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段子严带着那抹浅笑走出斋堂,刚他刚踏出斋堂,那扇门自动关上,转身一看,那被打开的锁已经锁好了。
段子严看了一眼那扇门,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没有经过耳膜直接传入他的脑中,“请你告诉他,不要再犯祖上的错了。”
听着少年的话,段子严仰头望着天井中的天空,井底之蛙固然可悲,但更可悲的是,远离了愚昧,回来后继续跟着众人愚昧。
“请你告诉他,不要再犯祖上的错了。”段子严重复着少年的话,他知道他的推测慢慢靠近事实,但真正的事实是如何,他还是无法看透。
这次,他顺利地进入这间被楚家村人称为宝贝之屋的斋堂,是有人引他进去的,如果没人同意,不是没鬼同意,擅闯斋堂者就像他刚才瞥见的堆积在门里侧的白骨的一样,被屋内的怨气吞噬。
这里造了什么孽,竟然让孩子成为天地间飘零的恶灵。段子严默念着安魂咒,为斋堂内供奉的每个灵牌上的名字安魂。明知道这样做已经于事无补了,但这样做,只为让自己安心点。
这个世界,没有谁有权夺走他人的生命,而这些本应活着的孩子却因这个村子的某种信仰失去了生命。
残酷的事实,白猩猩的高墙,朱红色的灵牌,都在诉说一个个凋零的生命。
回到房间,段子严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阿花的灵牌放于桌上,拿起三根香,点燃,冥拜,插上香,阿花的灵魂慢慢浮现。
阿花看到段子严的第一个动作是扑过来寻求安慰,可是此刻他是灵体无实体,他整个从段子严的身体穿透过去。
段子严见状,抓起一张符纸,念着法术,转身贴于阿花带着失落表情的脸上,一阵青烟过后,阿花的身体实化。
这时,阿花再次扑过来,段子严接住阿花。
阿花躲进段子严的怀中,声音断断续续地,“好可怕,好可怕。子严,那些孩子好可怜,又好可怕。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受。”
段子严轻抚着阿花柔软的头发,安抚着说:“不怕不怕。”
阿花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段子严的衣服,越抓越紧,越抓越紧,由于力道过重手指关节泛白,“它们是死于非命……都是死于非命……”
说着说着,阿花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段子严的衣服,“这里的人太残忍了,他们到底想得到什么,为什么这样对待这些孩子……”
段子严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帮阿花擦着眼泪,“它们让你看到它们死前的模样了吗?”
阿花点点头,接到段子严手中的手帕,开始在脸上胡乱一抹,“没,但它们传递的信息是让知道的。”
段子严夺过手帕,温柔地擦拭着阿花眼角的泪,“这些小鬼看来是没什么恶意。”
“嗯。它们都是好鬼。”阿花点着头,说。
突然,段子严想到把楚韦嵩引到他们店里的某人,他不由地叹气,“二姑真是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阿花再次点头,肯定地说:“二姑是故意的,她就想看你们出丑。”
段子严见阿花的眼泪收住,恢复平时说话的语调,不安的内心平静了。他还是严肃地搬出段家长子姿态,强调段家的尊老的美德,“别说长辈的坏话。”
“哦。”阿花轻轻应了声,头自然地低垂着。
当段子严想跟阿花有更亲密接触的时候,某人大力地敲门,“大哥,我们回来了。”
段子严有些懊恼,但很快地他收拾好情绪,开门,看着门外的段展毅,“你们回来了,有什么发现没?”
段展毅指着一侧,说:“去隔壁茶间说。”
“好。”段子严立即应下。
段展毅指着段子严的领口说:“大哥,你纽扣少扣好几个。”
说完,段展毅撒腿就跑。
阿花红着脸,走过来,默默地帮段子严把扣子扣好,段子严看着阿花,俯身在阿花的脸上印下属于他的痕迹,“我们过去吧。”
阿花摸着发烫的脸颊,紧紧地跟在段子严身后,去了茶间。
德懿抱着昏昏欲睡的段诚修坐在角落,他的面前放着一杯刚斟满的清茶。
段展毅笑呵呵地喝着叶儒华为他倒的茶,喝完放下茶杯,段展毅帮叶儒华斟茶。叶儒华拿起茶杯,放于鼻前,闻着茶香,然后小抿了一口,用舌尖感受茶的味道,最后,饮茶。
“香。”叶儒华给出一字评价。
段展毅脸上的笑更深了,“这是大哥珍藏的春茶,很贵很贵的。”
那个“贵”字,段展毅特意加重了语调。
叶儒华听了,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从最开始的重逢,到后来慢慢的了解,他发现印象里那个霸道的少年成熟了不少。
段展毅看着叶儒华,脑子里想着怎么推倒叶儒华,当他正想抱住叶儒华时,一只白色的猫跳上叶儒华的大腿,他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了。段展毅转过头,握紧双拳,发泄完不满的情绪后,看着叶儒华玩弄猫毛发满足的表情,哀怨地继续泡他的茶。
段子严带着阿花推门而入,先注意到角落里一脸无奈地抱着已经睡着了的段诚修的德懿,然后把目光转向泡茶的段展毅身上,再看看叶儒华,最后定格在叶儒华腿上的猫。
阿花看到猫时,立即扑过去,跟叶儒华一起玩闹猫的毛发。
这时,段子严眼中射出凶光,那猫注意到段子严的警示,打了个寒战,继续蜷伏在叶儒华腿上。
段子严坐到段展毅面前,拿起面前的茶杯,“说吧,你们今天都发现什么了?”
段展毅放下茶壶,正经危坐地把他跟叶儒华今天发现的事情说了一遍,叶儒华在边上补充。
听了段展毅的描述,段子严转向德懿,问:“阿懿,你跟段三有什么新发现吗?”
“那个孩子选中是祭品,非正常死亡,他母亲由于反对,被关在家里,差点自杀,不过没死成,现在人已经被送去市里的医院治疗了。”德懿面无表情的说着,他说时,还注意怀中的贪睡的段诚修的表情,看他讲话是否会影响到段诚修睡觉。
段子严思忖会儿,跟他猜的一样,这时,他看着叶儒华怀中的那猫,问:“叶灵,你呢?”
那猫听到段子严唤出自己的名字,立即从叶儒华的腿上跳下,在地上正坐,“楚家村地处四面山包围的低洼处,一条溪流绕着这个村子,而溪流的源头在西侧的那座山上,吾看到那源头,是一从地底往上冒的地下水,奇怪的是,这条溪流的名字,源头旁的一块石头上刻着——瑶水。……”
“落落清瑶流。”段子严脱口而出。
突然,段诚修从德懿的怀中挣脱开,他站在那儿,双目无神地望着段子严,嘴里念着,“槐江之山,爰有淫(同瑶)水,其清洛洛。有天神焉,其状如牛,而八足二首马尾,其音如渤皇,见则其邑有兵。”
“阿懿,我终于能背出山海经的西山经第四十七篇了。”说着,段诚修闭上眼,整个人软了下去,德懿及时抱住段诚修,他才没摔到地上去。
段子严饮着茶,说:“这件事真的越发的有趣。”
看着段子严的表情,在场的人不禁在心里替这个村子的人哀号,段子严开始认真了……
第 6 章
夜色越来越浓,祖屋内的那些小鬼依然在闹着,段家兄弟先前就达成一致,没有动手驱赶这群小鬼,而是任由小鬼们玩闹。
茶间里,段展毅跟叶儒华窝在一旁,两人的手交叉着,不知在闹什么。
另一侧,德懿抱着昏睡中的段诚修,不知从何时开始,段诚修昏睡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有时德懿都叫不醒他。德懿很担心段诚修的身体,每次段诚修出现昏睡迹象时,他就抱着段诚修,让段诚修在他怀中睡。
段子严坐在中间,面前的茶几上放在阿花的灵牌和一只卜卦的竹筒。
段展毅看了段子严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跟叶儒华腿上的猫争夺叶儒华。
耳边孩子的吵闹声,木板被踩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楼梯噔噔的声音,恶作剧似的挠墙声,滴水声……种种的声音汇聚起来,在祖屋内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场……
夜晚的祖屋,除了住在这儿的楚韦嵩和段家兄弟及其亲属,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原本住在祖屋四周的村民被吓得弃掉房子,投奔亲戚家。
“月光明若镜,月光白如霜。”段子严手拿起卜卦竹筒,随着口中念出的话,竹筒开始有频率的摇晃着。
“叩,叩,叩……”一声,两声,三声,四声……铜币撞击竹筒壁闷闷的声音在茶间里回响着。
段展毅听着声音,两耳立即警觉起来,眼环视着四周,叶儒华看着段展毅严肃的神情,安抚猫毛发的手停了下来。猫脱离叶儒华,跳到地板上,双眼冒着绿光。
德懿抱着段诚修坐到段子严的身旁。
一股奇异的气流从段子严手中的竹筒中溢出,然后飘散在空气中,在茶间的四壁和天花板形成保护层。
“叩叩叩……”随着铜币撞击竹筒壁频率的增加,声响也越来越大。
段子严脸上闪现狰狞的表情,他把竹筒重重的放在茶几上,“砰”地一声,竹筒爆裂,里面的铜币滚到地面,瞬间裂成两半。
段展毅起身,捡起铜币,放于茶几上,把两半和在一起。把铜币还原后,段展毅坐回叶儒华的身边,静待段子严的下一步。
突然,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重重撞击了下茶间门板,从窗外传来细细沙沙的声音,接着,一声狼嚎刺穿了茶间内众人的耳膜。
段诚修立即睁开眼,神情呆滞地站在茶间的中央,德懿站在段诚修的身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段诚修瞬间从小学生的模样变成成人的模样。
段诚修面无表情地伸手,手从背后一摸,一个金色的钢圈出现在段诚修的手上,他把金色钢圈举过头顶,“爱宝,追踪对方的踪迹。”
说着,那钢圈消失,金光褪掉。
段诚修回望着德懿,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很快地,他走到段子严面前,随意地拿起茶几上的半块铜币,递给段子严,“段一,这个是楚家村的未来。”
段子严接过那半块铜币,他瞥视了一眼铜币上一半的图案,嘴边浮现一抹笑,他把铜币收好,对段诚修说:“外面的只是些小卒,不必过于追究,等爱宝玩够了,就让它回来。”
顿了一下,段子严继续说:“明日,好戏开锣了。”
段诚修点点头,转身走到德懿面前,他快速抓着德懿的领口,把德懿的脸拉到面前,“阿懿,等会儿帮我恢复。”
说着,段诚修当着众人的面,吻了德懿。
德懿轻抚着段诚修的脸,轻声地应下,“是的,主人。”
接着,段诚修闭上眼,德懿迅速抱住段诚修,这时的段诚修不再是小孩子,身体的重量不知多了几倍,德懿脸不红气不喘地抱着段诚修坐回原来的位置。
叶儒华的表情有些惊讶,他第一次看到段诚修跟德懿间有这等的亲密动作,先前,他以为,段诚修和德懿的关系就像段展毅跟他说的那样——主人和仆人,现在看来,好像还要加上另一层解释。
段展毅抱着叶儒华,在叶儒华的耳边,轻声地说:“别问太多,以后你会明白的。”
叶儒华点点头,给了段展毅一个浅笑。
段子严起身,环视着萦绕在四周的气流,拿出放于口袋的黄色小袋子,念着,“收。”
那股气流听话地、慢悠悠地流入黄色小袋子,完毕后,段子严把袋口的绳子地拉紧,打个结,收好。
然后,段子严俯下身,拿起阿花的灵牌,抱着那灵牌,去开门。
“咿呀”,随着开门的声响,屋外的奇异动静瞬间消失,耳边听到的只有小鬼们的嬉闹声。段子严迈出茶间,关上门,“命贵如金,命贵如金……”,叨念着,回房间去。
叶儒华抱起地上的猫,拍着段展毅的肩,说:“很晚了,回去睡吧。”
段展毅点点头,跟在叶儒华身后,回了房间。
茶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段诚修睁开眼睛,坐在德懿的腿上,看着这张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眼中淡漠的光彩换上温柔的光层,问:“阿懿,让你久等了。”
德懿轻摇着的头,冷峻的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不,就算再等一百年,一千年,我都愿意。”
段诚修轻笑着,用额头顶着德懿的额头,轻语着,“傻瓜。”
德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守护的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段一真厉害。”段诚修不禁感叹,“虽然这个状态不能维持太久,但至少我真的苏醒过来,没让你空等。”
“主人,恭喜你回归!”德懿真心地说。
“阿懿,你还是叫我段三吧,这样听得比较顺耳。”段诚修用手指勾勒着德懿脸上的轮廓。
“是,主人……段三。”德懿吻住段诚修,他的主人真的回来了。
段诚修的手往门那边一甩,门轻轻地关上,今夜,是他回归的日子,也是一出好戏的开场锣。
第二天,段子严一大早就醒来了,他走到茶间看到楚韦嵩让人送来的早餐,默默地转身回房间。
他坐在床边,看着还在睡梦中的阿花,“阿花,起来吃早餐了。”
阿花把段子严的手拨开,翻个身,背对段子严,嘴里呢喃着,“混蛋,老鬼还要再睡会儿。”
段子严见阿花不想起床,脱了鞋,爬到木床上,俯身看着阿花,“阿花,别睡了,等会有好戏看。”
阿花暴怒了,爬起来,拳就向段子严的脸上砸去,“混蛋,谁让你昨晚让我不能睡觉的……”
段子严抓住阿花的拳头,清冷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凑近,在阿花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对不起。”
阿花甩开段子严的手,头不自然地撇向一边,“谁鸟你。”
接着,阿花想继续躺下去睡,被段子严阻止了,“阿花,别睡了,等会儿有场好戏可以看。”
阿花被段子严从床上拉起来,阿花的声音不像询问,而是抱怨,“什么好戏。”
“楚家村人演的好戏。”段子严在火盆里烧了一张纸衣,瞬间,那纸衣变到阿花身上,段子严转身过来帮阿花整理身上的衣服。
“哦。”阿花皱着眉,接过段子严递过来的阴阳镜,看着镜子的自己,看到身上的衣服,竟觉不错,真神奇,段子严的品味什么时候改了,变得这么正常……
跟在段子严身后走出房间,阿花和看起来也是刚起床的段展毅和叶儒华夫夫打招呼,在拐弯处看到德懿站在那里跟脸色看起十分不好的段诚修,显然昨天晚上,这些群人都做了些和谐的事。
段子严站在德懿身后,对段诚修说:“段三,别闹脾气了,去吃饭。”
段诚修听到段子严的训言,立即收起脸上预杀人的表情,冷哼一声跑到前面,迅速窜进茶间。
段展毅走过去,轻拍着德懿的肩,说:“别在意。”后面加了一句,“任谁光着身子躺床上,屁股还那么痛,不想歪才怪。放心,我们不会歧视你是恋童癖的。”
德懿冷峻的脸瞬间黑掉。
叶儒华快步上前,拉开段展毅,对德懿说:“对不起,这个人说话老不经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