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绝空宫的人,几个耐不住性子的拿着手中武器便举向夜无因,今天这场宴会本就是策划好的,如果能让夜无因屈服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就让他死在这里,柳若飞会前曾说过,如果谁能打败夜无因,空出来的堂主之位还有几个总管之位便是谁的。这样好的机会不是时时都能有的,毕竟绝空宫等级森严,想爬上仅仅屈居与宫主之位下的堂主,需要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当的上,如今,机会在眼前,本来不曾做过梦当堂主的人也敢想了,毕竟这个路途来的更快更近些,一切都仿佛就在身前,轻轻一个伸手就可以抓到。
于是被这些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人,完全忘记了,江湖盛传的那些关于逆寒门门主武功如何登峰造极的传说,只剩下打败夜无因后,唾手可得的地位和与之而来的荣耀和权势。
这几个人并不知道夜无因武功深浅,被利益冲昏了的脑子指挥着身体冲到夜无因身边。
还没近到桌边,其中一个人只觉得额头忽的一阵发痒,好像发丝拂过,在这紧急关头本打算不管的,可是越来越痒,他用没有拿刀的那只手摸上额头,一片温热,慢慢染红了眼睛,看向身边的几人,发现他们额头正中间一个血窟窿正在不停的冒着血,红色染红眼前,他连恐惧都来不及,已经倒下,圆睁的双眼流出几滴血泪。
夜无因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是一双看上去,让人感觉到优雅贵气,实则却是内含着无尽的力量的手。这双手丢下手里捏着的最后一粒花生米,握住细腻的白瓷酒杯,划着弧度的转着,漫不经心中透着一股贵胄之气。
除了打斗中的四人之外,大厅内的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只用几粒花生米就把这几人杀死,而且完全没看出他费了多大劲。
大厅之内还有大约20人左右,展堂主忽然开口:“大家一起上,如果今天不能杀了他,只能被他杀。”
话音刚落,这些人分散在夜无因前后,开始围攻。
夜无因从座椅上跳起,并没有攻向这些人,借了个力,朝厅门的方向走去。
右手抬起,往前一震,门闩啪嗒分成两截木棍断开,夜无因推开一扇门走了出去。
屋内之人纷纷追出去,却在看到门外的景象之时愣住,定在了原地。
屋外的黑衣人一圈圈站在院子里,墙头上,甚至是屋顶上。肃杀,冷寂。
这般悄无声息的在绝空宫内把一切都布置好,在大厅之内的他们竟然也没有一个人觉察。
有内奸还是说这个男人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
夜无因走过去,站在这群黑衣人前面。
淡漠的声音,充满了金属质感:“动手吧。”
还没等绝空宫的人反应过来,破空之声传来,白光闪过,几个功夫高些的堪堪躲过,其余的均是全身要害处插满了如叶片般细薄的刀刃,倒下去,刀刃反射着屋檐上的点点灯火,明明灭灭,终化为黑寂。
圆月挂在夜空正中央,一片黑云缓慢移动着,遮住原本清亮的月光。
四溅的血,从倒影处,大片大片,不断向外蔓延。
转瞬,只有三个还站着的,肩膀,大腿处遍布着薄刃,滴滴的血顺着裤腿流下。
两人挡在前面,另一人推开厅门,嘶喊:“少主”
声音嘎然而止,一黑衣人跨进来,把剑从身后捅进那人左胸。
迷茫的双眼看向胸口,随着剑的抽走,缓缓阖上。
柳若飞跟宣毅联手,刺伤一侍卫后。一起袭向另一个。
他只知道,把这人解决了,只剩下夜无因,是绝对跑不掉的了。
专注到,没有发现外面的变化。
直到那一声凄厉的少主,他转身,入目的是,厅外夜无因以及身后的黑衣人,和绝空宫那些倒下的人。柳若飞手一抖,剑几乎要从手中掉落。双目通红,表情扭曲。
自己果然不是这人的对手吗?
准备了这么久,一次次的生意上的失败,以及绝空宫的江湖地位的下降,自己由初期的预料不及,到后来的与之对抗,在到最后的听之任之,只为了放松夜无因的警惕性,在今日把他打败。
为了这个目的,甚至把自己喜欢的弟弟送到宣毅手中来拉拢他,只想能有多一个筹码来对付夜无因。
今夜,他为夜无因准备了几重礼物,有舞姬敬夜无因的酒里掺上的冰魄的毒,有大厅之外绝空宫范围内上百人的埋伏。还有宣毅和他的联手,以及这些绝空宫之内的高手,他认为他还是有胜算的。
可是如今看来,错了吗?
毒他没有中,厅内的高手被他斩杀,就连宫内埋伏的上百人也不见了,只剩下他手下的这些黑衣人。
柳若飞握紧了手中的剑,他是绝空宫的少主,他不会任人宰割。
正欲转身想同宣毅说,厅内有个侧门,里面有个密室,可以躲避一下。
却听到扑哧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响在耳边。有了些微疼痛之后,便是血滴落的景象。
一滴滴,然后一缕缕。伤口在肩膀,如果伤他的人,不是失手,那就是不愿他死而故意刺在不紧要部位。
被刺的右臂再也无力握住剑,跌落在地,与光滑可鉴的地板碰撞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刀柄晃荡了几下,鲜血滴上去,吸饱了妖艳的红。
柳若飞看着前方离他很远的夜无因和他身后依旧没有动静的黑衣人,才慢慢转了身。
“为何?”柳若飞左手按住不断流血的肩膀,声音低落暗哑的问着宣毅。
“为何?”宣毅把剑从柳若飞肩上抽下,好像嘲笑他这样问的反问着。
“十六年前清台镇的宣家全家被灭门,请问柳大少主可知?”
第二十九章
柳若飞七岁时,还是个傲慢的不知世事的小公子,每日的功课就是习武和读书,他只记得那年爹娶了七夫人,是个很美丽很温婉的女子,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哀愁。
那个时候柳若飞还曾偷偷跑去看过这个美丽的七夫人几次,可是没过多久,少年心性,看到好玩的事便把这个让他觉得好看的夫人忘记了。
只是偶尔听到下人说她早产生下一个整天病怏怏的孩子,自己的五弟。
柳若飞十岁时,柳之空开始让他接触宫内事务,并把曾经的一些事情简略的跟他提起。事情大多都是哪一年又接收一条生意路线,哪些人需要提防,他只隐约记得爹随口提起过,好像有一个富甲一方的宣家,爹灭了他们满门,把他们的生意以及钱财全部收归。只是当时听爹说的是没有留一个活口。
宣毅看着柳若飞疑惑的双眼:“我跟和我同龄的书童互换了衣服,他代替了我这个宣家少爷。”
“我根本不清楚这些事情,我跟你一样,那个时候年仅7岁,宫内事务我不参与的。”柳若飞看向旁边,血还在不停的流,他的头有些晕,勉强支撑着自己开口。
宣毅一向清冷无波的脸,忽的变色,开口大笑:“柳少主,你这可是在求我原谅你。”双眼如炬射向柳若飞,一字一句重重说出:“从我父母死的那天起,我就发誓,此生只位一个目标而活,报仇。这些年我一直在做准备,如果不是你邀请我来对付逆寒门,我还没那么快进入绝空宫,没那么快实现我的目标,我在你找到我第二天就去了逆寒门,同夜无因合作,夜无因要的是江湖独尊,我要的是绝空宫之内每一个活口。”
柳若飞的脸色愈加惨白,闭上眼睛说道:““我爹~”
“死了”宣毅不等他问完,直接开口。
一个轻颤,柳若飞踉跄了一步,他知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放过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我爹娘更无辜,我宣家上百口人更无辜,我爹只是个书生,我娘只是个手无寸铁只会琴棋书画的女人,他们何尝不无辜,我的书童,我的丫鬟,我家的管家,门童,哪个不无辜?只因为你爹想要我们家的钱财和生意,就让他们命丧九泉,他们何尝不无辜啊?无辜?你有这个资格说无辜吗?”宣毅胸口压了多年的大石仿佛在这一刻被敲碎了一般,他不顾一切的喊着。
他记得娘亲死前为了给他争取时间,抓着那些人的脚,为此浑身被砍的血淋淋,他记得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书童,为了他能活下去,换上他的衣服,走出去。
他一直跑,忘记了流泪,忘记了嘶喊,只是跑着,直到被长明宫的长老捡到。
柳若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一阵声响,宣毅看向厅门,对柳若飞说:“走”
外面,刚刚那几个舞姬,正站在夜无因身后,褪去那股妖媚,取而代之的是冷艳和无情。柳若飞楞了一下,随即明白,原来自己周围已经全部被这个男人掌控了,刚才所谓的百毒不侵,也不过只是这几个舞姬压根没有跟他下毒吧。
前面几个黑衣人散开,院子中间一群被押着的人,柳之空的夫人,儿子,以及侍卫,丫鬟,马夫,整个绝空宫内的人都在这里站着了,一片乱纷纷的恸哭声。
柳楚寒柳楚冰两个双胞胎兄弟看到柳若飞,想往他这里奔跑,被一个黑衣人打向膝盖,双双跪下。
两个人哭喊着:“大哥,怎么了?为什么抓我们?爹呢?爹为什么还不回来?”
柳若飞没有回答他们,抿紧了嘴唇看过去,只有七夫人和柳慕枫的肩颈上放着剑。柳慕枫抓着七夫人的胳膊不停的轻声说两句话,七夫人微微点点头。
身边几人把剑架向柳若飞的脖子,宣毅往前迈了一步,对着围在绝空宫的人周围的那几个黑衣人吩咐:“动手”
绝空宫的侍卫们经过刚才的厮杀已经身负重伤,听到这句话后,把柳楚寒他们和几个夫人们围在中间,挥舞着已经不灵活的手,挡住黑衣人的袭击。
黑衣人仿佛死神一般,招招致命,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接着是手无寸铁的丫鬟们和几个吓的昏倒的夫人。
夜色中的几缕云彩也不见踪影,一切在清亮的月光下发生着,入耳的是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是男人女人不甘的绝望的叫喊,入目的是扭曲恐怖的脸,是剑光的闪烁,是猩红的血四处流淌,入鼻的是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以及若有若无的厅内蔓延出来的甜腻的熏香味。
只剩四个人站着,柳楚寒柳楚冰,七夫人以及紧紧护住七夫人的柳慕枫。
宣毅看向柳若飞,:“给你个机会,跟我说那个血玉珠在哪里。”
柳若飞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说,我也不知道。”
宣毅看了看他,挥了下手,一名黑衣人把剑挥向七夫人,慕枫身上已经多处受伤,忍着疼痛,抱住她跳开,剑从他耳边擦过,在脸上留下一道血印。
七夫人正要把手伸向慕枫的脸,就听到身后重物坠地的声音。身后,柳楚寒柳楚冰倒在地上,白色锦缎的衣服已经被染红,从胸口处汩汩冒出来的血,迅速流向四周。
看向柳若飞:“大哥救我~~爹~~”低喃着闭上了眼睛。
柳若飞动了动身子,颈上的剑立刻逼近几分,划进肉里,一缕血顺着留下。
哆嗦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慕枫眼中寒冰,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看着宣毅。他想问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更想问的是哥哥怎样了?可他不敢问,他怕,看到宣毅毫不犹豫的杀死柳楚寒柳楚冰,他怕问出来的是一句让他痛心的话。
“温儿呢?你把温儿怎么样了?”七夫人流着泪颤抖着身躯扶着慕枫。
宣毅听到她说话,一双眼睛漆黑暗沉,不见一丝情绪的望着她:“七夫人,不,应该叫二娘,这些年过的可好?”
七夫人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颤,抓着慕枫的手抖的更是厉害:“你~~”
宣毅把这一切收进眼里,打断她说:“我就是十七年前清台镇的宣家唯一一个生存下来的,想必二娘已经忘记我了,那容我提醒二娘,我的小名叫做小熙。”
七夫人眼睛忽然激动起来:“你是汉浩的儿子,是小熙?”
“二娘是对我没有死而感到遗憾吗?”
七夫人眼泪扑簌扑簌掉的厉害,摇着头:“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爹,我对不起他。你还活着,活着就好,好。”七夫人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
“不用现在再来这里后悔,如果不是你,我爹我娘不会死的那么惨。”
七夫人脸色霎时惨白,喃喃着:“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你爹和你娘,我,我爱柳之空,他答应我,只要我嫁到你家,传递消息,事成之后,他会让我消失并以新的身份来娶我过门,可我不知道他会把宣家灭门啊,我想过阻止的,可我没能力。”七夫人扑通跪下,双手扶在地上,磕下头“我不求你原谅,我知道早晚会遭到报应,我求你饶了他们,我来抵命就好了,求你。”一下接一下的磕着头,砸在地上,扬起尘土。
慕枫拉住她:“娘,你在说什么?你起来。你求也没用,他今天定是准备很久,绝不会放过别人的了。”
宣毅笑起来,本来俊雅清逸的容颜,因的这一笑显的邪魅异常,“你爱柳之空,好,我成全你,你可以去另一个世界去陪他了。”
七夫人听到这一句,颤抖着的身躯停了下来,哀矜的神色仿佛将要崩溃一般。
闭上眼睛在睁开,下定了决心后反而不觉得难过了,当初在宣家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多活了这十七年,已经足够了,也该以死来谢罪。
“求你,放过如温和慕枫。”
“留着柳家血的人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求你,求你,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都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我保证他们不会找你去复仇的,我求你。”七夫人不停的磕着头。
宣毅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七夫人抬起头,额头磕出的血水混着泪水和泥土,整张脸狼狈至极。
可是那双眼睛在此刻却亮极,没有以往的温软和柔细,只有满满的坚定和祈求。
宣毅就这样看着她,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小时,这个二娘经常会给自己弹几个小曲,会做好吃的梅花糕。
静默中,他看到柳慕枫双眼没有光泽一般看着自己,看不出半点情绪,安静的让人生疑。
“不”宣毅开口“不要求我,宣家上百口人当年也是求救无门。”
七夫人一双眼黯淡下去,半响,下定决心的说道:“放过如温,他~~~他是宣家的骨血。”
宣毅听到这一句,脸色没有一丝变化:“我爹和柳之空都死了,没有办法能证明他究竟是柳家的还是宣家的人,你虽然说是嫁过来七个月就生下了孩子,也有可能是小产。”
“不,不是的,我跟柳之空没有过夫妻之实,他真的是你爹的孩子,求你饶了他。”
啪嗒一声,踩到树枝发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谁”宣毅转身看过去,夜无因也转过身。
远处几颗大树,夜色照不进去,一片漆黑,一个白色纤细身影慢慢显现。
“你怎么来了?”宣毅皱眉。
如温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切,没有听到宣毅的话,只是看向七夫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第三十章
宣毅伸出手想拉住如温,被他挥手打掉,继续往前走着,脸上平静无波,看都没看宣毅。
“娘”如温轻轻喊着,绽开一丝微笑,淡淡如清风。
七夫人看着如温慢慢走进,夜色中那双闭了四年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她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如温本来就长的漂亮,这双眼睛睁开了,更添几分俊秀。那双眸子,即使在这夜色中,也依旧纯净透亮如琉璃一般。让人禁不住多看两眼。
这是她的孩子,是和他的孩子啊。
能在此刻在看到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