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滚成一团。亚亚把他拉起来坐着,低着头摆弄电话。像是自言自语:“说好了明天回来,又要耽误几天。”乐乐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想哥哥啦?”亚亚点点头,满心的思念满肚子的秘密,多想有个伙伴分享一下啊!“你和你哥哥挺亲的吗!总看见他来接你,笑得那样,嗯~~”乐乐形容不出那种宠溺疼惜的笑容,抬着头想词。
“他特别疼我,有一点不舒服他都很紧张。他走的这几天每天都给我好多好多电话,他很想我。”亚亚小声地说,甜蜜的感觉在心里冲荡,急切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真的?”乐乐不太相信的样子:“为什么啊?你又不是小宝宝,他不放心?骗人。”亚亚脸红红的笑了,那种甜透了的笑容
乐乐拉着他的胳膊:“说阿说啊!骗人的吧!”
亚亚咬了半天的嘴唇,终于鼓足勇气,悄悄地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我,我哥哥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亚亚的眼波里都是柔柔的光,乐乐的嘴张的老大,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喜欢?怎么喜欢?”亚亚抱着膝盖,小声地笑着:“就是喜欢啊!就是。。。。爱。”
十七
噩梦总是所料不及的方式降临,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亚亚没有想到,他短暂的幸福时光结束在那个下午。
学校门口,看着亚亚走过去,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孩子。听说跟他的哥哥住在一起,两个人好的奇奇怪怪的。”
“怎么个奇怪法?”“哪个孩子是个乡下来的拖油瓶,要什么没什么。他那个哥哥却是把他宠的上了天,接回家里住,要什么给什么,离开家几天都舍不得,每天打好多个电话,肉麻的!听人说,他们是那个。。。”
“昨天我也听乐乐妈妈说了,她说是那个孩子自己承认的!乖乖,这算不算犯法?”
“我有个姐妹,她就在他们家附近住看见过他们。那个哥哥30来岁了,又有钱又漂亮,可是就是不结婚也没有女朋友。倒是整天地把弟弟弄在家里。本来就是,哪个没有好处会平白的替别人养孩子吗?”
“说不定就是养来玩的一个小东西,哎呀,好恶心!” “嘱咐孩子们离他远一点,这种东西很脏的。都有病。”
流言像空气里的飞沫,津津乐道的传递着蔓延着编织着。
中午教室里,亚亚独自一个人坐着。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他不想去。早上来上学的时候,身边那些充满了好奇探索的眼睛让亚亚敏感的觉得可怕。同学们在窃窃私语,都在看着他却没人和他说话。偶尔的几个词会跳到耳朵里扎得他心惊肉跳。哥哥,怪物,恶心。心跳得慌乱,直觉的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敢信也不愿意相信。他那样信任着的朋友!
舞蹈班里,先来的孩子正在窃窃私语。看见亚亚进来,好奇的疑问的怪异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没有人和他说话,大家散开来各自练功热身。屋子里沉静的只有舒缓的音乐声。亚亚换好衣服,沉默的压着腿。浑身都是僵硬的,不能这样。用力拉伸,身体热了柔软了,才可以跳舞。可是为什么做了那么久手还是冰冷的,浑身还是僵直发麻?乐乐为什么没来,我想让你理直气壮地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音乐响起,分组练习。两个人一对手拉手,没有人和亚亚在一起。他的周围被有意无意的空出来。没有羞辱没有撕打,以前有人欺负自己的时候还有对手抡拳头,现在连对手都没有了。只有孤独。亚亚一个人做着规定的动作,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从臂膀到指尖动作流畅优美,小腿大腿轻盈如风。就要这样完美,就要这样骄傲,在所有人的陪衬中孤独。亚亚抬起下颌,认真地做着每一个动作。
天黑了,所有的同学都离开了。亚亚继续做着每天的单独练习。跳舞,只有跳舞才可以不再恐惧不再忧伤,音乐里流淌的完美脚步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结束了练习的亚亚,疲惫的走着。夜风吹得心里冷飕飕的。忽然,乐乐从墙角的阴影里慢慢地走出,手里抱着一个本子,走到亚亚跟前。亚亚没有看他,径直的和他擦肩而过。“亚亚!”带着哭腔的呼唤。亚亚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我没有和别人说,我都写在日记里。可是我不知道我妈妈一直都看我的日记的。她拿着日记问我,骂我。不许我再和你来往。亚亚,对不起。”乐乐哭了,亚亚没有说话。很久,低低的说:“你是我愿意相信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
呆呆得坐在地板上,连灯都不开。就是在自己家里,亚亚也感觉不到安全。往角落里缩了缩,亚亚抱住了自己。头皮是麻的,脑子是木的。亚亚此时连懊悔的念头都没有了,不知道事情还会坏到什么地步,不知道自己的愚蠢还会带来什么灾难?会怎么样呢?到底会怎么样呢?那些像看异类生物一样的眼睛让他感到害怕,却无法想象后果。
电话响了,亚亚突然心惊肉跳。哥哥打来的,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问问自己吃饭了没有吃得好不好,每天接到电话都会甜丝丝的兴奋。可是今天,这个电话却让亚亚恐惧。如果哥哥知道了,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恨我?这个念头让亚亚连接电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很久,电话一直响。亚亚拿起电话,那一头是哥哥略带焦急却依然温和的声音:“亚亚,怎么不接电话?吃饭了吗?你还好吗?”亚亚张了张嘴,勉强的挤出声音:“我很好,没事的。”“我正在加紧处理手上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最快后天就可回去了。亚亚,想你了。”后面的一句是压低了的小小声音,亚亚的眼泪掉下来。哥哥,我也想你。可是你别回来!
周正义气呼呼的几乎是跑着往家里赶。一个相熟的朋友吞吞吐吐的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简直就跟晴天里的炸雷一样!嘉伟竟然被说得那样不堪,全是因为他带着那个小畜生!不结婚怎么了,那是他眼光高看不上!好心全被当成驴肝肺,可怜嘉伟现在还不知道!
他是场面上的人啊!这样的脏水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周正义一把扶住路边的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胸口一阵一阵的痛,太阳穴里胀痛难忍,像是要有血喷出来。周正义慌忙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塞了几粒药丸在嘴里。那个小畜生!都是为了他才会平地里出祸端!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他赶出去,决不能让他再连累嘉伟!
亚亚看见了等在校门口的母亲。焦灼的张望着,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惊惶。亚亚的心狠狠地坠下去。许嫂躲着来往的学生,偷偷得跑过来抓着亚亚到路边。看着脸色憔悴不堪的孩子,许嫂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家里的男人不知道是从那里听到了那些污七八糟的胡说,就信了。暴跳如雷的指使她把亚亚带回来。有心替孩子分辨几句,那都是些什么肮脏的罪名啊!亚亚还不懂事,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可是终究没敢开口。也许只是个误会,让他骂几句出出气就过去了。
“亚亚,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母亲哀怨的目光,亚亚低着头毫无表情。母亲一直都怕自己生事,可是自己一直都不能让他安心。“跟我回去吧,你爸等着问你。你可不要顶他。。。”许嫂停住了,一想到家里的男人就忍不住心惊肉跳。不想让孩子去受罪,可是又怎么能不回去?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亚亚阿~~
书包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亚亚充满戒备的看着暴躁的周正义。周正义气地说不出话来,手指头抖抖得指着亚亚:“你这个害人的东西,我问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怎么传出来的!你说!”亚亚低着头,手指死死的抓着书包。周正义怒火冲天破口大骂:“嘉伟供你吃供你喝,养出一个冤家!嘉伟的名声就毁在你手里了!”许嫂拉着亚亚,哀求着:“亚亚,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你立刻给我收拾东西,滚回乡下去!再也不许你进这个门,再也不许你去见他!”“你不能这样!你把他赶走,他怎么上学谁来照顾他!当初是你答应得我要抚养孩子,孩子有错可以教训,你不能赶他走啊!”许嫂惊恐的哀求着。“混帐东西!你生了个败家的东西还要拖累我儿子嘛!滚,立刻给我滚!”
暴躁的辱骂在耳边吼着,亚亚的脸一片惨白。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抬起眼睛看着周正义,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不走。”周正义浑身直哆嗦,突然抓起靠在门旁边的手杖,冲着亚亚逼过去:“你再说一遍!”亚亚屏住了呼吸,站着不动。“我不走,我要上学,我要跳舞!”
“我让你跳!”周正义恶狠狠的朝着亚亚打了下去。“你不能啊!”许嫂惊叫着冲上来想拦住他,但是暴戾的周正义根本不是她能拦得住的。亚亚本能的举起手臂护着头,坚硬的枣木手杖随着许嫂的哭叫声不停得砸在亚亚身上。“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祸害!”
剧烈的疼痛无法忍受,亚亚转身想打开门跑出去。但是周正义像发了狂一样追过来打。突然,他大叫一声,许嫂死死的抱着他的胳膊咬了下去。
周正义停了下来,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头发蓬乱的惊慌女人。许嫂惊恐的松开手,后退着:“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孩子了。”话音未落,暴怒的棍子砸在身上。“妈妈!”亚亚扑过来挡在妈妈身前,早已积聚的愤怒怨恨爆发了。亚亚双手抓住周正义手里的手杖拼命的想夺过来,这个混蛋也该让他尝一尝棍子的滋味!许嫂惊恐万状的抱住亚亚不让他动手。
没想到过面前的孩子会敢反抗,更没想过一向忍气吞声的女人敢咬他,母子二人的“无法无天”让周正义丧失了最后的理智,拿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砸了过去。
花瓶砸碎了,剧烈的一声响以后,亚亚倒下了。血从褐色的头发里淌到了地上。“亚亚!亚亚!”许嫂凄厉的叫着儿子的名字,亚亚没有反应。“来人啊!救命啊!”许嫂连滚带爬得冲向门口,很快,听到动静的邻居们赶来七手八脚的把亚亚抬了出去送医院。
刚刚还暴风骤雨的屋子里瞬间一点声音都没了,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迹刺眼的留在那。周正义手里还拿着花瓶的颈,呆呆得站着。他死了?我打死人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周正义恐惧的哆嗦起来。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父亲,打儿子不算犯法。丢了手里的东西,慌慌张张地拿起一块布想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倒粘的手上到处都是。
强烈的恐惧引得心脏一阵一阵的剧烈收缩,周正义手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药在上衣的口袋里,上衣挂在衣架上。屋子里的东西在东摇西晃,周正义抓住了衣架。衣架被带倒了,砸在他身上。药瓶从衣服里滚了出来,就在周正义的手边上。可惜他再也不能拿起来了。
嘉伟听到消息仓皇赶回来的时候,他只看见家门口白纸黑字:恕报不周。
你先去车上等着我吧!”看到洺石已经跑出来,嘉伟对亚亚说。亚亚咬咬嘴唇,转身大步的走开。回到车上,亚亚用力的把车门关上。从反光镜里,亚亚看见洺石跑到哥哥身边,拉起哥哥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在哥哥手里。哥哥温暖的笑着,两个人说得很开心。
亚亚狠狠地别过头,一股莫名奇妙的火气在肚子里东窜西跑,把一颗心拧的冒酸水!为什么要给他买衣服啊!他自己不会买吗?还笑!
十八
多久了,还没有说完啊!反光镜里的两个人还站在那里,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在笑!讨厌死了,到底有什么话要说那么久啊!亚亚气急败坏的揪着安全带,突然推开车门站了出去。嘉伟回头看了看气呼呼站在车门边的亚亚,不好意思地对洺石说了几句话,赶紧地走了过来。
陪着笑坐进车里,伸手替亚亚系上安全带:“等着急了?洺石想买辆车,请我做参谋。多说了一会儿,这就生气啦?”亚亚板着脸,一字一顿:“我饿死了!”“好好,我们去吃饭!”
“哥,你今天好像很高兴啊?”亚亚偏着脸看着他。
“噢?是吗?也许吧!”
嘴角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微笑,嘉伟握着方向盘,不时地看一眼板着脸的小家伙。心情怎么这样好呢?嘉伟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恶劣的心态。原来是买车,怪不得他们说那么久。可是奇怪的是心里就是不舒服。洺石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哥哥买的?他们居然那么凑巧的遇到了?买车就买车吗干吗笑成那样!偷偷瞥一眼唇角带笑的哥哥,亚亚郁闷的转头看窗外。
洗过澡,亚亚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录像带。嘉伟把一杯热牛奶递到他手上,闻到奶味亚亚皱皱眉,还是乖乖的把杯子接过来。深吸几口气,捏着鼻子灌了进去。嘉伟在他身边坐下来,拿条干毛巾替他擦头发:“诶?这个不是我们上次看的演出吗?”屏幕上的洺石正充满喜悦的舞动。亚亚专注的看着:“不是那次,是以前的。他们演出过好多次了。”嘉伟点点头,也看出了场景的不同。
两个人都看着屏幕,房间里也只有音乐在流淌。亚亚转过头,哥哥很专注的看着屏幕。咬咬嘴唇,亚亚忽然站起来关掉电视机取出了录像带。心虚的不看背后哥哥错讹的眼神,亚亚一边拿着东西往自己房间里走一边嘟囔着:“明天我要还给人家,弄坏了就不好了。”走到一半忽然折回来,把留在沙发上的录像带盒也拿了起来,那上边有洺石的鲜艳剧照。忐忑的看一眼嘉伟,迅速的跑进了自己的卧室。嘉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