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恋人————云端

「就、就是……上、上、上……」童心义无反顾地跳入大野狼设的局，老老实实地愈说愈心虚，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你躲在这堆垃圾山里，就是为了缅怀我们的『初夜』，顺便研究我的『性趣』吗？」齐非凡习惯性地拨了一下浏海，然後故意对童心眨眨眼，「没想到你对我这麽着迷，老实说，我一点都不介意用身体回报你唷！」

呸，谁稀罕你的色情回报！

「我只是在做功课。」童心故作冷淡地说，「既然我是你的助理，就有义务了解你的人，否则怎麽配做称职的助理。我才不想因为我而让季前辈丢脸呢！」

齐非凡扫视了一下散落各处的报章杂志，果然都是跟他有关的报导。他微笑道，「那麽你做了这麽久的功课，现在一定对我非常了解了吧！」

「当然。」童心得意洋洋地拿起一叠刚出炉的笔记，滔滔不绝地念着搜括来的战果，「你喜欢吃的水果是葡萄，喜欢的电影类型是动作片，喜欢的跑车是……」

听到童心只差没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逐一拖出来「鞭尸」，齐非凡觉得心底深处隐隐有股暖流。童心是个凡事都认真投入的人，无论是否喜欢，他都会尽力去做，而且做到别人认为蠢却绝对模仿不来的地步。就像与自己有关的资料，他明明可以去跟季遇调阅，可是却选择这种土法炼钢的方式。

该说童心是笨，还是单纯呢？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不由得既疼又怜。

他的身边没有像童心这般乾净的人，包括自己。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第一次相遇时，他就不由自主被吸引了。

可是，他配得上童心吗？

「……讨厌的青菜是青椒、红萝卜、菠菜……和……茄子。」童心瞥了始终面带笑容的齐非凡一眼，刻意加重语气。

齐非凡暗自苦笑，看来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餐桌上除了青椒、红萝卜和菠菜之外，又会再加上茄子了。

「小家伙，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可爱！」齐非凡深深地凝视童心，语带深意地说道。

童心愣了一下，随即凶狠地应道，「哼，我才不会因为你的奉承就不煮茄子，你死心吧！」

「……」虽然他喜欢童心的单纯，但如果童心能够偶尔开窍就更好了。

「啊──」童心突然大叫，「糟了，『SUPER STAR』的重播开始了！」

「SUPER STAR？好像在哪儿听过！」齐非凡眉头微蹙。

「笨蛋！『SUPER STAR』是台湾最火红、收视率最高的音乐LIVE
      SHOW，只有知名度够高、人气够旺的艺人才会受邀上节目。季前辈说你拒绝了对方的邀约很多次，前几天才主动说要去。真是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一时兴起！」童心一边叨叨絮絮一边打开电视，「明天就要上通告了，幸好我记得今天有重播。你现在就给我坐下来看，至少了解一下这个节目的属性，明天才不会出糗！」

童心一转到播出的频道，立刻跳出一段欢快的音乐，接着是主持人高亢的声音，「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SUPER
      STAR！在情人节前夕，我们特别制作了上下两集的情人节特辑，节目一开始，就为大家公开全国女性的梦中情人排行榜。请看，以下这份榜单就是集合十万份有效问卷及网路票选得到的结果。第三名是……第二名是……最後，冠军果然是由咱们的天王巨星IVAN拔得头筹。在这里先做个预告，明天IVAN将会莅临SUPER
      STAR，喜爱他的粉丝们，千万别错过了！接下来……」

「总经理该不会是想不开，砸钱贿赂SUPER
      STAR的制作人吧？否则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大色狼，怎麽可能是什麽梦中情人？台湾的女孩子不会是眼光都有问题吧……」童心不满地叨念，眼角馀光射向身旁，却发现空空如也，「咦？啊，你要去哪里？节目才刚开始耶！」

「去把剩下一半的剧本背完。」正要打开工作室大门的齐非凡，回头说道。

「你没兴趣的话，为什麽要答应SUPER STAR的通告啊？」

「这个嘛……就当我是一时兴起好了！」

「喂──」

「喔，对了，有件事情要澄清一下！」齐非凡笑吟吟地说，「我的确不是同性恋，我是双性恋。」

参之章：逆麟！预谋的初次交锋 2

齐非凡在人前始终很冷淡，彷佛天生如此。

坐在SUPER
      STAR制作单位安排的个人专属休息室，他梳化、换装完了之後，周身犹如笼罩一层冷气，令人难以亲近。数度有其他艺人找藉口想跟他打招呼，甚至还有穿着清凉火辣的女艺人在他身边打转，就像伺机要扑火的飞蛾一样。但他都视若无睹，冷然以对。

童心只得尴尬地陪笑。

虽然他已经开始习惯齐非凡的冷淡，但不表示这套在演艺圈吃得开，就算他贵为天王，也不能忽略人际关系的经营。好吧，确实是很多人吃他那一套，可总有碰壁的一天吧！演艺圈只有「落井下石」，可没有「雪中送炭」这回事。万一有一天他被人抓到小辫子，就别想再继续混下去了。

当然，在齐非凡面前，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

用冷漠的眼神下逐客令，将不请自入的莺莺燕燕逼退後，齐非凡说道，「小家伙，咖啡，珍珠蓝山。」

童心立刻从「万能包」中取出咖啡豆，跑向走廊尽头的茶水间。

基本上，他随时会将「家当」背在身上，以应付齐非凡各种任性的需求。比起外景，他特别喜欢摄影棚等的室内通告，毕竟需要准备的东西少得多，周遭可用的资源也比较充裕。万一齐非凡大少爷突发其想，提出什麽不合理的要求，也比较容易做到。

然而，才走到茶水间门口，里头传出来的隐约笑语声，却令童心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认得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想忘也忘不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思全用在齐非凡身上，无暇细想那个人的点点滴滴，没想到会在无预警的情况下遇到。他呆呆地聆听那个人与另一个女人的调笑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就连有人来到他的背後，他也没发现。

齐非凡深思般的凝视了出神的童心好一会儿，然後嘴角扬起，低头附在童心的耳畔低语，「舍不得我吗？」

温热的气息吹在童心的耳际，令他不禁浑身微微发颤。

在他还搞不清状况时，齐非凡已越过他，迳自走入茶水间。

童心吓了一跳，随即跟了进去。

原本几乎黏在一起的男女，看到齐非凡，立刻迅速弹开。

打扮青春时髦的男人，就像看到久未谋面的世仇，脸色阴郁；穿着小洋装的女人刚好相反，就像蝴蝶看到汁蜜饱满的花朵，眼睛放射出无数桃心。

「两位真是好兴致！」齐非凡露出足以颠倒全国女性的魅惑笑容，神情轻松地走到饮水机前倒水。

「啊……IVAN，你误会了，我跟他不熟！刚才我只是在教这个新人演艺圈的规矩而已，我们什麽关系也没有！」浓妆艳抹的女人猛挥手，拚命想澄清暧昧。

听到女人急於撇清关系，朴尚捷原本神采飞扬的脸孔顿时暗了下来。

齐非凡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开水，然後斜眼觑了朴尚捷一眼，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在朴尚捷眼中，那笑意简直是一根万年不化的冰刺。

刺入胸口，直指心脏。

他抿了一下唇，不快地掉头就走。谁知刚转身，竟看到意想不到、不想再见的人。刚入心的刺霎时化作烈火，在腹中熊熊燃烧，烧向呆站在门口的人，「又是你！你这人就这麽犯贱吗？明明要你不要缠人，干什麽又追到这里？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无名小卒，就凭你一个小助理也想跟我攀关系，别笑死人了！拜托你，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想明天出现在八卦杂志上！」

朴尚捷的字字句句犹如千万支针，如雨般扎在童心刻意忽视的疮疤上。

他凝睇着朴尚捷决绝的表情，脑海中却浮现两人昔日的欢声笑语。

他的一颦一笑忽然离自己好远好远。

他觉得很痛。心痛。回忆更痛。

不要，他不这样！

脚像被人用钉子钉住似的，童心木然地看着朴尚捷翕动的嘴唇，身边的声音愈来愈小，小到他的世界被寂静侵占，什麽也不剩，什麽也不留。连往日甜蜜的情景都被切割成碎片，一片一片融化成莫名的画面。一片一片，他再也无法分辨。

齐非凡宛如无意行经的路人，垂眼慢慢啜饮茶水，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女人见朴尚捷面色不善，语带讥讽，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是谁啊？」

「以前的助理。」朴尚捷没好气地说，「不止笨手笨脚，还反应迟钝。我都已经跳槽了，他还纠缠不清，脸皮很厚。看我红了，就想攀亲带故，非常不要脸！」

听到朴尚捷这麽说，女人嫌恶地上下打量童心。

「我、我不是……没有……我……没有……」童心茫然地摇头，呢喃自语。

朴尚捷和女人轻蔑的眼神令他晕眩，酸液在胃中翻搅，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他缩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离去。走没两步，好像被什麽绊到脚，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在地。他机械般的爬起来，彷如没有知觉的机器人，一步一步，僵硬地往前走。

他希望自己能碎成千万个碎片，随风逝去。

可是，他没有。

所以，他只能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走到听不见那个人的声音为止。

就在这时，朴尚捷忽然听到背後传来啪的玻璃碎裂声。他霍地回头一看，赫然看见一地的玻璃碎片，而齐非凡左手的玻璃杯只剩龟裂不全的半截。更让人怵目惊心的是，鲜红的血液从掌心中汩汩渗出，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流下，沾满手臂，滴到瓷砖地板时，甚至溅起小小的血花。

女人惊呼，朴尚捷则是满脸错愕。

齐非凡面无表情地放开残馀的玻璃杯，冷淡地看着横流的鲜血，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有我，能让他哭、让他笑。只有我，能让他生气、让他烦恼。只有我，能让他专心、让他分心。只有我──只有我是他存在的唯一理由。现在如此，以後也是。」

他的语调很轻很轻，朴尚捷不懂，却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冷酷。

毁灭性的冷酷。

「你是什麽意思？」朴尚捷警戒地看着彷佛自言的齐非凡。

「中国人有句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齐非凡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朴尚捷。

这是自他踏进茶水间以来，第一次正面迎视朴尚捷。

朴尚捷被他冷得沁骨的视线看得微惊。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敌视齐非凡，从未正眼瞧过他。因此，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齐非凡浑身上下散发着慑人心魄的冷冽气势。

不过，他没被吓倒。只是有点惊讶，有点不知所措。

「我的狗，只有我能左右。」齐非凡扯下领巾，在流血的手掌上绕了三圈，雪白的丝巾顿时染上惊心动魄的艳红，但他却仍旧面不改色地说道，「无论他是不是只是一个笨手笨脚、反应迟钝的小助理。」

参之章：逆麟！预谋的初次交锋 3

「我现在才发现，你哭起来比笑起来还丑耶！」齐非凡蹲在曲膝坐着的童心面前，歪着头，戏谑地说道，「你不知道我讨厌难看的人吗？」

陡然看到齐非凡像在看戏的表情，再加上听到他那一如往常嘲讽的话，童心原本苦涩的心情顿时被无名火取代。他胡乱抹了几下脸上的泪痕，不快地应道，「少臭美，谁要讨你喜欢了！」说着，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真可惜，我还以为可以看到『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经典画面重现！」齐非凡故作遗憾地摇摇头。

神经病！

童心白了齐非凡一眼，打算去确认待会儿节目的流程和内容。不料，这一眼却让他大吃一惊。

「你、你、你──」童心眼睛圆睁，冲上前抓住齐非凡的左手，瞪着沾满新旧血渍的领巾，紧张得语无伦次，「怎麽会这样？怎麽会流这麽多血？快，快跟我去医院，万一感染就不好了！」

童心拉着齐非凡的手就要往外走，可是拉了半天，就像在拖大鲸鱼，後面还是纹风不动。他莫名其妙地回头一看，却看到齐非凡正微笑地望着自己。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麽关心我。」齐非凡笑着说。

「笨蛋，都什麽时候了，还在说无聊的话！」童心骂骂咧咧地说道，「如果你受伤了，会耽误接下来的工作，造成季前辈的困扰。如果你不想得破伤风死掉，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你是怕影响工作，不是担心我吗？」齐非凡眼神一黯，沉声道，「我不去！我不去医院，也不看医生！反正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何必多此一举！而且我死了，也省得你心烦！」

干什麽选在这种时候闹脾气啊，你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童心勉强耐着性子，温言相劝，「齐大少爷，拜托你跟我一起去看医生，如果你真的得破伤风死掉，我会很伤心很难过，所以拜托你，拜托你跟我去医院治疗！」

「你真的关心我？」

「是，真的！」

「不是口是心非？」

「绝对不是，我保证！」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虽然你这麽关心我、这麽爱我，但我还是不能跟你去医院。」齐非凡满意地笑道，「刚才我在走廊遇到制作单位的人，他说表演内容和顺序临时有所更动，十分钟後，我就要上场了。」

笨蛋，这种事应该在进门的时候就先说呀！

童心看看时钟，又看看齐非凡包着领巾的手，不自觉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是好。工作很重要，但他的伤势又不能不管……

见童心认真的左右为难模样，齐非凡笑了笑，问道，「你有宽绷带吗？」

「有，多到把你包成木乃伊还有剩！」眼看事情迫在眉睫，齐非凡仍是一副优哉游哉，彷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的样子，童心没好气地答道。

「能包木乃伊就没问题了！你把绷带剪两段出来，一段一尺，另一段十尺。」齐非凡瞄了时钟一眼，「九分钟绰绰有馀了！」

「你想做什麽？」

齐非凡一边解开外套的钮扣，一边不急不徐地说道，「有人踩了我的脚，我当然得好好回敬他，是不是？」

啊？什麽意思呀？

齐非凡拍了拍一头雾水的童心，接着脱下外套，摊开在桌上，捏住缝在外套上、长及膝盖的黑色透明薄纱，将薄纱从外套上撕下来。

见状，童心吓了一跳。

「哇，你在做什麽呀？那是『兰迪斯』赞助的套装，市价要上百万元耶！」童心抱着头，错愕地叫道，「就算你受了伤，也不能拿衣服出气吧！天啊天啊，我一定会被赞助商大卸八块，装进黑色塑胶袋，然後弃尸到太平洋！不然就是被关到暗无天日的废弃屋里，每天被毒打，然後饿死在荒郊野外！」

听童心滔滔不绝讲述那些从社会新闻学来的作案手法，齐非凡忍不住觉得好笑，「抱歉，小家伙，打断你的兴致！可以请你先把短的那截绷带给我，再继续补完你的被害妄想吗？距离录影时间只剩八分钟。」

吓！只剩八分钟？

童心连忙将剪下来的绷带递给齐非凡。

齐非凡拆下包着手掌的领巾，露出被玻璃碎片割得血肉模糊的掌心。明明是足以让人痛得昏厥的伤口，他却始终没事似的，挂着无谓的笑容。

童心忽然觉得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一阵冰凉沿着背脊窜上後脑杓。

「你……你……」眼眶浮现酸意，童心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小伤，没什麽大不了的！」

齐非凡扯了一下嘴角，接着简单清理血渍，俐落地缠上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