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他又接连发出撕裂了的狂怒的吼叫,再度举刀冲披狼当头劈下,却在刀刃碰到披狼之前,一脚踏中了地上刚断下的半截斧头,脚下一滑,啪唧一声跌倒在地。
保持着青蛙状趴地的姿势抽搐了两下,他终于眼白一翻晕死过去。
剩下行过和披狼双双完好无损地立着,一脸黑线看着脚下的他。
“……”
第 20 章
披狼不知道行过用了什么法子,仅关了门在里头捣鼓半天,便把三金肚子上那自己戳的大口子给补了回去,接着硬喂了几把药草,灌了些汤汁,将人捆得严严实实,嘴上还塞了个大土豆——如若不塞他便要破口大骂,不捆他便要拼命挣扎,一副要将行披二人砍成十片八片才罢休的样子。
行过看着被捆成粽子还目光如炬地瞪着自己、一脸血海深仇的三金,摇了摇头叹道,“原来你是真喜欢她。”
三金从口中发出呜呜的怒吼,跟菜板子上的鱼似的拼命弹动。
“罢了,”行过道,“是我错了。既然是我欠你的,我便在这里等你杀。只是你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现在先好好养伤吧。”
“咚咚!”名唤阿四的水手来敲了敲门道,“先生?”
“什么?”
“先前听见上面有响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行过开了门,笑了笑道,“没什么。倒是我朋友性子不大好,不喜欢人打扰,以后饭菜直接拿到我房里,我送过来,你们就别进来了。”
“是,先生。”
那水手只当是行过先前跟炼西说的“不愿被旁人见到”的古怪朋友,虽然好奇,也不便探询,只答应了声便离开。他们只收拾了两间客舱出来,这一间本是披狼用,现下关了三金,行过只能和披狼又同住一间。
他将门锁了绕到隔壁,披狼正坐在桌前,手里牢牢捏着一个杯子,脸色青紫交加,像是忍什么忍得很艰难的样子。
船体有些晃动颠簸,行过扶着墙进去,摸着床坐下。
他们俩之前的那次交谈并不十分愉快,因此两人都沉默不言,一个坐在床上,翻出自己那个破烂背包,摸出几个奇形怪状的玉石把玩,另一个就只是坐在桌前捏着杯子。
良久,像是终于耐不住这死一样的安静似的,披狼终于开了口,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挤出来的,“为什么不杀他?”
行过玩着石头的手顿了一下,道,“为什么要杀他?他与我有仇,我与他又没什么仇。横竖都是我欠他的。”
披狼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叫他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
“我高兴欠着。”行过头也没抬地道。
他语气并不好,披狼受不了他这与往日不同的阴阳怪气,脸色愈见发黑,刚张了嘴要说下一句,突然眉头一皱——
终究没忍住,他绿着脸捂了嘴扶桌蹭地站起,接着便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行过追出来只见披三少爷一个颤抖的背影,趴在栏杆上呕得死去活来。
“你……晕船??”
“呕……”
行过愣了一愣,嘴角一弯,“噗!”
“不准笑!呕……唔……”
“噗哈哈哈哈!”
为什么什么丢脸的样子都要被这人看到!披三少一边掏心掏肺地吐一边悲愤地想。
虽然……暗暗却在没骨气地叹,能让行过从那种诡异的阴霾状态里出来、笑得如此开心,他的悲愤也还算值得。
果然行过笑过之后心情就好些了似的,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地就去给披狼找晕船的药,翻了些姜出来切片给他含着,又给他按揉内关、合谷穴。
被人利用这种事情,于别人来说或许是愤怒,于行过来说,其实并无什么——他万事随兴,若不高兴给别人利用,自然没人算计得了他,但若他兴致来了乐意帮披狼一把,那便也就帮了——只是披狼用了他之后还要不满足,还要指责、干涉他这点,让他一时不爽快了些。
但对他来说,这种事并不用放在心上,也懒得放在心上,这么开心地笑一笑之后,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有人于他,都是路人。为了路人而情绪激动,不可能。
以往那块石头还能让他心脏猛烈地跳动两下。而现在……
行过微微牵了牵唇,露出个淡淡的寂寥的笑,继续给披狼揉着穴位。
手腕被人捏着的感觉很是奇怪,尤其是临近脉门的位置,披狼的脸色有些僵。行过的指尖凉凉的,捏揉的动作不重不轻,微低着头,长睫垂下来的样子很是温顺柔和。
于是披狼整个人都僵了起来。
他在床上僵硬地躺了会儿,行过仍是不紧不慢地给他揉着穴位,他别了头去不敢看他,良久,终于挤出句话来,“之前在甲板上……”
被三金的突然出现打断的、想说的话。
“恩?”行过抬了眼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
但这么说出来颇有些示弱的姿态,像是自己非要求着他听自己解释清楚、以表白我对你一片真心绝无他意的样子,心高气傲的披三少一时间又顿住了,正艰难地要挤出下一句话。
“砰!!”“咚!!”
隔壁传来撞门声。
“哎,他挣脱了?”行过呼地起身,急急跑到隔壁去看情况。
披三少那只没了照顾的手孤零零垂在床沿上。海风从门外吹入,很是凄凉。
……等他能爬起来就去把那小子杀了!!
那边扑腾了老久,行过才重新坐回来,眨巴着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被风吹熄了激情的披三少心酸地别过头去。
……
在船上的日子纯粹就是在没日没夜的晕船、床上休息,吃东西、全部吐光,听隔壁吵闹、行过去处理……里面度过的。披狼的脚终于能踏上实地的时候,仍有些虚浮摇摆。
托行过的福,还不至于虚弱。
昆仑仑昆在港口望穿秋水地候着,扑上来哭喊着老大您又瘦了老大您辛苦了平安回来便好……冷不丁看见跟在披狼旁边的行过,便都噤了声,瞧着披狼的眼神颇为欣喜——老大,您把这位又找回来了!
呜呜呜……苦日子可到头了!
“小仑啊,小昆啊,好久不见,”行过笑着打招呼,“哎对了,船舱里还有一人,牢烦你们找个地方扔了吧——别杀他。”
两兄弟一边泪流满面一边血流满面地应着。
“那么……有缘再见。”行过又对披狼笑笑。
咦?咦咦?!
两兄弟呆滞地看着行过摆了摆手将背包甩在背上、转身潇洒离去。齐齐将头转向披狼,老大!嫂子又跑了快追……
嫂个屁!追个屁!披狼一人赏了一脚,沉默地看着行过的背影。
他有什么理由叫人家留下来,又有什么理由追上去。
“老大,那人不是百国公会那小子??”去查了船舱的昆仑回来道,“做了他?”
“不用,”披狼阴着脸道,“照行过说的,找地方扔了。”
随即又恨恨地补充道,“揍一顿再扔。”
……
不久之后保夕集团改朝换代的消息传遍大陆。新任的首领大刀阔斧地改革,以适应在大陆的发展,大有将势力完全扩展至整个大陆的势头。集团行动也似乎总比旁的组织快上一步,总能预见到事态发展。
但大陆上的霸主帝克斯也毫不示弱,连连反击,甚至一度南下攻至夕伤岛附近。两方都似掌握了对方不少底细,直斗得天昏地暗,非分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与两大江湖势力对决的消息同时传遍天下的,还有一个关于魔石的传说。据说现今世上存在着那么一块石头,通体俱黑、寒气逼人,盘踞九头魔龙,此石中含有巨大的力量,得此石者得天下。而这么一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称王称霸必备在身的石头,现在正在一个叫行过的神秘人士手里,此人行踪诡秘,惯以白色斗篷裹身,遮挡容貌,性喜逛春楼妓院……
“我错了……”行过歪趴在桌边,一副骨头被抽走了似的软绵绵的样子,泪眼蒙蒙地看着眼前一个晶亮亮的酒杯。他用手指戳了戳它,杯中酒液便晃了一晃,春情荡漾。
“我真不该让小仑小昆就那么扔了他,”他悔恨地说,“该揍一顿再扔。”
“你知道每次抱美人抱到一半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一堆歪瓜裂枣打断的痛苦么……”他抹了抹眼唏嘘地说着,“这半年来,这半年来!……”哀鸣,“一次都没能到最后!”
“我真怀疑,我这里还能行么……”他泪汪汪地低头看着自己兄弟的位置,“要不……阿若你来帮我检查一下?”
回答他的是一口喷到他脸上的黑烟子,伴着凉薄的一声,“滚。”
明知道三金从炼西那儿了解了不少底细,又跟自己结了仇,还将他放走。现在被他捏造消息搞得天下各路英雄对自己围追堵截,实在怨不得别人,只两个字,活该。
“呜……”行过又哀鸣一声,一脸“你是坏人”的哀怨,爬起来去隔壁找旁人去了,不多时就听见他变回往日里魅魅惑惑的低哑声线,“小草儿,我回来了。”
“过哥哥!”
“草儿。”
“过哥哥……”
“草儿……”
其若揉着太阳穴听着隔壁恩恩啊啊声响起。
斜倚在软塌上,将烟杆子在一边小碟儿里敲了敲,她懒懒地闭上眼睛。
却又不得不马上不耐烦地睁开。
“若姐,”站在门边那小姑娘愁愁地道,“外面来了群人,硬要入楼。”
尚其楼的女主子面色冷淡地出现在尚其楼的大厅里的时候,几个持刀持鞭子的护院姑娘正拦在厅前,和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汉子对峙着。
其若抬手扶了扶发,扫了眼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们,挑了挑眉笑道,“哟,今儿是什么风,吹来这么多客人。像您这样一次来了一窝,咱楼里的姑娘们可吃不消。”
“少废话!有人见到一个穿斗篷的男子进了这里!马上给老子交出来!不然你这里如花似玉的姑娘……哼!都上阎王的床骚去!”打头的那汉子说话并没多少新意。
那其中一个护院姑娘听了这句,眼看着要沉不住气,手里头长鞭一抖,却被其若拦住了。
女主子施施然往前又走了几步,又细扫了那些人一眼,看他们穿着并非天府国人,刀背上都纹着个虎头,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是什么组织所有——实在是太不出名的缘故——果然是什么小虾小米都想来沾那块魔石的风头——微微笑了笑,道,“诸位既无心逛窑子,便不要挡着咱楼子的生意……”
她脸上笑容一收,眼神倏地尖锐起来,冰寒凶煞之气腾然而起,艳红的唇一字一顿吐出几个字来,“都,给,老,娘,滚。”
那些汉子不约而同地背上寒了一寒,但被个春楼的女主子吓成如此实在不是他们作风,因此立马便恼羞成怒,领头的汉子一声怒喝,挥刀便冲其若砍去。
其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半点躲闪的意图也没有。
倒是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晃,动作轻柔地从她高高簪起的发上取了个东西。
“铮!”
来人以一柄细细的发簪,挡住了那汉子砍下来的刀锋。那汉子憋红了脸使力再使力,也还是不能压下。
他瞪大眼睛看着挡在其若身前、一袭白色斗篷将全身裹得严实的男子,既然压不下去,就只能接着再吼一声,举刀换个角度再次劈下——
“咯!”
行过不知什么时候从其若头上又取了根簪子,两簪一并作个筷子模样,直接轻巧巧地夹住了对方的刀刃。
汉子一张脸由红转绿,这次无论是压还是抽,都无法动得手里的刀丝毫。
被篷帽遮得只剩了唇的那张脸唇角一扬,轻笑一声。
汉子一声惨叫,甩手放了刀连连后退数步,冷汗飕飕下淌。
“出去打,”其若提了眉道,“别弄脏了我的楼子。”
行过叹口气应了声“好”,将刀子随手一扔,足下一点,旋身出了楼。
剩那汉子僵在原地,愣了一愣,回神大吼,“还不快追!!”
一群人呼啦啦涌出去。
没什么高手在场,就得图个人海战术。几十个人围着一个,那打也是要打半天的。
若说以往,行过对打架这一事情其实蛮热衷,没事活动活动手脚,松筋动骨,对身体百益无一害……可是,半年来这么没完没了地这么打,饶是他也有些乏了,再况且出场人物总是千篇一律,无论来多少人、总被一招飞一个,一点挑战性也无。
行过连手都懒得从斗篷里伸出去,就只是懒洋洋的挨个挨个在脸上踹一脚,一边踹一边止不住叹气。
正打得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间那已经被踹翻在地的领头的汉子惨叫一声,接着望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抖着声道,“是,是他!”
“兄弟们,撤!”他喊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带头跑走。
周围或躺或站或歪歪倒倒的其他人跟着他一看,都倒抽口气,爬起来被火燎了的蚂蚁似的呼啦啦全散了。
“哎?”行过疑了一声,回头去望望,随即笑了起来,“我道是谁呢,原来你往这儿一站效果这样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