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侯爷久候。”雷损迟疑了一下,坐在了他的对面。
窗外就是雪压梅树,有点象纯儿的房间。
方应看要么是明知故问,要么是专心在等他,压根没有抬过头去看窗外的情形。
看他的神色,一向涟静的眉宇也流出些微的烦躁。
雷损苦笑。
明天自己与苏公子的决战世人尽知,偏偏这个人在这个时候约自己来这种地方,天晓得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也决保持不了以往的沉稳风度,因此干脆的将苦笑露了出来。
或许明天,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在方应看的面前,也根本就没有必要伪装表情。
“听说——”方应看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不甚自然,看着雷损苦笑,索性改变话题:“雷总堂主于以花煮酒一道颇有心得?”
——该死的,天下还真没有他不知道的。
雷损笑道:“稍有涉猎,并不精通。”
——这方应看该不会在这个时候专门叫我出来品酒消遣我吧?
他的预料很准。
方应看的眉毛一舒,笑的不容置疑:“难得有空,应看是否有荣幸劳驾雷总调酒?”
方应看的要求通常很难拒绝,雷损却也不是随便给哪个都殷勤献酒的人:“怕是叫侯爷失望,这么晚,要找齐材料有些困难。”
方应看干脆都不说话了,眉毛一挑,眼尾的余光直瞄着旁边桌上。
雷损随着他的目光一并看去,头都大了。
最香的清酒,最美的梅花。
再没有什么可以推辞的了。
雷损褪去披衣,默默糅着梅花。
明天就是和他的决战了啊,我在做些什么?
他这样的心情,又怎么能煮出艳煞清冽的雪里红妆。
一夜盛雪。
独吐艳。
最适合品这雪里红的,当然还是他。
方应看看着雷损郁郁的侧脸陡然变的温柔起来,不禁悠悠道:“人说酿酒之时,心意为上,雪里红妆是黯然伤魂之酒,却以傲然之人清泪相佐,因此艳煞而清冽,所谓三分黯然,三分清伤,终酿就这一杯的消魂。”
雷损愕然回首,看到那纯白骄矜的人中之凤终于挪动了身子,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往他的酒杯中滴落着的泪水,和着深雪的冰凉晶莹,当真黯然消魂。
在他调制之时,方应看的面前已多了一小坛雪里红妆。“雷老总,应看也不是真要劳驾你来动手。”方应看转过头来时,又恢复成那样高贵温雅的贵介公子:“恳请指点一二?”
“你是杀不了他的。他也未必下的了那个手。你们怎么看,都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顿了顿,似有些唏嘘:“或许,这是我自己期望的结果。他死了,他会伤心,而你死了,在这样的雪夜,我却连个一起品酒的人,都找不到了。”
然后他起身,拔出了剑。
剑红,且烈。
血腥的味道和着梅香,浓烈的使人窒息。
雷损正在喝酒,品着他的话,这样的一剑就到了眼前。
也许是他并不想下杀手,所以剑上的花香远远掩过了血味。
雷损捏着酒杯,另只手温温的夹住了剑锋,轻轻卸到了一边。“的确,你比我更适合调这雪里红妆。”
——我尚且有过与他共品的时候,而你,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过。
也难为你在这个时候,想起的是我。
雷损再度苦笑,一饮而尽。
方应看怔了半晌,收起剑时,拥紧了披着的一袭雪白狐裘,神色间已是温文的骄矜:“多谢雷老总赏光。”
“客气。”
“应看在这里预祝雷总万事胜意。”
雷损起身,披上了外衣:“虽然你约错了人,不过……酒当真是好酒。”他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对方应看欠了身子:“雷某谢过小侯爷的招待,就此告辞。”
“不送。”方应看笑着替他开了门,门外立即涌来扑面的风雪。
——或许,我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给谁调制这雪里红妆了罢!
——人说酿酒之时,心意为上,雪里红妆是黯然伤魂之酒,却以傲然之人清泪相佐,因此艳煞而清冽,所谓三分黯然,三分清伤,终酿就这一杯的消魂。
雷损披着漫天风雪,黯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