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无极!他们头来啦!”众人又是一阵乱嚷,打斗却一时间停了下来。
左庭心中念记端木无极安危,可自己又帮不上忙,只得轻轻动着身子,把头从山石头悄悄探出来,望向那边。
只见左右两边以端木无极为分,站了两边人。一边有十七八人,全身黑衣蒙面,手中兵刃各样,显然是江湖人所称的邪教魔门,另一边却只有五人,便有刚刚说话的霍天海与付百华,另两个却也是无量派与晴苍派的大弟子,也非武功泛泛之辈,左庭认得他们,分别是用刀的赵劲与掸长枪法的迟敬作,最后一个也是站得离端木无极最近的,却不是万俟争是谁。
端木无极目中却空若无人,长袍随风鼓动,一言不语站在两边人当中。
“端木小贼,舍得出来死斗了么?”霍天海紧握了握手中长剑,咬牙切齿的道。
“……”端木无极斜了下眼睛,便看也不看他,转头向万俟争道:“万俟掌门为何到了此处?”
“万俟争有一事特来请教端木宫主。”
“不敢当。”端木无极道:“只是答了万俟掌门的话之后,今天这里当年有参与毒害我父的就一个都不能走,万俟掌门想必当时年幼,又几次对门下护法相助,我本无意与万俟掌门为敌,但若万俟掌门定要为这几个老不老死的出头,便由万俟掌门自便了。”
“万俟争无能,愧对先师,轩辕门上下一百三十八口人命惨遭杀害,万俟争由现场留证只能认得是幕宫之衣物和刃器,只是想请问端木掌门可知此事原尾。”
“我不知道。万俟掌门没别的事了么?”端木无极平静的答。
“这小子恶事做尽,做了不认也不是不能!”赵劲叫道。
“端木无极在武林中若是只你这般地位,便可做了不认!”端木无极冷冷的看他道。
另一侧的黑衣人却没有声息,静观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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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万俟争道:“万俟争此番前来为的是轩辕门一百三十八条性命,如此便与端木掌门无甚干系了。”转身又对霍大海等道:“各位远赴天山,为的是除魔卫道吧?”
“正是如此,我们此行三十余人,尽数折损在这贼子手中!今日就是拼……”霍大海本想说拼了老命,但想想拼了老命也未必有胜算了,便改口道:“拼死在这里,也绝不让这贼子痛快了。”
“霍掌门却认定了这黑衣人便是端木无极门下?”万俟争又道。
“万俟掌门,你这是什么话?难倒还会有别人来跟咱们为难?”付百华道。
“也不是他们跟你们为难。”万俟争笑道,只是刚好我也在寻他们这班人,与他们缠斗了数日,刚好各位也赶来天山,这黑衣人便以为我与众位是一道的,如此便成了今天这局面,倒是万俟争连累各位了。”
左庭与端木无极真是越听越胡涂了。
赵劲道:“莫非万俟掌门言下之间便是这黑衣人的党羽偷袭了轩辕门上下。”
端木无极也望向万俟争,似乎知道此事必定与左庭有些关系。
黑衣众人只是渐渐的向外围起众人,并不发难。
“当日我曾在端木宫主的绝幕峰上小宿一晚,送的是当初与各位中了幕宫之毒解药的那位受了伤的左护法回绝幕峰。那日之后端木掌门便携了那位左护法远行寻药。于是各位便得了消息带了门下想来天山守山,加害了端木宫主是么?”万俟争面向霍天海等人道。
端木无极深知武林中不少所谓正道人士视已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也不以为异。霍天海等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辈,有此暗算行径,当真有些挂不住面子,迟敬作紧握了下长枪道:“这人心狠手辣,真恨不能手刃了他,便是如此了!”
“当日我只身回轩辕门,上下惨遭难事,寻了院中所留证物,却都是幕宫的指证。这里,若不是幕宫所为,便是有人欲我与幕宫成恨,设计陷害了。”万俟争接着道。
“万俟掌门又何以听信了端木无极的话便信了不是幕宫所为。”赵劲问道。
霍天海却与付百华相视了一眼,心知端木无极好事不认,若是自己做的杀人的勾当,却没一笔推掉的。这些年来正因如此他在才江湖魔名大振,当下倒不似赵劲这年轻后生乱出口了。
万俟争又道:“我想即是要我与端木宫主为敌,那定是也要加害于端木宫主了,而我来寻得这些人等,一是要助端木宫主为当日救咱们的左护法取药,也是为轩辕门上下讨个公道了。万俟争连夜赶到这天山,在山中寻探数日,便与埋伏在这里的黑衣人众打了起来,各位赶来对方以也为是万俟争的帮手,便又加以毒害……这便是今日因果了。”万俟争言罢,对端木无极道:“左贤弟可安然无恙么?”
“劳万俟掌门费心了。”端木无极淡淡的道:“万俟掌门只报自家的仇便是,我幕宫里的人和事,便也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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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争也稍许看得出端木无极性格孤傲,也不以为异,自顾转向一直未做声扬的黑衣人,向那个为首的道:“阁下能讲明与轩辕门的过节么?为何出手如此狠毒?以万俟争的见识,也便认为阁下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了,可否相告。”
“万俟掌门确是不同凡想。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不想让江湖上再有什么高手而已。即然你不肯上当。今天便在此一举了结,也省了家……”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道:“我这些心思了。”
“只怕你还不行。”端木无极此时冷哼一声道:“还是叫你上面的人出来吧,别枉送了你小命。”
“哼哼!端木无极,你也太过自大了。你以为像你一样便可得天下了么?”那黑衣人也是冷笑道:“得天下用的是计谋,却不是你这种逞来的强悍。”说罢,那黑衣人一声呼啸,四面山里刹时间多出几十把火把来。
“哼哼!”黑衣人冷笑一声道:“那日里端木无极满山布毒,当真狠得紧,连自己一身功夫也拼进去了。今天本公子便也来一招仿的!”言罢手中长刀一转,刀柄向天,叭的一声响,一个响炮冲天而上。身后众人齐向后退去,却见每人手中扬,夜空下,星星点点的光丝在半空中坠下。
“牛毛针!”左庭忍不住惊呼一声。
却在此时赵劲与付百华也同声叫了声“牛毛针”。左庭想起此刻还是不露了行踪为妙,当下假借着两人的呼声掩过了自己的声音,仍旧藏在山石之后。
霍天海等人挥刀舞剣自守门户,端木无极与万俟争却纵身跃起。但见万俟争长剑舞成一道光圈,身子便似在海浪里游浮的鱼一般,冲进万点光丝中。端木无极袍袖鼔动,便似被风充满了的风帆几个翻身也便落于左庭所藏大石之前的不远处。
左庭看过去,但见端木无极袍袖上剌满了密密麻麻泛着青光的如发丝般细的小针,而万俟争的长剑上则被他用内力吸满了小针,一直间好端端的一柄古剑倒活脱脱的像在大漠里见过的大只仙人掌。即然针有青光反烁,也定是上了巨毒,左庭现在全无功力可言,看到这江湖上的仇杀,竟开始心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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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未得喘息的时间,猛然间天空中火光点点疾速飞射而来,夹杂着嗖嗖的破风声,竟是围山的人放了火箭烧山,端木无极抽出腰间软剑,一个纵身迎了上去,空中身子便似个旋转的陀螺般,翻飞过处,叮当响过,一手舞剣,一手擒抓箭支。
万俟争长剑向外一扬,内气急收,那数千万只牛毛针便一甩而空剌进了山岩,随即提气再纵,与端木无极左右相承。霍天海等人也是各守门户,挥动手中兵刃,拼出了平生的功力来抵当火箭。
被击落的箭支带着火焰,燃着了近处的草木,火箭却连连发放,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上万支,誓要至端木无极于死地的。
端木无极也不以众人为念,见火箭来势不减,长此下去就算自己抓得再多,一会儿整个山腰也是要燃了起来,当下纵身到了左庭藏身的山石后,拦腰携起他,几个纵身向天山上而去。
万俟争一人当前,护自己周身,亦尽其所能为霍大海等人当箭,边向霍天海等人道:“向山上退!快!”霍天海等人不如端木无极身法轻灵,却也是成了名的高手,当下边退边当箭。渐渐退得高了,箭支射不上来,山腰中大火雄雄,众人也是冲不下去。
这一场奋战过后天色将明,隐隐看得清周围事物,竟是草木难生,接近大雪覆盖的山峰处了。
左庭蛊毒又复苏再犯,痛得已是冷汗淋淋,端木无极催功运气相助,也是抵不得他多少痛苦。
霍天海与付百华愁眉莫展。赵劲却猛的长刀一挺道:“此时便杀了这魔头!”
端木无极眼中亦是凶光毕露,正待出手,万俟争却纵身当在端木无极身前,长剑平递,正正对住了赵劲冲杀过来的刀尖,喝道:“今日你等落得如此地步亦是自寻的,怎么还做这等趁人之危的行径?当日里左兄弟与你解药,你没得了好处么?”
“这也是那魔头对我们下的毒!再说他一死,我们仍可帮左……”赵劲本也顺着万俟争的话想说左兄弟,心念一转,自己也算不得左庭什么兄弟,改口道:“左护法寻那天山雪莲啊。这魔头此刻不除,更待何时?”
“万俟争在此便容不得这行径!”
“万俟争你到底算哪一路人?怎么与这魔头站到一边了?与天下武林正派为敌么?”霍天海也见是好时机,当下接口道。
“当日冷无涯便是毒计伤人。万俟争便以事论事……”
“哪个也不必逞口舌之快了!”端木无极仍静坐原地,手低左庭后心,运功不断,却开口道:“有本事杀我端木无极便过来!万俟掌门你即是要保得左护法周全,就只保他好了。”当下也不再看众人,径自运功为左庭抵御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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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争也不再做口舌之争,便拦身在端木无极与霍天海各人中间,长剑立了个门户。众人见他面色凝重、剑眉微凝,一身凛然之气,看来是力保端木无极与左庭之意,原本一个端木无极便是和他们四人之力也绝无胜算了,更何况再加上一个万俟争,四人皆思躇自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向前一步,与万俟争僵峙了一会儿,便各自收了拼命的架势,在山崖上坐了下来,眼望山中大火,不知要烧得几日方可下山,又起了新的心事。
待得天色大明,左庭的伤痛才又消减了下去,此时已是冷汗淋漓,面若死灰,昏倒在端木无极臂弯中。
万俟争远远望着憔悴的人,心中也便如纠痛般,却君子之交止于此,再也不能走上前一步做些什么。
端木无极自行调息了一会儿,也不再向众人多说什么,一个人负了左庭在背上,径自向天山顶峰攀去。
万俟争见他二人远去,当下长剑收鞘,自行向山下走去。
霍天海等人见他下山去,想必是想法寻出路,自量以自己几人武功,就算冲出火海,与那些结了党的黑衣人周旋也不能全身而退,当下四人也跟着万俟争向下去了。
行得不远,猛然间见火海后升起团团白雾,众人心知有变,当下找了山石后藏身观探。但见白雾渐浓,火势却弱了下来,隐隐能见得漫山黑衣人,竟不下二三百人,撒下什么趋火药物,竟将大火灭了去。为首的黑衣男子身边跟了两个蕃僧,一身金黄袍,一人手执一双狼牙锤,另一人手执长枪,那长枪甚是怪异,枪尖竟成勾状,枪尖近处三排钢刺,众人皆想若是一枪剌在身上,定是十几个窟窿。
其余的黑衣人腰系黄袋,想必当中便是牛毛针。跟在最后方的人数众多,人人背负弯弓、箭袋,便是做后防的弓剑手了。
眼见众黑衣人四下搜探,渐渐接近,众人心知无处可躲,也都是手握兵刃,准备拼死一战。
万俟争向霍天海等人做了个掩鼻停息的手势,众人明白他要大家闭气防毒,便都动气调息,只待敌人一近了,便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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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无极负得左庭攀向峰顶。接近峰顶数十丈之处已是四处白雪皑皑,端木无极心知这北面定是长不了雪连,需得在南峰面向阳光,积雪甚少的岩逢之处方可寻得,当下拿出平生功力,一手抱住左庭,一手为爪,凿进成了冰般硬的积雪当中,双足踏着突起的冰崖,纵上山顶。
天山山势陡峭,峰顶平面并不广阔。
端木无极看看左庭,见他苏醒过来,双目看着自己,似是忧心的神情,心下甚暖,轻声道:“左庭,我们要去寻雪莲了。”
“宫主……”左庭双目中两行泪流下来:“不要找了!你快下山去吧……”
“放心!我一定治好你!”端木无极依旧抱着他,说道:“山下的那群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冲上来,我带着你去找,要抱紧我!下山不同上山,更难得很,可别轻心掉了下去!”
“我……我不要治了!这就够了!”左庭双手紧抓着端木无极的衣襟哭道:“……你不要再为我犯险了!我……我恨不能这就死了!”
“我要你活着!”端木无极面色坚定的道:“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比你重要!那就是我的血亲,我端木无极现在除了可以为青儿拼命,下一个就是你了!记得了么?”
“无极。”左庭点头,双手环紧端木无极。
山风凛冽,端木无极一手抱住左庭,以一手与双脚攀走在天山绝顶,饶是他武功卓绝,但在这万丈高峰上负人行走,也显示得格外笨掘。山石偶尔有不实之处,被端木无极弄得脱落下去,好几次都是端木无极扒住山间松枝,二人才得以保命。
望着端木无极的侧脸,左庭忽然间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不是好亲切,也不是好温暖,而是好遥远。是不是天下间的爱情都是如此?还是自己根本错了?难倒一直一来自己都不是爱上他?只是崇敬他?
他那刚毅的目光,一直向着山峰顶四处寻找自己目标的一双眼睛,就如每一次面对江湖高手的挑战一般,绝无半点退缩……那不像是仅仅要救自己的表情,像是在接受任何一种挑战。左庭只觉得好遥远,远到自己再也没办法跟得上……就好像看着与自己不同世的神人似的。好想接近他,再也舍不得离开,却无法跟得上他,左庭更紧的抱住他。
端木无极此刻跃上峭壁间一处仅可以让二人站住脚的石面上,侧头问左庭道:“怎么了?又痛了么?”
左庭摇摇头。痛,但这痛又算得什么?身边的这个仅仅年长自己三岁的男人,用命在赌,自己这痛,又算得了什么。他更紧的环抱住端木无极的身子。
“怎么了?”端木无极有些不知所以。
“没有……只是不想离开。”左庭低声念着。
“不会让你离开的!我们再去找!”端木无极又四处望了望,道: “再向西面的山壁去!”
左庭点头。端木无极便一手抱着他,一手扒在西侧的崖缝中,寻着可以落脚的凸石,向西面坡移过去。
西坡上一小块山崖上面杂草丛生,也仅仅是二人可以停生的地方。
“左庭,你看!”端木无极的声音平静的道,他下颌一抬,左庭向着端木无极看去的方向回头望,就在那生满丛草的崖台下十余丈地方,生着一丛雪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