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家。
“爷爷,”陆永邦正装立在陆鸿宇面前,声音里没有一丝犹疑戏谑:“你曾经说过,只要我愿意负起家族的责任,接受陆氏的生意,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陆鸿宇仔细的打量陆永邦,自己的这个孙子,不是不喜欢经商,而是恨透了庞大的家族,他无法忘记这个家族让他度过的孤单的日子,曾经竭力抵触接受家族的生意,而现在,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我说过,现在也算数。你想要什么?”
陆永邦目光炯炯:“爷爷,放弃白家的投资案,您舍不舍得?”
陆鸿宇若有所思,海日的那个传闻,自己有所耳闻,难道他是要……这个叫莫羽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能耐,可以让自己这个强硬的孙子,为了他,做到这一步。接下了家族,便是决定了陆永邦这一生的命运,陆鸿宇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绞尽脑汁想说服孙子接手家族,都被拒绝,而当孙子愿意为了莫羽接受继承人的位子的时候,陆永邦承认,他又有一点不安与犹豫。
“难道你是要……”
“没错,爷爷,我要白家。”
第三十一章
陆永邦向学校请了实习假,迅速接手了陆氏的产业。按理说,陆永邦虽然是陆氏的合法继承人,但是他的行动多少还是受到董事会和众理事的牵制,但是,初到陆氏工作的陆永邦以强硬的态度和锐利的手腕压制住了董事会。他用一个月的时间了解陆氏运作细节,摸清陆氏和白家的合作流程,建立自己在整个集团的权威,接着,把触手全面伸向了白家的产业。
陆永邦利用陆氏强大的资金和人脉,几乎截断了白家所有的交易渠道,陆氏的金融网点拒绝给予白家资金融通空间,陆氏对白家已经发放的投资被强行收回,计划中的投资项目全部搁浅。为了全面的打垮白家,陆永邦甚至将陆氏的军火交易脉络都动用,将白家暗地里的生意全部挖了出来,一口吃掉。
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继承人,竟然以熟练的手段和强大的力量短短几月掀起了席卷整个地区的金融风暴,商界一夕天变。陆永邦几乎暴力的手法在这场风暴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他将陆氏稳固在风眼里,看四周风雨飘零,然后趁机扩大自己的利益。
陆永邦用了最野蛮的手段,让所有人都看出自己就是针对白家,有效地将在这场风暴中被波及的企业的注意力转移开,便于事成之后的安抚,而白家,此时已是七零八落,摧毁殆尽了。
三个月之后,风暴平息,陆永邦销了假,重新开始上课的时候,已经是商界闻名遐迩的人物,陆氏集团名副其实的董事长。
……
莫羽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膝盖上铺了一张纸,在削素描课用的铅笔。客厅电视打开,里面的新闻小姐正用标准的普通话报道着白家宣告破产,白董事长及其家人下落不明的消息,莫羽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削铅笔的刀不停转动,木屑和碳屑从早就歪在一边的纸上滑落,飘到地板上。
莫羽一直注视着陆永邦。说不知道陆永邦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骗人的;说心里没有感激和动容,也是假的。陆永邦看着新闻里一日一日的最新报道,做着关于这场风暴的案例分析的时候,一丝一厘的揣测着陆永邦的心思,他并没有义务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光是接受董事长的职位已经让莫羽微微吃惊,曾经陆永邦说过,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当陆氏的董事长。
莫羽问自己,白家已经垮了,陆永邦也被自己折磨得憔悴不堪,自己到底还想要什么?
其实答案很明显。莫羽在琴房练琴的时候,画画的时候,在厨房煮汤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看到答案就在眼前,自己想要的,就是能够继续喜欢你,像以前一样,即使只是单恋也要,想要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喜欢你。
“陆永邦,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再喜欢你呢?”
莫羽对着虚空说这一句话,公寓里空无一人,陆永邦此时应该在公司,不会回来。几个月来,莫羽晚上常常做恶梦,梦到那天晚上的一幕一幕,但是就是看不清陆永邦的脸。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仿佛就是一个随便的什么人,而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男宠一样,是什么人都可以上的。
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莫羽抱着推缩在被子里哭,自己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心,怎么还敢再喜欢陆永邦?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模糊了眼,莫羽不擦,任由它们一滴一滴的流。莫羽手中的小刀力道越发大了,锋利的刀刃割过木头,擦过碳芯,吱吱扭扭得响。莫羽手下忽然一滑,刀锋贴着木头的边缘刺了过去,莫羽怔怔的不知道收手,于是那把小铅笔刀就夹带着一缕风,插进了莫羽的大腿。
这一刀力气甚大,刀尖深深地刺进血肉,莫羽来不及松开手,就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一手。莫羽立刻松开刀柄,但是想把刀子拔出来的时候,却不敢再去抓那已经染了血的刀柄。手上的血往下滴,腿上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顺着腿往下流。莫羽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血已经顺着脚趾流到地上,一只手还握着削了一半的铅笔,愣在那里。
莫羽觉得头有点晕,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一会又觉得也不能让那把小刀就一直插在腿上,壮着胆去拔,结果手直抖,刀是拔出来了,伤口却更大,血流的越发欢快。莫羽觉得整条腿都疼麻木了。
莫羽想算了等它自己止血吧,就打算睡过去,结果听见一声吓坏了的、愤怒的吼声:“莫羽!你在干什么?!”
第三十二章
“莫羽!你在干什么?!”陆永邦从公司回来,找老师销了假,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寓,就看到莫羽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任由自己腿上血流成河。
“你在发什么神经?”陆永邦冲过来,半跪着,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压住伤口,他又急又气,话音里不停地颤抖。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不是说不在乎吗,不是说没关系吗?现在我已经帮你毁掉了白家,你还这样干,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永邦冲过来的一瞬,莫羽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在自残。其实这伤的确是事故,他本想向陆永邦解释,但是听到他的怒吼,莫羽的脸又凉下来。
“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陆永邦。”
陆永邦蓦地停住了话头,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莫羽,莫羽看到了他眼中的悲伤和失望,神采像花一样一寸一寸化成灰。莫羽明白,陆永邦也是委屈的吧,已经那么努力想要求得原谅,以为为自己除掉了白家就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但在自己这里得到了依然只是冷淡和刺伤。莫羽很想对陆永邦说:对不起,是我自己无法再靠近你。怀了那样的身世和过去,让我怎么敢再奢求和你回到过去?
只是这话,憋着一直没有说。莫羽想,便让他认为我恨他,让他认为我无理取闹饕餮不足,从此留我一个人。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敢在妄想什么了……
“我上楼去了,你辛苦了。”莫羽说着就要站其来,结果没想到腿上的伤那么疼,晃了一下又跌坐在沙发上。
陆永邦一言不发,把莫羽横抱起来,莫羽在陆永邦触摸到他的时候狠狠地畏缩了一下,终于没说什么,任他把自己抱到房间,又拿来了医药箱。
陆永邦沉默地为莫羽包扎伤口,莫羽盯着陆永邦的手指看。陆永邦手指很尖,骨节分明,莫羽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手指在自己皮肤上的触觉。上一次的经历太惨痛,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温存。而现在,包扎伤口的手指爱惜地掌控着力道,莫羽沉溺在这一瞬间的温暖里,提醒自己,这将是自己贪恋的他的最后一丝温暖。
“陆永邦,你其实是很生气的吧。”
三个多月来莫羽首次主动和陆永邦说话,陆永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是没有抬头。
“那天的事情,你根本就是个受害者,却还要受我的气,你一定很委屈吧。”
“我就是这个样子,以前的温顺善良都是假象,你现在应该看清楚了,所以不要再搭理我。而且你也不必为那天的事情有什么负担,你知道我在花田长大,我就是那种人。我性格恶劣但是善于伪装,我的身体,早就不是干净的。”
莫羽梗着脖子说完,从陆永邦僵硬的手里一点一点拽出了纱布,开始自己往腿上缠。莫羽为自己包扎的很漂亮,他一直都对急救很内行。
陆永邦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房间。
……
顾枫接到陆永邦的电话的时候很惊奇,两人小时候虽然形影不离,但是越长大越疏远,加上自己忙于公司的事情,陆永邦已经很久没有约自己喝酒。最近关注新闻,知道陆永邦在干什么,顾枫心里也是有疑问的。他本来以为陆永邦都要和白家结亲了,没想到一夕之间,陆氏就废掉了白家。
两人约了在Lilys,顾枫打算把事情问问清楚。
Lilys暧昧的环境,可以将许多表情掩盖过去,但是,当顾枫听完最近发生的事情之后,还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酒吧诡异的灯光里,顾枫惊讶的神色变得有点扭曲。
“所以,因为白微微下药,你强暴了莫羽。为了莫羽,你整垮了白家。但是,莫羽现在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无法接近?”镇定下来,顾枫总结了一句。
“嗯。”陆永邦低头喝酒,看不清他的脸。
顾枫突然笑了,陆永邦抬起头,脸上有一丝愤怒,顾枫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问陆永邦:
“永邦,你相信莫羽说的话么?”
“什么?”陆永邦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相不相信,莫羽本来就是一个虚伪的人,以前的美好全都是装出来的,他的本性就是冷漠刻薄的。你相不相信他跟你说你对他做的事情他根本无所谓,因为他原本就是不干净的。”
陆永邦手指夹着高脚杯,一时没有开声。他不相信,但是已经三个多月了,莫羽冷淡得像冰山一样,并且再也没有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好像真的是早已经习惯了似的。他现在多怀念以前的莫羽,微笑也好说话也好,无不清秀漂亮,而现在整个人都在低气压里面,自己一靠近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但是又忍不住担心他。
“我是不相信的。”顾枫见陆永邦沉默,接着说:“我和莫羽一起住过半年,他心事很重,有些话题不愿和别人谈起,但是绝对不撒谎,这一点你应当比我了解。还有,你们两个做过,他是不是干净的你不知道,还要他来告诉你?”
“我若是莫羽,光是看到你犹豫,就已经够寒心的了……”
这一句话,击得陆永邦眼前一黑。是啊,莫羽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知道么?他心里有怎样的疙瘩,自己难道还不了解?现在自己像个受害者一样跑到外面来找人倾诉喝闷酒,莫羽在家里,一定灰心死了。陆永邦猛地想起了莫羽对自己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此时像咒语一样一遍一遍在心中回想,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因为他喜欢我……
跳起来往外面跑,陆永邦边跑边叫了句:“哥,谢谢你。”顾枫不拦他,这个弟弟一样的家伙,也该为自己的幸福吃点苦头了。
第三十三章
上帝说,我们要对敌人仁慈,对自己残忍。
莫羽一整日窝在琴房里,总是想起这句话,他寻思着自己现在应当算是上帝忠实的使徒,为了陆永邦,他已经将自己逼到死角。
如今的自己,还能弹一首什么样的歌?
莫羽的手指在琴键上一直不停,眼泪突然就毫无预兆地流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钢琴的黑白键上,扰乱了曲调,突然一个颤音,便再也支持不住。蓦地像是拔开了水闸,所有的绝望和荒凉一起涌了出来,莫羽握拳砸向琴键,钢琴发出轰的一声,尖锐刺耳,之前的曲调彻底断了,莫羽趴在钢琴上,放声大哭。
记忆中,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在哥哥交出自己的身体的时候,莫羽都只是在角落里安静的流泪,从未有过这样抑制不住的哭声。对于哭泣的声音,莫羽一直都很抗拒。这声音代表着示弱,告诉高处的敌人自己的屈辱。这是莫羽多年来坚决不愿做的事情。但是在这样的时刻,公寓里没有别人,琴房的门紧闭着,大腿上绷带下的伤口隐隐作痛,莫羽竟然崩溃般地哭出了声。
陆永邦此时就站在琴房门口。公寓的琴房隔音效果非常好,正是因为如此,门缝里漏出来的一线哭声才越发往人的心里钻。
莫羽,对不起。
陆永邦推门进去,莫羽没有发现他。伏在钢琴上的莫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抽动着,一条腿的裤子挽起来,可以看到包扎伤口的纱布。陆永邦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莫羽贪恋这一丝的温暖,甚至不问出处,他可以感觉到令人心安的温度轻柔地越过了胸口,熟悉的味道就如影随形地跟过来。
陆永邦!莫羽蓦地止住了哭声,坐直了身体,正想挣扎,那一双手却突然收紧了。
呜咽和抽泣被梗在喉间,吐不出也吞不下,莫羽被陆永邦紧紧抱在怀里,心中却更加荒芜。一次两次三次,自己总是让陆永邦看到自己最狼狈、最怯懦的时刻,他现在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哭死,就是不想让陆永邦看到自己哪怕一滴眼泪。
“你滚,别碰我!”莫羽哽咽着,扭动身体想挣脱环在胸前的手臂,陆永邦趁机将他拉起来,两人跌坐在地板上,陆永邦的手却抱得更紧了。
“莫羽……对不起,原谅我……”陆永邦的声音从颈边传来,他将头埋在了莫羽的肩窝里。
“不是说过不用的吗?”莫羽稳住了声音,但是背对着陆永邦,眼泪依然潺潺地往下流。
“不是对不起我……强暴了你。是对不起,一直没有明白你的心意。对不起,我用了那么久在想明白,我喜欢你。”
陆永邦的话想惊雷在莫羽的耳侧炸开,莫羽却只是淡淡地勾了嘴角,眼泪止不住:“陆永邦,不要这样,很难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补偿。”
“我不是在补偿你,我只是不愿让自己再失去。那天晚上之后,我觉得我将要失去你。”陆永邦低低的说,声音里的畏惧让莫羽陡然心疼。
陆永邦,你不会失去我,是我要失去你了。从前我总是幻想你属于我的那一天什么样,但是现在的我,连想都不敢想了。
“小羽,我以前说过,宁愿和你过一辈子。最近我才知道,我当时没有在开玩笑。”
但是我不想再呆在你身边,看到你订婚已经让我六神无主,我不能看着你结婚生子,还可以给出祝福。
“陆永邦,你滚远一点。”莫羽的声音里夹了深深的厌恶,冷冰冰地开口:“我从没想过和任何人过一辈子,像我这样的人,只要露水情缘,大家你来我往,我能得到应得的价钱就行。你若愧疚,不如付钱给我,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你现在放开我,我恶心。”
陆永邦身体颤了颤,圈住莫羽的手却更加了力道,没有说话。
“我喜欢你,陆永邦,我曾经这样跟你说过。我本来以为跟了你可以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但是很显然我错了,你对这种事情太严肃,根本就不是我的typle。”
“我喜欢你,是想让你供我吃穿供我挥霍,不是想让你和我结婚。我不想跟你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