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焰凰在他怀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眯起了眼睛。沈燕舞看著暗自好笑,随即又想起和任利的约会,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你说这任利要约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呢?”他自己思索,却忽然听到焰凰问道:“任利是谁?”
沈燕舞一惊,心思一动,问道:“可是我这样抱著你才能听懂你说的话麽?”焰凰眨动著眼睛,嘴巴微微抖动,说道:“不是。”沈燕舞皱眉,委屈道:“那你是不愿意同我说话了?”焰凰沈默片刻,才缓缓道了声“不是”。
沈燕舞又问道:“那我问你这‘紫藤’要怎麽处理,你怎麽不回答我呢?”焰凰小心观察沈燕舞表情,心中担忧对方是否生气,但见沈燕舞只是询问,全无不快,他也放下了心,低声道:“我不知道。”沈燕舞见他低下了头,有些怯懦,似是怕自己生气,便笑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又有什麽的。”转念一想,他不知道,自会有旁人知道,又想起那任利也算是有钱有势之人,恐怕对此也更加清楚一些,便开口说道:“我晚上去问问任利也好。”
焰凰听了,又问道:“任利是谁呢?主人……可不可以告诉我?”
沈燕舞听他叫自己“主人”微微一愣,随即板起脸问道:“你叫我什麽?”焰凰见了沈燕舞怒容一惊,这恐怕还是他头一遭见到沈燕舞发怒,登时害怕起来,身子抖动著,颤声道:“主人……”沈燕舞见焰凰如同惊弓之鸟,心下不忍,将对方揽於胸前,道:“还记得我那晚说过的话麽?你我都是一个人,我说了认你做弟弟,照顾你,自然是言出必行。”见焰凰几分怔愣,沈燕舞一脸哀泣道:“你却只当我说的全是废话,谎话。”说著竟真的觉得自己所做皆是白费力气,心下委屈,眼底也微微发红。
焰凰心中一急,急忙捧住了沈燕舞的脸,结巴道:“我……我不是……没有……”最後却咬住了自己的唇,难以成句,眼泪却扑扑的落了下来。沈燕舞也是一惊,心道:“自己不过是吓吓他,不愿他与自己生分,怎的却说哭就哭了呢?”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却又计较这麽多,倒是自己傻了。於是笑道:“怎麽说说你就哭了?”伸手一边还住焰凰的腰身,一边为他抹泪,言道:“你若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便不要如此生分,叫我那个……什麽……”他不好说出“主人”两字,觉得甚是尴尬,见焰凰低声“唔”了一声,才转颜笑道:“这才乖麽。以後叫我哥就好。”
焰凰眨动眼睛,有些不敢开口,沈燕舞见了柔声笑道:“乖,现在就叫一声给哥听听。”焰凰嘴巴微动,却怎麽也叫不出来,脸憋得微微发红。沈燕舞见了,也不忍心逼他,心想著果然还是要些时间,彼此磨合才是。只是不免有些失望,於是叹息道:“算了,我也不逼你,只不过千万不要再叫那两个字了,听得我浑身不自在。”说著,他抖了抖身子,做出一脸‘恶心’的样子,看的焰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燕舞见他笑逐颜开,心里便踏实下来,随即想起适才对方问自己的问题,说道:“今天啊,我在什麽掷金楼赢了千金回来,可威风了。”焰凰问道:“掷金楼是什麽?”沈燕舞得意道:“那是赌楼,专门……唔……”想到焰凰年岁尚小,他急忙住口,见焰凰仍旧好奇的看著自己,尴尬笑道:“就是挣钱的地方。你也知道,‘紫藤’价格不菲,更何况我们要在这里生活,终究要有些钱财的。”
焰凰听了也不明白钱财一事,虽然想过要替沈燕舞分忧,可是此时才发现自己什麽都不懂,小脸上便映出几分懊恼。沈燕舞此时想著该找怎样一份职业,为今後谋算,也未曾留意焰凰。自顾自说道:“做份什麽工作好呢?既可以方便照顾焰凰,又可以挣大钱……”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对於自己的过去也是一无所知,一时之间不知道何去何从,脸上一片暗淡。
两人各自心思,正自想著,忽听门外一阵喧闹。沈燕舞登知道是任利派人来了,心想:“不妨问问任利,也好为今後寻求一个去处。”心思一定,登时一阵欢喜,放下焰凰,嘱咐几句,急急迎了出去。
“风华楼果然名不虚传。”沈燕舞一进风华楼便发出感慨,虽然他并不知道风华楼是圣城最大的酒楼,看著架势却也知道价格档次自是不在话下,因此免不了一阵夸奖。
“沈先生真是过奖了,风华楼不过是小本买卖,但求温饱而已。”
听得声音,沈燕舞向楼上望去,只见楼上一名俊雅公子手执珠算,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沈燕舞一愣,不知来人是谁,身旁任利已经说道:“这位便是风华楼的老板缠风。”沈燕舞眉头一挑,心道:“缠风……名字怎麽如此女气?”再抬头仔细打量缠风,但觉得对方举手投足之间毫无半分女气,颇为飘逸。他微微拱手,便听对方笑道:“今日沈公子大显身手,我们几个早就等不及想要见见了。沈公子来的如此之慢,该罚才对。”沈燕舞听了又是一愣,转头问任利道:“任老板,还有什麽人?”任利笑道:“今日我在沈公子手上一败涂地,我的几位朋友都嚷著要见见沈公子。”沈燕舞摇头道:“那不过是任老板手下留情,加之我运气好一些罢了。赌博之事便是如此。”任利听了摇头道:“沈公子太过谦虚了,这样的运气世间少见,我也不过有幸见过一次。”
沈燕舞道:“哦?”心中念道:“难道还有人同我一般,技巧如此之好,若是如此,改日一定要找那人试上一试。”他心中虽想,却也聪明的没有继续询问。
两人正好来到了楼上雅间门口,沈燕舞向内一看,发现里面大桌上坐了近十人,个个都是风华无双,他眼睛一转,急忙向前拱手道:“小弟沈燕舞。”屋内几人见沈燕舞进来,各自神态不一,互相对望了一眼,便由离门最近的少女起身率先介绍自己。
“我是水盈。”
“奴家叶泗。”
“我叫忧涟。”
“思端。”
“敝人言文。”
“小女苏环。”
“在下流野。”
沈燕舞随著他们介绍一一看去,各自风情不同,自成一派,却都引人眼球,女的美,男的俊,一看便知都是人中龙凤。他心中惊叹,却不知在座之人见了他也各自惊叹,沈燕舞样貌出众,既是此时身著平凡布料,却也比在坐这些人更加豔丽,加上沈燕舞心无牵绊,身上便多了几分潇洒的气质,看起来不似俗世凡人,让这几个人都看的目瞪口呆,暗中夸赞。
列入席间,沈燕舞见桌上有酒有菜,不由得问道:“这……不是说可以不进食麽?”桌上旁人听了,皆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沈燕舞自觉问了愚蠢的问题,脸上登时一片红晕,逾显娇豔,几人看的目不转睛。
缠风最是风趣,此时见沈燕舞娇豔神态,忍不住凑近他道:“燕舞多久才吃一顿饭呢?”他温热气息喷在沈燕舞脸颊上,惹得四周射来惊怒眼神,缠风也不在意,作势又向沈燕舞身上靠了几分。
沈燕舞扫了一眼凑在自己脸庞的缠风,倒也不觉得两人姿势暧昧,笑道:“我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缠风见对方不为所动,听对方说起,便问道:“为什麽啊?”沈燕舞答道:“有人告诉我说在这里,饭可吃可不吃的。”缠风笑道:“话虽如此,但是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的啊。我们也是日进三餐,吃……是一种享受。”
沈燕舞听了,心里暗骂焰翎。
缠风顺手夹了一筷肉放在沈燕舞面前碟中,道:“尝尝看,我们这里的菜色可是神界数一数二的。”沈燕舞低声道谢,扫了眼仍旧靠在自己身上的缠风,吞下食物,笑道:“缠风大哥人真好。”说著,他学著缠风夹了一筷,却没有放在对方盘内,而是送到了对方嘴边,笑眯了眼睛,道:“缠风大哥也尝尝。”
缠风睁大了眼睛,他本是想要取笑沈燕舞,却不见对方惊慌,反而大方的和自己嬉闹,此时如此暧昧的动作,竟叫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顿时满面通红。桌上人见了纷纷大笑,他气不过,便咽下了沈燕舞送来的食物。抬眼欲瞪沈燕舞,却见对方仍旧温柔浅笑,不似调笑自己,倒是真心以待,一时间又红了脸,退开了身子。
沈燕舞也不在意,毫不忌讳的用对方咬过的筷子进食。
几人一起说说笑笑,倒也轻松自在。只不过沈燕舞惦记著焰凰,又想起今後去处,不由得露出几分担忧神色。一旁的任利见了心中明白,便开口问道:“沈兄弟可是仍旧为了工作一事烦心?”
沈燕舞见他点出,也不隐瞒,当即点头道:“如今我的确有心寻一份差事做,但要能照顾幼弟,又可以挣钱才好。”叶泗笑道:“这还不好办麽?沈公子赌技超凡,连任大哥的差事都要抢了去,倒不如真的接手了掷金楼。”任利听了苦笑,沈燕舞急忙道:“这怎麽可以呢,那是赌局,但若真说起营生,我自是比不上任老板,这个可不是儿戏,若我去做,岂不是误人误己麽?”
任利听了心下感动,问道:“那沈公子有何打算呢?”沈燕舞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清楚,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要说起能做什麽,或者想做什麽,一时间也没有主意。倒是不知道各位有没有什麽意见?”
叶泗此时一双凤眼,上下仔细的打量著沈燕舞,笑道:“沈公子可愿意到我那里去工作?”沈燕舞愣了一下,问道:“去做什麽?”叶泗抿嘴笑道:“我开的是‘凤流居’,在那里工作只要晚上就好,而且工钱也很丰润的。”沈燕舞心知那‘凤流居’是青楼妓院,自己虽然曾经打算过在那种地方谋生,但此时却颇为犹豫,毕竟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若是以後被人议论,焰凰恐怕也不好过。如此想著,他脸上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叶泗见了,只是抿嘴笑著。一旁缠风此时恰好挡住了两人视线,笑道:“小泗竟胡说,以燕舞这样的样貌,何必去你那里,就是在这里我也可以照顾一二。”沈燕舞笑道:“这……多谢各位了。”缠风笑道:“这有什麽的,不过是份工作罢了。你这人是好人,我又喜欢你,便是白养著你,我也乐意。”沈燕舞听了,脸上微微挂不住,撇了下嘴,不再多说。
缠风见了,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说道:“燕舞别误会,我知道你想靠自己的力量自食其力,但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找,总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他见沈燕舞缓和了脸色,应了一声,接著说道:“这事大家都会帮忙的,只要开口说想做什麽,我们都可以帮你安排。”沈燕舞听了,知道他一片好意,抬起头柔柔笑道:“谢谢你。”
缠风见了,怔愣愣的,只觉心底一片欢喜,说不出话来。
过不多时,苏环差人叫上歌舞,众人听得一片叫好。唯有沈燕舞看著,默不作声。一旁缠风见了,凑近问道:“燕舞,这歌舞不和你意?”沈燕舞一愣,随即低头道:“不是。”缠风又道:“那你怎的默不作声?”他皱眉一想,便问道:“可是觉得不好?”沈燕舞见他询问,便也凑过去低声道:“缠风大哥,你可听到那弹琴的女子中间有了破音?”缠风一愣,道:“我倒没有听出来。”
他们说的声音极低,但桌子面积不大,对面苏环已然听到,她眉头一挑,看著沈燕舞问道:“沈公子,我家琴女哪里有错?”沈燕舞见对方水漾双瞳望著自己,似有追问之势,顿觉头脑一大,不知是否该实话实说。他尚未说话,缠风已经说道:“燕舞说小琴弹得有破音。”眼见苏环眼神一变,缠风低头对沈燕舞耳语道:“那小琴是苏环丫头身旁,琴艺最好的姑娘了。”沈燕舞听了,顿觉头痛,他抬眼说道:“恐怕是我听错了。”
苏环略微沈吟,道:“不是,沈公子说的很对,她的确琴中有了破绽。”
沈燕舞咋舌,又听苏环道:“看来沈公子也是同道中人,只是不知道可否献艺一曲呢?”她话语一出,沈燕舞尚未回答,倒是任利瞪向了苏环,怒道:“够了,苏环。”苏环一愣,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担忧的看向沈燕舞。沈燕舞见她为难,心中不忍,便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玩一玩倒是可以。”他说著,列位出席,走到了琴边。
五弦古琴,十七古筝,沈燕舞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轻抚琴弦,脑海中虽是一片空白却又好似有万千思绪,逐渐凝聚。指下微微用力,“叮”的一声,琴音骤起。
他五指流连琴弦,似流水,似风吹,但闻一股萧索之音。不多时,音色一变,他睁开眼睛,眺望远端,缓缓的,有词自他口中吟唱出来。
“日出处相逢,花开尽无声,清风吹落,幽芬满院解愁肠。
月落归雁鸣,春寒悔蹉跎,回首望,凄凉处,黄昏路。
春浅,梦残,红怨,莫道空作相思。
孤烟,苍茫,荒凉,残阳处,相思做梦一场。
萧瑟中凝望,风定落花深,华灯初上,魂梦不堪扰幽怨。
相叹离歌黯,路遥不知雾深,风休住,莫问归何处。
日出处相逢,花开尽无声,清风吹落,幽芬满院解愁肠。
月落归雁鸣,春寒悔蹉跎,回首望,凄凉处,黄昏路。
春浅,梦残,红怨,莫道空作相思。
孤烟,苍茫,荒凉,残阳处,相思做梦一场。
我踏尽千山随浪行,沧海变桑田,惟愿相携,天涯海角。
萧瑟中凝望,风定落花深,华灯初上,魂梦不堪扰幽怨。
相叹离歌黯,路遥不知雾深,风休住,莫问归何处。”
一曲终了,余音不断,众人皆停留在那哀泣的曲调中,片刻後,才听闻苏环叹息道:“我只道自己掌管此间,曲艺已是登顶,此时方知人外尚有高人,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沈燕舞道:“哪里……”他虽如此回答,心中却是惊异万分,暗自思忖:“自己这究竟是哪里学来的,明明没有记忆,可是这满心的悲愤却又是从何而来?”他正想著,忽然背後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稳平定。
沈燕舞起身,向後看去,只见两个秀丽青年并排从楼下走来。此时见到他的脸,那两人同时定住了脚步,其中一人颤声叫道:“燕舞……”
第五章 故人相见重归本位,华羽珠露戏挑双卫
沈燕舞听到背後脚步声,好奇回头,只见楼梯上两名青年男子沈稳而上,其中一人一身玄衣,样貌刚强俊朗,剑眉星目,气宇非凡。他身旁那人却是一身天青长袍,眉清目秀,眼角微微上挑,眼带笑意,体态轻盈,脚步却很稳健。沈燕舞初见两人不凡样貌,被深深吸引,忍不住多打量两人几眼,抿著唇角“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