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看着他,无奈地点点头。
报完案的时候,老韩打电话过来了,韦峰听他在那边热心地讲着,像是在听着一个素不关己的人讲着什么事。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失踪的啊?你说话啊,韦峰!”
韦峰想了想,简单地把高嵩和小齐的事说了两句。
老韩也是过来人,一下子反应到了:“你跟我说实话,你那天有没有和人家做过什么?”
“你别问了,我好累!”韦峰不想再听他说话,只想把电话挂了。
“你先别挂电话,你啊,不如去你和小齐分手的地方看看,你想,他跟你是这样分的手,又因为这个原因,要跟他现在这个男朋友分手,他会怎么想……”
一语点醒梦中人,韦峰猛地一拍脑袋,拿起大皮,冲出门去。
香粉惊叫:“你要去哪儿?”
“我,我去西山,你给高嵩打电话,让他马上过去!”
香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了,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韦峰在西山上疯了似地狂跑,他记得,那天分手的时候,是在山背后的林子里,那里有一片桦林,秋天的时候,黄叶遍地,那是小齐最喜欢的风景。
西山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除了白雪,与黑乎乎的光树权,什么颜色都没有。韦峰跑得飞快,甚至滑倒在地上了也没在意。
山后,几百棵高大的桦木静静地立着,放眼看过去,只有一片平整如,哪有一个人影啊?
韦峰在林子里大叫着小齐的名字,不管声音叫得哑了,劈了。那声音重重地撞上山壁,又沉沉地返回来,发出一个低回的“齐齐齐——”的声音。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冷冷地照着雪地,照着雪地上的韦峰。
韦峰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幻灭了,冷饿失望伤心一起涌上心,他抱着头大哭起来,那哭声从他的心里透出来,仿佛要带着他这三年来的思念、掩饰、痛苦、自责、后悔、怨恨,通通毫无保留地抛给这片寂寂无声的雪森。
正哭得伤心的时候,泪眼模糊中,看到一双鞋站在了面前,他犹豫地抬起头:小齐!
十二(完结篇)
小齐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像个棉球似站在韦峰面前:“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为什么哭?”
韦峰看着他,呆呆地,不知道是梦还是真。
“起来吧!别坐地上了,地上有雪,冷!”他抻出了手,韦峰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是的,这是真的小齐,他手上一使劲,把他一把拉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不想放开。
小齐倒在他怀里,轻轻挣扎着。
终于,韦峰放开了他,瞪着他:“这一星期,你去哪儿了?!”
“我哪儿都没有去,就是想一个人住着,冷静一下。”
小齐回过头来,指着林子外面:“我在那里租了一间农房,就在那儿住着。”
韦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那里隐约可以看到几丝光线透过来:“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急死我们了!”
“我把手机转到座机上了,放在家里了,所以你们找不着我。”他平静地说着。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没有原因,只是我决定了,不再缠着高嵩了,我想和他分手。”
韦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山脚边传来一阵刹车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高嵩那嘶哑的叫喊:“小齐,小齐,你在哪里?!”远远地,出现了一道雪白明亮的手电光。
小齐的脸陡然变得苍白,他看着韦峰,突然拨腿就跑。
韦峰一把拉住了他:“你想急死他啊?!”
小齐看着他,用力地挣扎着,终于泪慢慢地溢出了眼眶,他的挣扎也越来越无力。
眼前灯光晃动着,高嵩的身影兴奋,激动地跑过来:“小齐!”
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深深地埋进胸怀中,仿佛要将这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小坏人,镶入自己的身体内,好使他不再离开似的:“小齐,你好狠心!我不是让你等我,给我时间吗?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没有你,我怎么和我妈扛啊?!”
“不是我狠心,我是不想让你太难,跟我在一起,会很难的——”
“我不管,反正我心里只有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找不到你,我会疯的!”
看着高嵩那张因为紧张焦急而变得憔悴枯槁的脸,听着他像心跳般狂冲急速的话,小齐的泪流满面。
韦峰看着他们,默默地走开,坐在一棵树下,可能因为刚刚哭过的缘故,他突然觉得身上好冷。
回来的车,是韦峰开的,他在前面把着方向盘。高嵩拥着小齐,在后面静静地坐着。
从后视上看,高嵩靠在小齐的肩上,安静地睡着了,小齐看着他的眼神,分外的温柔,就像几年前,他看着韦峰时的眼神。雪厚路滑,他轻轻拿手托着他的头,整整托了一路。
韦峰看在眼里,没有任何感觉,只知道死死地把住方向盘,向着那越来越近,闪着繁星般灯火的城市慢慢地驶去。
当天,躺在床上,韦峰终于发烧了。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打开冰箱,拿出一袋冰块,蒙在头上,然后躺在床上,身子忽上忽下。
这一病,只过了一星期才好。打开手机,发现一大堆的未接来电,四个香粉的,三个老韩的,三个是妈的,还有一个,是小齐的。
病好后的头一件事,韦峰就和老妈说了自己和王霞离婚的事,老两口张着大嘴,看着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按顺序是逼问原因,时间,韦峰一个字也没说,只说:“国庆前就办好。”
老爷子跺脚:“臭小子!”
老妈看着他,傻坐着,一动也不动。
韦峰坐在那里,低着头,既不说话也不动身。
一家三口,就这么呆坐了整整半天。
三个月后,就是开春的时候,韦峰正上班,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香粉的:“男人!是我!你姐!晚上有空吗?出来吃饭,小齐‘大松树’他们都在!”
韦峰笑推着不想去,香粉在电话那头大撒其娇:“不行不行,你非得来!”
出门的时候,一场春雪绵绵地下了起来。在出租车上,韦霞接到了王霞的一个电话,问了问最近的情况,然后似言又止。挂了电话后,韦峰冲着车窗外的雪片,发呆。
晚上的饭是在一个气氛非常不错的四川菜馆里吃的,韦峰进去的时候,小齐已经到了,香粉正指点着菜谱:“我们要的菜都不要太辣,那样对皮肤不好!啊,猛男!你来了!太好了!想死你了!”
看到韦峰进来,小齐冲他点点头,红衬衣翻了翻眼。
饭吃得很平静,韦峰问小齐:“高嵩的事怎么样了?”
“哦,他妈拗不过他,不逼他结婚了。他一会儿就到。”小齐笑笑,说。
韦峰听了,点点头:“那好,那好。”
香粉看着韦峰:“亲爱的,你呢?”
四个人正吃着,高嵩跑了进来,香粉招着手:“快来,就等你了!”
高嵩也不说话,突然拉着小齐,跑了出去。
外面雪扬扬洒洒地落着,小齐嗔他:“那么冷,你拉我到外面来做什么?”
高嵩的脸上因为兴奋而通红,突然猛地抱住了他:“小齐,我都说了,我都说了。”
“你说什么啊?”
“我们的事,我都说了,和我爸我妈。”
意外的消息把小齐的眼睛与嘴巴同时撑大了,一时间竟想不到回答的话,他挣脱出来,有点发傻。
“以后我们可以不用躲躲闪闪的了,我妈说,她想见你。”
“见我?”小齐有点发木,“你别骗我!”
“没有,我没骗你,要不,现在我给我妈打电话,你和我妈说话?”
“……”小齐没了话,眼睛里酸酸的,突然好想哭。
高嵩再次一把抱住了小齐:“好小齐,我们以后再不会分开了!”
在他怀抱中,小齐嘤嘤着哭出了声:“真的吗?你别骗我,你真的不是骗我的?”
“真的,不骗你,你别怕,我爸我妈不会再逼我结婚了。”
两人哭得浑然忘我,全不顾路人的目光。
看着他们在雪地里抱着哭,韦峰木然,香粉扁了嘴,又是羡慕,又是自怜。
回到席上,气氛骤然一变,小齐的心情因为高嵩的来到而变得轻快,香粉扒着他的肩,嘀咕着:“‘大松树’真的和他妈说了?哎呀,那你见了他妈,叫什么啊?叫婆婆还是阿姨,要不叫伯母?”
吃完了饭,韦峰没和他们一块走,迈步就走了,香粉叫了他好几遍,他也没有回头。晃晃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居然就走到了那个酒巴。
酒巴里,人不多,韦峰靠着吧台要了一瓶酒,一口气喝了半瓶。他想起来,那天,自己也是坐在这里的小齐喝酒,然后有了那样一个淋漓的夜晚。
突然有人在肩上拍了一记,回头一看,是红衬衣,他斜着眼:“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喝酒?”
韦峰低了头,没理他。
红衬衣坐在他边上的椅子上:“怎么样?那天和小齐,呵呵,你小子真他妈运气,我本来是想自己享受的,结果,我种的树,让你小子得了个便宜大果子!”
韦峰头翁地一响,他看着红衬衣:“你说什么?”
“装什么装啊,要不是我在小齐的酒里放了点那玩意儿,呵呵,你可别跟我说你跟他没做过啊。哈哈,告诉我,小齐在床上是不是很骚——”
他话没说话,脸上就着了一记,然后肚子上又着了一记,他就飞了出去。
韦峰的拳头硬得很,把他撂倒后,他又扑了过去,在他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然后把一条死蛇似的红衬衣拎起来:“我说过的,你丫要是敢对小齐下手,我绝不放过你!”
红衬衣翻着白眼,嘴里鼻子里流出了血。
韦峰把他扔在地上:“快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红衬衣哼着,狠狠地看他一眼,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韦峰回过头,坐在吧台上,一气把剩下的酒都喝了个精光,重重地把酒顿在台子上:“再来十个!”
十二点的时候,韦峰喝得跌跌倒倒地出了门,由于下了雪,又下着细雨,出租呈分外地少,他摇晃着,穿过那条狭长的岔路,往环路上走。
他突然觉得一阵晕炫,跑到路边呕吐起来。正抹着嘴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七八个人,手上都拿着棍棒,领头的那个人,正是红衬衣。
韦峰看着红衬衣:“你丫想做什么?”
红衬衣一下缩到那几个人身后,突然怪叫了一声:“打死这丫挺的。”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
然后群狼斗只虎的打戏隆重上演。
韦峰撂倒几个后,终于寡不敌众,先是头上挨了一记,然后是背上又着了一棍,仆地倒在地上,红衬衣尖叫一声:“闪开你们!”然后,韦峰就他看到举着狼牙般尖锐的半拉儿瓶子扑过来:“我弄死你!”
然后,他听到“扑”的一声轻轻低沉的闷响,两个人一刹那间面对面地叠在了一起,红衬衫的脸和韦峰的脸只差着不过五公分。他感到肚子上一凉,一阵剧烈的痛感立刻传遍了全身,他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去。
迷糊中,突然听到手机咿咿呀呀地响了,他伸出手,在身上摸索着。
红衬衣看着他,惊慌地叫道:“快跑。”一哄而作鸟兽散。
韦峰睡在雪水中,听着手机响,突然就觉得身子一轻,飘了起来。
黑,到处都是黑的。
韦峰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跌跌撞撞站。
突然老妈站在了面前:“小峰,你怎么办啊?都三十的人了,你要是不成个家,你让我和你爸怎么放心得下啊?”
韦峰冲她笑着:“妈,我不结婚了,因为我是同性恋!”
“什么?你胡说些什么?你要是敢和男人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和你爸就死给你看!”
然后就见她拿了把刀,往自己的头上砍下去。
“妈!”
那刀下去后,老妈不见了,只见东东站在那儿,侧着脸,看着他:“我恨你!”
“东东,东东,怎么是你?我好想你!”韦峰伸出手来,就想搂他。
东东突然哭了起来:“你都不爱我,为什么来找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快走吧。”
韦峰跑过去:“东东,东东——”突然脚下一空,他长呼一声,身子晃晃悠悠地飘坠直下!
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浑身痛得难受,想要起身,却起不来,他伸出手,无助地在空中挥动。
眼前突然出现了小齐。他惊喜地叫着:“小齐,帮我!”
小齐冷冷地看着他:“你骗了我,还迷奸我,居然想让我帮你?作梦!”
韦峰绝望地叫着:“小齐,帮我!”
小齐哈哈哈地笑起来,老韩突然又出现了,站在他身边:“我都说了,让你别玩儿了,你不听,看看,收场不了了吧!”
韦峰大张着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正急得浑身是汗的时候,王霞突然站在了面前,拿了把刀往手腕上抹,边抹边说:“韦峰,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
他急得冲王霞挥手,只是说不出话,王霞一刀切开了手腕,血流得一地都是,越流越多。
王霞冲着他抬起了头,满脸是泪:“韦峰,韦峰,韦峰——”
一声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韦峰啊地大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突然觉得肚子上一阵剧痛——
眼前一亮,白晃晃的,鼻子里充满的全是药水的味道,这是医院,刚才的一切,原是一场大梦!
已经是他昏过去第三天的下午了。老妈坐在床边,看到儿子醒过来,惊喜地跳了起来:“医生医生,他醒了!”
傍晚的时候,老韩来了,拍拍他的脸:“你小子,终于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会?谁知道你得罪谁了,你被送过来的时候,肚子上插了个瓶子,流了好多血,要不是王霞,你小子早没命了。”
韦峰傻傻地听着,突然想起那天打架的事。
过了一个月,他的伤口开始愈合了,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是老韩开车来接的,那位严肃而且严谨的女医生嘱咐道:“你伤的地方正好是腹腔,出院后必需保持仰卧,对了,你和你爱人最好分房睡,伤口拆线后,过半年才可以进行男上女下式体位的做爱方式。”
老韩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答应着:“是,是,是!”
在回家的车上,老韩唠叨个没完:“哎呀,你小子命大啊,你那个什么破O型血,正好血库里没有了,公安把你送来的时候,就看到你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一打,是王霞的,说完你的事,她二话没说就过来了。她也是O型,一下子给你输了五百CC。”
韦峰听着,没吱声。
“给你输完血,她又帮你把住院的钱先垫了,呵呵,我看她是真喜欢你,还照顾了你一整天,后来支持不住也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