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说答应不答应。”
我有些迟疑,这小子从小就古灵精怪,谁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古怪东西。不过看到他面上虽带着笑意,眼底却有一抹藏不住的祈求,我点了点头。
“我要你的枕头”,他笑容全开了。
“枕头?”,我纳闷儿,随即想到他说这两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热。我好像是第一次这样被人热情的爱慕。事情与我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无关,只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木头”,他的声音又软又轻,“你脸红了。”
他一说完,我的脸更热了,瞪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只好闭口不言。他就笑倒在了我身上,因为他几乎半挂在我身上,我只好伸出手来扶着他,这才发现他竟然消瘦至此。他受那半年的苦,原本是个蜜里泡大的公子哥,身体又不比我这个武人壮实。大夫曾说他身体元气大损,一定要好好调养几年。在我这里的时候还好,这两年……“怎么这样瘦?”,我皱着眉问。
他无赖似的身体靠在我怀里,脸颊贴在我胸膛上,只是此时我也无心分辨这些,只是想着他再这样瘦下去,恐怕也熬不了两年了。
“我也好好吃饭吃补药了,只是要操心的事情特别多。而且晚上不是做梦梦到我那些仇人,就是梦到你还在生我的气,然后晚上能睡着的时辰越来越短了……”
失眠症?我苦笑,而且我还是困扰他的恶梦之一?
“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当时也只是气了几天而已,“所以,不用再害怕了”,我轻轻的拍他的背。
窗户上又有人轻敲了两声,明禧不满的从我怀里抬起头,眼圈还红着,噘着嘴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我点点头。
“那枕头……?”
我沉默着把常用的枕头递给他,他欣喜地接过抱在怀里,然后“叭”在我脸上迅速的亲了一口,又迅速的爬窗跑掉了。
而我处于被同性亲吻的僵硬里,僵硬了很久……
然后僵硬的倒下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是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因为他长得太漂亮的缘故,我好像也没怎么觉得恶心。原来性别不是问题,漂不漂亮才是关键?我为自己的想法狠狠地抖了抖,然后把这些被亲吻后有些不正常的思绪甩出脑海,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索相问罪后,不仅太子惶惶不安,日渐阴沉暴躁,连家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伯父堂兄们终日忙于应付各种攻讦和绊子,还要小心藏好自己的小辫子。我只是每日给玛法问安,并嘱咐颜扎氏最近少与妯娌亲戚们来往些。我本来提议玛法去郊外的别院散散心,免得看到家里最近乌烟瘴气闹的烦心,他老人家却安坐不动。只是把伯父们叫去训诫过一次,我在下面听着,无非是忠君为臣之道,以及圣上对结党的憎恶。这些话以前玛法也曾说过,不过那时候伯父们正春风得意,自然听不进去。眼下我瞧着,该是听进去了几分。
“阿玛,这以后无论做什么,我们怕是也脱不了太子党的名头了”,大伯父道。
玛法点点头,“你们是脱不了了,可你们还有儿子孙子啊。趁早让那几个小的好好进学,能考科举的考科举,能从军的从军。让他们不依靠家里,凭本事搏去。只要有一个有本事混出头的,咱们家就垮不了。至于你们,只要好好的为圣上办差,将来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实在不行,就辞了官,好好的在家里修身养□。”
我心里暗暗点头,姜还是老的辣。
不知道是为了平衡还是保护太子,索额图以下的索派官员倒没受到太大的打击。只是原本处于优势的太子一派,如今却处于劣势。除了皇长子,还有更小些的皇子们,都隐隐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不过我只是个看客,索相不在了,现在和太子商量事情的,都是那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傅。我仍旧是在外面守卫的人。
偶然晚上住在别院的时候,明禧就总会过来。我有些吃惊他的神通广大,因为我去别院的日子并没有什么规律,只要是当差当得晚了就会过去。我倒不觉得他会在我的别院里安插什么人,大概他有了很不错的探子。
不过他的行为越来越放肆,时不时的偷亲我一下,睡觉时还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我要是生气,他就低着头红着眼圈不说话,或者缩在床上一角,也不盖被子,倒像我欺负了他一样。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木泰”,他拉了我的手放在他腰上,“你摸摸看,我最近长肉了。”
“嗯。”
“是不是太胖了?”,他又拉了我的手贴在他的小腹上,“好像小肚子上都有赘肉了。”
“没有。”
“那你是喜欢我胖些还是瘦些?”
为什么我要喜欢?不过和他纠缠这些言辞的结果,总是我要认输,所以我还是答道:“胖些好。”
他嘻嘻一笑,把头枕在我肩上蹭一蹭,过了一会儿,又问:“木泰,是我漂亮,还是你媳妇漂亮?”
自然是明禧比较美,不然当初也不会入了太子的眼睛。只是一个男人,和女人比美做什么?我皱了皱眉,问道:“明禧,这几年你一点儿也不想女人吗?”
“不想”,他干脆的摇摇头。
“那……”,难道真是想……“……男人?”
他身子一僵,坐起身俯视着我,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男人就特别下贱,整天都想着男人,什么男人来上我我都愿意?”,眼里诸如伤心之类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起身穿衣服,“你若是想把我推给什么男人好摆脱我,我就如你所愿。”
我连忙起身拉住他,“我没有。”
他凌厉的瞪着我,“真的?你敢发誓从没有这么想过?”
“真的,我发誓。”
他又看了我半晌,似乎是在犹豫留下还是离开。我是真的不愿意他此时离开,因为他的个性叛逆偏激,桀骜不驯,年少时就在酒色上放纵。刚才那些话,他是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的。若真是为了和我赌气,去和其他的男人上床,我还不得后悔死。虽然也并不就是我喜欢他,喜欢男人了。只是我想到他和其他男人放纵的画面,心里就不舒服。我也不希望他成为什么人,甚至一群人的玩物。也许是因为我们越来越亲近了,我对他多了些保护欲和占有欲。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伸手环抱住了他,“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他一头栽进我怀里大哭了起来,眼泪唰唰的把我的衣襟都打湿了,嘴里嘟囔着“我就喜欢你一个男人”,或者“你总是让我伤心”之类的话。我笨拙的拍着他的背,不知怎么的,被他哭得心里也有几分酸涩。
终于又重新躺下来,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是我主动抱着他。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还有红红的鼻头,我心想连女人也没有他这么能哭,而且我也从没有这么哄过女人。
他缓缓地凑过来,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在我还僵硬着的时候,又重新在我怀里躺好。还在我胸前蹭一蹭,然后红着脸颊看着我。
……很软,还带着睡前吃的点心的香甜味道。我低头看着他粉色的唇,身体有点躁动,很想亲下去,尝遍他嘴里的味道。亲吧,亲吧,他是喜欢你的,你不仅可以亲他,还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因为他都是愿意的。另一边理智举着大旗,他是个男人,再美也是个男人,身体的每一分构造都和你一模一样,不能亲下去,亲下去就回不了头了,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你不能只把他当成个玩物。
斗争了半天,终究理智占了上风。我闭了闭眼,给他拢了拢被子,“别闹了,睡吧。”
“嗯”,他这回很乖的闭上了眼睛,双手环在我脖子上睡了。
我吹了蜡烛,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此后明禧又把我的底线往后推了一点,时常来亲我的唇,虽然只是那种亲触一下就分开的亲吻。还总要我抱着他睡。我心里的挣扎越来越明显,不得不承认,他对我是有吸引力的。有心不再去别院了,又担心他在生气偏激之下,作出什么让他后悔,我更会后悔的事情。不由自主地还是会去别院,甚至还答应了他一个月去别院几次等等的要求。我们的相处方式越来越像是情人,我想我对他已经失了平常心了。
他身上总有种淡淡的香甜味道,又不像是女人用的脂粉味,“你身上用了什么?”
“没有啊,我洗过澡才来的,我身上有味道吗?”
“嗯。”
“不好闻吗?”,他把自己的手腕放在鼻子跟前嗅嗅。
“没有。”
他展颜一笑,又问:“那你喜欢吗?”
“……嗯。”
“木泰。”
“嗯?”
“我也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他喜滋滋的搂紧了我的脖子。
我身上有味道吗?就算有,也是臭汗味吧。我拍拍他的背,“睡吧。”
“嗯”,他在我怀里蹭一蹭,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才闭上眼睛,又听到他轻轻的开口,“木头。”
“嗯?”
“我喜欢你。”
“……知道了”,我知道了,“睡吧。”
“嗯。”
第 8 章
也许是因为皇上的信任和恩宠不再像往日那么多了,太子的脾气也日渐多疑暴躁,尤其是对我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
伯父他们兴许是听进去了玛法说的话,平时行事虽然仍然听太子招呼,但是也谨慎温和了许多,还总是揣摩着圣意劝导太子。这本没有什么,但太子想让大伯父的三儿子,我刚成年的堂弟,像我一样入宫当个侍卫,原本算是个对我家的恩赏,但被伯父找借口推掉了,然后找了别的路子,把堂弟送去了边疆的兵营中历练。
此后太子似乎对我家有些生疑,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我跟了他许多年,早已习惯了从细微处揣摩他的心思,他觉得权威受到了侵犯。但因为他还用得着我们家,他终究没有明显表露出不满。
所以当他说要赐给我一房妾室时,我也并不是太吃惊了。恩威并施也就是这么回事,他要用各种手段确保我们对他的忠心。
我回到家里向颜扎氏说了纳妾的事,她脸上带有些酸意和不自在,“爷准备纳妾,也该让妾身去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姑娘,这么突然,也不知道那姑娘人品如何……”
我打断她,开口道:“那是太子爷的赏赐,更改不得。不论那姑娘人品如何,都要接进来了。”
“太子爷?他为什么忽然要赏赐爷……”
我叹了口,“说是赏赐,其实……你也知道,太子爷原本是想让小七和我一起进宫当差的,大伯父把他送去了边关……难免让那位爷多疑咱们家有了二心……这人送进来,既是赏赐,也是……你明白了?”
她神色严肃起来,“爷,妾身明白了”,又忍不住抱怨两句,“别人的事……怎么总是拖累你。”
“这些话就别说了。你要记着,在她身边要安排信得过的人,她有什么举动,人品如何,都要细细暗中探查。太子爷送的人,不能像对别的妾那么轻忽,生活用度要高一等。但你是当家主母,得压得住她,别让她在家里弄出风浪。还有,她既然进了这个院子,我们有什么事就很难瞒得住她,你平时说话行事,还有和亲友来往,一定要谨言慎行。三个儿子身边,每时每刻都要有人看着,没确定她的人品之前,不许她靠近孩子……”
我细细交待她,然后她就去安排,挑了个好日子就派了两个婆子和一顶小轿去把人从偏门接了进来。虽然娶妾并没有新婚之夜的说法,但是因为她是太子赏的人,我不能不给她这个脸面。
踏进屋里,她含羞带怯的坐在那里,相貌果然是艳若桃李。对太子赠妾行为的提防倒也不会变成怨愤转移在她身上,我让人打听过,她是清白的出身,并非太子府里那些歌姬官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美丽娇怯没有打动我的心弦。也许是因为前些年,太子时常赏赐我们那种有歌姬伶人的酒宴,我因看得多了,推拒的多了,对美色也有了定力。夜半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她给正室奉茶请安,还要和早先那两房妾彼此认识,并且对下人正式介绍她的姨娘身份。颜扎氏看到她的容貌,有些不安的看了我一眼,我拍拍她的手,她松了口气似的向我温婉的一笑。
颜扎氏已经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是那些媳妇婆子口中的“有福之人”,许多据说是生不出儿子的妇人都爱来我家坐坐,好在索相倒了之后,许多人为了避嫌,也少与我家来往了。
我扫了春兰和夏荷一眼,她们已经二十出头了,按照前世的算法,她们这时候才合适嫁人,正是青春美好的时候。新纳的香莲我昨晚问过她,才满十五岁,虽然小了些,不过颜扎氏嫁给我时也不过十六岁。
这几年,也许是颜扎氏容易受孕,她连着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我怜惜她身体辛苦,即便她怀孕的时候,一般也是宿在她房中。往后我还是要节制些,这么生孩子,再好的身体也垮了。
正想着颜扎氏忽然轻轻开口道:“爷,我昨儿有些不舒服,请大夫来看了,是又有了身子了”,她娇羞带喜的说。
我是惊大于喜,连忙让人搀扶她回房,再请大夫来诊脉,细细问他颜扎氏的身体如何。
直到他说:“贵夫人身体是很好的,上一胎产后保养的也很好,大人不必担心”,我才舒了口气。
“爷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只是担忧你的身体。”
“爷不必担心,妾身心里有数的”,她温婉的一笑,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妾身如今身子不便,想着爷也该让三位妹妹雨露均沾了。”
雨露均沾?从前她可没有这样大方,虽然我也并不在意。如今……怕是因为香莲相貌太美,怕我独宠她吧。
“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安心养胎,不要操心这些”,我握着她的手,“明年就该给咱们的额腾伊请师傅了,额合齐也该启蒙识字了。我公务繁忙,没法每日管他们,我原想着让你好好歇两年,专心照看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又有了。”
“爷尽管放心,我应付得来。”
我还是请了当初在玛法身边时照看我的嬷嬷来,她对孩子严肃又不失温柔,有她帮颜扎氏,我要放心一些。至于小妾,每月每人那里去两次,一碗水端平了就是。
只是去别院时,明禧连着两次没去,我也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以为他大概有事不来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第三次回别院,明禧进来后,一直面目不善的看着我。脸上似怒似怨,似悲似恨,不言不语的只是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