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雨很冷静地点了点头,就像站在帅帐的沙盘边,正在思忖下一步怎么对敌。
她没说具体点?什么叫做某年某月某日,只有元狩年号?你怎么肯定的?
少雨不回答,反而说:你应该向扶暄多学习。
一句话功夫,这两个人之间气氛凝滞起来,惜惜悠然不觉,兀自开心地流口水。
扶苏抬眼看了少雨一眼,少雨迟疑片刻,解释道:莫瑶学什么都马虎,她最后应该给自己算了一卦,不知道具体年、月、日在情理之中,若是写清了,必定不是她写的,这是第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开头几年很多人找上门,但过了几年没有人来家里,夫人和惜惜小姐是唯一上门来的,至于第三,你应该知道莫哲和莫瑶本不是这个时候的人,他们的来历连我们都不知道,书上列出的命理中没有他们这样的,若是转世投胎,一定不会在寻常人家,我问了夫人,惜惜家里的情况都知道了。
不在命理,所以只能投胎到爹是不死身,娘是神仙变的不同寻常的家里来。
这世上仅此一家!
月乌没话说了,本来想把惜惜拎起来甩给霍去病,但现在表现好点吧!有人来转移目标了!
他把惜惜抱起来,很小心很爱护
那么说你是莫瑶嗯!你还是比扶暄漂亮,模样像神了岳母,可是笑起来的样子阵线要划分清楚!像你爹多一点,走!哥哥带你玩去,让你扶暄哥哥动动画笔把你这小脸蛋画下来,那可是神来之笔啊!
站起来的时候,似乎有湿湿的东西顺着小腿流进靴子里
扶暄小时候有没有这样多口水?
扶苏和蒋薇都不阻拦,月乌大大方方抱着惜惜走了,这是来得早的好处,至少也混个脸熟。
他一走,房内温度陡然下降!
尾尾早尾随他走了,这名字真不是乱取的,霍去病睡了一会,一个喷嚏惊醒,连忙也爬起来换地方睡觉去了,单留下一个不断结冰的少雨。
蒋薇看来三十来岁,并未老去多少,儿子的灵芝她也吃了不少,那可是延年益寿的宝贝!她看定少雨,满眼桃花
不!满眼挑剔。
你和莫瑶成婚了吗?
少雨僵硬了半天,摇头:本打算等莫哲回来,他在的时候。
蒋薇斜眼瞧着扶苏:啊!没想到一晃二十年!真是可怜那么忠贞的感情,你要表示表示吧?
扶苏完全无视,道:月乌被宿敌陷害,被囚匈奴王廷二十年,因为怕与扶暄失去联系才不得脱身离开,你呢?你的二十年就是等待莫瑶回来找你?
少雨一滴大汗滚下来,结冰,叮一声落到地上。
还算月乌好心,告诉过他扶苏护妻儿比老母鸡护蛋还厉害
不过,那也是故意的吧!
月乌要是好心,天都会下刀子。
少雨还能说话吗?不能了
扶苏道:你曾经被阵图所困,成了我女儿前世的仆人,现在阵图已消失,你忠心守候了二十年,并且在最后保护了我夫人女儿,平安送她们回家,为表感谢,扶苏赠你千金,并房宅一处,四郎,送客。
少雨本想说点什么,可是留了一把胡子的四郎进来就对他打眼色,他只好忍了,跟四郎出来。
四郎,你有话要告诉我?
四郎边走边道:跟老爷不能硬顶,公子痴情,老爷是从前世看到今世的,毕宿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他,毕宿对公子,老爷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们都十分不易才得到老爷默许,尚且还有公子满二十岁的约定,我问你,老爷曾经见过你和莫瑶小姐吗?或者见过你跟扶惜小姐有多相爱吗?
少雨明白了,惜惜还小,那么小,做父母的当然不会愿意就此定了她的终生。 这对父母可不比寻常啊!哪怕他是麒麟,麒麟又怎么了?未过门的大女婿是戍边天将,难免对下一个女婿更加挑剔!
少雨有种不如此时就去撞死的冲动。
四郎道:也不要灰心,公子没有忘记毕宿,小姐也不是薄情的人,他们不在世间常数之中,天道伦常管不管得到,谁知道呢?
少雨重燃希望,脸上陡然笑开:那我该如何?
四郎看了看他,颇有豪门大管家风度地甩手走了,留下背影和一句话:
老爷给你的钱好好经营,不要让你的屋子破得跟郪江莫宅那么大洞小洞到处都是,要大!要好!要比明园还要漂亮!
为什么?
妻子美丽动人,老死还不知在几百年后,儿女都有了,聪明漂亮,扶苏难道还会喜欢身外的钱财!?
少雨不知道,扶苏真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了,蒋薇闯了大祸以后终于转性了,不出门也不在家里惹祸了,惜惜有那么多人死皮赖脸地带着(毕宿八百星君啊),根本没父母的什么事情,要抱一抱还要先打听,再抢!
他能干什么呢?庄管家去世了,他把庄管家留下的账本拿回了书房,开始拨拉算盘,总算是没成天盯着扶暄有没有和月乌拉手了!
少雨想靠近惜惜,还得在算盘上下功夫!
我姐姐变成我妹妹了!这叫什么事情!!!怎么没有人管我!!?扶暄很郁闷!
月乌温声劝慰:你不是总说她取笑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报仇的机会送到眼前了,还郁闷什么?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帮你搜集,每天一条,报不上来的滚回天上去!
扶暄笑了,击掌道:好办法!
二人看着口水滴答的惜惜露出狼和狈的表情,这歹命的孩子~~~
非小白番外
古朴典雅的书房内坐着三个人,一个苍老得像五十岁,可实际上只有四十岁的男人坐在桌后,他将一个边角包裹了铜皮的木匣推过桌面,推到对面站着的一男一女面前。
这一男一女比他年轻得多,十五六岁的样子,女孩子穿着荷叶边的旗袍,尚在发育的身体已有玲珑的曲线,脑后坠着时下流行的盘花髻,两条乌亮的发辫落在两边肩头。不像主人的凝重,她耳下的坠子兀自轻轻晃动着,衬得高领外露出的一截颈子雪白无暇。而她身边的男孩穿一件深蓝的长衫,除了腰际悬挂的一枚八宝螺玉佩,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招人眼目的装饰,可若细看他的眉目,就能发现他和他身旁的女孩一样,有一双淡棕色,异于常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清亮剔透,让人乍一看到,就有水晶碰撞般的感觉叮泠泠地很是舒服。
他们恭恭敬敬地站在桌前,虽然没有桌后坐的中年人那么沉稳凝练,但单薄的身躯已然有了来自书卷的浓浓气韵。
此刻两双眼睛一齐望着那个木匣,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爹,这是什么?
女孩瞧着老旧的木匣,已经忍不住想打开来看。
莫君影看着眼前的一对儿女,眼中有他们不明白的沉重。
这是莫家从汉朝就传下来的传家宝,看疼爱的女儿已经在动手揭开盖子,他连忙说:看的时候小心点,已经有两千多年了。
两个孩子同时一惊,打开的匣子内放着两支木簪,不应该是一只双叉的木钗和一只只有单股的木簪,一股浓郁的防腐药水的香味随着打开的盖子扑鼻而来。
莫君影对儿子点头,说道:莫哲,凤簪给你。
莫哲才拿起那支凤簪,莫瑶长他一岁的姐姐就拿起了另一支凰钗,两千多年的木头饰物,照理说应该朽得不得了了,可是手里拿的就像才雕刻出来,还泛着温暖的光泽。 两人互相看看手里的,都向莫君影看过去。
本来应该让你们继续保存,交给下一代的,可是在我决定做一件事情后,这个木匣就开始腐烂得很快,我想是时候了,希望你们好好珍重保管,不管是凤簪还是凰钗,哪一支先觉醒,唤醒它的人就接任莫家家主的位置。
啊!莫瑶吃惊地说:爹,您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我们接家主?
莫君影宽慰地笑道:爹相信你们不会折辱了我莫家两千年来的占卜奇技,瑶儿不用功,总是喜欢那些依靠天赋的旁门左道,可是只要谨记家训,莫家就算交给你,爹也放心。
说完这一句,目光转向儿子,顿时就严肃下来。
莫哲,无论莫家家主的是谁,你都是家里的男子汉,要照顾好你姐姐。
莫哲答道:是!眼睛在莫瑶身上转。
这么任性的姐姐,为什么要叫他照顾?
他的心思没莫瑶转得快,莫瑶见莫君影脸上的神情,立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爹!你你不会是卜出自己的寿命了吧?
莫君影皱眉道:胡说八道!叫你看书不好好看,卜算寿命这种末流残渣,也能算是占卜吗?
莫瑶吓得噤口,莫君影叹气道:都督对我们一家很好,可是时所不予,大义与小义之间,也只能取大义,今夜那些革命党就会进攻都督府,你们赶快收拾了东西出城,走得越远越好,而今天下动荡,兵野横行,如果得逃大难,找一处僻静地方安稳生活下去,不要叫莫家断了后莫瑶的夫婿,以后就招赘进来吧!
为什么不告诉都督?都督对爹不好吗?革命军是大义吗?爹又为什么不走?莫哲一开口就问了一串,成天忙着看书学习的他很少出门,只知道家里所有东西都是都督给的。
莫君影没有回答他,只交代:凤簪和凰钗觉醒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你们一定要妥善保管,不能有失,据说这和莫家根脉有很大关系,一定要仔细!好了,快去收拾东西吧!行李物品越简单越好,乳母和四郎、五郎、七郎兄弟三个跟你们一起走,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去乡下老宅住一阵子,等开春再回来,但是出城就往南走,千万不要回来了。
说完,他看了看莫哲,莫瑶留下一会,爹还有话说。
莫哲不想走,可是从来不敢违背,只得站在门外等候,莫君影和莫瑶说了一会,莫瑶才出来。
不必听见,莫哲知道爹和姐姐在说他十八岁命数终的事情,如果爹要他们走,那么以后是不是就要莫瑶来想办法救他?
莫君影关上门,在里边说:小哲,你说得对,都督对莫家十分好,因此,背叛了都督爹会一辈子心里不安,都督虽然不是帝王,爹也该随侍身旁,直到命终。
姐弟俩一听,立即就哭起来,只听莫君影冷冷地说:莫哲!你是个男人了,把你姐姐带走,带出城,远远地躲起来!
姐弟俩不走,在门前又哭又求,可是莫君影下了决定,硬是不再说一句话了。
哭了一会,乳母和四郎、五郎、七郎兄弟过来,劝说着把姐弟俩拉走,当下把行李装车,从都督府大院的后门出去了。
莫瑶见一队队士兵往城门去,拉住弟弟悄声问道:我看城防很严,革命军打不进来嘛!我们回去找爹。
莫哲轻轻摇了摇头,望着街上青砖缝隙间的蚂蚁说:今晚一定有战事,而且必定伤亡很大。
莫瑶顺着弟弟视线看了看,弄不大懂,不过:我们不在都督府不就行了,革命军攻打的是那里啊!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把爹救出来。
莫哲动摇了,拳头越捏越紧,最后道:好!去哪躲?
跟我来。
莫瑶拉着他就跑,不提防的乳母和三个家仆立即手忙脚乱,这里满车的行李要人看,等稍微一迟疑,平日里就喜欢和朋友在城里逛着玩耍的莫瑶早已经拉着莫哲跑进曲折复杂的巷道里,把他们给甩了。
非小白番外2
莫瑶一路拉着弟弟去了平时常去的戏楼,然后一步也不停地往楼上跑,茶博士见了她,笑嘻嘻地喊:莫小姐来了啊!呀!还拉着个俊俏小哥,不比我们曲官人差嘛!不喜欢我们曲官人了?
莫哲皱眉,正想问茶博士自己姐姐喜欢谁,莫瑶叫道:他是我弟弟!脚下不停地,把他拉进了戏子们化妆的地方,一直到一个正在上妆的人背后才停下。
曲松。
一听到曲,莫哲已经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冷着脸看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
柳眉桃花眼,嘴角可憎地抿着,鼻梁倒是很高,不过配着那张瘦长的脸,显得冰冷极了,尤其他听到莫瑶喊他以后,神情更是冷淡得不得了。
来了。
不是问候也没有笑意,莫哲看自己姐姐毫不介意的样子,马上生气地说:唇薄发黑,有心悸病。说话的时候,眼睛还轻蔑地盯着镜子里的人,可惜对方丝毫不在意,仍然不紧不慢地上着油彩。 莫瑶拉了拉弟弟,他脾气虽然有点急躁,但平时很少生气,这是怎么了?
谁知莫哲更加轻蔑地说:气虚而面黄,家人皆亡,有断足相干嘛!?话还没说完就被姐姐狠狠掐了一把。
你才干嘛!?
莫瑶迎着他叫,几乎要咬到他的鼻子,戏子命苦,他到底拧了哪根筋说人家痛处!
莫哲瞪着她,气乎乎地住了口,倒是曲松转过身来看着莫哲道:莫小姐告诉你的?我不知道她还喜欢搬弄是非。
我才没有!莫瑶辩解了一句,一想,真要解释的话,岂不是把莫家的事情给说出来了,只好悻悻地说:我真的没有,班主在哪?我想跟你们借个房间。
无法解释,脸色发红的莫瑶在曲松面前呆不住了,拉着弟弟去找班主要了房间,班主虽然奇怪,但往日里得她捧场不少,就给了。
一进房间,莫瑶就质问弟弟:你吃错药了!?他惹你了!?
哼!看着讨厌!
莫哲一脸厌恶地抬高头,叫莫瑶看得牙痒痒。
在外人面前乱开口,人家都没问你。
爹说了,以后可以用。
爹说让逃命的时候用,谁说让你用来发疯!
一个戏子!莫哲满脸不屑:无端端摆什么臭架子!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莫瑶无奈地摇头:他对谁都这样,像他那样的人经历了多少辛苦,你怎么会知道?莫少爷!
莫哲一听,咬牙道:莫小姐!好像你就知道了?
莫瑶气得无话,径自坐下看着窗外,莫哲气鼓鼓地踢了椅子桌子,拿起花瓶刚要砸,莫瑶冷冷地道:砸吧!我身上可没钱赔人家,你砸了记得去把乳母找来给钱。
莫哲忍了忍,手臂比划两下,终究还是没敢砸下去。
他比划那几下倒让莫瑶噗哧一下笑出来,捂着嘴说:跟小鸡一样,扑腾什么?
莫哲把花瓶重重放到桌上,想了想自己的动作也觉得笑,不过脸上不好意思,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忙装作倾听靠到门边,拿后脑勺对着莫瑶。
莫瑶故意问道:曲松唱得不错吧?
莫哲冷哼一声,到底没好意思再去顶了。
他们就在戏楼后面的阁楼上,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一下午,莫哲好几次推开窗看天色,莫瑶当然不会以为他在看有没有雨,开窗看天是因为他想占卜,他学的占卜和莫瑶不同,占卜有很多种,其中包括占候、相术、测字、占梦、星象、风水、术数、摄心术和幻术。
几千年下来,也不能说只有这些,各种分支演化何其多,比如在莫君影眼中,就只有占候才是占卜的正宗,莫瑶任性学的摄心术和幻术就是旁门左道。
仗着疼爱,莫瑶就没有像弟弟一样成日辛苦地泡在书山里,因此弟弟学的占候跟她会的摄心术和幻术完全不同。
摄心术是以先天的灵敏感知,洞察身边任何细微的事务,经由训练从而掌握恰当的时机,瞬间控制他人心智的术法,而幻术听起来神奇很多,幻术中最重要的降神附体就是民间传说的请神上身或者鬼上身,莫瑶虽然会,也只是记住了方法,毕竟莫君影家教甚严,一般神神怪怪的严禁他们使用。
而莫君影全心教授给莫哲的占候,相比起摄心术和幻术来似乎平凡得多。
莫哲不能像姐姐那样瞬间控制别人,也不能请鬼上某人的身,他会的,只是以物候学即细微到眼耳口鼻等身体现象和动植物诸般异象,广大到天文地理为根基进行推演获知结果的术法,就是占候。
莫家祖辈以为正宗的都是占候,他们这种占候学家无论在任何朝代,都是一国不可或缺的人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加上能预测吉凶、明辨征兆的推理术法,也一直都是帝王身边的人,所以莫君影才会无奈地侍奉了一个军阀,在这个乱世不得不做出两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