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古龄只觉对方言辞间满是讽刺,可叹自己一向好口才,此时却无话可说,他只能闷闷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见沈燕舞挑眉,急忙说道:“你先听我说,说完了才考虑要不要……”沈燕舞摆手道:“免了,你的口才我领教过了。我不想听,不想自己到时候脱不开身。”见槐古龄还要说辞,沈燕舞接著道:“更何况,朝阳也经不起你们这麽折腾了。”
此话一出,槐古龄抿起了嘴,他心底竟是一阵委屈,看著沈燕舞忽然间满眼哀泣。
沈燕舞见了,手上一顿,心尖似被利器割了一刀似的。他苦笑了两声,低下头,擦好了上半身的药,伸手按在对方裤管上,问道:“腿上可伤的严重?”
槐古龄苦笑道:“严不严重,还不一样。”沈燕舞叹了口气,撩起对方的裤腿,眼见上面青紫一片,他未及著上药,双手捋著对方的裤脚一路向上,到了膝盖以上,手下感到对方因为自己碰触偶尔僵硬的双腿,他不由得皱眉道:“你……该不会是被打瘸了吧?”
槐古龄却好似提不起精神,那双腿不是自己的一般,靠在枕头上,眼睫微抖,不言不语。
沈燕舞眉头紧紧蹙起,试著按了按对方紫黑色的膝盖,感到对方身体一颤,只是那人却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沈燕舞看的心头火起,想要发作,按在对方膝盖的手眼见著就要狠狠拍下,可心念一转,终究是幽幽叹息道:“你总也要伤好了,才细细和我说明。”
槐古龄眼神一动,有些迟疑的看著沈燕舞。沈燕舞苦笑道:“你这样也是为了我,我又岂会真的见死不救?”他虽有心离去,但却见不了槐古龄这般自暴自弃的样子。此时眼见对方神色飞扬起来,他心底也是一喜,说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这也是量力而为,成与不成,不在我,在天。”
槐古龄笑道:“这个无妨,只要你有心,便好。”沈燕舞见他一脸开怀,忍不住心底泛起了酸水,道:“你为了你那个不成材的弟弟,可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後已啊。”槐古龄一愣,虽听得出对方语气不善,却因开怀而未放在心上,只是腼腆笑道:“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沈燕舞听得掌心一颤,他忽然想起沈燕声来。随即底下眼,不再说话。
槐古龄见其低迷神态,不由得忧心。微微动了一下腿,却疼得抽气。沈燕舞见了,抬头道:“你这样了,别乱动了。”说著,他揽起槐古龄身体,让对方可以碰触自己的腿,说道:“你先看看,自己的腿有没有断,若是断了,我可帮不了你了。”
槐古龄感念其好心,自行检验一番,道:“只不过是皮外伤,骨头没有大碍。”他见沈燕舞似不信任的眼神,又解释道:“虽然我不还手,但还是懂得保护自己的。”言下之意,便是淤痕看起来可怖,然实则并非如此。
沈燕舞听了,也稍安心,却仍旧忍不住说道:“下此重手,恐怕他们对你也算是心怀不满已久了。这样你还要……我知道,你是为了龙泗亭。”说到最後,沈燕舞话语中竟掺染了自己也不曾听出的醋意。
槐古龄摇头道:“也不全然,他们都是能力不高者,我若反抗,恐怕这里早已没有我立足之地了。”沈燕舞道:“天大地大,这里不留你,还怕找不到留你之处麽?”槐古龄听了,眼底一阵酸涩,似要落泪,他急忙收敛心神,道:“天大地大,落叶也要归根,这里是我的家。”
沈燕舞看了眼槐古龄,低喃道:“是麽?”
沈燕舞可以理解槐古龄,想来自己也是同样。明知道在沈燕声身旁自己早已可有可无,可是却仍旧不愿离去,到了最後,却是拗不过命运,仍旧殊途。想著,他拍了拍槐古龄的手,道:“我明白。”
槐古龄有些怔愣,见对方失意眼神,刚想询问,便听沈燕舞问道:“这腿上的伤也要上药吧。”槐古龄低低的“唔”了一声,沈燕舞“啧”的一声,道:“上面裤腿太紧,恐怕要把裤子褪下来。”
槐古龄一愣,抬起头满脸羞红,道:“这……不用了。”沈燕舞皱眉道:“你我都是男人,也没什麽吧。”槐古龄想来不错,虽觉得尴尬,但仍旧低低的“唔”了一声。
沈燕舞找来刀子,将对方裤子划破,此时槐古龄红透了脸颊,只想著此时宁可死去,他眼见著沈燕舞取药在手,急忙说道:“我有些冷……”
沈燕舞“啧”了一声,槐古龄又道:“也有些累。”沈燕舞急忙将对方放平,用被子盖住上半身,弄妥当了,才又坐下,慢慢的给他双腿上药。
槐古龄双腿和上身一样,处处都是青紫淤痕,沈燕舞看的心疼,手上力道格外轻柔。虽然如此,却仍旧引动刺骨疼痛,耳旁听见槐古龄嘶嘶抽气之声,沈燕舞眉头皱的更紧。
双手一路向上,到了大腿外侧,此处肉厚,眼见淤痕不再那样狰狞,沈燕舞才舒解了眉头,揉搓著,边对槐古龄说道:“你若是累了,便睡吧,我轻些。”槐古龄虽然疲惫,但一来腿上疼痛,二来是感觉到沈燕舞手掌过处,皆涨热舒畅,他虽知这是药酒所至,但想到沈燕舞便又心中激动,一时间哪里睡的著。此时他低下头便可看到沈燕舞专注的身影,不自觉的他柔和了眼瞳,渗入了丝丝笑意。
沈燕舞却不知对方所想,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他料想对方已是累极,困极,於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缓慢揉搓。
槐古龄双腿的伤痕一路延伸之上,沈燕舞不知不觉间手掌来到了对方胯骨一下,眼见著对方一道伤痕延伸到了胯骨上,想到适才对方背後也不过到了腰,腰部一下,长裤内却不得见。沈燕舞想著,虽觉尴尬,却未曾停手。他想要将对方翻转身子,忽然听到对方说道:“剩下的,不用了……”槐古龄声如蚊呐,沈燕舞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才看到对方红著脸,看著自己,不由得自己也是脸上一红,干笑两声,道:“你介意?”
槐古龄抿著嘴,觉得自己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沈燕舞看著,觉得对方反应可爱,但想到对方的瘀伤,忍住笑,说道:“你伤到胯骨,更何况腰部以下,我也未曾探明,还是仔细些好,免得留下遗患。”虽然臀部肉厚,但是腰背以下,乃至尾骨多数神经,沈燕舞却仍感忧心。
槐古龄却道:“不用了。”沈燕舞眉头一皱,不由对方再说,将对方身子侧翻,听得对方呻吟之声,他急忙放轻了动作,撩起上袍,看到腰下斑斑伤痕,似有零星血迹,他登时一惊,道:“出血了。”说著,他修长的手指沿著对方腰脊划下,惹得槐古龄一阵战栗。
“不妨事。”槐古龄颤抖著嘴唇低语。沈燕舞却只当未闻,在手上抹了药膏,一路细细为他上药。
其实槐古龄被带走之後,便被村民殴打,让他交出沈燕舞两人,为防要害,护住了头脸,然而手肘,肋下,双腿乃至腰臀却是受伤最重。他不敢内元反抗,只得护住身体,让骨骼免於受创,也因此虽是严重,但也多为皮外伤,只不过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燕舞微凉的手指为他涂抹药膏,再用手掌慢慢揉按,他不得其法,只知自己见到槐古龄这般惨状,心痛不已。虽然在他只是揉搓,但槐古龄却觉得一股暖暖的热流从他按摩之处缓慢延展,竟缓缓的压抑了疼痛,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些力气。他感到这些微妙,惊讶道:“你……这是……”
沈燕舞不明所以,急忙停手,问道:“弄痛你了?”他手掌离开,槐古龄顿时觉得刚才那股让自己遍体舒服的暖流消失不见,身子一痛,他闷声摇头道:“没有。 ”沈燕舞听罢,才又缓缓的将手抚在他的腰下,低声道:“若是弄痛了你,便告知我一声。”槐古龄觉得那股暖流又现,低低的“唔”了一声。
沈燕舞的手沿著胯骨划至後腰,又沿著腰线向下,一路来到尾骨附近,槐古龄忍不住一个激灵,身子一缩。沈燕舞皱眉道:“弄痛你了?”槐古龄急忙摇头。沈燕舞见对方似隐忍之态,又道:“你可是不舒服?”
槐古龄道:“你完了没?”沈燕舞“哈”了一声,表示疑问,随即看到对方红了的耳尖,知道对方尴尬,低头看著槐古龄修长的身体曝露在外面,修长的双腿无力的摊著,微微有些颤抖。窄削的臀部是自己手指留下的地方,他也觉得一阵尴尬,虽然都是男人,但是任谁也不会和男人这样。
沈燕舞脸上也是一红,低声道:“就快好了。”他抓起药膏,药酒的瓶子,尴尬之余也未曾多看,一股脑的倒在自己手上,按在了对方的伤处。手下浑圆似乎微微颤抖,沈燕舞也是面红耳赤,他感觉自己手掌微微发热,便撤了手,为对方掩好了被子,在将对方平放好,才低头道:“好了,你……你睡吧。”
槐古龄“唔”了一声,将脸转向床内,不在说话。
沈燕舞也不敢多看,收拾了屋内凌乱,才步出了房门。
出得房门,在外面站了良久,深夜微风一吹,沈燕舞才觉得满面的燥热得以缓解。他洗净了手,想到槐古龄虽然上了药,但是不知会不会在夜里发热。他转回身,来到槐古龄房前,欲抬脚进入,脑海中却忆起槐古龄颤抖著的赤裸身体,他又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再不敢进入,只是转了个方向,回了朝阳的屋子。
沈燕舞来到朝阳床前,见到对方安然睡相,心中微微安心,於是悄然搬了把椅子,放於床边,坐在上面,握住了朝阳的手,细细端详对方,却丝毫不觉睡意。
沈燕舞一坐便是整宿未睡,待到朝阳次日醒来时,睁开眼便见到了沈燕舞似笑非笑的脸孔。
朝阳心里一惊,急忙坐起,眉头蹙动,道:“你没睡。”沈燕舞不在意的放开手,道:“睡不著,就坐在这里看你,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天光。”朝阳听了,脸上一红,却不好说些什麽。
沈燕舞也不要对方起身,只是倒了杯水给对方润喉,接著道:“我昨晚和槐古龄谈了谈。”
朝阳颔首,问道:“他没事吧。”沈燕舞摇摇头,想到对方身上的可怖痕迹,但转念一想,知道对方并未有太过严重的伤痕,便笑道:“你放心,虽然看著可怕了些,但是都无大碍。”见朝阳微微点头,沈燕舞又道:“也不知怎麽弄得,看著黑紫一片,却都只是瘀伤。”
朝阳道:“他护住了身躯,不欲反抗,所以只是瘀伤。”沈燕舞一愣,随即笑道:“还有这般好事?”眼一眯,看著朝阳,他道:“若日後有机会,我也学学,这只伤及皮肉,不动及筋骨的法儿。”
朝阳问道:“为何?”沈燕舞笑道:“这样岂不是可以骗取同情心,又不会伤到自己。”朝阳眉头蹙动,以为沈燕舞仍旧挂怀被算计一事,便道:“他虽然算计你,却未曾想过伤你。”沈燕舞嘴一抿,道:“我知道。”
朝阳看著沈燕舞变换几番的脸色,察觉到对方和槐古龄之间似乎有些不同,他见得槐古龄对沈燕舞之好,两人间的暧昧他也看在眼里,此时想来,却已明了。他眼神闪烁的看著沈燕舞,忽然道:“你该待他好些。”
沈燕舞一愣,不明所以,问道:“我待他不够好麽?”朝阳摇头道:“若是有心,便该对他好些。”
沈燕舞何等聪慧,又如何听不出朝阳的意思,他邪邪一笑,凑近朝阳道:“朝阳,你可是吃醋了?”朝阳哂笑。沈燕舞道:“不然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是什麽意思?“朝阳道:“你自己的心事,你该明白。”
沈燕舞皱眉道:“我的心事,我自然明白。”
朝阳见对方似不愿承认,也不多言,只是揉著对方的手,忽然惊见对方手腕上一圈黑印,问道:“你这是怎麽弄得?”沈燕舞此时才主意到自己手上的痕迹,敛眉思索,忽然苦笑道:“是昨晚,槐古龄弄得。”
朝阳眉头一皱,拉过沈燕舞的胳膊,撩起衣袖,细细查看,但见只有手腕还有小臂上两处淤痕,揉搓著,他才问道:“怎麽弄得?”沈燕舞撇嘴道:“他算计你我,我便拉他那个宝贝弟弟下水,他气不过,就这样了。”说著,他无奈的摊手。
朝阳道:“他弟弟……就是龙主。”沈燕舞点头,看向朝阳道:“我已经答应了他,会留在这里帮忙,直到一切平息。”见朝阳只是“嗯”了一声,并不惊讶,沈燕舞笑道:“你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朝阳又“唔”了一声,却为答话,只是专注的按著沈燕舞手臂上的淤痕。
沈燕舞忽然撤开手臂,一脸认真的拉过朝阳,道:“你在担心。”见朝阳无动於衷,他又道:“你怕我离开你?”朝阳摇头,眼底似有了无奈。
沈燕舞又道:“你觉得我喜欢上了槐古龄。”朝阳眼底终於松动,似询问:难道不是?
沈燕舞为之气结,哼了一声,道:“我该让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才好。”说著,他手轻摸著朝阳的脸颊,动作轻柔,眼底却有著怒火,他道:“否则你岂不是总要揣测我的心意?”他邪笑著一把拉过朝阳,等不及对方解释,他已经挑开对方的唇,夺取了对方的津液。
朝阳一时不察,本欲阻止,然只是片刻他便无力反抗,全身无力,只能攀附著对方。
沈燕舞一吻结束,看著对方在自己怀里失神的样子,登时满心欢喜,怜爱。他只觉得得此一人,还有何求?
他低声道:“朝阳,我喜欢你。”说著,他轻吻著对方耳廓,灵巧的舌尖舔过对方的耳蜗,一路舔到对方耳後,他又一次低喃出声,道:“朝阳,我喜欢你。”温热的气息吹入朝阳的耳孔,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颤抖,同样情动,沈燕舞拉开两人身体,认真的看著对方道:“如此,你还不清楚我喜欢谁麽?”
朝阳迷乱的眼神努力的看著沈燕舞,他微微颤抖著嘴唇,似有话说。沈燕舞叹息道:“你若不信我,可以让时间来证明。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也不是对你的依赖,我喜欢你,是情之所动,心之所感。”
朝阳湿润了眼瞳,他如何不明沈燕舞话中的意思,只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可以独占这个人的全然欢喜。他亦明了,即便不是槐古龄,身旁的流羽,天烨也对此人心心念念,他们皆是人中龙凤,自己又如何霸占此人呢?
只不过这样的情,如今得到了,哪怕只是短暂片刻,朝阳亦觉得此生余愿足矣。他这一生,生为沈燕舞,死也要为沈燕舞。
如此,於他,已是足够。
朝阳想著,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然满足,他竟主动伸出手臂,揽住了沈燕舞。
沈燕舞也是意乱情迷,感到对方回应著自己,心中喜不自禁,回拥著朝阳,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朝阳低低的“嗯”了一声,收紧手臂,将对方搂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