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南王爷到!焰髹王爷到!”
就在此时,太监尖得刺耳的传报从殿门口传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谈话,带着各种不同情绪的复杂目光齐齐向门口集中。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道英气挺拔的身影,随后才是那重头戏主角天尧略显纤细的身形。
所有人都一楞,一向唯我独尊的嗜血王爷天尧今日竟然跟在天烈的身后,难道是眼花了吗?
他们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再睁眼,天尧还是一脸淡漠的站在天烈的身后。
“咦?这怎么可能?”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惊呼了一声,顿时像大石头砸进湖中一般引起轩然大波,宴会顿时喧闹起来,一道道怀疑,畏惧,惊讶,疑惑的目光纷纷投射过去,寻根究底的在天尧和天烈的脸上打转转,但他们除了天烈脸上那满头的黑线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天烈一脸的怪异,刚才在门外,那个向来不知礼仪的天尧竟然和他说要依辈分进入宫殿,他当时真的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再看到天尧顺手将配剑交给门口的侍卫,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这……这……这哪里是那个还未得到皇上允许便私自带剑上下殿,残暴起来任意殴打亲哥哥的大魔头天尧啊??今天他应该是……不,肯定是……绝对是!吃错药了!
天烈忍着想摸一摸天尧的额头看看是否烧坏了脑子的冲动,带着二丈摸不清头脑的不解和疑惑,对着几位哥哥的目光无奈的挠挠后脑勺,你们看我也没用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走快点。”天尧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难得想守点礼仪以方便日后行事,他们这是什么反应啊?一种暴郁之气从心底腾升,他忽然涌起想杀光所有人的冲动,伸吸一口气,蓝光一闪,一道清凉的气息从胸口窜入,迅速平息了那些杀念。
身为武者的天烈明显的感觉到身后一闪而逝的杀气,不由警惕绷紧全身的肌肉,紧张地加快了脚步,窜到了大王爷天廉的身旁,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直到察觉天廉疑惑的目光,这才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像逃兵,不由一阵羞愧,抬头看看天尧,不出意外的看到他一脸嘲讽的笑。天烈登时涨红了脸,握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这家伙,根本不是吃错药,而是耍人玩来着。
天尧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又恢复了一脸的幸灾乐祸,再看看高高坐在主位上的皇上那一脸的复杂,心下顿时了然,扭头看去,李骅的身旁果然留着一个空位,至于是留给谁的,自然不必多说。
复杂的盯着李骅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天尧的脚下仿佛钉牢了一般,一步也挪不动,脑中顿时浮现出李萧那狰狞的狂笑,宫廷的混乱慌张,皇后与自己那双皇子决然消失在大浪中的身影,星夜到死仍忠诚守护着的身影,对了……还有天耀,那个年轻的生命浑身染血的倒在茫茫沙漠之中。
天尧的目光一扫,看到了坐在另一边,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朝自己直挥手的小家伙,不由握紧拳头,天耀,这辈子,既然能改变结局,我绝不要,你再次因为我的任性而死!
稳定下情绪,天尧收回目光,再不看一眼端坐着的李骅,踏步径直朝天耀那边走去,一旁的太监呆若木鸡的立着,直到天耀狠狠的踩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急急拉开天耀身旁的椅子。
天尧缓缓坐下。
一时间,大殿上寂静无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李萧想象了许久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不由呆楞着眼,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苹果。
李骅疑惑的盯着天尧,目光中带着探究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欲擒故纵吗?
宴会(中)(修)
“九哥!你坐我旁边耶?”天耀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龇牙咧嘴,而后眼睛闪闪发亮的扑上来抱住天尧的脖子,可爱的咧开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感受着天耀乌黑的长发的耳边蹭来蹭去,天尧不禁痒得眯起眼睛,脸上少有的露出温和的笑,宛如深冬的寒冰蓦然解冻,化作百花齐放的暖春:“天耀,别乱动,很痒。”
天怜坐在一旁,没有像旁人那般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而是深深的凝视着他们,眼眸里带着温暖的笑意。
直到皇上警告似的干咳了两声,所有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又开始继续谈天,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在天尧和李骅之间打转转,怎么回事?这是天尧的又一个计谋吗?
这同样也震醒了天耀,他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皇上的神色,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松手退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高高在上的皇帝终于开口了:“耀儿,你也快十三岁了,怎么还那么皮?”
那威严而沉稳的声音吓得天耀一个激灵,小嘴一瘪,委屈地眨巴着眼睛。
天耀也快十三岁了,天尧心里忽然一阵感慨,天耀属于那种迟发育的类型,三年前出征的时候,天耀来送行,似乎就是这种模样,这么久了竟也不变,看上去宛如八.九岁的孩童。但是只有他知道,在十六岁后,天耀的身形会迅速拔长,成为一代威武的将才。在20岁的时候,天耀就会比他高出一个头……
想到身高,天尧的脸色瞬息急变,按着皇帝的基因,那些王爷皇子们在20岁后还会继续拔高,而只有他和那个人,到了20岁身高似乎就停止生长,到了25岁,似乎哥哥们和他身高的差别,就像鸡与鹤一般,这也是为何他日后斩去对他有威胁的兄弟时,总喜欢砍头的缘故。
天耀咬着筷子,伸出手指戳戳天尧的脸颊:“九哥,你的脸色怎么变来变去的?真有意思。”
天尧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已经有人在偷笑,不禁脸一红,迅速埋头扒饭,以掩饰那一瞬的尴尬,心里悄悄咬牙切齿,有的时候实在是对天耀那直来直去无所顾忌的个性无可奈何。
正埋头吃着白饭,忽然一双筷子夹着一块雪鱼肉从旁边伸过来,放进他的碗里。
天尧楞了楞,扭头看去,却是坐在身旁的天怜。
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天尧傻傻的看着他,脑中有无数的画面绞成了乱麻,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想只吃白饭吗?”天怜露出温和的笑容。
天尧露出复杂的神色,是他……真的是他……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见到他了……
这是天意吗?
仿佛看到上一世,他弱不惊风的身影坚定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漫天的雪染白了他的发,仿佛与大地溶为一体,最终使得第一次弑父失败的自己躲过了终生的流放之旅。
仍旧记得,他那温柔的眼眸中染上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却依旧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着兄弟一个个死在他的面前。
又似乎回到了那个冬天,同样是场漫天的大雪,他抚着那三尺的白绫,仍旧温和而宽容的笑着,泪水却悄悄滑落,柔和的眼眸深处没有恨,只有浓浓的不舍。他说:‘我不怪你,不过你一定要幸福。’
千言万语卡在喉间,只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遥……”
天怜的眼眸中透出几分疑惑。
“九哥,你在叫谁?”天耀同样是疑惑。
天尧蓦然醒悟过来,现在他还没有被皇帝更名,他现在……叫天怜……从他的出生,成长,直到死亡,的确是可以让上天都感到怜惜,然而父皇为他改名为天遥,也许就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希望他能在生命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面对天耀的发问,天尧脑中飞快的转动起来,怎么办?如果被有心人听出,日后明白他对历史的知晓那可就麻烦了。灵光一闪,话语脱口而出:“我是说……要……要……更多的菜……是这样的。”
满头黑线,满桌沉寂了半晌,忽然爆发出哄堂大笑,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皇上和二王爷天鸣的嘴角都可疑的抽搐着。
天尧可以感觉到天逸那家伙笑得在他的脑海中直打滚的样子,不由咬牙切齿,‘是你……竟然给我说出这种话。’
天逸理所当然的回答:‘那是情势所逼,我看你也想不出什么?’
‘竟然随便控制我的意识,我找道士收了你!’天尧的眼底有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
‘……’
胸口蓝光一闪,天尧的怒气又无奈地平息下来。
一旁恍然大悟的天耀早已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筷子的菜放在他的碗里。
“九哥,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
“这个也要,那个也要,恩,还有这个。”天耀自顾自的将大把大把的菜疯狂扫荡,天尧面前顿时多出了一座高大的菜山。
“够了……天耀。”看着各色的菜汁染得白饭五颜六色,天尧顿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直到碗里满得再也装不下什么,天耀才不甘愿的停了筷子。
一旁的天怜体贴的舀了一碗汤,放在天尧的面前。
坐在天怜身边的太子天傲终于坐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三人组吗?似乎是以天尧为中心,从没看到天怜对谁这么上心过……难道他们想推崇战南王抢夺太子位?想到天怜背后的梁后和天耀背后的杨妃,他顿时急了,对坐在不远处的大王爷天廉努力地使眼色。
天廉在众皇子中与太子关系最为亲密,毕竟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况且母后临终时也将弟弟亲手托付给他关照,虽然这种情况出头让他的心中有几分胆怯,但看到弟弟脸上少见的焦急烦躁,天廉只得理理衣摆,硬着头皮开口:“你们三人的关系真是好得没话说。”向来古板木纳的俊脸浮上尴尬的红晕,剩下的台词却再也说不下去。
天傲满意的看了一眼天廉,虽然说得差强人意,但这句话,足够引起其他对太子位虎视耽耽的皇子的警惕,最后他们鹬蚌相争……我再来个渔翁得利,想到这里,天傲的脸上又放松下来,悠闲的展开折扇,懒懒的扇风。
天尧带着嘲讽的看了天廉一眼,眸光一闪,又看向天傲,这种小伎俩他看多了,怎会看不出来,想要渔翁得利么……?哼,那要看谁能笑到最后。
席上的人都是自小在鱼龙混杂的宫里熬过来的,都是成精似的人儿,当然听出了天廉话语中的意思,不由神色一变。
宴会(下)(修)
一直坐在角落,默默无语的二王爷天鸣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幽潭般深邃的眼眸蓦的闪过一抹阴狠,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把握不住。
焰髹王天烈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一向是属于天怜派的,但如今听到似乎是天怜要和那个白发鬼结成一伙,不由皱起眉头,现在可怎么办?难道要和那个家伙合作不成?
天耀疑惑的咬住筷子,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
为什么大哥的话没有人回答?为什么这气氛好象变得很奇怪?
满脑子的乱麻纠结成一团,他挠挠后脑勺,十分好心的应和天廉道:“是啊,我们三人的关系本来就很好,大哥你和四哥的关系不也是很好吗?”
他无意中的一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狐疑的目光顿时投向了面无表情的天廉和满头黑线的太子天傲。
天尧不用发话,倒也悠闲自在,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思,看不出来天耀那直来直去的个性也是蛮有好处的嘛!
天怜漫不经心的匙了一勺汤,脸上云淡风清的微笑始终未变,似乎这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怎么扯到他头上了?本想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太子却没料到竟引火上身。手中的折扇一停,他狐疑地盯着大口嚼饭的天耀瞅了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玄机,眉头一皱又迅速舒展开来,手中的扇子又开始慢悠悠的晃动:“我和大哥是同胞兄弟,关系好点也无可厚非。”
好一个说硬不硬说软也不软的大钉子!
所有人都听清了太子话语中蕴涵的意思:你们三个又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关系那么好就有点嫌疑了!
天耀好象也明白了一些,不由愤愤的鼓起腮帮子:“你在说什么啊?你的意思是我们关系这么好就不行了?”
太子没有回话,却微微颔首,眉间的得意不言而喻。
“可是二哥和十一哥关系也是很好的嘛!”天耀不满的顶回一句,顿时又一次引起轩然大波,这……这……个小家伙无意中的一句话又拔出了一个一直没引起大家过分关注的竞争对手——鸣党。
天尧无奈的揉揉额角,这个天耀……从来没发现他无意间煽风点火的本事可真是高!这下子,他可算是将场上的多数人得罪够了!那些原本想置身事外的家伙们都不幸的被牵扯进去,引火上身。
一直冷眼旁观的天鸣闻言沉下脸,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周身的温度急转而下,坐在他身旁的天烈顿时打了个哆嗦,向天廉那边移动了一些。
怯怯的坐在一旁的天离被这场面惊的煞白了脸,无措的看看二哥冷峻的侧脸,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由抿了嘴,心中默念着母嫔反复叮嘱他的‘祸从口出’,干脆低了头,一声也不吭。
宴会上一时间沉寂下来,只有那坐在后台的乐师不知道这里的状况,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合家欢乐曲》,配上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有说不出的讽刺。
对着兄弟们火辣辣的视线,天鸣沉着脸半晌,终于还是冷冷地开口了:“太子殿下,难道同胞兄弟每天晚上躲在书房里谈论到三更半夜,这就是所谓的好关系?”
私下密谈,其不轨之心可鉴。
天尧倒是楞了楞,原本以为按这形势发展下去,天鸣应该是针对那个引火上他身的天耀才对,怎么竟会直接将箭指向太子党?
太子显然也是这般认为,却没料到竟会又一次牵扯到自己身上。私下密谈……这种事情且不论如何被他知晓,如果让父皇起了疑心,那该如何是好?
喀嚓一声脆响,手中的折扇应声而断,在安静的宴会上说不出的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又集中过来。
天尧摇摇头,这下子就算宴会散了,这两党的矛盾也会加快的激化,最终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以他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的眼光来看,他们这些皇子的手法也太明显,太幼稚了。首先是天鸣,一直默默无闻的他这次发难,无疑是将他抬到太子党的面前,日后再想置身事外等候时机成熟就万分困难了。然后是太子,密谈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作好保密工作,混进了二王爷的眼线,并且在听到发难后显得过分慌张,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
现在看起来,以他对比这些皇子深不可测的心机与谋划,这辈子也许不用弑父也能轻松夺位。
不过……现在时机还未到,不能让夺位之风这么快的滋长,首先是要得到太子的信任,才能探到更多情报。
虽然天鸣似乎是有帮助他们这一方的倾向,但他却知道就算是重兵在手,日后天鸣这一党终究还是逃不过太子党的挑拨离间,引起皇帝的怀疑,最终天鸣被剥夺兵权和王位,半监禁在天台山上。
天尧缓缓的喝干了杯中酒,嘴角勾起笑容,对不起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二哥……你可真是‘见多识广’,连他们的‘密’谈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天尧在‘密’字上加重了发音,其中的意思顿时明白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