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瀛洲,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皇宫里很冷?”清澈的眼睛染上一层淡淡的哀愁,澹台臻没有接话持续的沉默着,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倾听者。
“我觉得它很冷,冷的几乎要呆不下去,我想没有你和暗香的话,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澹台瑾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那个护花铃“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很辛苦……我想要离开了。”
“离开?”心中一惊,他没想到会从这个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不知不觉声音有些不悦:“为何要离开?”
“在这里生活很辛苦,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更是如此。”
“你有办法离开?”一挑眉冷冷的反问,澹台臻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孩子产生了独占欲。
“嗯,我在外公的医书上发现了一种可以假死的药,原先还以为不过是麻醉剂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看效果描述,好像真的是可以假死的,呼吸停止,脉搏停止……”提到自己心爱的医术,澹台瑾的语气不自觉的轻松起来“真没想到古人的医术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水平,可惜后世传承下来的不足万分之一,不然一些医学界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你喜欢医学?”五岁的小孩子竟然对那么枯燥的东西感兴趣,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
“是啊,我跟你说过我是外科医生吧?”
外科医生?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大夫的一种?寒瀛洲,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你瞒得我好苦!澹台臻暗暗咬牙切齿。
澹台瑾一抬头,就看到对方眉头紧蹙的样子,立刻不好意思的道:“啊~抱歉,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吧?不知不觉就唠叨起来。”
“不,我喜欢听你说话。”微微一笑,这句话是完全的发自内心,澹台臻突然觉得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了解的实在很少,很少。
“嗯,原来本打算就这样随遇而安过完这一辈子就算了,可是学了这些东西就不甘心起来,我想出宫去,当个大夫,至少能够治病救人。”
“你还是想出宫去?”说了半天他还是要走,皇宫就这么令人厌恶吗?“宫里也可以做太医啊。”不知不觉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幼稚。
“呵呵~瀛洲,你今天真有意思,别忘了我好歹也是挂名的皇子,我那父皇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当一名伺候人的太医呢?”
听那孩子微笑着谈论自己,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澹台臻心中一阵气闷:“你很讨厌……你父皇?”
“谈不上,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意义,毕竟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具身体里所具有的血缘。”对方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个动作有些怪异,可是在他做来却显得那么的合适“算啦,不提扫兴的事情。”
澹台臻脸上不自觉的扭曲了一下——原来自己竟然是扫兴的事情……
“唉还是说说我们离宫的计划吧。”
我们?敏感的捕捉到对方话语里的这个词,澹台臻暗暗攥紧了拳,屏息听着对方继续述说着自己的打算。
“我的身份实在太尴尬,想摆脱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
“所以?所以想怎样呢?”冰冷的催促,令澹台瑾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吞了下去。看着对方高高挑起眉梢,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自己,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中——今天的寒瀛洲真是奇怪呢……
“瀛洲,你今天有点儿奇怪……”不知不觉的,澹台瑾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却换得对方瞬间的沉默。
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情绪控制能力,为何今天突然会失控?而且轻易挑起自己愤怒的竟然是眼前这个五岁的小鬼?!!偏过头,深吸一口气,澹台臻努力平复下心中躁动的情绪,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今天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情,皇上他,下了旨意,从明天起,你可以不用再去太学院,而是由我来担任你的太傅,当然和你一起的还有今天惹事的那个沈昀。”
“什么啊~原来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被皇上指派了这种照顾小孩子的工作吗?”澹台瑾扑哧一笑,的确,单单是跟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带上沈昀那个真正的小鬼——难怪对方从刚才起情绪就不大对劲儿呢。“好啦~好啦,不用担心,沈昀那小鬼就交给我,你每天只要露个面,糊弄一下皇帝就好了。”
虽然对方温和绽放的笑靥如花,可是那笑容看在澹台臻眼中却分外的刺眼,是因为这笑容并不是给自己,而是给寒瀛洲的吗?他现在只想离开,再留在这里他真担心自己因为情绪失控儿穿帮——要回去,找寒瀛洲把这一切事情问清楚!
胡乱搪塞了几句,站起身逃似的离开了写意居,澹台臻焦躁的运起轻功,向蟠龙殿急速飞奔,不出意外的话,寒瀛洲应该还在那里,他现在就想知道关于自己这个皇长子的全部情况,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建立起的这种古怪的亲密友情。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寒瀛洲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这个一脸怒气的人真的是他的皇帝陛下吗?要知道自打十二岁之后澹台臻就练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的功夫,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的情绪失控到这种地步?难道是——心头警铃大作,可惜为时已晚。澹台臻已经那个收起一脸的怒容,重新挂上那副邪魅的笑脸。随着对方一步一步的接近,寒瀛洲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蒙受逼入绝境的猎物,无路可逃,无所遁形。肩背又是一麻,被封住的穴道已然解开,可在对方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巨大威压下,获得自由的身体却不敢移动分毫。
满意的享受了一会儿对方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表情,皇帝突然桀然一笑:“好了瀛洲,随朕进屋去吧,朕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呢,咱们不能站在这里吹一夜的冷风吧?”
“皇上想知道什么?”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雕花木椅上的男人,虽然已经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了对方想知道的事情,可寒瀛洲还是抱了最后一丝侥幸心里反问道。
“哦?瀛洲猜不到朕心中所想吗?”皇帝向他弯了弯嘴角,似乎算是在微笑,但任何看到他目光的人都不会那么认为——那是冰冷的,剑刃一般凛冽凌厉的眼神。
“是……关于大殿下吗?”正因为跟在他身边最久,寒瀛洲才最了解那眼神的含义。很多人以为臻帝陛下是一只狡猾的笑面狐狸,其实他们都错了。这个男人骨子里——是狼。他可以不动声色扯开你的喉咙,打碎你的骨头,而后若无其事的泰然离去……
“是啊,今天突然发现朕对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知之甚少呢。”锐利的眼神缓缓的扫过属下的脸,静静的等待着对方开口。
“殿下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寒瀛洲深吸了一口气,略有些艰难的道:“我第一次见到殿下,是在那间小屋里,当时周围都是尸体和血迹,那个孩子倒在墙角,受了很重的伤,呼吸很微弱,令人惊异的是他胸前的伤口,被草草包扎过。从包扎的手法上看,那竟然是他在昏倒前自己包扎的。陛下也知道当时的殿下不过四岁。我很奇怪,一个四岁的孩子,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并且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那么理智的处理伤口,简直镇定的不似常人。”
抬头见臻帝歪靠着椅背,目光深邃,若有所思,但是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寒瀛洲把心一横继续道:“护送殿下来京的路上,我就很迷惑,虽然殿下的举动并无不妥之处,可是那双眼睛,实在不想一个孩子该有的。回京的当天晚上,我去写意居送那块象征皇子身份的金牌,却发现殿下他正在对自己的侍女使用一种奇怪的医术。因为被我看到,殿下迫不得已告诉了我他的身世。原来殿下是有前世的记忆的,今日太傅转述的那一番话,还有一些古怪的医术都来源于前世的记忆。”
“那他的武功呢?我能感觉到他好像身怀很高强的武功。”不愧是澹台臻即使乍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也能很快恢复常态,并且还能够找出对方话中的漏洞。
“殿下的母亲和外公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临死之前将自己全部的内力都输到了殿下的身上。”
满意的点了点头,澹台臻从雕花木椅上站起身来——虽然这件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他敢肯定寒瀛洲绝对没有撒谎,眼前浮现那个孩子的脸庞,以及那双与他的年龄根本不相称的,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黑眼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皇宫里很冷?”耳边似又响起这句饱含着浓浓的寂寞和深深的无奈的话语。年轻的皇帝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走到寒瀛洲面前:“朕知道了,瑾他先前多蒙你照顾了。”
“皇上……”寒瀛洲不敢置信的望着对方,他没听错吗?这个男人竟然会真心向别人道谢,还是为了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
“但是,日后你都不要再去见他了。”下一秒说出来的话,令他从头冷到了脚——他是什么意思?他要把澹台瑾怎么样?虽然相识不过一年,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可是那个孩子在寒瀛洲的心中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比朋友要亲密,比亲人要复杂……他决不能放任有人做出对那个孩子不利的事情——即使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放心,朕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轻易的看穿了自己属下的心思,澹台臻冷冷道。不知为何,看寒瀛洲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关心,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皇上打算怎么做?”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朕自由安排。”抬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话的意图,臻帝冰冷的目光扫过来“天色不早了,爱卿该去休息了。”
若有实质的目光好似利刃贴上自己的咽喉,寒瀛洲情不自禁的吞下一口口水,心在砰砰乱跳,方才的一瞬间,他有一只脚已经踏入地狱的错觉“……臣,告退。”
“瀛洲,记得朕的话。朕不喜欢有人将朕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踏出蟠龙殿大门的瞬间,皇帝的话淡淡的自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不然即使是劳苦功高如自己也会被毫不犹豫的抹杀。瑾,很抱歉,没能遵守和你之间的约定……
第八章
“你来啦,瀛洲?”第二天迎接澹台瑾的仍旧是那个孩子淡淡的微笑,以及那句亲切的问候。写意居的前厅,桌上摆着三盏香茗,宫女和太监已经都悄然离去,现在屋里只剩下,澹台瑾,澹台臻以及沈昀。
“你该叫我寒太傅。”受不了他对着自己这么亲昵的叫着别人的名字,澹台臻故作不悦的板其脸孔。
“呵呵!是啊,让你在我这里白白浪费时间,真是过意不去,寒太傅。”对方诚恳的微笑,和道歉的话语听进他的耳中更觉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坐到了桌边。澹台瑾当他是在闹脾气,也不去深究,从书箱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来交给了坐在一旁的沈昀。
“这是什么?”看着那只有薄薄几页,简直不能称之为“书”的小册子,沈昀不解的问。澹台臻也好奇的侧过脸去看向澹台瑾。
“是寒太傅的书啊,太傅喜欢让学生自己去领悟,沈昀,你先去一旁看看这本书,两个时辰后来给太傅说说感想。”无视旁边一大一小两人疑惑的眼神,澹台瑾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轻而易举的把沈昀打发到了令一间屋子去,自己则是坐到书桌旁边,拿起另一本书专心的读起来。
我们的臻帝陛下就这样被忽视了……他定定的看着澹台瑾沉静的侧脸,若有所思。
两个时辰的光景悠忽而过,知道沈昀兴冲冲的从旁边的屋子里跑进来,才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太傅!寒太傅,我看完了哦。”
“嗯~讲来我听。”心不在焉的单手接过那本小册子,懒懒的将目光从那个孩子的身上收回来,随意的瞥了一眼书的封面,上面用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写着《三十六计》,字迹虽然清晰,但笔法幼稚,明显可以看出是小孩子的字体——这书是他自己写的?这个念头登时引发了他的兴趣,随手翻开第一页,之间上面写道:“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
○第一套〖胜战计〗
第01计 瞒天过海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第02计 围魏救赵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第03计 借刀杀人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第04计 以逸待劳 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
第05计 趁火打劫 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
第06计 声东击西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震惊!此时澹台臻的表情用目瞪口呆开形容也不为过,早就忘记了身边还有沈昀的存在,一下子冲到澹台瑾面前,大声道:“这个是哪里来的?”
“是太傅大人交给学生的啊~”不慌不忙的结果那本书,澹台瑾瞥了沈昀一眼,冲对方使了个眼色。澹台臻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了,沈昀就算再年幼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儿,慌忙问道:“太傅大人怎么了?”
“这个……”沉吟了一下,澹台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殿下,这是臣珍爱的藏书,因为大殿下聪慧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可是为何一转眼的功夫,臣的原本就不见了,单单留下这手抄本?”
澹台瑾抿了抿嘴角才没有喷笑出来,咳了一声道:“太傅大人的原本完好无损,学生担心平日里翻阅会损坏原本,故而才手抄了一本,没有及时禀明太傅,望太傅见谅。”
“呵呵~是吗?臣错怪殿下了。”这一大一小笑的心照不宣。沈昀听得糊里糊涂,只是音乐知道好像是一场误会,也就放下心来。
“这样,沈昀,今日你的课就到此为止,回家去将今日读书所得写出来,明日交与我看。明白了吗?”
“是,学生明白了。”沈昀毕竟是小孩子,听见说原本一整天的课程,现在半天就完事儿了自然是高兴,飞快的收拾好东西冲两人行了一礼,飞快的跑了。
打发掉碍眼的小鬼,澹台臻迫不及待的坐到这个孩子面前,举着手中的小册子道:“瑾,现在是否可以为臣解惑?”
“呵呵~不过是一本浅显的兵书罢了,沈昀虽然不惜读书,但是观点独到,好好培养也许会象他父亲一样是个将才。”
浅显的兵书?这一本小册子只有薄薄的几页,里面的话却是字字珠玑,句句妙语,有得计谋他也曾使用过,甚至还颇引以为傲,没想到在对方口中那些竟然是“浅显”的东西!“哦?看来臣是要先从瑾手中这些浅显东西开始学起喽?”
无视对方话中淡淡的不爽语气,澹台瑾合上手中的医书,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一瀛洲的智慧,不需要学那些奇谋诡计——须知很多事是‘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澹台臻脸色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好啦,不要再多想,随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