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个色 下————烟帘幕雨

不相信对方这种平日里该玩玩，该翘课翘课的人能真的把所有的练习都做完。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戴小爷伸出手去，随意的抽了一本练习册出来。

打开来一页一页的随意翻过，原本那种玩笑似的心态也就逐渐烟消云散了。工工整整的笔迹从第一页持续到最后一页，并且错误的题目一旁还附有标注，以及解题思路，更有甚者，居然连同一类型题的出现位置都有总结归纳。

随后，戴安然也不自觉的跟着认真了起来。一本翻过，又拿起另一科目的重新翻开，几乎本本都是这样。

直到无意间，有什么东西从其中一本习题册里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于是注意力被转移，戴安然低头看了看那张像照片一样大小的东西，随后弯下腰来单手将它拣了起来。

果然是张照片。

只是翻过正面一看，他人却当即愣在了原地。

因为照片里的人物居然是他自己！？

照片中的他比现在头发短了很多，皮肤也黑上不少。是高一时他跟老妈去欧洲旅游时拍下的。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这是去年十月份左右的时候，他用邮件发送给“破晓”的“个人资料”之一。

关键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宋夕手上？即使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也没人会荒唐到把网友的照片洗出来转送到自己男朋友手上的吧？！

于是再次将视线落在那台电脑上，这回，戴安然没有任何犹豫的按下了开机键。

看着黑色的屏幕开始出现亮度，时间蓦地变得漫长了起来，心里似乎已隐隐有了答案，只是脑子里却像是打了结，连他本人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心，跳得有些快，意外的慌乱。

没有任何意外，左侧很少的一排快捷方式里有着《净土》的红色游戏图标。

机械似的连上宽带，登陆游戏界面，直到对话框弹出登陆用户名跟密码，戴安然才发现自己并不具备以上的任何信息。

停顿了一下，他便退出登陆界面，直接从电脑中搜索Screenshots文件夹，开始查找游戏截图。

外面的雨一直下个不停，由于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带伞，开门回到家中时，宋夕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打湿了一半。

他从浴室里随意拿了毛巾一边大略处理着头上身上的水迹，一边推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只是视线落在戴安然跟自己那台开着的电脑上时，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慢慢失去了踪影，但心里却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也许一直保存着电脑里的资料，就是希望哪天能被对方无意间发现吧。

“你跟宋溪……到底谁是破晓？！”照片还摆在桌面上，戴安然一开口，声音里尽是迷惑与混乱。

“……都算是吧。”被询问的人停顿了片刻，随即拉下头上的毛巾，给了个摸棱两可的答案。只是仍无法猜透对方此时的心情，所以有些忐忑。

“跟我PK的是谁？”

“是我。”

“……那你跟我说你是女的。拿我开涮？！”说到这，想起一直以来对“破晓”的性别都深信不疑，想起自己以为对方的女孩而在游戏里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对方在屏幕这端是否都当成笑话来看的？思及此，戴安然的语调便有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看着我去追宋溪，你是不是觉得特可笑？好玩是吗？”见对方不说话，少爷的火又向上窜了窜。

……

“你认为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追别的女孩我会觉得可笑，好玩是吗？”听戴安然说出这话，宋夕一阵沉默后，面无表情的将话题又丢了回去，声音里透着股冷漠。

“……”少爷无言以对。

“拜托你说话动动脑子行吗？”看着对面的人，宋夕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解释：“‘破晓’这个号本来是宋溪的，后来她拉我一起玩这个游戏。一般都是她在公会里说话，然后我负责在PK的时候帮她。开学后宋溪时间没有我多，所以那号基本变成我替她玩了。跟你PK纯属巧合，那天确实是因为无聊，根本没想到你之后会要求通话。一开始也当是玩笑，所以就跟你打了个赌。本来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谁知道哪个白痴后来居然二到把自己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跟照片统统都寄到我的邮箱里来了。”

说到这，宋夕还若有似无的瞥了那“白痴”一眼，让那“白痴”当时便不自在的转移了视线。

第四十章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香香’的？”沉默半晌，戴安然才再度开口，问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的问题，尽管对于这个“昵称”仍旧没有什么好感。

“从你刚转进学校。”姓名、年龄、照片一样都不缺，想要将一个人对号入座根本就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况且戴小爷平日里实在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拉风的很，在新学校没待几天就远近闻名了。

盯着对面的人，宋夕的语气淡淡的，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即便真的出现了，也从没想过要在你身上真正实现什么。”

在他眼里，“香香”是“香香”，戴安然是戴安然，一个存在于网络，一个生活在现实，没有任何的必然联系。

况且这个“香香”还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儿？他们没有认识的必要，更没有解释的必要。

所以纵使从这个人踏进学校的那一刻起，便一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他，宋夕却真的没想过要接近，或者发展点什么出来。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着，直到某天收到了那封荒唐可笑到极点的情书。

“开始看见那信的落款是‘香香’，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毕竟戴家背景强大，真要想查一个人还算什么难事？说到这，宋夕居然笑了：“当时确实还挺兴奋的，不过后来看你反应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纯粹误会。”

说到这，宋夕便不再言语。接下来都是你知我知的部分，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个回应。

“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清楚？”也许那时候解释个清楚明白就不会有这么复杂的现况。抬眼望向宋夕，回忆起对方当时那一脸的惊讶跟无辜，戴安然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被糨糊填满，根本无法正常运作。

不知是一天当中的第几次叹息，宋夕无奈的笑，自己到底要说几遍这人才能真的明白？

“……白痴，因为我喜欢你啊，从一开始就喜欢。”

……

对面的人回答的简单明了，那双正盯着他看的眼睛里写满令人无法忽视的感情。同时，却因为过于直白而让人无法正视。

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认真，戴安然再度陷入了沉默。

“我是不是‘破晓’有什么区别吗？”片刻后，宋夕这样淡淡的问，心里有些急。他希望对方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重点。

可惜，漫长的等待过后，对方仍给不出任何回应。

这回，是真的有些失望。

于是敛了嘴边仅剩的一丝笑意，宋夕认真的问了一直以来都不敢轻易触及的问题：“我说过我等你……可你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纵使是等待，过程也需要一点希望，一点回应。如果一直在原地徘徊，毫无进展，这样有什么意思？等多久又有什么区别？

似乎所有人都被这个问题卡住了，四周安静了下来。戴安然不敢直视提问者的眼，下一刻便从转椅上站起身来。

“……让我好好想想。”

仿佛刚才以及之前所接受到的每一条信息都需要重新整理过滤，少爷的大脑目前已经完全当机，连给自己一个答案都困难，何况给对方？！

于是扔了一句听上去相当敷衍的话，戴安然便与宋夕擦肩而过，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秒，手腕却被对方抓住，无法顺利逃脱。

“还是你根本就想不明白？？”有些事一直不说，不代表未曾想过。一直陷在“进不能，退不出”的局面中，现在又碰上戴安然这种逃避的态度，宋夕的忍耐力似乎也达到了极限。

“……”

“算了。”

看着对方脸上复杂又无措的神情，就知道多说无益。宋夕索性松了手上的钳制，无奈的放任对方离开。

戴安然没有带任何雨具，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所以当夏天一开门，看到的便是个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少爷。

然而一切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直以为宋夕对他是“日久生情”。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只是没想到这个“日久”却比自己猜测中的要久上很多。

破晓是宋夕，宋夕是破晓……

想起从前以为“破晓”是女孩儿时说过的那些“热情”的话，做过的那些“热情”的事，戴安然此刻心情就复杂的难以形容。

到底是谁先喜欢上了谁？又是谁“勾引”了谁？

于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少爷也没想出个答案。

随后两天，宋夕主动打过几次电话，可他都没有接听便直接挂断。

光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脑子里就乱成一团。害怕对方说一些“放弃”的话，也害怕自己继续说出让人“失望”的话，于是干脆暂时将一切束之高阁。

直到两天后的晚上，少爷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正浑浑噩噩不知要做些什么消磨时间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只是这次不再是电话，而是一通简简单单短信。

发件人宋夕。

——本来有些话想跟你说的，可惜打电话你一直不接。这样也好。发短信给你，你看着就行，不用回了。

目光从第一行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扫过。不知道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戴安然心里突然有点忐忑。

接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手机再次传来响动。

然而看着屏幕上那个信封的动画图标来回旋转了半天，戴安然却犹豫了。

举着手机躺在床上发了半天的呆，最后还是缓缓按下读取键。

——去年暑假的时候，因为家里的关系，所以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很差，一直待在家里，几乎不跟任何人接触。

打开短信内容，居然是一个正在讲述的故事，于是将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进了肚子里，戴安然一字一句的看进眼里。

——我爸之前经营的公司投资失败，欠下一堆债务。当时全家除了一所房子以外基本什么都没剩下。就在我爸筹备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妈却突然提出离婚，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就回娘家去了。

——后来我爸追过去想要挽回，听说还当众给我妈跪下，求她回来。

短信发到这里，内容中断了。戴安然等了十几分钟，才收到接下来的内容。

——可惜两人最后还是离婚了，我妈继续待在老家，我爸在朋友帮忙下去了国外，那房子就留给我了。

——那时候宋溪经常来陪我，看我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就一直想办法让我高兴。后来还半拖半拽的拉我一起玩网游。

——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些朋友，平时聊聊天，打打架，心情确实渐渐好上不少。再后来就是认识你。收到你那些资料的时候我真觉得你这个人跟白痴似的。

……

看着这条短信，戴安然当下便没了任何感想。

——每天一上线就是死缠烂打，身前身后的转。跟你说了几万遍要当普通朋友，结果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我当时就想这人是不是就一根筋啊，二得可以。

……

又重新回想了一遍当时那种疯狂得可以称上“骚扰”的行为，戴安然尴尬得要死，直接想拉开窗户从楼上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可是真的很开心。看你说些很二的话，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笑得肚子疼，什么事都不用放在心上，好像可以跟你一起为所欲为似的。

一条条留言的翻过，戴安然的心情随着这些简单的短信内容起起伏伏，直到后来仿佛能够感同身受。

看着最后一条信息，想起早先干过的荒唐事，少爷一个人躺在床上居然傻子一样的轻笑了出声。

心里有点期待下一封短信的内容。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文依旧空白。

直到几分钟后手机再次传出微弱的短信提示音，戴安然才迫不及待地按下了读取键。

——你不是说过让我做你女朋友吗？难道男朋友就不行吗？

内容很简短，只有一行，少爷看完后，却怔住了。

难道男朋友就不行吗……

盯着天花板，抛开那些乱七八糟，没有任何用处的胡思乱想，头一次真的静下心来，戴安然这么问着自己。

女朋友交得不少，现在想来却都是类似跟风一样的行为，既然大家都有，那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

可至于恋爱，却从来没有真正动脑思考过。简单的说，就是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恋爱。

糊里糊涂的一天混过一天，直到被逼迫着必须弄个清楚明白。

正冥思苦想的工夫，又是一条短信传来。

——说好不用回复了，你就当我什么没说。没关系，所以如果太勉强的话，还是算了吧。

读完的一刹那，人也跟着懵了。

戴安然知道对方说出这样的话就等于决定放弃，突然想起齐飞，想着今后可能出现的无数个齐飞，于是一阵心慌。

想起“破晓”，想到宋夕。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按下了回复键。

——你不一直都是我男朋友？

……

发完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的将手机扔到一旁，开始手足无措。有点紧张，不知对方会回些什么。

只是等了将近二十几分钟那手机仍旧静悄悄的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响动。

于是心一下就凉了半截，人也坐立不安了起来。

最后整个人实在是坐不住了，干脆随便找了套衣服换上，拿过手机，推门就朝外面走去。

不理会身后夏天的询问，穿上鞋迈出家门。

戴安然心急火燎的窜下楼梯，恨不得脚下能踩着火箭。

只是还没跑几步，便在楼梯间里遇到了一身薄汗，正气喘吁吁的宋夕。

第四十一章

宋夕左手扶着楼梯的铁栏杆，抬了眼直直望着跟自己只隔了几步距离的戴安然。见对方站在楼梯间转角处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

于是二话不说迈了几层台阶上前，胳膊一伸，两只手掌同时用力，“啪”的一声拍在了对方的脸上，毫不留情。

“……谁一直是你男朋友？……啊？”呼吸仍有些急促，导致语句不畅。然而宋夕捧着对方的脸，态度却极度认真。

脸颊被拍的生疼，现在还火辣辣的感觉，但戴安然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先前冲出家门纯属脑子一热，根本没想过回了那种短信之后再见面应该说点什么。

如今对方突然一句，上来就是这个问题。少爷脸皮儿薄啊，眼神左飘右闪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了一个字：“……你。”

“那就奇怪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呢？”宋夕问得轻描淡写的，看不出心里正想些什么。

“……”戴安然被问得更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