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现在就赶你走,但你也别在提这件事。”佩恩冷冷地说,他很清楚,爱情是求不来的。
拉吉颤抖著松开了手,哭得更加厉害,佩恩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一出门他就看见了正等在楼梯口的拉尔夫──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嘿,宝贝,我们的嫌疑洗清了,你难道不该高兴吗?”佩恩苦笑,拉尔夫应该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看起来他是在吃醋?可他觉得,拉尔夫肯定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出现这种感觉。
“就算是嫌疑犯又怎麽样?”拉尔夫撇了下嘴,似乎在说他可是死神,人间界的这些警察又能把他怎麽样?
“肮脏发臭的牢房、老鼠、臭虫……”佩恩扳著指头说道,其实他们又怎麽可能会到那一步呢?不过拿这些东西先恶心到他,让他顾不得别的事还是挺有效,佩恩看著拉尔夫露出厌恶的神情径自偷笑。“对了,今天想要是什麽死法?”
“……”还没从那股恶心劲里回过神,拉尔夫没有立刻去想这个问题。
“不如去试试从高空摔下去能不能死吧。不过在这之前先陪我去一个地方,之後任你处置。”
“……‘黑猫’?”拉尔夫就像是明白佩恩只是想把他拉下水才那麽主动似的哼了一声。
“哦天啊,你真是聪慧可人。陪我吧?回头再附送一种死法哦。”佩恩说的好似物品大减价买一送一一样,在得到拉尔夫的默许後,他们便立刻动身去了位於康普顿街的“黑猫”酒吧。
“黑猫”酒吧白天并不营业,一直以酒吧为家的酒保似乎才刚睡下不久,虽然被吵醒但他看见来客是出手大方的佩恩後立刻带上了营业性微笑。
佩恩按照吉拉的说法询问了他是否有这样的熟客,酒保想了半天後告诉他是有这麽一号人──骗子尼尔。佩恩打听到这个男人喜欢出没在东区的某家大麻店後,大方地给酒保塞了几张钞票作为谢礼後便离开。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这麽积极。”在去的路上,拉尔夫忍不住这麽问道,在他看来这件事和佩恩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可是正义使者。”佩恩笑著说出不正经的答案,理由有很多,这个杀手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逮到後他想私下里教训一顿;他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很无聊这也算是个调剂,就是不知道拉尔夫喜欢哪个答案。
拉尔夫白了他一眼後便不再说话,佩恩低低笑了起来,或许他是想和拉尔夫一起经历一些事情吧?佩恩知道不论他们两最後是什麽结果,这些事情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也许。
穿过了半个东区,他们找到了酒保所说的大麻店,里面充满了污糟的空气和沈迷於幻觉半死不活的人们。佩恩给了店家好处费後,在角落里看见了那个叫尼尔的骗子。
已经被佩恩的钱收买的店家连同夥计架起了犹如一滩烂泥的尼尔,往他脸上泼了半盆冰冷的水後,男人才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佩恩观察著这个可能是凶手的男人,还没女人粗的手腕和沈迷麻药的模样真的是可以制服几个健康男人并杀害他们吗?
“我有事问你。”佩恩开口,尼尔缓慢转动了几下眼睛後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很茫然。
“你认识拉吉吗?”
“拉、拉吉?咯咯,那个小贱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尼尔痴笑了起来,没一会就变成了狂笑,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
“……你昨晚有见过他?”佩恩皱起眉继续问,但笑够了的男人忽地垂下了头,从他的身上传来令人恶心的腐臭味,那是濒临死亡的味道。
“尼尔已经将近十天没有离开这里了,他可是把所有家当花在了这好东西上。”老板露出黄牙沾沾自喜的拿起摆在桌子上的烟杆,他谄媚地看向佩恩开始向他推荐。
十天没有离开?佩恩的眉头皱的更紧,是他们找错了人呢?还是……倏地,一些小细节钻入佩恩的脑中,拉吉怎麽会那麽凑巧的在警察换班的那段时间出现在他家门口?他的那些伤口看起来是新伤没错,可他的外套却被雨水淋透,而雨在後半夜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如果按照拉吉的说发他是在早上从酒吧回家时被袭击──
“该死……拉尔夫我们走!”佩恩低吼一声便转身离开,他竟然如此大意!
“怎麽了?”
“那个拉吉,有可能是自己刺伤自己。”佩恩表情严肃地说,对於有些不合常理的伤口他之前竟然没有在意!
这一句话就让拉尔夫大概了解了佩恩想的事情。他们找了一辆马车,飞也似的往回赶。
另一边,在佩恩家受了挫折的梅勒警官回到警局,气恼地抽著烟,他烦躁地翻看著关於最近发生的连续案件的线索笔记,这该死的案子简直就像三十三年前的某个震惊英国的案件一样棘手。但和那时候比,除了确认了连续案件都出自一人之手外,不论是被害者、凶器还是抛尸地点都不一样,不能说是模仿犯罪。三十三年前的那个案件警方掌握的证据寥寥无几,可现在证据却多到让他记满了一个笔记本!他们甚至连凶手长什麽样都知道,但就是找不到嫌疑犯,好不容易有了怀疑对象却又被该死地推翻了……
突然,梅勒盯著笔记的某一页愣了神,他记得,第一次和第三次询问目击证人时都是好几个人,当时他们都说太暗看不清,直到其中一个人说出犯人的长相後他们才接连附和。
梅勒深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这个记忆让他觉得那个叫拉吉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很眼熟……他一下子掐灭了烟,找来了部下准备著手去调查。梅勒决定掌握了证据後再去向那两个讨厌鬼要人,不管怎麽样这次决不能再让他们看笑话。
佩恩和拉尔夫回到家时,他们第一个看见的是冲著枯萎的玫瑰花丛敞开著的大门。这让佩恩心里一沈,贝斯特不论在家或是外出都不会忘记锁门。
佩恩跑进屋里呼唤著贝斯特,可是丝毫没有管家的回应。屋里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阳光透过厚实的红色丝绒白色屋里染成了血一样的颜色,说不出的诡谲。当他们冲上二楼打开紧闭著的客房的那一瞬,两人同时发出了倒抽气的声音。
同样被拉上窗帘的屋子里混杂著贝斯特最拿手的烤曲奇的奶香和无法掩藏的血腥味,餐盘和曲奇饼干的碎片洒落了一地,黑色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旧式的床上,被鼓起的被子所掩盖。
“……”佩恩的脸颊紧绷著他大步走上前,握住被子的一角猛地掀开,从刚才起便不断萦绕心间的不好预感此刻变为现实──
贝斯特大字型仰躺在床上,它最喜欢的红色蝴蝶结已经被扯的有些变形,胸口以下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圆睁著的双眼无神地盯看著天花板,微张的口中仿佛还含著未吐出的求救声……
佩恩听到了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他紧咬著牙走上前摸了摸贝斯特已经冰冷的颈部,愤怒、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扩散。生命迹象已经完全消失,就算是他也无法再次赋予它生命……佩恩突然开始後悔为什麽当初不多给贝斯特一点血,让它拥有不死的身体?他以为在自己的保护下没有那个必要!佩恩逼迫自己呼了一口气,才压抑住心里几乎喷涌而出的怒意,对凶手,以及对自己的怒意。
他伸手合闭上了贝斯特无法瞑目的双眼,仿佛还能听见贝斯特最後一边挣扎一边呼喊著主人救他……佩恩的胸口仿佛被开了一道无法自愈的伤口,不断传来的痛苦让他不知所措。
23
“唔、唔……”
从身後传来的低唔和碰撞声让佩恩回头──他这时才记起拉尔夫跟在身後。拉尔夫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他垂著头怀抱著自己不住颤抖的身体,喉咙里除了呜呜声还有无法形容的,充满异样情绪的呼气声。
“拉尔夫!”佩恩走上前,在他的手刚碰到拉尔夫的身体时,一股巨大的冲击立刻侵入了他的体内,眼前的事物在那一刻开始晃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高温燃烧著──而那无形的火焰的源头正是依旧低垂著头的男人。佩恩几乎有了自己正处在某一个巨大的心脏之中的错觉,他的视界被猩红色覆盖,仿若心脏快速跳动的声响几乎穿透他耳膜!从未体验过的痛苦挤压著佩恩的身体,让他无法自制地跪倒在地。
在不知从哪里传来无数男女交织的低语、心脏越发急速的敲击声和血流声中,他失去了意识……
佩恩猛地坐起身看向周围,拉尔夫已经不见踪影,而贝斯特的尸体也不见了……佩恩站起身皱眉,难道是拉尔夫把贝斯特抱走了?但这样的疑问只有一瞬间,他随後便发现了异常──他身处的还是那个房间,但却又不同。
早期维多利亚式的家具比印象中要崭新很多,但依旧是那种保守甚至有些过分考究的样式与摆法。床上铺著的是他没见过的织锦,床头的小桌上也摆满了诗歌类和宗教方面的书籍,一旁的花瓶里还仔细地插著几朵鲜豔的小雏菊。
佩恩愣在原地,他走到窗户前往外看去,是他熟悉却又陌生的东区街景,他不确定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
这时,从门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和嬉笑声让佩恩回神,女人和孩子的声音让他再次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家”。这样的认知反而让佩恩冷静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心想也许是在他接触到拉尔夫的时候,被“死神的能力”弄回了过去。
“少爷您躲好了吗?”门外隐隐传来女仆的声音,似乎还在数数。
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笑著跑了进来,他有著褐色卷曲的头发和让他印象深刻的淡蓝色眼睛,佩恩的心脏忍不住跳动了一下。这是拉尔夫……?他不确定,因为他无法想象拉尔夫幼年会是这样一个爱笑的孩子。
男孩四处张望,就在佩恩对他的视若无睹感到诧异的同时,男孩跑向他并穿过了他的身体!佩恩立刻转身,他在孩子和自己并不透明的手之间来回看著,究竟他本身是个幻影,还是他正处於幻象之中?
“少爷?我来找你啦?”
听到女仆的声音,男孩慌忙躲进了床边的笨重红木衣柜里,就在女仆推门想要进来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另一个说话声。
有些歇斯底里的责骂和女仆的道歉以及仓促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後,佩恩看见一个打扮豔丽却显得有些傲慢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房门上锁,走去坐在了窗户边的藤椅上──站在屋子中央的佩恩就犹如空气,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佩恩盯著看起来因什麽事局促不安的女人,她的眉眼与神态竟与拉尔夫有几分相似。佩恩不禁苦笑,他究竟被拉尔夫弄去了哪里?不管怎麽样,他似乎只能当一个旁观者站在那里看著这重新上演的过去。
没多久,从窗户里爬进一个男人,还没等女人说什麽便把她抱去了床上,那种你情我愿的模样似乎是偷情。就在佩恩还没来得及嗤笑时上了锁的房门突然被踢开,暴怒的男人冲了进来,在两声枪响後女人看著倒在自己身上的情夫发出了尖叫。佩恩因这突来的发展起忍不住看向门扉紧闭的衣柜,他慌忙走了过去,在怒骂和哭喊之中衣柜里竟没有丝毫响动。
“哦不──!请饶恕我!”
这时女人异常的尖叫声让佩恩回头。
“你这个妓女,下贱的婊子!”男人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他的眼睛圆睁著布满了血丝,额头的青筋暴露,疯了似地用利刃扎向她的腹部,喷溅的鲜血将她身下的织锦立刻染红。
佩恩听见身後传来小小的吱呀声,衣柜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包含惊恐的蓝色眼睛正悄悄地从里面张望著。佩恩下意识地挡住了孩子的视线,但他立刻发觉这一点用也没有,孩子的眼里除了惊恐外还逐渐染上了死亡的血光。
在利刃穿刺皮肉的令人战栗的声响中,女人的呻吟最终消失不见。佩恩无法回头,他只是径直盯著躲避在黑暗中窥视的那只逐渐黯淡的眼睛,任它夺去自己周围的空气,让疼痛不断地从他的胸口挤压出来,拉尔夫……佩恩叫了出来,可是他的声音飘散在虚无之中,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听见。
或许是惊吓过度,幼年的拉尔夫突然开始打嗝,佩恩忍不住心惊,就在这时一双沾满血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拉开了衣橱门。
“该死的小杂种,你竟然躲在这!”
“爸、爸爸……!”
就算什麽事都不懂的孩子也会知道即将逼近的危险,拉尔夫拼命地往衣柜里缩著,但却被他的父亲一把抓住头发撕扯了出来。
“疼!爸爸!”
“你这个婊子生的杂种,他妈的一生下来我就知道不是我的种!那个该死的男人今天竟然敢公然嘲笑我……!”男人的表情越发险恶,他溅满血迹的脸此时看起来凶残异常。他不顾孩子的哭喊撕扯著他的头发一路拖出房门。这几乎让佩恩把牙齿咬碎,不论他是想要抢过幼年的拉尔夫或是挥拳去揍男人都以失败告终,他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一个事实,他正处在一个他无能无力,只能被迫接受一切的时空里。
幼年的拉尔夫被拖拽著拼命地喊著爸爸,偌大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点响动,佩恩看著男人把拉尔夫一下子丢去了床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几乎在那一瞬间爆裂!
佩恩扑上前想要阻止男人接下来的动作,但他却扑了个空,佩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用别的办法阻止,可是他体内的力量却死一般的沈寂。
该死的禽兽──!佩恩大喊,全身因愤怒颤抖著,耳边传来的不明白发生什麽事的孩子的讨饶救命,这比任何死法都要折磨著他的身体和内心。佩恩被无力感所虏获,他就在这,能思考,能看到一切,可是却连出声阻止都做不到!以往的从容无畏此时都只是个笑话,这和贝斯特的死都是对他长久以来过於自信的狂妄的惩罚!他紧紧握住拳头,已经被泪水糊住的蓝色眼睛和贝斯特无神的双眼重合一起在斥责著他,他甚至能听见他们无言的呐喊……为什麽不救我……!佩恩逼著自己把视线从几欲撕裂他心脏的场景中移开,除了像懦夫一样逃开,他什麽也做不了。
周围的场景在他转头的同时一起消失变幻,佩恩看著那些僵硬的线条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餐厅,虽然阴暗的光线中摆设的位置略微有些不同,但的确是餐厅。可以容纳十人的长方形桌子的两端坐著已经长成少年的拉尔夫和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站在一边的没有女仆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家服侍。
“混账!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东西!”突然男人大吼一声把叉子直直丢向了拉尔夫的脸。可就算被打到,少年阴沈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反应。
“我真该把你卖掉,你这没有的废物!”男人吐出恶毒的话语,然後指示管家收走拉尔夫的食物,罚他去酒窖跪一夜。
佩恩的情绪如同在暴风雨中行驶的小船一般大起大落,如果他可以,他一定会将这个男人撕扯成碎片!他盯著少年时期的拉尔夫默默地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地窖,好像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惩罚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