居然大都记得。因为那些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像钉子一样扎在了他的身上,时刻想起,时刻疼痛。
他自认心胸并不宽广,睚眦必报,却至今想不通为何对肖亚清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干净纯粹的气质,也或许是因为墓场相遇时他的眼神太过哀伤,也可能是因为那天医院里一忍再忍的态度。
寂寞的太久,连浮萍都可以当作救命的稻草,丁点温暖都会让人依恋的拒绝不开。
于是一点点的沉默,一次次的忍受,一遍遍在心里自我安慰只是随口的话语不用在意……
如今看来,当真傻的可笑,试图在一个冷血自私的家伙那里寻找温情,结局岂能不悲哀?自作自受。
肖亚清永远也不会知道,江南有多么羡慕他,甚至于嫉妒。
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帮为他奔走的朋友,顶着一张俊脸戏耍校园,做错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不必承担,无忧无虑的一身骄傲。
而这些,江南从来都不曾有过。
以后,想必也不会再有。
索性把水龙头开大,把头伸到下面去冲刷,刺骨的冰水才能让自己暂时忘记一切。
“江南,江南……”,无常的声音带了点慌乱,把江南拉出来,取来毛巾替他擦头发。
一个误入此间的路人甲,居然会关心自己?江南蓦然将他推开,水珠溅了一地。
“你没事吧?痛不痛?那只眼睛不能碰水的,我怎么会忘记告诉你了!我真该死!”依旧是急切的关心的语气。准备上前去察看时,被江南突如其来的敌意目光给吓住了,幽深的的眼睛内有波涛翻涌,柔和妩媚的线条陡转刚硬,尤其是眉宇间的怒意,再不见分毫女气。
“走开。”他脸上挂着重重的防备,低低声音中渗着冷意。
这样的江南,像一只防御外来攻击的刺猬,满身的钢刺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眼里满满的怀疑和痛恨。无常突然觉得心中酸的厉害,两股内力肆意在胸膛搏杀,最终慢慢将那微弱的抗争压下。
片刻后,笑容重新浮现在无常脸上:“好吧,不过你想不想知道学校的照片是谁拿出来的?”
“那是我自己的事。”
无常的嘴角笑容溢起丝丝邪气:“啧啧,这种态度对我,将来小心后悔哦。”
江南走到门口,哗的一声打开:“滚!”
看到无常尴尬的沉着脸离开,江南突觉胸口闷气大消,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粗暴的。
照片是谁拿出来的……这个还用你告诉么?!那天晚上的游戏本无伤大雅,只是吻一下,对象是谁根本无所谓。朱奇奇却表现的不依不饶,手里紧紧的攥着手机看好戏准备拍照,可笑的是还试图用别人作掩饰。一时激怒才起了挑衅之意,造成今日这难收的局面。
朱奇奇……此事,我若追究起来,你也断洗不掉手上的血!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肖亚清一脸惊讶的看着江南:“你没事了?”
你没事了?!多么平常的一句话,倘若是在平日把它当作关心也未尝不可。可是在戳废了别人的眼睛后再说出这般轻松的话,也太过幼稚可笑了些。
如此想着,居然真的笑了出来。
“刚才我一直自责,幸好你没事……奇奇还说呢,一张照片怎么可能将眼睛割坏……不对,昨天明明流了那么多血……”肖亚清自言自语道。
江南嗤笑:“想想是不是做的梦?”
肖亚清眼睛在他脸上细细打量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我最近越来越奇怪,做这样奇怪的梦,还……”
“吃早餐了么?”江南笑的愈发温和。
肖亚清忽略掉心头的怪异感,忐忑不安的走进客厅。和往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究竟哪里感觉不对呢?
背后的江南笑的悲哀,真有这样的人么?做过错事便当作南柯一梦,抑或是在进行自欺欺人的安慰?如果江南足够大度,装作一场梦恍惚即过,可是,他做不到。
肖亚清……我有说过,倘若伤了我,定要你加倍偿还的。
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凉意,肖亚清蓦然回头,对上江南古怪的笑意。
想起昨天梦里的场景,肖亚清便对江南生出莫名惧意,沉默了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我今天要搬出去了,这个用不着了。”
江南思索道:“那剩下来的钱我是不是该退给你呢?”
“不……不用了。”肖亚清连忙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南伸手接钥匙的时候总是偏了那么一点点,好几次才拿到手里。
“昨天晚上通宵玩游戏,眼睛都有些花了。”江南若无其事的解释,将钥匙随手丢在桌子上。
“呃,我,我收拾下东西。”肖亚清摸摸鼻子左顾右盼。
江南就斜靠在沙发上看他里里外外的忙碌,他的身材高大,脸也长的英俊……这么一个事事顺利的富家公子,倘若伤了他的自尊,毁了他的骄傲,受尽羞辱,想来都是快意的事。
又想起朱奇奇将来会失望痛哭流泪的脸,江南笑意更深。
临走时两人都很沉默,江南留意到他隐约透出的依依不舍。肖亚清来的速度,去的也快。房间里很快又空了出来。
江南在大床上平躺下来,尽量放松,摭住右眼望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
一直到了凌点,肖亚清都没有再出现,江南有些失望。
次日,依旧没有出现。
直到寒假来临,肖亚清仿佛失踪了般悄无声息。
江南开始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那么躺着,不吃不喝。身体所承受的极限大的惊人,江南胃疼的死去活来时,才蓦然想起已经几天过去了。
突然想起如释重负的肖亚清,不能让他这么轻松的。自己倘若死了,岂不如了他意?
又强撑着爬起来煮饭,吃过后在洗手间狂吐。
硬塞下去的饭,脆弱的胃已然消化不了。
整个房间都是黑的,江南摸索着将碗清洗了后,重新在床上躺下来,他不是不想出门,也不是不想开灯,而是那只受过伤的左眼,见到刺眼的光线便犹如针扎般疼痛。
从此不能生活在阳光下。
25.王者归来
“起床了,几点了,刷牙洗脸吃饭,准备上学,老师说不可以迟到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执著的可怕,一直不接一直响。
江南忍无可忍的拿了起来:“喂。”
“江南,你没事吧?”声音很着急,果然是朱景楠,知道江南手机号码的人左右数不出五个来。
江南含糊道:“还好,有事么?”
“到蓝农来吧,今天晚上圣诞节,我一个人挺无聊的。”电话那边嘻笑声突然停止。
想都知道是找借口,是怕自己会寂寞吧?江南心中涌出一股感动。
“嗯,我一会儿就过去。”
起身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角,手背上弄出一片青紫来。一只眼睛看东西,他还不是太适应。
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又在下雪,天空中像闪烁着大把银片,耀的江南眼花,他想起曾经和小鬼在花园里铲雪的情景,那样快乐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顶着风走了几步,感觉到整个人都被冻透了,眼睛也冷嗖嗖的像塞了一块冰。拦了出阻车直到蓝农,下车时有些尴尬,酒吧门口的迎宾笑咪咪的跑过来把钱递给司机:“朱总刚提醒过啦,说你总是忘记带钱。”
江南看着那个冻的脸蛋通红的女孩,心中莫名生出些好感来,拨手机号码讲了几句,一个保安便从二楼飞快跑下来:“柏妹!朱总说了,以后下雪的话就不用站门口迎宾了。”
看着那个雀跃奔跑的女孩,江南也浮起一丝微笑,原来快乐是可以感染的。
“我说你这女孩子,长的挺漂亮的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到他身上了。”
“喂,朱景楠,你怎么说话呢?你问奇奇,到底是谁追的谁?我在学校可是炙手可热呢。”
江南脚步顿了顿,新来的小妹对他甜甜的笑:“江先生,朱总就在里面。”
江南苦笑:“你去吧。”他自然听出朱景楠调侃的声音了,只是未在电话里听出,嘻笑声居然是朱奇奇的。
门毫无预兆的被人突然拉开,肖亚清惊讶的打量他。
脖子里缠着红色针织围巾,米黄色高领毛衣,外面是咖啡的羽绒服,鼓鼓的灯笼裤,整个人都感觉像只毛葺葺的玩具熊般温暖。额前的头发碎下来摭住左眼,整张脸显得格外小巧玲珑,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冷。
“你……来了啊?”肖亚清觉得自己嘴巴开始不利索。
江南点点头走了进去,朱奇奇正在瞌开心果,眼神却滴溜溜的围着他转。
一共就五个人,肖亚清、朱奇奇、朱景楠、江南,还有一个妖艳的女人。
两对情侣加上自己一个单身,怎么感觉都是别扭,江南要了杯绿茶,把身子窝在沙发里轻轻的抿着。
肖亚清本来打算离开的样子,居然又坐了回来,只是眼睛也在不时的瞟着江南,居然还流露出几分忐忑。
朱景楠又抓住时间教育:“你说你,上学成绩一塌糊涂不说,还跟外面的那些流氓有什么牵挂,保不定什么逮局子里去,你爸你妈全都保不了你……”
“你有完没完啊?”当着江南的面,肖亚清忍无可忍的回顶朱景楠。
朱景楠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江南后才明白了些,怕是在同学面前觉得不好意思吧。
随即笑着索性把话题转向江南:“江南就没想过找个女朋友?”
肖亚清暗底磨牙,这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喜欢女生。”江南淡淡道,将杯子放在眼前,透过去望在坐几个人的脸,都一幅变了型的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