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站了不少人,有的水手手里拿着粗粗的绳索,似乎等着什么。
天已经大黑。
云层很厚,月亮星辰都被藏在云里。
海实在太大了,甲板上燃烧的火把只能照亮附近一片,越往外越黑,目力所及,最远处海面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叶骁郎想到李文彬,忍不住抬头寻找,船帆和系在桅杆上的粗绳挡住视线,一时看不清楚。
他想向前两步换一下视野,才一动,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牢牢按住肩膀,往锁骨上一掐。
痛得他大为皱眉。
回头一看,果然是古博英。
「不许乱动。」古博英沉声命令,把叶骁郎拖回身边。
「我已经陪你吃了饭,你答应的事呢?」
「人已经放下来了」
「真的?」他似乎没听见古博英下过命令。
「你怀疑我?」古博英转过头,视线略往下的刺着叶骁郎。
海风吹得火把猎猎作响,晃动火光照耀下,青铜面具格外狰狞。
叶骁郎聪明的没有和他继续争论。
船停在海中,随着海浪左右摇摆,幅度不大,却足以让严重晕船的叶骁郎开始头昏。
他实在不适合大海,站在摇晃的甲板上,就像天旋地转,太阳穴突突的乱跳。
忽然,甲板上的人们起了点骚动。
似乎等待的什么东西到了。
叶骁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右边的海面上出现了两个小小亮点。
慢慢的,小亮点越来越近,原来是两艘小船前面的避风灯。
「他们来了。」
船上的水手不待古博英吩咐,纷纷放下绳索,下一会,小船上的人被引领者到了大船上。
上来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与其说是商旅,不如说更像逃难的百姓,大多脸有菜色,战战兢兢。
一上船,忽然听见有人欣喜的叫起来,「爹!五妹!」
一个水手扑出来,抱住人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又一伸臂,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搂住。
「大哥!」
三人顿时抱头大哭。
瞬间,又从人群里扑出十几个人。
认亲的,寻人的,问家乡消息的,团聚的固然满心欢喜,却也有不少坏消息。
「二伯,怎么只有你一个?我爹和我娘呢?」
「你娘去年冬天生病,买不起药,你爹就去河面上凿冰,想抓尾鱼给你娘补补身子,没想到冰面裂了,你爹掉进河里……你娘知道后,连病带急,又遇上官吏来催过年的税钱,砸了房子,一气之下…」
几乎人人都热泪满面。
叶骁郎大为意外,原来撞上海盗们的认亲聚会了。
这一回,算他错怪了古博英。
察觉到古博英揶揄的目光,叶骁郎别过视线,故意假装没注意。
但这样做,反而引来古博英的亲近。
「看清楚了吧,叶大将军?」古博英略低着头说话,嘴里的热气刚好喷入耳道,痒痒的,「当年我领着弟兄们反出朝廷,曾经答应过他们终有一日能与亲人团聚。多年来陆续接了不少人,今晚,这是最后一批。」
叶骁郎敛起俊挺的眉。
这家伙是故意的,仗着身形高大,把自己慢慢逼到船舷边缘。
目光接触到船舷外浓墨似的海面,想吐的感觉更厉害了。
像找不到膝盖似的,两腿软绵绵,只能扶着及腰的木栏保持站立。
「又开始晕了?」
混蛋!
为了晕船这事,他到底要取笑多少次?
叶骁郎恼怒地扫他一眼。
有人质在对方手里就是呕气,不能还手,不能破口大骂,唯一能反抗的就只有眼神了。
一肚子不甘的时候,身体突如其来的悬空。
「啊!」
视野瞬间晃动,从漆黑的海面变成了底下的甲板。
古博英一声招呼也不打,把他当成一袋大米一样,随意扛在肩膀上。
叶骁郎简直要气疯了。
「古博英,放我下来!」
啪!
得到的是一记掌击,清脆的打在大腿上。
「别叫得像个被抢的女人似的。」古博英并不怎么在乎下属们惊讶的表情。
他所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心魔而已。
而现在把叶骁郎像所有物一样在众人面前扛起来带走,很奇怪,竟然让他觉得滋味不错。
「女人?」叶骁郎说到一半,不适的紧皱起眉头。
古博英在木梯上大步往上走,肩膀不断顶着他的腰腹。
胃部翻滚的感觉很糟,不过叶骁郎逐渐感到更疼的来自腰侧的剑伤。
在逍遥岛上休息了半个月,那里本来已经慢慢愈合,几天后就能拆绷带,但今天挨了好几拳,也许刚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说到这个,古博英的拳头还真的很狠。
回到上层的大舱房,古博英把叶骁郎重重丢回床上。
叶骁郎在床上翻了两翻才止住跌势,扯动的伤口剧痛起来,却忍着没出声,一向不接触女色的古博英,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况且,叶骁郎这种时时刻刻都瞪着一双倔强眼睛的男人,也不值得怜香惜玉。
他只想享受欺负他的快感。
好像只有从叶骁郎身上,他才能找到原始的冲动。
大概因为叶骁郎是他唯一不用尴尬的对象,最糟的叶骁郎都做过了,在叶骁郎面前,什么都可以放开来做。
今晚要不要继续呢?
古博英站在床前,琢磨着。
不,今天已经做得太多了。
自己做了很多疯狂的事,他抚摸了叶骁郎的东西,逼着他射精,还当着叶骁郎的面脱了裤子,让他抚摸自己的东西。
我的天……
这些事,连古博英自己想起来后都有些怕。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碰上叶骁郎,自己就总是控制不住理智。
小时候就是惨烈的教训,叶骁郎贼头贼脑的跑过来搭讪时,根本就应该像平常一样,根本不理睬他,更不用说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叶骁郎从小就不是好东西,甚至长大后还敢给他逛青楼!
想到这里,古博英什么兴致都没了。
至少,今晚没兴致。
「过来。」古博英找到刚才用过的绳子。
「千嘛?」叶骁郎瞄瞄他手里的绳子,摆出防备姿态。
「过来。」古博英单膝压到床上,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颇有搏击技巧的叶骁郎钾件,缚住他双手,松开,让他跌回床上。
「睡觉。」吐出两个字,古博英呼地吹熄了房里的灯。
在古博英看来,同床的理由并不迤逦,在他没有兴致的时候,唯一想到的是必须好好看住叶骁郎。
叶骁郎可以治愈他的心魔,今天很多事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这个他恨了多年,而且把康复希望全部寄托在其身的男人绝对不能逃跑。
亲自看管,最保险,也最方便。
古博英脱掉外袍,翻身上床,扯着被子睡觉。
叶骁郎在漆黑中睁着两只炯然有神眼睛,瞳孔深处掠过痛苦。
身旁的古博英呼吸悠长平缓,明显已经入睡,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怎么睡得着?裂开的伤口阵阵发痛,而且——他好冷……
十一月的海风,在白天还不如何可怕,一旦入了夜,带着腥风从窗外掠进来,刺在肌肤上满透着寒意,像浸在越来越冰的水里似的。
叶骁郎因为晕船,只吃了小半碗饭,身上又带着伤,被冷飕飕的海风吹上一两个时辰,仿佛熬着酷刑似的,身子开始一阵一阵打颤。
再这样下去,非冻死不可。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早已被古博英独占,以他那样高大的身体,绝对难以和叶骁郎和平的共用一被而不互相侵扰。
可恨的家伙!分明是想活活冻死他。
叶骁郎恨恨地转过头,朝黑暗中只能依稀看见轮廓的古博英看去。
古博英舒服地被包裹着,大被子的柔软和温暖,似乎在黑暗中散发着诱惑馨香,叶骁郎犹豫了一下,终究忍不住慢慢挪动身体,靠近一点。
双手被绳索反绑,动起来不够灵活,但快被冻僵的叶骁郎一点一点蹭过去,辟j背后的十指掀开一个被角,瞬间,从被窝里涌出来的热气让他浑身一暖。
管不了那么多了。
和古博英共用一床被子,绝非叶骁郎所愿,但在海上窝囊的被冻死,留下一群很可能被古博英大怒之下阉成太监的兄弟,更不是叶骁郎想要的下场。
就当和野狗一起睡好了!
叶骁郎眼睛一闭,半蜷起身体,像一只受冻的猫一样从掀开的地方努力蹭进被窝。
才刚挤进半边身子,一股大力涌来。
砰!
肩膀猛然挨了一掌。
这一掌突如其来,力道极大,直接把正努力钻进被窝的叶骁郎扫出了被窝在宽大的床上打了两个滚,咚!额头狠狠撞在床边的厚木墙上。
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伤口的剧痛再次叫嚣起来,疼得叶骁郎倒吸一口凉气。
古博英,你这只禽兽!
古博英今晚睡得出奇的香甜,看来把叶骁郎拿来治病后,噩梦也不再来纠缠了。
他多年来独身单房,从不允许任何人上自己的床,养成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睡得正沉,隐隐中感觉身边有人靠近,顿时本能的朝着有异动的方向一掌拍出。
不经大脑的动作又快又狠,手掌清晰的感觉到击中了对方。
什么东西立即被驱离自己身边,接着,咚!
古博英睁开眼睛,这声音,好像是什么撞上了木墙。
瞬间明白过来,刚才那个,一定是叶骁郎。
不能让他跑了。
古博英探出长手,去抓床边的叶骁郎。
「姓古的!你别欺人太甚!」
叶骁郎刚刚才挨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掌,见黑暗中又有动静,认定古博英这疯子又犯病了,不知道什么缘故,半夜三更兴致上来,又想折磨自己一番。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真是自己把他弄成太监,也用不着这样不分白天晚上的折腾人啊!何况他根本器官硕大,功能正常!
叶骁郎额头撞得晕呼呼的,气一上来,冲着那片朝自己伸来的暗影,张口就咬。
一下子咬在古博英右手虎口上。
古博英在里暗中发出一声闷哼,完全清醒过来,抽回手,霍然翻身坐起。
叶骁郎咬了他一口,再不犹豫,忍着伤痛在床上翻一个身,弓着腰身猛跳越来。房里虽然没有点灯,但还是隐约可以瞧见古博英的身形轮廓,叶骁郎双手无法解开,索性头一低,冲着古博英的胸膛猛撞上去。
咚!
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偌大舱房。
古博英动作实在太快,竟然本能地低头一防,冲上来的叶骁郎用头顶以千钧之力撞在他的青铜面其上。
「啊!」叶骁郎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床上。
这可比先前的那一记膝撞痛多了。
舱房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立即有不少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外。
「老大,什么事?」
「老大,你还好吧?」
「没事,都给我回各自岗位,听到声音不许再擅自过来。」古博英遣退门口的众人,下床点灯。
漆黑的房间,顿时亮起来。
古博英把倒在床上,犹自一脸痛楚的叶骁郎强行抓过来。
「叶骁郎,半夜三更的,你搞什么鬼?」检查过叶骁郎背后束缚双腕的绳索并没有解开,古博英才把叶骁郎翻过来,面对自己。
他立即察觉到不对劲。
怀里的人脸色糟糕透顶。
两人身体相互接触的地方,透过衣物,古博英甚至能感觉到叶骁郎在不断颤抖。
叶骁郎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是刚才被一掌推到木墙时撞的,这还不算什么。
但另外,一丝殷红鲜血正从发鬓缓缓流下,婉蜒到耳边。
古博英翻开他半长的黑发检查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头部撞在青铜面具上,头皮裂了一道口子,血渗了出来。
真是自找苦吃。
古博英简直不知道该揍他一顿,还是取笑他一顿。
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低头后又及时把身子往后让了让,这一下会撞得更厉害,说不定就撞死了。
什么骁勇将军,愚勇将军还差不多。
不过,现在不是教训叶骁郎的时候。
「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古博英检查了叶骁郎的头顶,顺便把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
过高的热度使古博英皱眉。
是他疏忽了,居然习惯了一人一床,压根没想起吩咐属下给叶骁郎准备一床被子。
看来冻病了。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年轻男人。
时骁郎显然还在忍受着痛楚,两道剑眉攒在一起,打斗后的黑发有些凌乱,但是,不知为何,他虚弱的样子,反而很讨入喜欢。
「逞强的恶果,味道不怎么好吧?」古博英调侃了一句,想到他真的冷坏了,情不自禁收紧双臂,把他搂得更紧一点。
叶骁郎的眉锁得更紧了。
「怎么?」
叶骁郎像感到极度难受的病人一样,缓缓动着脖子,似乎想找一个令自己舒服点的姿势,不过显然他找不到舒缓痛苦的姿势。
他把脸转过去,又慢慢转回来,脸颊蹭过古博英的手臂。
古博英终于想到什么,蓦然大震,立即把叶骁郎放在床上,撅开他的上衣。
嗤!
看见腰腹上缠绕的一圈纱布,鲜血已经渗出来,古博英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蠢材。
伤口裂开了。
该死!
他早该想到叶骁郎的伤。
在人奴买卖会上,他看得清清楚楚,叶骁郎身上各处的剑伤以腰侧的最为严重,半个月的修养,恐怕伤口才刚刚愈合。
自己居然还往他腰腹处挥拳。
古博英一阵懊悔,他知道自己的拳头很重。
「来人!」古博英扬声唤来手下,「把最好的金创药拿来,还有去瘀药。弄点干净的纱布,要一盆热水。立即叫厨房熬一碗姜汤,要滚热的!快去办!」
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古博英回头去看床上的人。
那双乌黑的眼睛没有像不久前那样精神奕奕的瞪着他,让他一阵不安。
「叶骁郎,」占博英在他脸上轻轻拍打,「叶骁郎,睁开眼睛。」
触手的肌肤依然细腻诱人,可是上面覆了一层冷汗,弄得掌心湿湿冷冷的。
古博英身边从来没有手帕之类的女人玩意,拿起床单一角,在叶骁郎额头擦拭。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老大,东西拿来了。」
「拿进来。」
「是!」
身为左右手,张少倾绝对不会错过古博英的紧急召唤,接到命令后,第一时间跑去翻金创药的就是他。
心情难免有些紧张和……好奇。
这些年来,古老大明明条件好得没人可比,却男女不沾,一副天下谁也不配靠近他的模样,今晚还是第一次「带人进舱」。
不过,老大不愧是老大,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一向的特立独行,和不可一世的霸气。
第一次「进舱」,就挑了个不寻常的货色——男人!还是朝廷威风凛凛的将军!
第一次「进舱」,就激烈进行到半夜三更!
第一次「进舱」,就狂野到又是金创药,又是去瘀药,还外带纱布和姜汤!
从今晚开始,逍遥堂中那些「老大为什么从来不和人那个?」「老大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的龌龊谣言,全都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对老大忠心耿耿的张少倾顿生扬眉吐气之感,跨进门时就像踩在彩虹桥上一样兴奋,「老大,药和纱布都拿来了。」
后面跟着两个弟兄,一个端热水,一个端姜汤。
东西全部放下,三个人眼睛情不自禁瞄向床上的男人。
啧啧,老大就是老大!这么神气的男人,被老大弄得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不过,那身丝绸似的,似乎会泛出光泽的蜜色肌肤,还真漂亮,是他们这些常年吹海风的人不可能拥有的。
「放下东西就出去。」古博英立即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心里陡然不乐,「把门给我关好。」好像属于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偷窥了似的。
张少倾几个立即缩了缩脖子,往古博英这边一看,又齐齐露出诧色,「老……老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