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司徒嘴角渗血。她本能地伸手捂起那边脸,刚才还充满柔情的眼中换上了一
种空麟从未见过的委屈。坚强如她,竟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空麟从没打过她,确切说空麟从来不打女人。可是司徒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女人。正因为她是自己无话不
说的朋友,正因为她是自己无限信任的心腹,他才恼恨,因为司徒让他背负了谋杀的罪名,因为司徒让他蒙受
了百里家旋的怀疑。那个曾经冒险帮助自己逃脱父亲监视的女人……她背叛了自己!替自己做了不该做的决定
!
空麟的心口堵得慌,他打了司徒,如同打在自己身上,一点也不舒服,很痛、很痛……那双如同丧家犬一般落
寞的眼眸哀伤而怨恨地直射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刺穿。究竟……为什么下得了这手了呢?百里啊
!你竟让我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亲手刺伤了挚友的心!事到如今,我还有退路吗?
空麟木讷地向司徒说:“司徒,这是我第一次打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麟,这是我第一次被你打,知道为什么吗?”司徒苦笑一声,接着说:“你大概不明白吧?否则为什么要
问我呢?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之间是不需要像普通人之间那样兜圈子的。如果我知道我自己所做的一件事会
让你这样对待我,如果我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会激怒你,我还会像个傻婆娘一样冲在前面等着被你打吗?”
司徒顿了顿,正色道:“我绝不会做自讨没趣的事,认识这么久,你连这点都不了解吗?”
空麟眼中的空洞愈加显著了,他错了,他竟然做错了一件事!可是他不愿向司徒道歉,因为他曾夸口说自己做
事从来不后悔,所以如果他道歉,那就说明他后悔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又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因为今天本该是百里家旋的死期。我想这么好的消息无论如何都能及时传到你耳中,你也许会到酒吧来开个
庆祝会,一醉方休。”
“好一个「一醉方休」!”空麟暴跳如雷:“什么时候我给你这种特权,可以随意主宰我对手的生命了?你给
我好好反省反省!”
“要反省的人是你!”司徒终于忍不住也爆发了:“你给我搞搞清楚!那个人差一点要了你的命!如果不是他
让你去卧底,你会受伤吗!你竟然为了那样一个人而跟我翻脸?算我司徒心跟错了人!我没有你这样的主人!
”
“好啊!跟我吵架了?还真是难得啊!还没见过你这么发脾气呢!你对我究竟还有多少意见?干脆现在一块儿
发出来好了!”
“我对你的意见?你这个臭小子既狂妄又自私!从来不为别人着想!除了给人留下一堆难收拾的烂摊子,就从
来没干过一点有建设性的事情!贪玩又贪吃!好色又变态!人模狗样下流无耻!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全世界
的官加起来都没有你腐败!”司徒高八度的叫嚣震得茶杯都快抖动。
“我有那么差劲吗!”空麟的分贝也绝不低,连窗玻璃都开始动摇似的:“我好谁的色,变谁的态了!你这个
无中生有的女人!全世界的猪加起来都没有你蠢!你就不看看「金号角」是谁筹划起来的?难道就凭你哥哥吗
?我最讨厌你这样骂人的时候毫无原则的人了!”
“骂人的时候还讲原则,那就不会有吵架的事情了!你以为你自己很有道理吗?还不是乌鸦笑猪黑!”
“难道我不该骂你吗?那件是究竟是不是他鼓捣的,我还没弄清楚,反正我就是不准你杀了他!”
“你以为杀了他我能有什么甜头吗!我向二死神百里支付了五个亿,他才答应杀掉百里家旋的!你以为我喜欢
这样烧钱啊!”
“难道是我让你这样烧钱的吗!上次让你拿五百万现钞来,可以让你欺负他一分钟,你还嫌贵呢!现在怎么着
?我看你他妈就是钱太多了!下次再这样自作主张,你就等着滚蛋吧!”
“该滚蛋的人是你!”司徒心柳眉怒撑,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歇斯底里:“被老大逐出家门的人是你,而不是
我!来人!把空先生请出去!”
门外果然有几个人应声进来,朝空麟虎视眈眈。空麟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敢!”
“有什么不敢?”司徒显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而后对那几个手下随口说:“你们不用理他,老大不会怪罪
下来。”
大概是这几个人也看不下空麟欺负司徒了,联手把空麟押了出去,推到大街上。他们能这么轻易办到,当然也
是由于空麟并没有动用武力。
空麟一个趔趄冲出去,随即回转身,朝里面大喊:“司徒你反了!你给我走着瞧!我会把证据拿回来的!最起
码害我被人扁绝不是百里家旋一个人的主意!”
见里面没人理会他,空麟悻悻地离开了大门口,打算随便找个宾馆住两天再说,这一天于是终于在无限混乱中
草草度过。
一早醒来,空麟到餐厅吃了点东西,顺便打算买件衬衫来替换。他慢悠悠地洗着澡,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却
怎么也洗不干净,以前可不是个有心事的人呐!都是百里家旋惹出来的!为了让他相信我是清白的,害我跟司
徒翻脸!结果呢?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为了他跟司徒吵架那叫“重色轻友”,我现在是色也吹了,友也破了,
亏得实在太大了!
空麟奋力地用毛巾磨蹭着背部,擦得通红了他都看不到。直到觉得有点痛了,他才停下手来。又用莲蓬冲了一
下全身,擦干之后从浴缸里跨出来,再围上浴巾,慢吞吞地梳头。
他以前很少自己梳头。他的头发总是丝丝分明,轻飒飘逸,光彩照人。又因为是短发,随便一甩就顺了,几乎
不用梳理。除了偶尔有大排场需要出席,他家里会有专门的佣人为他修剪指甲,梳理头发等等。可是现在却因
为被乱水冲刷的关系,统统粘到了一块儿,糊里吧唧的,似乎和主人一样,忽然间潇洒不起来了。
个人清洁工作终于做完了,空麟懒洋洋地窝在单人沙发里,细细品味着刚泡的咖啡,似乎祈望能够享受片刻宁
静的欢娱。他以前几乎从不把安静当作快乐,如果他的世界静下来一分钟,他都要觉得自己会发疯!他总是像
一团炽热的火焰一般狂野奔放,不知疲倦。
该先做些什么呢?空麟放下杯子,微垂着眼睑,沉沉思索。他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证明自己没有雇佣杀手去
杀百里家旋,二要证明百里家旋没有买通毛五亮来铲除自己。第一件本来很容易,只要让司徒去作证就好了,
可是现在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因为刚和司徒翻脸。第二件事更不容易——他哪里来那么大的信心,认为自己
被毒打一顿就更百里家旋没关系呢?必须亲自去问毛五亮,而且不能直截了当地问。
空麟从沙发中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觉得特别伤神。大的方向是有了,可是总还得考虑实施细节。他
极不痛快地抓了一把头发,随便整了整衣服,径直走下楼去。
经过服务台的时候,服务小姐叫住了他:“空先生,请等一下!”
空麟不耐烦地转回身,等着对方那点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
“请您先把昨天的房钱付了。”
“我昨天不是已经交过了吗?”
“可是您的帐户已经被冻结了,请支付现金。”
空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黑暗过——臭老爸居然把他的帐户冻结了!而他身上所带的钞票
只能撑到今天了!司徒啊司徒,你这个有心机的女人!
空麟焦头烂额,翻遍全身,三张银行卡无一幸免,全部冻结!这回糗大了!他无可奈何地支付了现金,然后退
了房间,灰溜溜地荡到大街上。
“妈的!见鬼了!”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空麟窝火地伸腿往旁边的塑像上一踢——
“喂!那边的!就是你!臭小子!敢踢我的招牌,你不想活了!警察!警察先生!这小子破坏公共设施啊!”
警察?我讨厌警察!空麟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不知道为什么,他跑得忘乎所以,脑子里只剩下跑了。直到他
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跑到了林崇明的别墅前——那是父亲空向古送给林大管家的,不过因
为他的身份是管家,所以这栋别墅基本没人住,但是自从被赶出来之后,他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吧?
空麟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那是希望的光辉。林崇明从小很宠溺空麟,如果现在在他面前卖卖乖,装点小可
怜,他一定会帮自己的。就这样,落魄的空太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那栋别墅。
别墅的看管者发现并喝住了他:“什么人?”
“进去告诉明哥,空太子驾到,叫他出来迎接。”
“空……莫非是空麟?你等一下,我这就去通报。”
空麟得意洋洋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轻松地等待,全身都解脱了似的。
不出所料,林崇明果然还是忠心有嘉,很快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不过看起来略嫌冷淡——虽然他本来就是个
冷漠的人,可是这次,对于空麟说来,似乎冷淡得有些离谱了。让他不禁开口要问:“明明,你是不是哪里不
舒服啊?”
“我好得很,没什么不舒服。不舒服的人是你。”
奇怪,这么尖酸,还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这是怎么了?空麟刻意地挑了挑眉,想要忽略过去,笑道:“我有什
么不舒服的?”
“你如果过得很滋润,会来找我吗?”
“啊——”空麟明澈的眼珠灵活地转了一圈,“原来是在讨伐我啊!”
“不敢。”
“我说你今天干嘛这么酸溜溜的啊?吃葡萄了啊?”
“要是吃了葡萄,就不会说酸了。”林崇明微微地露出一丝责备的浅笑。
虽然嘴上说空麟怎么怎么不好,可是最后他还是会选择宽容——林崇明的作为让空麟不由想起另一个人——百
里家旋也是这么一个人。是不是自己跟这类人特别有缘呢?碰上一个就想压榨一个。刚刚因为没钱而被赶出宾
馆,空麟现在想到百里就更加郁闷了。他干脆跟林崇明开门见山:
“你有没有钱借给我?”
“钱?你没有吗?”
又是刺激空麟神经的事,他龇牙说道:“我的帐号全都让臭老爸冻结了!他还真以为我被赶出家门了啊?”
林崇明嗤之以鼻:“既然连老爷子都这么做了,我可没什么能帮你的了。”
满以为林崇明一定会摆出义不容辞的姿态,全力帮助自己,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一手!空麟的脸像一块面团一
样变形得厉害:“你……你不会吧!连你也背叛我?”
“这不是背叛,是原则。”林崇明说得郑重其事:“你那样对阿心,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怎么说,她可全都是
为了你好。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所以我不会助纣为虐。”
“喂、喂、喂,我有纣王那么无道吗?”
“你就快赶上他了。”依旧是平静但却有力的言语,让空麟体味到一种叫做众叛亲离的凄惨感觉。他最信任的
两个人,他以为他们永远不会违逆自己,现在却全都背弃了自己!连同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一个站在自己这边
!
空麟的精神开始恍惚,事态似乎严重了,这意味着他将失去很多。虽然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但是他总不会乐
意见到一下子失去这么多——亲人、朋友还有……所爱的人。
他没再说什么,索性就转身离开了。既然林崇明已经这么说了,那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空麟在身上找了个
遍,值钱的东西都不能当钱花,只有一块金表可以当掉。空麟把它从手腕上摘下来,攥在手里端详了一番,不
由嗤笑:他怎么会用这么俗气的表呢?不过如果戴在他手上,也许真的就不俗了吧?给我真是糟蹋了,我是不
适合用金色的。可是他也说,那个领结他戴着不合适呢!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啊!哈哈!
想着想着,空麟的脸上不禁浮起灿烂无比的笑容。他想还是不把手表当掉了,一定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撑过
去的。
朋友什么的都靠不上,那就只好执行“B计划”了,空麟觉得也许去邵氏集团会有一些转机,因为他还没有修
炼成仙,必须吃饭,吃饭是要钱的!现在已经不是靠耍流氓混饭吃的时代了,万一又碰上警察……空麟可不想
被家旋以外的警察逮到,他们一定不会像那家伙一样给自己放水。吃牢饭虽然比较省心,不过也太有辱他天才
之脑的名声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天天吃大餐才够突显自己的地位,而不是吃那些只要想吃、敢吃,就人人都能
吃得到的牢饭!
他没有拦计程车,他现在能省则省,徒步去邵氏集团。
见到久违的空太子,邵金豺嘴里叼的烟斗都快掉下来:“我说空麟,你这两天都上哪儿了?怎么到处都不见你
人影?”
空麟摆摆手,一脸阴沉晦气地说:“别提了老板!那天晚上喝多了,出去就撞上墙了,到医院住了几天,这不
急着回来,您都嫌晚了!”
邵金豺像不认识他似的,狼一样犀利的目光直射在他身上,如同野兽在嗅着敌人的气味。空麟还来不及全身戒
备,邵金豺已经放声大笑:“呵哈哈哈!好小子!你怎么不说是五亮揍了你?”
空麟心里一绷,发觉自己已经被急匆匆逼上战场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稍有差池,就会尸骨无存。一切的
一切,全都掌握在自己这张嘴!
他豪放地笑道:“老板怎么知道的?我们闹着玩的!”
邵金豺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使劲拍了拍空麟的肩膀:“我就是喜欢你这么讲义气!以后我就可以放心
把事情交给你了!”
空麟都有些糊涂了——“老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哼哼,这是我对你的一个测试。对你动手也是我的意思——空麟,你不会见怪吧?”
不会怪你才出鬼了!空麟笑容满面,心里却空荡荡的,像刚被抢劫过的圆明园。测试……邵老鬼的一个测试,
居然把我的日子搞得天翻地覆!你这个死老鬼!空麟真恨不得上前扒了邵金豺的皮。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哭
还是该笑,只觉得全身有种从未有过的虚脱与无力。
家旋,你清白了——这是他在昏过去以前唯一想到的话。
轻轻的,甜甜的,有一股丝绸般的液体滑过自己的喉咙,让空麟越发觉得口渴难耐。他一股脑儿咽下被送进来
的细流,记忆在奔走。
他轻弹眼皮,有点重,眨了好几下才睁开。还在咽喉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开水猛地从口中喷了出来,溅了百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