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闲环住霍的脖颈说,你啊,不要总是把我护得那么牢,我希望和你分享,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不是你的娃
娃,子都,我是你的伴侣。请你把一半的担子交给我。
霍把脸深深埋在枕巾里,眼角有光芒闪烁。
谢谢,宝贝,谢谢。
子都,在这一路走来的轨迹上始终细心观察和照料他的每一个变化,他把自己当作宝贝,捧在心口至高无上。他
甚至可以为他与全世界作抗争。小闲知道,这就是子都的方式,这是他的爱。
假若仅仅是恋爱,只需要情感做主导便可以心满,便可以意足。然而一起共处却是不同的。长期共同生活是一件
非常实际的事,它需要双方都有足够的勇气和准备,并且有可能会遇见无数次难以预料的苛责与困境,需要所有人各有
付出才能够各有所得,共同维持这个平衡等式。
就好比是婚姻,虽然相爱却并不合适或者仅仅倾向于单方面付出的,终究会漏洞百出。
小闲沉默地靠在他身边,就着昏黄灯光细细看身边男人沉睡的侧脸。柔和而温情,仿若冬天伸过来的宽大手心。
他闭起眼,手指顺着霍的五官一寸寸移动摸索。很久以后,假若有一天眼睛再也看不清楚,他依旧可以用如此直接的方
式来分辨出他的爱人。
这一刻,内心曾经激烈涌动的潮水退却。
在想什么?
些微的鼻音从头顶传来,小闲眯起眼睛趴到他胸口说,我在想,离开那些该死的工作,然后四个人一起去罗马,
去普罗旺斯,去布拉格,去布鲁塞尔,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霍的手搭在小闲的背脊轻轻抚摸。
我记得你很久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后来就再也不提。
切。后来我连自保都有困难,情路又那么坎坷,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这些五三四的?现在,我觉得自己生活平顺,
万事俱足,可以了无牵挂地去周游世界。
然后我可以一面走,一面把我们的故事慢慢写下来,假如有出版社肯要的话。
第十八章
严驰问,谁?你说你遇见谁?
霍,霍子都。
女人坐在餐桌前,面对丈夫突如其来的拍桌大吼,惊惧不已。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说,你们,认识?
严驰没有回答,重重坐回椅子,脸色阴晴不定。
桌上的两杯黑咖啡还在呼呼地冒着热气,旁边是一个个精制漂亮的瓷盘子,中间摆了切成小块的蛋糕和水果。女
人把咖啡往他面前推推,说,先吃早饭吧。
他厌恶地瞟一眼满桌子冷冰冰的食物,猛地站起来一面脱外套一面往书房里走。
他又说,下次产检我和你一起去。
女人抬头,惊喜地看着那扇重重关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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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闲缩着头摇摇晃晃从卧室里移出来。霍拿着刚来的报纸打开大门,看到他畏手畏脚的样子,摇摇头笑着。
小闲半眯眼睛摸到他的胸口窝上去,抱紧,气鼓鼓问,你为什么不是袋鼠?
霍捏捏他僵直的笔尖说,去刷牙洗脸,活动一下,我弄点热的东西就不冷了。
他打开小卧室的门张望一下,子非和小铃还在呼呼大睡,两只黑漆漆的脑袋靠在一起,脸红得媲美苹果。到底是
小孩,火气旺。
钱小闲在卫生间含着满嘴的牙膏大声说,他们说什么时候来修?
什么?
我说,空调,什么时候来修?
昨天打电话他们说一早就来,我们是第一家。
霍子都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东西放到桌上,小闲嗅嗅,满意地笑歪了嘴。呵呵,酒酿圆子。
霍把碗塞到他手里说,捂捂手。
甜腻醉人的酒酿加上冰糖,和白生生的圆子烧在一起,调羹一戳,乌黑的芝麻陷就缓缓流淌出来,落到胃里的时
候是满满的温暖与舒适。小闲捧着碗摇头晃脑。
霍子都穿着一件烟灰色的高领羊毛衫,黑色长裤,修长挺拔,他吃饭总是慢条斯理的样子。
小闲说,子都,你最近好像瘦了。
有吗?他摸摸脸。
也不是很明显,就觉得比原来瘦一些。
霍把锅里比较大的那只蛋拨到小闲碗里。
他说,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不容易胖的体质。
钱小闲含着汤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对啊,我想起来了,平时都不见你运动的?
我从小就不太喜欢运动,现在也不过是偶尔跑跑步。霍伸出手臂作势比比肌肉,无奈地耸耸肩。
小闲乘机爬到他手臂上去吃豆腐,一面捏一面笑说,哎,我以为你是全能王子咧。
子非拖着睡梦中的小铃从卧室里出来,看一眼大清早就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捂住霍铃的眼睛。他说,你们不
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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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年末,钱小闲决定把辛苦积压下来的年休全部用完,他跟着霍子都去医院,寸步不离。
他没有告诉他,内心仿佛有个声音一直驱使他这么做,一直暗暗警告他,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有什么事注定会在
这里发生。
三楼转弯口,他和子都迎面碰上一对熟人。
严驰晦涩的眼光扫过小闲牢牢挽住子都的手臂。他身边是挺着肚子的妻子,夫妇二人中间相差至少有一米的距离
。女人脸色煞白,瞪着小闲,却没勇气抬头去看自己的丈夫,她局促不安的神情里有着明显的戒备。小闲有好几年未曾
见过这个女人,自从上一次离别时的见面。他未曾料到记忆里自立骄傲的她会变得如此憔悴普通。
严驰啊严驰,你到底还要伤害多少人。
女人盯着霍子都说,你…霍医生?
是。霍点头,来检查?
她看出小闲和他之间的亲密,一时间难以相信。男人的温柔能够很容易就让一个女人陶醉其中,特别是处于困顿
期的女人,缺什么想什么。然而讽刺的是,不管她怎么转,对面那个漂亮轻巧的男人总是会出现,轻易一把粉碎她所有
的幸福,不管是已经到手的还是幻想中的,全部被阻拦,消失得如此迅疾。
她以为女人天生在某些事上是占尽优势的,却忘记那些优势经不起时间考验,久了就会退回一种畸形的假象。
四个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语。最后还是小闲先回过神,他看看女人的肚子说,大嫂,什么时候生?
女人尴尬笑笑。明年五月吧。
恭喜啊恭喜。他捶了一记严驰,到时候记得请我喝满月酒。
严驰皱皱眉头。忽然楼上吵吵嚷嚷走下来两三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老远就对霍子都大喊。
霍医生,霍院长,这件事,你今天总该给我们兄弟一个说法了吧。
霍暗暗护着小闲往后退了一步。他淡淡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实在不信,可以上诉,我自问无愧。
这个肥硕的中年男子,满脸横肉把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衬得只留一条缝。他指尖指着霍的鼻梁,神情倨傲。
你知道我们在法院有什么关系,闹到法院对你没有好处!
你们到底要怎样?
很简单,我们只要钱。
霍的好脾气已经被磨得几乎宣告殆尽,他咬牙,眼里有火光闪动。
我不可能把自己的钱拿出来。
那是你的问题。
本来是与己无关的事,但严驰并没有走开,只斜斜靠在楼梯扶手上冷眼看着。钱小闲在子都身后早已按耐不住。
他挥开他的手,猛一下跳出来,气冲冲开骂。
你们不要欺人太盛,他说没有就是没有,这点小钱他根本不放在眼睛里!
胖男人斜眼打量他,瘦弱的骨架看上去毫无威慑力,于是便不屑。你算什么,插什么嘴?
你们这是勒索!!小闲红脸粗着脖子,大声呵斥。
XXX.男人被说得恼怒起来,伸手一推。站在楼梯边沿的小闲,脚步踉跄一下,人不自觉失去重心向后倒。
意外通常来得很快,或许,确实没有人是故意的,但在一瞬间,它就是发生了。
身体像飞絮一般沿着台阶跌落,重重砸到地上,以一种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侧蜷,安静躺着,缕缕暗红色的鲜血
从后脑出流出,一层一层铺开,在淡色的冰冷地板上开成大棵刺目的花树。
空气里迅速弥漫开一股浓重熟悉的腥味。
眼前仿若电影中曾经出现的慢镜头,和记忆里那个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姿态慢慢合拢。耳边一片寂静,喉咙里发不
出话,他只听见自己心跳剧烈的声音,还有鼻腔里发出的艰难喘息声。
女人贴着墙壁滑坐在地,嘴唇哆嗦,尖叫起来。
严驰!
第十九章
身体急速下坠的时候,磕到硬冷尖锐的水泥楼梯,一层一层,落在皮肤上与骨头碰撞在一起,他感到一种剧烈的
疼痛感,深入骨髓。这时候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他试图在混乱中看清楚一双眼睛。
美丽的,曾经只为他一个人绽放的眼睛。
他靠在另一个怀抱里。他看见他眼底的焦灼,震惊,惶恐。
最痛的,不是恨,亦不是厌恶。而是当某一个人再次面对你却安之若素的时候。不会对你敞开心扉,不会时刻牵
挂你的喜怒哀乐,他终于把你轻轻地推离自己的生命,从此陌路。
已经有多久,到底有多久没有被他如此注视过。
于是严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够了,小闲,我欠你的,统统还给你。下一辈子,请让我们重新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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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原本应该金黄满地的季节,却已经只剩萧瑟枯枝。断断续续的雨从未停止过,夹杂着寒冷
,麻痹所有人的感官。小闲站在窗口,默默注视街上阵势猛烈的雨雾,街灯旁破碎的广告旗被吹得在寒风里上下翻飞。
房里很安静,只有机器不断运作的滴滴声。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
病床上的男人,被仪器和管线四面环绕,一头黑发被尽数剔去,密密包着洁白的纱布和棉线。脸上覆着氧气罩,
只有玻璃上的那层薄薄水汽才能够昭告这句身体依旧存活。他用指尖去摩挲严驰的嘴唇,长时期的暖气,处于缺水状态
的唇出现明显裂缝。小闲用棉签沾了一点化妆水,轻轻按压。
床头是一本台历,从摆上的那天起已经翻过十五张。
严驰,我们已经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你亏欠我,我亏欠你,大小琐碎,谁都没有真正清算过,又如何能够算得清
。你把所有人都隔离,始终提防,不自觉伤害别人,我已经尽力避让,我太累,我不要在原来跌倒的地方再次跌倒。
这不好吗?你过你的,我走我的,我们依然可以是朋友。
为什么你一定试图要用你的方式把我留住。你的方式,就算是还债也定要轰轰烈烈。
钱小闲沿着他外露的皮肤纹路抚摸。
这里,这里,你再不清醒,这些你引以为豪的肌肉就会全部萎缩,到时候,你就和普通的老头们无异。你甘心吗
?
想到严驰变老的模样,他不自觉笑出声。
房门敲两下,霍子都端着一盒寿司和一杯咖啡放到床头。他说,吃点东西吧。
小闲座到床边的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笑说,为什么我们的生活总是围着病房打转。
霍靠近严驰,例行检查一遍那些机器和线路,又转而去扯他的耳垂。
他说,这家伙,难得也有让我占到便宜的时候。
小闲靠在沙发上一面吃,一面看着爱人乘机报复。子都目光低垂,敛去所有情绪。
子都,为什么爱情的表达方式一定必须是那么激烈,林菱是,严驰也是,互相折磨,互相摧毁。平和的,难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