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并不代表不会心痛。
杜宇在德国照看林笑,但并非有关林笑的事事都会向我回报,那就成了监视,我不可能放那样一个人在林笑身边。杜宇勤勉、正直、会关心人、有自己的原则、能力高超,又知进退,这样的人才会让笑笑放心依靠亲近,让笑笑在异国他乡不觉得孤独。杜宇从不汇报关于林笑私生活的事,我想知道的,也只是笑笑过的好不好而已。
杜宇开始的回报,笑笑沉溺在忙碌的学习工作中,这很正常,其实笑笑和我是一种人,我们内心骄傲,不会放纵自己悲伤愤怒,更不屑以此博人注意,甚至表现出来。一年多后我打电话再问笑笑的心情,杜宇的回答开始越来越平淡了,我知道这是笑笑渐渐走出恋情阴影的表示。我是希望他忘记我的,但不知为什么得知这样的消息,心中却越来越难过。终于有一天到欧洲出差,我忍不住改道去了海德堡,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自己亲自寻来的春茶。林笑很喜欢喝茶,并精擅茶艺,在一起的时候,他常烹来给我喝,看他专注泡茶也是一种享受。
开车到了笑笑住的公寓门口,我站了一会儿,要上前按门铃,却史无前例的感到微微紧张。一个拎着大兜小兜食材水果的男人从路对面的超市出来,经过我时奇怪的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异常锐利,与邋遢的形象很不相符,他直接走到门前天经地义的按响门铃,熟稔的就像回自己家,我心不由一沉。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林笑裸着上身赤脚出现在门口,看也没看外面的人就不耐烦地斥道:“你买到天边去了?想饿死我啊!”
……我的心渐渐沉到了一个暗沉无光的地方去。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林笑了。他只有对特别熟悉甚至喜欢的人才会这样说话,他和这个人的关系,大概不问可知了。我明明是希望他忘记我的,为什么真的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后会这么痛?
那个人很识趣,看出我们是相识,对林笑说先进去做饭,就先一步进公寓了,将空间留给我们二人。但他的大度却忽然让我极端嫉妒,他已经有了在这间公寓自由出入的特权!我是知道林笑的,他表面和善,但也并不真的是一个好接近的人,他不会让随便一个人就踏入自己的私人空间。呵,想不到我竟然也会体会到嫉妒这种情绪,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竟然也有这一天。但是我其实没有权利嫉妒,我已经放弃林笑,权柄与爱情之间,我选择了权柄,公平来说,我甚至连今天来冒昧看他的资格也没有,我什么都不能表示。
我看着林笑,经年未见的思念泛滥成海,但是连一句别后最常见的“你好吗”也不能问,只能说:“好久不见……我这次来欧洲有些事,顺路看看你。”我甚至不能说是专程为他而来,我已作出过选择,并且并不后悔,我已经没有权利再来打扰他的生活。林笑也似乎有些无话可说,良久才客套的道谢,我也只能客套,而后,告别。
眷恋的拉长每一句说话的时间,希望相对的时间再长一些,再见面不知又是多久以后,然而转身离开时脚步虽慢,却没有回头。回头已无益。曾经无话不说、片刻也舍不得分离的人,现在却相对无言。
转身离开,心里对那个陌生男人的嫉妒情绪却越来越难以克制,忍不住命人调查那个男人的背景,得知他是个有的国际警察后我做了平生最失风度的一件事,打电话警告那个男人不要太接近笑笑,他的身份会给笑笑带来危险。那个男人的口舌与眼光一样利,他反问:“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警告我,笑笑的亲人还是朋友?你为什么不去跟他说呢,他已经是成年人,可以判断决定自己的行为。”我无话可说,只有挂断电话。这个电话拨去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要受辱,但是人生能有几回恣意呢?我决定放纵自己的心意一回。电话打过去,无论结果如何,那个男人想必会更注意自己的行为一点,他不是蠢人,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职业会给亲密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我的目标也算达到。
笑笑已经开始投入新的感情,我该让出空间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往远处走去,心中悲伤难以名状,却不能挽留。
肖跃真是个白痴,我已经把话点到,他还是让笑笑卷进了自己惹下的一堆麻烦中。杜宇惊慌失措的求救电话打过来,我立刻想到了他,打电话过去求证,果然是。他得罪的都是些毒枭黑道党魁,一个比一个的心狠手辣,笑笑自小就三灾八难,这回又不知又要吃什么苦头!马上飞往意大利,调动所有的渠道营救笑笑,甚至想法子通过官方调到了一队特种兵,和肖跃率的一队国际警察强冲进一个黑手党巢穴,强行将笑笑救出来。不过四天的时间,他已经苍白孱弱的像随时能消失在空气里。想起看的歹徒特意寄来的录影带里笑笑在黑暗中发狂惊恐的样子,心痛到难以言说,恨不能以身相代。
笑笑迷惘地在医院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委屈地责问我:“你怎么才来?”他不奇怪我怎么来了,只是怪我来的太晚,他信赖我依赖我,在他的心底,我本就应该保护他的人,是他最亲近的人,我却将他一个人抛在黑暗里。一时间愧疚无地,千言万语都涌上心头,最后吐出来的却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没有一直在你身边,对不起抛弃了你。
笑笑很快便清醒过来,他不是放纵自己软弱悲伤的人,他甚至不容许自己怨恨,恢复了疏离与有礼,仿佛刚才那一霎那的感情流露只是错觉。他又重新把自己武装起来了,我也只能重新站回距离之外。他是骄傲的,他既然清醒过来,那么我的关心和保护也应该掌握好分寸。
肖跃抓住那个伤害林笑的罪魁祸首后也来看林笑了,他抱了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我记得,林笑说过他最喜欢的花不是玫瑰,而是蔷薇,后来我们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他倒是常买玫瑰。他有买花的习惯,在海德堡风光如画的街头,他还会时常停下脚步,再买一束玫瑰么?如果他买了,回去独自修剪花茎,插入瓶中,那玫瑰该是多么的寂寞。记得在一起的时候,他常会在玫瑰快萎谢的时候抓下一大把殷红的花瓣洒落到床上或我身上,然后接着往往便是一场嬉闹,所以花谢的时候也不觉凄凉,现在他可会还抓一把花瓣,往床上洒?又或者,只是任殷红的花瓣安静的掉落。
我回国后肖跃和笑笑也分手了,这是自然的,肖跃不可能放弃他的职业,也无法阻止危险再蔓延到林笑身上,只能放弃。我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悲伤。我真看见笑笑和别人在一起会很难过,但他身边没有人保护他又怕他觉得寂寞,他是一个需要温暖的人。我希望能真正给他温暖的人快点出现,但也知道那个人真的出现了我会很难过,于是只是看着,不做主观上的盼望。但林笑身边却没有再出现固定的伴侣,只是随聚随分,一夕欢娱。
和林笑分手后我的私生活极之干净,这让温家人对我很满意,路倩却恶意地取笑我:“你这是做什么,为我守节还是为林笑守节?你想达到什么目的,难道还想再博林笑心软,和他和好,事业爱情双丰收?”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我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不到林笑真正的放下我之前,真正的爱上他人之前,我不会分心他顾。
苏绍番外之十年 下(未完)
变故总是来的毫无预兆且突然,我本以为,会在时间的慢慢流逝中,林笑终于真正的爱上了别人,而我成为外人,我本以为,我和路倩会成为一对标准的表面夫妻,利益联合,相敬如“宾”,各不干涉,然而一瞬间世事风云突变。
自幼教笑笑医术的老中医病逝,笑笑终于回国奔丧,他来北京为温韬复诊,却遭遇车祸,路倩为救他身亡了。初闻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路倩,那么个爱恨强烈,娇纵恣肆的女孩子竟然就此消失了……那么,林笑呢?路倩这么迷恋他,现在又因他而死,他自来对自己的要求便比对别人高,他心里该怎么想?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京,找到林笑,他正在殡仪馆外徘徊。路倩的父母恨死了他,若不是沈静阻拦及时,路伯父差点杀了他,他还是不愿离开路倩太远,在附近游荡。沈静和他的几个朋友担心他出事,一直陪着他。他的心神都好像被路倩带走了,隔着殡仪馆的玻璃墙看着躺在水晶棺里路倩的表情,迷茫、不信、愧疚,甚至,还有如水的柔情……他爱上这个爱他到连生命都肯舍弃的女孩子了,我心中忽然有觉悟。我已经永远失去他。
心中疼痛如撕裂,也确实是撕裂,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将要永远失去了,路倩用生命在我们中间割开了一道永不能跨越的鸿沟。那个执拗的女孩子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爱情了,在她死去之后。这样强烈的感情,没有人能不动容,她让我惭愧了,我不如她,她确实更加配的上林笑的爱。况且,林笑是那种你待我一分好,我定要还到十分的人,而他欠路倩的这世是注定还不清了,他能给路倩的只有爱情和后半世了。
路倩终于成功的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林笑的灵魂中,终于超过了我,终于让我成为过去了,林笑看我的眼光让我知道,在他心中终于和普通的朋友无疑了,我真正只成为他的一段过去了。心中难以言说的疼痛,但还是尽力照顾好路父路母,尽最大能力帮助他、照顾他。他的爱已经过去,而我的爱却没有,路倩在我们中间划下了一道禁止线,我不会跨越,但并不能阻止我的爱。我仍旧照顾爱护他,但如果这次林笑的身边再次出现能得到他的爱的人,我愿笑着祝福。
世事总是难料,上一刻还太平无事,下一刻便天地倾覆。我本能的抓着林笑的手奔逃,仿佛滔滔人世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又回到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以前的亲密,转瞬却被忽然甩开,被人流推挤如黑暗,回头再看不见那个人。天地在摇晃,大厦仿佛下一刻便会坍塌,粉碎楼中所有的生物,向下是逃生的出口,而林笑,却在上面。一瞬间想起那时在他和权柄之间的选择,我选择了权柄,这时却不假思索的又转身逆流而上,穿过滔滔人群,去搜寻心之所系的那个人。抓住那个人的手,什么都没说,又同时奋力向生路逃去。生死关头,心中真正重要的才会凸显,原来这个人,比我的生命都重要的多,大楼摇晃越来越厉害,墙体有的地方在开裂,也许我们逃不出去了,但我心中竟然丝毫不后悔。我甚至充满了感激,再次冲上去的时候,林笑忽然流泪,眼神中终于又有了熟悉的爱意,只为了这一个眼神,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何况还有这个人的陪伴。
逃出大厦,天地还在浩劫中,我们却必须要返回现实了,世界上毕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许多不能割舍的重要存在。我们必须要暂时分开去看各自血脉相系的那些亲人了,然而这样的劫数中,谁知道这暂时的离别会不会是永远?这样的时刻,我竟然还不能和他守在一起!这样的时刻,我才明白他对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瞬间下定了决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吻他:“若侥幸能闯过这场劫难,你可否还允许我照看你下半生?”
我一直是个幸运的人,但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样幸运。我从大厦逃出来后问了林笑那句话,他没有回答。他当然不会回答,以他的道德观念,他怎么可能无视路倩在我们中间划下的那道血淋淋的鸿沟?然而我说出这句话,却是破釜沉舟下定决心了。我不会放弃。我如果下定了决心,就绝不会放弃,无论前面多么艰难险阻。
苏绍番外之十年(下完)
与家人摊牌,随林笑共赴更危险的都江堰,在黑夜里风雨里共抗死神,没有说多少话,却比过去所有的时候都亲近。危楼倾颓,向我砸下来的一刻,林笑不顾一切向我扑来,犹如我在那一刻奋不顾身逆流而上。本能地翻身将他护在身下,天地合拢,宇宙毁灭,世界瞬间漆黑,铺天盖地的废墟向我砸来,在一瞬间,我以为我们将要骨肉成泥,紧紧地抱住他。废墟倾泄如雨,巨物砸在我背上又滚开,重力的撞击让我有一瞬间失去意识,然而立马又被五脏六腑挤压破碎般剧烈的疼痛痛醒,不能呼吸,无力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一弹指,又好像是十万年,房屋崩塌的声音终于完全消失,而塌陷的废墟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再砸到我们。林笑向我扑来时我本能地抱着他滚向的一个墙角没有倒塌,支撑起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
半昏半醒中感觉林笑动了一下,然后叫道:“阿绍?……阿绍!?”声音从镇定到惶恐,想是听不到我回答的原因。神智渐渐清醒,还是痛到不敢呼吸,但怕林笑担心,我还是勉力动了一下,慢慢坐起来。这个傻瓜,楼都塌了,他还敢往我身边冲……这样一个人,教我怎能不爱他?身体从未有过的软弱,然而更柔软的是我的心。一直知道他也是爱我的,但不知他已经情深到如此地步。那种境况下扑过来,已经抱了必死的心吧?或者,他也像我一样,根本便没有想,只是心灵最深处的直观反应,我们彼此,已经成了对方的骨中之血。
为了节省空间,林笑靠坐在墙角,将我抱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我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安静地倚他肩上。细细回想,我竟然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抱过。从记事以来,我便事事要强,从未示弱于人前过,然而现在倚靠着别人,感觉竟也从未有过的好。因为这个人是林笑吧,换一个人,即使我的肉体已经无力支撑,精神也一定还是支配者。然而在林笑面前,我愿意放纵自己的软弱,他是不同的。
在黑暗的地底,时间流逝的速度被无限的放慢了,我倚着灵魂的另一半,全力与疼痛对抗。时间在流逝,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也在流逝。心中头一次有了可能会生命终结于此的觉悟,然而心底却奇怪的平静。生命历程不能再走下去了,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太遗憾,因为林笑也在这里。林笑怕我睡过去,不断的引着我说话,我也担心也一睡过去就永远醒不过来,留下他一个人害怕,尽力的支撑着精神。笑笑自在意大利被绑架过后就有轻微的空间幽闭证,一个人在黑暗中,一定会很害怕,如果这次真的难脱劫难,我希望能陪他到最后。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了,感觉林笑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人的意志果然不能完全抵抗肉体的侵蚀,我渐渐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医院,和林笑一个病房。因为之前我摊牌而暴怒的父亲和怨恨林笑的母亲竟然没有对林笑有什么表示,母亲甚至隐隐还有些亲切,我很奇怪。代表一帮子人来探病的秘书为我解开了这个谜团。在楼房倒塌的前一瞬,他正好赶到了,看见林笑在那一瞬间不顾一切向我扑去,后来我们被救出来后都昏迷不醒,却还是紧紧拥抱,分都分不开,他向我父母感慨过这件事,还说我交了一个“好朋友”。母亲是因此被感动了,父亲也有些软化。这倒是件好事,意想不到的收获。
林笑再我醒来后没多久就又重赴灾区了,我身体损伤教严重,还得继续修养,好在地震已经完全停止,没有什么危险了。
在养病期间,我彻底了结了几件事,一是辞去公职,二是摆平父母。既已决定了和林笑在一起,我便要将身周的一切妥妥当当处理好,不再让任何阻碍有机会在以后出现。林笑本来是那种绝不回头的人,上天却竟然幸运的又给我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当然绝不会放弃。
半年后,我终于将一切处理妥当,携行礼出现在香港,微笑着站到了林笑的门口,问:“林总,我叫苏绍,以前在政府部门工作,最近因病辞职了,想来这里应聘一个岗位,不知贵公司还需要人吗?”
后传夜香港(四)<苏林H>
灯晕柔和,苏绍头忍耐地后仰,微微蹙着眉头,双眼紧闭,两排乌黑到浓丽的睫毛如蝶翼般飞颤,头发被汗水湮湿了,胸膛急促的起伏。林笑握着他的腰,在销魂蚀骨的快感里冲刺,终于达到巅峰,眼前一片白光,颓然倒在了他身上。苏绍在他达到顶点的时候也难耐的绷紧了身体,最后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