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者(下) BY: 蛇蝎点点
第 21 章
一袭蓝衣、面色冰冷、臂扣七煞甲,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让黑道小头头畏惧成如此程度的,自然只能是帝克斯冷血残暴的披三少了。
他们只当他也来抢魔石。遇上这么位瘟神,自然只有乖乖地让出来。
只是无人知道——或许只有此刻正躲在树上为他俩这感人(?)的再次相遇而欣喜流泪的昆仑两兄弟知道——披狼其实是专门在此守株待妖了好几月。
魔石风声被三金一放出,他就料到行过要被逼得哪里的窑子都逛不舒坦,只能回尚其楼来啃窝边草。
再见面的说辞理由他也已准备妥当,就等行踪飘忽的行过来此落套。
瞧,再来一招英雄救美……
那时真不该揍三金一顿,该好好感谢他才是。
果然行过很是开心地凑上来,“多谢啦,小狼。有些日子没见了罢,请你喝酒去?”
双子兄弟在边上抠着树皮无声欢呼,老大,您真是高明!
哼哼哼……披狼心头冷笑。
……
尚其楼里有一座偏楼名唤竹阁,这名字俗,但楼子的布置却极不俗,四处都垂着白蝉轻纱,地面布着凉石,薄薄一层雾气浮于地面,刚好没了脚底,如置仙境。
屋是竹子搭成,流水潺潺窗前过,黄竹清气隐隐。
歌女曼妙身姿只在重纱之后,若隐若现,歌声轻灵幻涣,琴音舒缓缠绵。
行过低头斟着酒,浅笑道,“你不是无心路过罢,莫不是也来找我要这块‘魔石’?”
披狼冷哼一声,“我知道这消息是假的。”
他亲眼见过这石头,知道这玩意儿不吉,见过行过为了它失心疯似的模样,哪还把它当块宝,就算真给他抢了去,也只是就地毁了,还个清净。
行过笑了笑,眼神有些黯然,持着酒壶的手顿了顿,幽幽道,“不,它的确是块‘魔石’。我也真曾以为……找到它就得了‘天下’。谁料……”他停下话来,“呵,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又继续斟着酒,“既不是为了‘魔石’,你来找我做什么?”
想了想,呵呵一乐,“你叔父又逼你成亲了?”
披三少黑着脸将杯子一扣。
行过好脾气地将他那杯满上,“开个玩笑嘛,你看你,真容易生气。”
披狼咳了一声,勉强回了脸色道,“我得了消息,玲珑国南部有座‘姝女山’,半山的天棺之内藏有秘宝。以我一人之力,略有难度……若是你来,所得之物对半分成。”
“你要我跟你合作?”
“唔。”
行过眨了眨眼,道,“哎……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在寻宝了。”
他虽然多年来一直哪里有奇珍异宝就往哪里去,但都是为了寻那块石头的缘故。如今既然已经找到,自然没有再继续的道理。
披狼被他这答话弄得一愣,脑子轰地一声,料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栽在这上头。脸色一时不好,阴沉着脸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行过低头端了杯子抿了一口。
歌女犹在重纱之后幽幽抚琴,琴音低缓,似清风拂柳。
行过突然道,“小草儿,我这琴可不是你那样弹的。”
纱后的女子停了动作。
行过起身去,掀了纱帘跟她低声说了几句。那女子也低低的回着。
隔着白纱,披狼并看不透彻,也听不清,只见得他二人的影子亲密地靠在一块,来回说了几句,行过俯身在女子脸上啄了一口。
披狼眼角一抽,啪地一声,手里捏的杯子裂纹许许。
好在行过接下来只是拍了拍那女子,让她走了。
“要听一曲么?”行过在纱影后笑道。
披狼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说话,“……好。”
他眼见着行过的影子微低了头去,席地而坐,那琴并不宽大,被他抱起来一头抵在腿上,一头靠肩,接着便听见“铮——”地一声试音。
披狼心尖一颤。
——接下来,整个心脏更随着那琴中喷薄而出的曲子不可抑制地狂乱地跳动起来!
这一曲行调极快,一声更比一声高亢凄绝。琴音似刃,行过修长十指在弦上以常人看不清的速度飞舞,那便是如雨如林的箭,肃冽杀伐之气生生劈开空气直向听者扑面袭来。
森寒悲凄。
披狼恍然置身流血飘橹横尸遍野的战场,那黑哑哑的天幕下堆砌的都是如山的尸骸,断骨残肢,血肉零落,而这空冷的死亡之地只立着他一人。只孤单单立着他一人,一双眼睛蒙着血色,被逼得睁开,览尽尸山血海。
这一曲,似奏了一场灭天绝地、万物尽亡、痛失一切的厮杀,而厮杀过后,死寂寂的战场之上,唯余一人独立,却是仰天哭吼,撕心裂肺。
饶是杀人无数者如披狼,也经不住心跳如雷、周身发冷、似被抽去了全部的血液。
他被这琴音生生刺入了心,尖锐地疼痛,手脚发软。
“小狼?”
披狼猛颤了一下身回过神来,行过已经从纱帘外进来,正抱着琴站在他面前。
他竟然听得呆了过去。
“没事吧?”行过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披狼僵硬地挡开他道,“无事。”
他瞧着行过怀中那只琴,状若枯骨、单有一根血红琴弦,“这是什么琴?刚才那是什么曲?”
“这琴没有名字,曲是许久前自己谱的,”行过道,“好听么?”
披狼张了张嘴,却仍是说不出任何评价。
他难道能说,那曲里的孤独寂寞、凄厉与悲壮,他全听都懂,他听得心痛如绞,只想把行过扯进怀里,死死抱着再不放开么?
行过得不到他回答,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将琴放在一边,又给他斟酒,“继续喝吧……哎?这杯子怎么裂了?”
“……”
换了杯子,又接连喝了几杯,行过突然道了一句,“我跟你去罢。”
披狼惊讶地抬了眼。
“反正我也无事……”行过摇着杯子有些飘忽地瞧着里面的酒液道,“去逛逛,也好。”
砰!
分明是心跳的声音,炸在耳边。披狼陡然狂喜,嘴角一阵抽搐,几乎快压不住。强自别了头去,好一会儿才把杯子递到行过面前去,面上仍是阴阴冷冷的,看不出心绪。
行过笑笑,跟他碰了碰杯,“合作愉快?”
“唔。”
夜深,窗边流水滴答,被蝉音盖去大半。
披狼放下酒杯看了看窗外,竹林隐隐,披了一层迷蒙月光,恍然若梦。
又是一年夏初,花都的花展不知办成怎样,寒府里必又绽了一院万紫千红。
从他在此初逢行过至今,晃眼白驹过隙,已有近三年了。
数次相逢,算是共经了生死,算是共历了劫难……但,也不过相识。
连相知都算不上。
他知道自己已然陷落。然而人生还有多少个三年供他如此,远远地在后面追着,茫茫地在楼里候着,等着候着有意无意的一次相遇,然后匆匆再次别离。
行过趴在桌上睡得安静,一手还扶在酒壶上。他总是不经意间就醉了,对旁人——也许只是对披狼——并无防备的样子。
但披狼醉不了。他不能醉。以往只有醉了才能瞧见的人如今如此真实地坐在面前,他无法醉。
醉了,就瞧不见了,就摸不着了。等醒来,说不定就错过了。
他站起来,扶着桌子缓步走到行过身前去,手犹豫着伸出,在空中顿了顿,放在行过肩上。
“行过?”他唤道。
行过呢喃了一声,将头更深地埋进手肘。
披狼将手伸进他臂窝,环着他的胸将他抱了起来,扶到一边临窗的榻上。
“行过?”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又低声道。
这次行过只颤了颤睫,再无答应。
他缓缓俯身下去,将自己整个人都压了下去,覆在行过上方,将他罩进自己四肢范围之内。两手撑在他头边。
行过的发铺散一榻,手心的触感绵软,他拈起一缕来,月光盈入掌心,染得苍白的发也渗了抹淡淡的金。
低头吻了吻那缕发,连发丝的触感也是冰凉。
接着,再低头,以唇轻触了那双睫,先是左边,然后右边。
沿着右颊细密地触碰下去,停在薄唇边,顿了顿,微偏了头吻了上去。
软,寒。
最初仅是这两种触感,但脑中轰然一热,霎时似炸了一脑烟花,令人迷醉的昏眩感,浑身感知刹那间全部退去一般,什么都再也感觉不到。
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披狼微醺地合了眼,撬开对方的牙关,将舌尖滑了进去。
微涩的酒气在齿尖流连,直到卷上那抹绵软,才终于感觉到一丝暖意,温软的舌。
披狼无法抑制地吻着,近乎凶狠地却又沉稳地啃噬着,耳边听到粘粘水声,更是如吃了春药一般兴奋起来,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手伸入行过的发内,抱着他的脑后,舌尖探得更为深入。
就像……被妖孽蛊惑了心魄,yin欲噬心,无法自拔。
不知什么时候变作了双舌交缠,两双唇变换着角度压磨碾转,啧啧声加重——腰上突然的触感让披狼浑身一震,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他迅速脱了唇退了身,行过不自觉间抱着他的腰的手臂便软软地搭落下来,后者眼还闭着,似乎刚才主动而激烈地回应只是习惯了情事的身体梦中最自然的反应,得不到抚慰的唇犹自不满地抿了抿,伸舌舔了舔略有些肿胀的唇,呢喃一声。
披狼身子晃了一晃,背上寒意森森。
他还敢说自己没醉!这样分明是醉了!都快醉疯了!
腰下早起了反应,硬硬地磨在里裤里,他姿态扭曲地接连退后了好几步,坐在离行过稍远一些的地方,以手覆脸。
我真的醉了……他想。
……但,就是再多醉一会儿,又何妨。
他猛然转头,定定地看着行过沉静的睡脸,接着蹭地站起身来,快步走近榻前,俯身又将自己压了上去。
犹豫了好一会儿,手慢慢下移——定了一会儿——终于隔着衣服按上行过的fen身。
按着揉了几下,那东西便渐渐硬了起来,披狼低低地呼出一口气,一边搓揉着,一边将脸贴近行过的脸,唇刚要再覆盖上去。
“美人……”仍闭着眼的行过突然微微笑了一笑,开口喃道。
手再次搭上他的腰,向着自己拉近。
披狼愣了一愣,嘴微张着停在距离那张薄唇上方,却再也压不下去。
不仅是背,全身都发起寒来。
眉头微皱,他艰难地呵出一口气,掰开行过的手直起身来。
沉默地坐在榻前,而两腿之前刚才还生机勃勃的东西已被心里的寒意冻了下去。
他要的不是这样。
和那日行过醉酒之后迷迷糊糊压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与行过肌肤相亲的,只是梦中的“美人”,不是他。
梦醒以后各分东西。他仍是路人。
他要的不是这样。
他要的……是妖孽的心。
第 22 章(修改版)
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蒙蒙地带着痒。行过习惯性地伸手往身边一捞,只摸到团绵软的布料,恩了一声,在上面蹭了蹭脸,睁开眼来。
入眼的……是一个人的侧腰。
行过怔了一怔,才发现手里抓的是披狼的衣角。后者正坐在榻边,本是低头看着他,见他抬了眼来,头迅速地别了开,于是眼底那复杂的神色,并未被行过察觉。
“用了早餐便出发。”披狼与往日一般地冷声道,一起身,那片衣角便从行过手里脱开,转身走了。
行过侧躺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眼角斜飘的狐狸眸子眨了一眨,若有所思。
……
自天府国至玲珑国,乘马车至少有三周路程。
披三少小算盘打得好,选就选了最远的那个地方去。路长梦多,朝夕相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总有他的机会。
一路途经大小好几个国家,行过照例是每到了一地就去找酒楼醉一夜——原本是要逛窑子,但披狼的脸绿在那里,便只能陪他喝酒,反正进了窑子不多时就要被候在里头的各路人马给闹出来。
“美人……”持续欲求不满的行过哀哀地说着,泪汪汪地看着眼前酒杯,“美人好似杯中月,杯中月啊……”
“有什么好。”披狼哧了一句。
“软玉温香,娇媚可人,怎样都好,”行过噙着泪将手伸向虚空里抓了一把,像那里有两个圆溜溜的胸部等着他似的,“美人啊美人……”
“罢了,喝酒罢,”他唏嘘着,抹了把泪又去给披狼倒酒,“哎?这杯子怎么又裂了。”
不管是在哪里的酒楼,什么样的酒,行过总是能把自己喝得神智不清,他醉相也还算好,至多是拽着披狼边摸边喊美人——被再多灌几杯,也就乖乖地趴着不动了。然后被披狼抱去寻个床丢上去,便能缩成一团安安稳稳地睡一夜。
披狼每日里等着的便是这个时候……夜夜里守在床边痴痴地看。
他感情上笨拙生硬,总拉不下面子去开口说喜欢。面对着行过,总要板着一张臭脸。明明想要那人想得要死,却每每只能等对方酒醉睡着才去偷偷啃上一口。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但……又能怎样。
这妖孽于任何人不深交,于任何地不长留,于任何事只微笑,上扬的唇、含情的眸,却看不清心。
只有那石头的事能牵动他的情绪,发了阵疯,却更加难以捉摸难以理解了。
他披狼能怎样?扯着对方衣服大吼老子喜欢你、再去逛窑子打断你的狗腿、乖乖跟老子回去养花种草洗衣做饭晚上脱干净洗干净来侍寝?
就凭这三年来分分合合的这几次相遇?
最多不过换个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又困惑的表情,被问一句小狼你发烧了么。
披狼日渐觉得胸闷气短。见不到这人,巴巴地想,见到了,却只能是现下这般咫尺天涯的境地。
……
玲珑国地处大陆西南,背靠绵延不绝的陆西山脉。国土大半部分处在山地,面积并不大,盛产山珍野味,民风淳朴。
人如其名,玲珑国的女子大多身材娇小可爱,含羞低头的神情瞧起来很是可人。
“小美人也不错……”行过的眼睛闪闪发光盯着外头大街。
披狼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硬生生横断了他的视线。
行过惋惜地收回目光,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咳……明日上山?”
“唔。”
“那……具体的方位?”
他二人在那里聊着,来送菜的小二突然就一声惊叫。
“什么?!客倌,您二位要上姝女山寻天棺?!”
他这么大惊小怪一嚷嚷,周围人的眼色全哗啦啦扫了过来,眼神都是古怪又复杂。
披狼皱了眉,脸色冷凝起来。
行过好脾气地笑笑,“小二哥,怎么说?”
“瞧您二位是外乡人吧,难道没听说过?这姝女山上有妖怪!”
“哦?”行过倒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