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卡洛斯不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还会死皮赖脸地留在汉弥尔顿山庄吗?
"卡洛斯...如果你的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呢?"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种事情我们迟早得面对,之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反应你也看见了,我只是很担心。"
"或许他们会反对,但你对我没有信心吗?你认为我会怎么做?"
看着他的眼神,我迟疑了,我知道他应该很了解他的父母会反对我们,虽然这个年代大家早已能够接受同性恋的亲密关系,但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仍深深烙印在人们心中,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我很清楚即将要面对什么样的考验。
"我不知道。若是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
卡洛斯捧住我的脸,深情地看着我。"你想太多了,或许不会有那么一天。"
我苦笑着,我也希望如此,但未来的事谁都无法确定,不知道我们之间能否承受那样的考验。
几曲终了后,我们和布朗特先生聊了一会儿,在那样的场合下我不便和迪诺聊太多;很快地舞会结束,我们各自离开绿园,回到自己的地方。
夜里,卡洛斯依旧抱着我睡觉,但我的心里始终很不安,今天参加舞会摆明了向其他人宣告我们的恋情,相信没过多久就会传到老爷和老夫人的耳里,我实在不敢臆测究竟会引起多大的风暴,或许明天一觉醒来全世界都变了,或许......一切仍是未知数。
第八章 疑惑
卡洛斯第一次对我提起凯萨琳小姐是在舞会结束的隔天早上。那天他穿着不同于以往打扮的黑色服装,看起来心情沉重,所以我才问他,他没有半点犹豫便跟我说了。
"今天是我妹妹--凯萨琳的忌日,待会儿我们全家要一起去墓园。"
"你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她。"我平淡地说着。
"你似乎不感到好奇,你都知道了?"
"艾德跟我提过她,但我不知道今天是她的忌日,很抱歉。"
"原来是这样。"
"你很想念她吧?"
卡洛斯点点头。"她当时还那么年轻,她不该自杀的。"
"你们始终都不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她的遗书里没提到。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只是我猜不透,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凯萨琳小姐当时怀孕了?"我有些惊讶,艾德没跟我提到这一点。
"没错,当时她已轻有两个月身孕。我不明白,她那么爱文生,又怀了他的孩子,怎么会自杀呢?"
"文生布朗特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没告诉他,凯萨琳的死亡对他而言是很沉重的打击,我们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
"的确,那对他而言已经够悲惨了。"
"史莱德,今天我说的话别再跟别人提起,你应该知道我父亲不喜欢谈论这件事,尤其不能让文生知道。"
"我了解,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谢谢你。"
稍后,卡洛斯离开了,和他的家人一起前往墓园。可我的心中一直想着凯萨琳小姐的事,我不明白怎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兴趣,自从艾德跟我提起她之后,我总是无法忘怀。其实,她已经去世两年,或许早已逐渐被人们淡忘,现在想着她的死因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我只是很好奇那消失的日记本究竟在何处。
午后的艳阳燠热炙人,随便吸一口气也会让人感到心浮气躁,反正没什么事可做,我便独自一人来到后院,只身躺在凉亭里的石椅上休憩,仰望朵朵白云在建筑物上空飘移。
印象中还没有仔细看过汉弥尔顿山庄的背面景观,那一片灰色石墙上嵌了许多窗户,井然有序地排列着,真怀疑当初卡洛斯的祖先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和人力才能建造如此壮观的艺术品。当松树被微风吹得格格价响,耳边传来池塘中鱼儿戏水的声音,一股沉重酣甜的睡意扰着我每一根神经;不知不觉我便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人耳际,我仍昏昏欲睡,却已能分辨那是钢琴声,琴音旋律带着淡淡哀愁,给人一种苍凉如梦的感觉,可是印象中......汉弥尔顿山庄里并没有钢琴啊!
我蓦地惊醒,因为这样的认知让我精神一振,开始探寻声音的来源。它似乎是从山庄东侧的房间里传出来,我沉思片刻,视线同时跟上,望着一、二楼紧闭的窗户,并未发现任何异状,唯有三楼靠近东侧尖塔的一扇窗是打开的,可那位置......根本是上了锁的神秘房间,我纳闷窗户怎会被打开呢?如果没猜错的话,钢琴声肯定来自那个房间。
此时,忽然有一双白皙的女人的手将窗户阖上,模糊的身影随之隐匿在窗帘后。
赫然忆起今天是凯萨琳小姐的忌日,我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但那是不合理的,光天化日下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只是任凭我一再否认,始终无法解释刚才看到的情景--一个女人和一双白皙的手。想到这里,我心中起了很大的疑惑,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竟让我飞快地跃身而起,从东侧尖塔直奔三楼。
来到三楼,我站在长廊上呆愣着,那房间的门依旧锁死,而此刻三楼空无一人,只剩我孤零零一个陷入可怕深邃的寂静里,隐约感到一股冷飕飕的空气袭向心头,让人不寒而栗。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是我看错了吗?我带着满腹疑惑离开三楼,怀疑刚才的情景是我在半梦半醒时产生的幻觉,可是,那未免太真实了,甚至清晰到有点恐怖。
返回自己的房间,等头脑稍微清醒后,我仔细推敲这件事,仍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但无论如何,我始终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觉。
一直到了晚上,这件事依旧困扰着我,我犹豫着是否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卡洛斯,可他是那么实际的人,我能够想像他一定会说我在作梦,甚至嗤之以鼻,因此我决定旁敲侧击。
"卡洛斯,有件事我很好奇,三楼有个房间上了锁,我在猜想那是不是凯萨琳小姐的房间?"
卡洛斯露出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看来你对山庄里的一切似乎很感兴趣喔!"
"我......还好啦!我只是有些纳闷。"
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
"你猜的没错,那确实是凯萨琳的房间。她一直是我父亲最宠爱的孩子,在她自杀后,父亲便将那房间上锁,他不希望有人破坏房里的一切,或许,那房间保留了他对凯萨琳的无限思念。"
"当时老爷肯定伤心欲绝。那你呢?你和凯萨琳小姐的感情好吗?"
"虽然我没有太多时间和她相处,可我深爱着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从小看着父母亲努力栽培她,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说真的,我有点不是滋味,可是没办法,家里已经有三个男孩,难怪我父母会特别疼爱她。长大之后,我逐渐懂事,和她的关系也变得比以往亲密,尤其当她以十七岁之龄越级进入伦敦音乐学院时,我更是以她为荣,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妹妹。"
卡洛斯重新忆起伤心往事,眼神露出了淡淡哀愁,让我觉得有些歉意。
"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一切。"
"没关系。其实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每年举办舞会时,父亲总是要她在大厅里演奏钢琴,看她抚着琴键时眼里散发的自信,便足以让在场所有来宾深深着迷,相信文生便是因此爱上她的。"
钢琴!我内心惊呼一声,莫非下午的钢琴声真是来自她的房间?
我假装不动声色。
"原来从前大厅里摆着一架钢琴啊。现在呢?怎么没看见钢琴了?"
"凯萨琳死后,父亲把钢琴移到她的房间,当作尘封的记忆,从此再没人使用它了。"
果然,那上锁的房间里确实摆了一架钢琴,那么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应该不是我的幻觉,可是,究竟是谁在弹钢琴呢?更何况在我上楼之后,根本没发现任何异状,房间依旧上了锁,难道......真是凯萨琳小姐的鬼魂?即便我不相信鬼魅之说,但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浅眠的夜里,那双白皙的女子手臂以及缭绕心头不绝于耳的哀怨琴声,深深困扰了我一整夜,让我始终无法安然入睡。
不过昨日的琴声魅影并没有困扰我太久,因为翌日有另外一件事情取代了它,让我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在仆人耳语之间,我开始听到一些闲言闲语,那些佣人自然知道舞会那天晚上我陪卡洛斯去了绿园,他们不断揣测卡洛斯和我的暧昧关系,我尽量不去理会,虽然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不知道这些话什么时候会传到老爷耳中,只能暗自希望情况不会变得太糟。
然而两天后,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老爷为此勃然大怒,还把卡洛斯单独叫到书房里约谈,当时老爷并没有找我,我只好待在房间里独自臆测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
约莫过了十分钟,卡洛斯来到我房间,看他一脸忧郁的神情,我大概可以猜出老爷的态度。
"老爷很不高兴,是吧?"
他没说话,其实也不必说了,我知道他的意思。
"老爷要赶我走吗?"我难过地问他。
"他没这么说。"
"那他怎么说?"
"重要的是我爱你,不是吗?虽然他此刻无法接受,但我相信可以说服他,你别担心了,史莱德。"
"我怎能不担心?根本没有人看好我们,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卡洛斯紧紧抱住我:"别人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对我有信心,相信我,我会说服他的。"
"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但不是现在。"
"那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史莱德,我得跟你说一件事,明天我必须赶去美国一趟,那里的房地产出了一点问题,我得亲自处理,但我放心不下你。不过我想好了,你先去布朗特农庄住一阵子,等我回来说服父亲后,一定会接你回来。"
"可是我......不能陪你去美国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次出差会很忙禄,我怕没时间陪你,又不想冷落你,所以才做这样的决定,况且你不是也想和迪诺叙旧吗?"
我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接受他的决定。尽管心中百般不舍,但事情演变至今,我又能如何?
隔天早上我收拾好行囊,和卡洛斯一起离开了汉弥尔顿山庄。当卡洛斯把我送到布朗特农庄后,对我说了一些安抚的话,便匆匆赶往机场。
布朗特先生和迪诺都很高兴我的暂住,虽然我不知道时间会有多久,但能与他们住在一起其实还算不错。
"史莱德,我们很欢迎你,我知道你的内心可能有些难过,但你不妨把它当成是度假,或许会快乐些。"艾德试着安慰我。
文生布朗特先生也说:"的确,你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们的亲切态度确实让我好过些。随后迪诺带我去看房间,我很高兴能和他睡在同一间房,而且是在有着红色屋顶的木屋里,布朗特家族也住在那里面,这意味着他们并没有把我当成外人。如此安排让我感到很欣慰,即使那是因为卡洛斯的缘故。
"史莱德,很高兴你来了,这样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聊天,不是吗?你别再闷闷不乐了。"
我勉强露出微笑:"谢谢你,迪诺。在我难过的时候,你总是陪着我,就像当初在供应站一样。"
"可当时的你比较快乐,不像现在......你真的很喜欢汉弥尔顿先生吧?"
我默认了。在我心中,卡洛斯就是一切。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一起跳舞,那种感觉很甜蜜,让人羡慕。"
"卡洛斯真的对我很好,可是我怕......我怕我会失去他。"
"史莱德,虽然我的经验不多,但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甜蜜与苦涩的综合体;正因为如此,它才值得我们去追寻啊!"
我惊讶地看着迪诺,没想到他比我想像中来得成熟。是啊!如果不是因为爱情的可贵,我们又何必苦苦追寻呢?
直到此刻,我终于了解卡洛斯对我的重要性,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离开过他,令人担忧的不只这些,对于我们的未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抱持什么样的心态。幸好还有迪诺陪着我。
几天过去,我逐渐适应这里的一切,白天我尽量帮忙布朗特先生和迪诺,一起待在农场里工作,夜晚也总是和他们闲话家常。我发现文生虽没有艾德那样充满自信迷人的脸庞,但他的个性非常随和,额头上几道历经沧桑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成熟许多;有时候我会不经意在他脸上看见忧郁的神情,依稀感受到他对凯萨琳小姐的深深执着,这点令我很感动。
夜阑人静的初夏,我倚靠在前庭栏杆独自沉思,文生恰巧从屋内走出来,他询问我要不要一起散步。我答应了,于是我们一起并肩缓缓步行在农场的草坪上。
"史莱德,我看得出来你很担心卡洛斯和你的事情。"文生对我说。
我沉默地点点头。
"他父亲会反对是可以理解的,你们的身份悬殊太大了,他父亲是很爱面子的人,当然无法接受这种事。"
"我了解,我并不怪他,有时候我反而会怀疑自己爱上卡洛斯是不是错误的选择,明知道我们可能不会有结果。可笑吧?我还是让事情发生了。"
"是否喜欢一个人并非你所能选择的,爱情就是如此,没什么可笑的,我知道这种感觉。"
"请恕我冒昧,布朗特先生,你对凯萨琳小姐也是这样吧?"
"你......都知道了?"文生起初有些惊讶,但随即释然,想必他清楚自己和凯萨琳的事已成为旁人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
"是啊,虽然事情过了那么久,我始终忘不了她。"他长叹一口气。
"你真的很痴情。"
他苦笑着:"这是一件好事吗?我很怀疑。"
我没说什么,隐约感受到他所承受的痛苦与心碎。
"你知道吗?有时候想刻意遗忘悲伤的事,却怎么也忘不了,这感觉其实很悲哀,可是反过来想,它让我更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如果......下次再遇到爱情,我会知道该如何把握。"
"真希望我有你的洒脱。"
"其实我没有你想像中坚强,凯萨琳的死一直困扰我很久,甚至让我一度想跟随她而去。那时我们已经订婚了,彼此非常相爱,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她会寻死?"
"关于这一点,你完全没有头绪吗?"
"也不能这么说。在凯萨琳自杀的前两个月,我开始发现她变得有些奇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似乎藏着心事;每当我问起她,她总说我太多心,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
"你们之间一向无话不谈吗?"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们已经很亲密了,她的表现实在有些反常。"
此时,我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你们之间......究竟有多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