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下----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什麽新欢什麽旧爱你在扯什麽乱七八糟的!”
  “我哪有扯?你有红莲了,玉也有远二少了,你就让他过段安稳日子吧!”
  “远二少?你是说远离邪?”应天阙目光一长,神情却沈凝下来,慢慢的道,“他不配!”
  “怎麽不配?”齐毓道,“他不配你配吗?你杀玉的时候,可是他救的他。”
  “以为救了,人就是他的了吗?他配吗”应天阙轻蔑一笑,“你又知道多少?”
  那衣裳不整的情景算不算?齐毓偷偷看了一眼应天阙脸决定瞒下为妙,好在应天阙也没有追究下去。应天阙在想那晚的情景,那样的对决之後算是了断了吧,玉二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定不会再回去了,而远离邪,那样一个傻子又怎配得上玉二?想他虽然又是杀又是剿,大张旗鼓的下绝杀令,但心中对玉二还是没有一分怀疑的,可那个远离邪凭什麽怀疑玉二?凭什麽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来谴责玉二?玉二可以毁灭却决不可以侮辱,这个人压根就配不上他。
  
  齐毓看他面色忽然狰狞起来有些害怕,嘀咕道:“反正玉也没几天好活头了,还谈什麽跟谁在一起的事。”
  应天阙脸色一变,忽然问道:“你还没有琅琊的消息?”
  齐毓一惊道:“你手下那麽多人都找不到他,我又怎麽知道?”
  应天阙淡淡瞥了他一眼:“是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那说你知道的。我是怎麽爱玉二爱的死去活来的,玉二又是怎样爱我爱得要死要活的。没关系,捡你知道的说。”
  齐毓哀嚎一声怎麽又转回这个话题了,他不要一辈子不能睡觉啊!转身抱住竹子使劲摇,身子扭麻绳般扭动著:“我命好苦啊,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我,还让不让人活啊!”
  “说!”应天阙一把将他从竹上掀下来,声色俱厉。
  齐毓哀怨莫名:“该说的我都说了,别的实在不知情啊。大哥你那麽霸道,玉又那麽强悍,你们的事谁敢咬舌啊。”
  “好,我来问你来答。”应天阙也不与他罗嗦,直接问道,“玉二的大哥是谁?”
  “啊?”齐毓一呆,然後转身又抱住竹子,“竹子啊竹子不是我不守承诺啊。虽然当初我们兄弟四人结拜时说过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可是,我们四弟落难时,我非但没有与他同当,反而袖手旁观。看他中毒,看他逃亡千里看他绝杀江湖,我不配做他三哥啊,白呼了我许多的三哥啊!”
  应天阙心头狂跳,玉二是他四弟,那麽……天哪!他转身朝竹屋跑去,玉二的那一声大哥分明是在叫他啊。
  
  齐毓看他急得连擅长的轻功也忘了,不觉有些好笑,待笑出来了,却不知怎的反有股酸楚涌上来。
  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任他们纵情挥霍?
  
  “玉二!”应天阙大叫著撞门进去,却见一室空寂,没有人。
  窗门大开著,风吹进来拂动低垂的帐幔,隐隐露出床上被铺整齐。应天阙不死心的上前一把掀开帐幔,床上空荡荡。应天阙拽著帐幔的手一紧,便听得裂帛一声响,帐幔在他手下化成碎片般纷纷扬扬。他依稀记得梦中的自己也是这样破门而入,震断了一屋的红绡帐暖,然後手起刀落,那人肥硕的脑袋便骨碌滚下床滚到自己脚底下,血汩汩冒出,泅到脚底蜿蜒而去……
  现在,他也想杀手起刀落。玉二总是能唤起他深藏心底的嗜血性,太好了。他转身提剑大步迈出,一个屋一个屋的搜索,水榭楼台也不放过。玉二玉二,你若落在我手里,这一次我要折断你双翅,让你永远无法违逆我,除了我身边哪都不能去!
  没有,哪里都没有。他砍断了竹青痕垂钓时的水阁,他砍断了竹青痕最後一次站的竹廓,他砍断了竹青痕望过的竹子,然後,怒冲冲冲进竹林一把拖起耷拉著脑袋靠在竹上闭目养神的齐毓。
  “说,你把玉二藏到哪了?”
  “啥?”齐毓傻眼,好大的杀气!
  “把玉二交出来!”
  啥?啥?齐毓猛眨眼试图弄懂他话中的意思。应天阙气坏了,他还在装傻!道:“你一来他就不见了,不是你还会有谁?”
  齐毓这才明白大底是玉二又跑了,不由跳脚叫冤枉:“玉二有手有脚的,他跑了关我什麽事啊!”
  应天阙冷笑:“我这林外有暗影把守,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莫说他身中奇毒,武功尽失,三天前又毒发未恢复。你说他本领通天了,这麽能折腾。”
  “他毒发作了?!”齐毓大吃一惊叫道。
  应天阙却不理他,暴怒过去理智有些恢复,心下也觉得颇为奇怪,玉二是怎麽走出去的?竟能在他眼皮底下溜了?他要去哪里,要做什麽?

 


有匪君子 77

  七十七
  
  竹青痕遥遥看著不二庄发呆,巍峨崔嵬,飞檐斗拱,那是江湖第一的地方,当之无愧的不二庄。
  现在的江湖最热闹的消息莫过於远二少娶妻。好事者说得沸沸扬扬,三年前与武林第一美女的风流韵事也再一次袭卷了整个江湖。纷纷说道罗萱宁守了三年终於守得云开见月明;自然亦有说远二少情深意重,非罗女不娶……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一脸暧昧的笑著。
  
  竹青痕说不出第一次听到远离邪娶妻时是什麽感觉,一路上听得多了便也逐渐麻木了。只是茫茫然的行到不二庄,遥遥的望著,心里发苦,他的一生好象总是在证明著什麽。
  得到,和失去。
  他想,人与人之间果然是各有各的缘份半点也勉强不得。想著慢慢走开,走了一程却再也走不动,索性坐在了路旁,双目茫然恍如死去,只是嘴角固执的翘著,几分尖锐几分执拗还有几分讥诮。是谁给了他希望,又是谁亲手毁灭了希望?
  而他呢?他又为远离邪带来什麽?痛苦的抉择、左右为难的两难处境、自我放逐的堕落还有……绝望。早知如此,不如不应下那三年之约;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多爬几步路也好错过那个山头不再重逢。就算重逢了也不如不同行;就算同行了不如不相伴;就算相伴了不如不相爱……
  不如不爱。因为,终究不同路,又如何能殊途同归?
  竹青痕慢慢想著远离邪,想他是开朗的,他是豁达的,他天性如此,不虚美不掩恶,坦率的令人侧目。後来,他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温柔细心,他的本性未必如此,可他总是如此努力的做著就象他脸上永远也不泯灭的热情的笑容。这样的努力有些笨拙却也可爱而真诚。如果没有他,竹青痕想他未必就能渡得过那一场大劫,有些事当时不觉得,可过後一想起才知道是非他不可。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指指点点,竹青痕恍然未觉,只是恍恍惚惚的想著自己的心事。忽然,他的目光一闪,亮了起来,街对角那处石阶,正是当日他从不二庄劫了远离邪出来时两人体力不支的歇脚处,後来还是雪半空出来寻找他们将他们领了回去。那个时候,他是多麽庆幸雪半空的出现,可现在却满是怅然,不无遗憾。那种患难与共互相扶持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太过美好,美好的舍不得结束。他慢慢的穿过街道步到那处台阶前,然後慢慢坐下,双手交扣,左手握著右手,指尖相触,仿佛当日的十指相扣,再慢慢想著当日的情景。
  石阶上面是小假山,有凉亭流水,转过去可看见不二庄的外墙,气势非凡,使得这小假山越发显得单薄寒碜。听远离邪提过是一户人家的後园但是不二庄落成後,出了一大笔钱迁了周围十数户人家,所以,这一处地方,这一处街道都还是属於不二庄的。
  
  日光的浮影慢慢淡去,暮色降临,行人三三两两或匆忙或淡漠,竹青痕只是静静坐著,恍然不觉已是天黑。
  不知道哪处的灯亮起来,接著便有灯火连续升起,然後,月娘嫋嫋娜娜的上了树梢,半遮半掩如同含羞带怯的娇俏女子。慢慢的便有夜露凝空滴落,石阶上一层白茫茫的湿意,月娘已行至半空,天心发白,冷冷清清。
  他站起身,开始爬那座小假山,很用心很用心的爬,爬到了顶便坐在那里望著不二庄的灯火。不二庄的灯火似乎也沾染了不二庄独一无二的霸势,隔著重墙飞檐飞出了庄外,一泄千里。
  竹青痕静静望著。不二庄的灯火亮如白昼。
  
  却说远离邪与罗萱宁的婚事不二庄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但不知怎的,不过一夜功夫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便没有不上门贺礼的道理,於是,这个原本低调的婚礼一夜间人尽皆知,索性便也大办起来。远简望不愿意委屈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远夫人自是更不愿意让她委屈。至於远明浩更是乐见其成,於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即将举行。
  远离邪对这桩婚事一开始是有种自暴自弃的放纵,将决定权交给了罗萱宁,原以为那样骄傲的女子必定委屈自己的,却不想她竟然答应了。她一答应,他便已没有了回绝的余地。
  这个女子,他已负了一次,在他伤痕累累之际,她又不计前嫌陪在身侧不离不弃。试问,他还有什麽理由再抛弃她一次,被伤过心的他还有什麽样的心肠能狠得再伤她一次?况且,他扪心自问,对她,他终究是心存怜惜的。年少时的热恋,未必能够持久却总是热烈的令人怀念。只是,终究过去的热烈抵不过移情别恋後的冷漠,婚期定得急,日子来得快,远离邪日渐憔悴,终於,还是悔了,悔断肠。
  他的消沈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却注定是无人能帮他排解的,便是他的心思,他们也知道。远简望知道,远夫人知道,远明浩知道甚至罗萱宁也知道,但是没有人会提,非便不提还讳莫如深。以致连这桩喜事也蒙上一层讳莫如深的阴影。这种诡异的情景连在府上为远简望解毒而来的罗圣手也察觉不对劲了,不知为何明明是喜事府中却无一丝喜色,暗潮汹涌,尤其是远离邪更不对劲。但他无暇过问,只当为远简望中毒之故,所以没有深究再加上玲珑女上邪之毒确实太过阴毒也让他无暇旁顾。
  
  这一日,林荫岚来了。
  林家庄跟不二庄一向交好,林荫岚更是远离邪金兰之交,所以,众人很欢喜见到他。远明浩甚至委婉的表示了让他劝慰远离邪之意,林荫岚笑著应下了。
  远离邪其实有好一段时间没见林荫岚了,所以,乍见之下有些欢喜。两人坐著扯了会儿闲话,远离邪便渐渐露出倦怠之意,意兴阑珊。
  林荫岚便笑道:“你也别镇日坐家中等著抱媳妇了,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远离邪点点头换过外出的衣服吩咐下人一声便跟著走了。
  
  他们兄弟几个年少仗剑时也曾自命风流是花街柳巷的常客,这一次,几个人早就下帖子请了曲歌雇了画舫泊在江心等待。远离邪到时才发现兄弟几个人早就到了,叶飞花一向是最喜欢枕美人膝的,此时正横躺在厚厚的白狐毯上,头靠在曲歌膝上,长长的黑发披散著铺开蜿蜒在白色的毛毯上,红衣昳丽与曲歌的婉转妩媚相得益彰,真乃一对璧人也。
  雷啸和修平一正在打嘴仗,一边捉著身边的女子让她们评优劣,优胜者得香吻一枚,所以,两个人脸上都是胭脂唇印,煞是滑稽。
  叶飞花翘著二郎腿翻著白眼唾弃他们,曲歌掩唇低笑,秋波流转侬侬多情。叶飞花指指自己的唇,曲歌低笑:“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物事,曲歌蝼蚁贱躯怎敢去做那种飞蛾扑火的事情?”谁不知道叶飞花美则美矣但一身皆是毒,曲歌虽是蒲柳之躯却最是惜命的,怎敢轻易去碰触?
  “嗯?”叶飞花懒懒的张开眼看她,撩人的姿态看得纵使是阅尽千人的曲歌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公子可真美!”她由衷的赞道。
  叶飞花冷冷的哼一声,神色却缓了一缓。曲歌心中暗叹,这般剔透的人儿不知将来命运如何?转眸看到林荫岚和远离邪相偕走进来,不由展颜一笑。叶飞花也看见了,慵懒的笑道:“恶少,你可是大喜啦,以後要见你恐怕更难啦!”他挑著长长的眉梢勾著唇嘴,似笑非笑。
  远离邪知道他一向轻佻惯了的也不在意,拱手一环行了礼後便紧紧盯著曲歌。
  曲歌被他盯得心中发毛,但脸上仍是笑意盈盈。远离邪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才呐呐开口:“你……”
  曲歌微微吃了一惊,连叶飞花也支起了身体意外的看著远离邪,远离邪忽然朝曲歌深深一拜。
  “你这是做什麽?”曲歌大吃一惊忙起身还礼。
  远离邪眼圈微微一红欲言又止,却终於没有说话,转身择了个位置落座。曲歌凝眉细一沈吟,心中有些恍然。众人皆是面露疑色,唯有林荫岚见曲歌若有所思的模样,眼神渐冷。
  远离邪原本就落落寡欢,看到曲歌重又勾起了心事。想起了上一次跟竹青痕一同进曲觞阁的情景,还有那肮脏的後巷两人第一次肌肤相亲的销魂蚀骨,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越想越低落也忘了周围的人,径自取了酒自斟自饮起来。本来兴致勃勃的等他来的修雷二人见状更是满头雾水,望向林荫岚却见他一脸阴沈不定,而叶飞花脸上则露出奇怪的笑容,似嘲似讽还有些莫名的悲悯。仿佛一瞬间昔日的兄弟都变得陌生了,他们面面相觑,呆呆的立在那看他们,一时无措。
  林荫岚袖摆一挥,曲歌会意,轻击掌,便有两个怀抱琵琶的妙龄女子带著几个轻纱罗裙高髻舞女翩然而入。不一会,舱里便歌舞酣然,林荫岚微微一笑招呼呆在一旁的修雷二人,叶飞花施施然过去坐在远离邪对面。也不理刚回过神的修雷二人,跟著远离邪一起自斟自饮。
  这情景却颇为怪异,修雷二人极力活跃著气氛,远叶二人却自顾自饮酒好象在比酒量似的,林荫岚袖手冷眼旁观。五兄弟的相聚第一次出现了尴尬万分的涩然与沈默。唯有耳边琴声悠悠琵琶琤琮作响,还有舞女们翠袖折腰。
  
  雷啸毕竟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终於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虎地站起来道:“这是怎麽了?你们一个个象是上断头台似的。”
  “坐下!”林荫岚厉声道。
  修平一见状不对忙拉著雷啸坐下。
  林荫岚抬头对曲歌道:“你们也退下!”
  曲歌停下抚琴,令众伎退下,然後步下琴座,朝他们裣衽一礼告退,并体贴的关上船舱的门,亲自守在舱外。刚刚远离邪是为那一天的解围道谢的吧,她慢慢的想。
  
  远离邪喝得猛醉得也快,迷迷登登的抬起眼看著叶飞花道:“你其实不必羡慕我,其实我何曾不羡慕你!”
  叶飞花一怔,呆呆的看著他,自己那些个曲曲折折蜿蜿蜒蜒的心事连自个儿都不是太明白,他竟然都知道吗?想著,竟是梦魇般怔住了,然後怔怔流下泪。
  “五弟!”
  “五弟!”
  三双错愕的眼神看著叶飞花哭得梨花带雨。
  叶飞花却谁也不理,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江水呜咽齐悲鸣,他却又纵声大笑,笑罢将手中的酒杯往窗外一扔,只听得咚地一声响,酒杯已落入江心。叶飞花道:“你羡慕我作什麽,我喜欢我愿意我舍得。我又羡慕你什麽,作茧自缚自困愁城吗?”说著长身而起,拂袖如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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