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啊,所谓的恋爱呢,偶尔还是需要坦率一些的。”
他如此说着,拍了拍凛的肩头。
(偶尔还是需要坦率一些的。)
青梅竹马无心的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凛的心。
不是玲自以为是的说教,也不是母亲脱离普通人的愿望。
这是会很正常地恋爱,很正常地失恋的普通男子才会说出的台词。
回头看去,贵之还停在那里,和司机进行讨论。
那个变小了的身影冲他挥着手。
光是如此,心跳已经明显加速。
这个无法平息的感觉是什么?
凛慌忙转移开了视线,虽然他再也没有回头,但是直到车站为止,他一直不由自主介意着后面。
贵之是在三天后打来的电话。
“因为我总算完成厂凛提出的条件,所以我去找你了哦。”
难不成他真的去跳蚤市场搜寻休闲装了吗?
凛握着话筒茫然失措。
“哎呦,又是贵之的邀请吗?不管嘴上怎么抱怨,实际不是进行得挺好吗?”
从背后传来了毫不掩饰窥探行为的玲的声音。
“你没有资格说我!”
“哈,要是我的话,顶多见上一次面,然后就斩钉截铁地拒绝。该说你是心胸宽广呢,还是纯粹没有拒绝的勇气呢?大义凛然,明明取的是这么有男子气概的名字,最后还是彻底长成了娘娘腔的样子啊。”
“不好意思啦。”
正打算掉头就走,脑海角落浮现出的小小疑问,让凛停下了脚步。
“刚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的由来?”
“因为我们家孩子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啊。”
“什么?”
“拓是取的开拓精神旺盛的意思。结果他变成了只懂得利用父母的名声,自己什么也开拓不出来的家伙。让的名字是希望他能成为谦和友让的孩子,结果那家伙绝对不会为了别人而让开自己的路。至于你的名字,当然就是希望你能成为大义凛然的男子啦。咱们家的男孩子啊,居然一个都没有做到名副其实呢。”
“喂,你不要胡说八道了,为什么我这个情妇的孩子要由小夜子妈妈来取?”
“因为她们感情很好啊。”
“啊?”
“她们好像是超级亲密的知心朋友。”
过于超出想象的台词,让凛暂时陷入了思考。
“你是说……小夜子妈妈和我的母亲?”
“啊,她们经常来往。所以你才会错以为是在这个家里长大的吧。”
“那个……”
说起来也确实是。按说他应该是三岁的时候被收养的,可是总觉得好像一直生活在这个家里。
正因为如此,他以前才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情妇的孩子。
“但是为什么那时候还没有出生的你会知道这种事情?”
“因为妈妈常和我说起你母亲的事情啊。一口一个,玲,玲,听我说啦。”
“可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你难道想听抛弃自己的女人的事情吗?”
因为这个口气很过分,凛忍不住瞪了玲一眼。
“那你的名字的由来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玲是声音清澈透亮,玲珑剔透的玲。很适合我吧?这个家里面唯一名副其实的人就是我了。”
“啊,是吗?”
“虽然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名字,但是光是被叫做‘玲’的话,总觉得还是缺了一些什么。”
这句话让凛想起了小时候的玲。
在玲还是幼儿园学生的时候,她不是被称为“玲”,而是“玲君”。
“这么说起来,你在幼儿园的时候,好像吩咐周围的人都叫你玲君呢。”
“对,那是因为我觉得要强调自己的存在感的话,那样比较好。”
“一般三岁小孩会懂得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吗?”
“谁都会啊。一般都会哭泣啦,喊叫啦什么的来吸引周围的注意力吧?我只是通过称呼方式来坚持自己的主张。玲君这个称呼,对于我作为个人的存在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有这样的三岁小孩。”
凛不由自主垂下了肩膀,但玲想必是认真的吧?
为了强调自己的存在,为了强调个性化,就坚持称自己为“玲君”,还真是可怕的三岁小孩呢。
“你也很厉害啊。甚至可以忘记了自己是情妇的孩子。这个只能用了不起来形容的平凡记忆力和判断力,有时候真的很让人羡慕啊。看来你是不会存在想要忘记也忘不掉的烦恼啊。”
虽然这番台词怎么听都像是把人当傻瓜,但是其实还是带着一定的夸奖口气的:因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所以凛可以听得出来。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会觉得高兴。
“很遗憾,就算我的记忆力再怎么平凡,真正想要忘记的讨厌的事情,还是没法忘掉的。”
“比如说什么事情呢?”
“比如说你为了套牢赞助商,就把我卖掉的事情。”
“讨厌啦,我又没有那么过分。”
“这可不好说吧。什么因为是同性就拒绝只能说是气量狭窄啦。和贵之交往的话,就自能了解女性被你所吸引的理由啦。说这些话的人不都是你吗?”
“看来你不光是记忆力不好,头脑也不太好用啊。”
“什么?”
“我之所以说你和贵之交往的话,就能理解你的恋人被我抢走的理由,并不是要你去理解被同性吸引的心情。我的意思是说,这样你就能理解她们接近我和你的理由了。”
“啊?”
“你的那些女朋友们的私心再明显不过吧?有的是想要结识进出我们家的演员。有的是原本就打算成为女演员,所以想要在制作人面前混个脸熟。所以比起没有从事舞台工作的你来,她们更愿意接近我。”
“什么?”
“你都已经二十一岁丁吧?好歹也了解一下人类的心灵是两面化的好不好?”
说到这里,玲嘿地笑了出来,好像打趣一样地说道。
“顺便说一句,我是觉得,光是因为彼此都是男人,就足以构成拒绝的理由了。”
玲刚刚说出的台词,在凛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你的那些女朋友们的私心再明显不过吧?)
确实,裕介也说过相同的话。
什么试图抱着私心接近凛的女人,全都遭到了守护灵的威胁……
那个时候,因为觉得事情过于唐突,所以下意识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的意思是说,那些女孩子一开始就没有对我抱有好感?)
与其说是打击,凛反而觉得这样才比较合乎情理。
只要是有栖川家的人,是谁都无所谓。
所以她们才选择了更加有利用价值的玲。
“但是,怎么说呢,你……”
玲之所以推他去进行替身约会,暗地里应该打的是讨赞助商欢心的主意。
她想必听说过贵之花花公子的名声。也许是觉得只要是美人的话,哪怕是出于玩玩的心态,贵之也会出手。
她应该是觉得反正凛看起来也象女人,如果能吸引到贵之的兴趣也算是幸运吧。
“比那些人还要私心满满的人就是你吧?”
虽然怒吼了出来,凛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开朗。
既然如此,这次干脆就借用玲的语言,彻底打碎玲的如意算盘。
(光是彼此都是男人,就足以构成拒绝的理由了。)
既然你都如此宣言了,我当然要遵命不是吗?
“今天一定要拒绝。拒绝㈠E绝给她看!”
凛一边如此告诫着自己,一边在玄关等足了三十分钟。
没有乘坐奔驰车的贵之,真的穿上了好像是从跳蚤市场淘来的T恤牛仔。不过明明是二手货,穿在他身上也好像是特别搜罗的名牌旧货一样。
“怎么样?我照着凛的要求做了哦。合适吗?”
“……合适……”
凛一时看得着了迷。
(也就是说,只要内在够出色,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吗?)
也许从车站一直跑到这里的吧?他的面颊上微微泛出了汗水。
(他那么认真地傻乎乎地遵守了我的要求吗?)
凛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情却并非是不高兴。
突然,他注意到了贵之手上提的东西。
“那是……”
“啊,这个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从超市的塑料袋中,楚楚可怜的龙胆花探出了脑袋。
并不是剪下来的花束,因为上面还带着土。
“不能花钱的礼物,对我来说算是最难的课题了。”
还隐约残留在贵之形状优美的手指间的泥土,仿佛在诉说着它们是贵之亲手从地里挖出来的。
“啊?”
因为凛说了让他不要乱花钱?
因为凛说了要表达心意的话就用行动表现出来?
其实只要吩咐一声佣人,就大可不必弄脏自己的手了。
但是,没有这么做,就证明他好好地重视子凛的愿望。
这个男人是真正的绅士。
如果他是那种只会对别人指手画脚,只懂得任性和惟我独尊的男人的话,明明马上就可以讨厌他的……
就在刚刚为止,还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拒绝。
微笑也好,体贴也好,就算是这些小小的礼物,也全都看得出来是真心的产物,因此他才无法说得出讨厌。
边接过袋子,凛边不由自主回报了一个微笑。
“谢谢。”
“我烦恼了二天,到底该选什么好。”
“我喜欢花。”
“真的?”
“刚才正好有点沮丧,所以你的心意我真的好高兴。”
“你在沮丧什么呢?”
“没什么大事。怎么说呢,只是我好像没有真心被人喜欢过……”
“啊?”
“我原先以为是玲接二连三地抢走了我的恋人。但是实际上,她们原先就不是喜欢上了我。她们好像只是为了接近有栖川家。”
“啊。”
贵之毫不吃惊地点点头。
“那些接近我的女人差不多也都是如此。她们看到的不是我本人,而是海棠家的地位和财产。”
“骗人……”
“是真的。”
“你明明长得这么英俊啊。”
“女人啊,不会因为看上男人的脸孔就结婚的。就算我的长相不变,如果一贫如洗的话,也没有那么多女人会追求我。”
“那倒也是。不过,要是这个长相的话,做演员也不成问题啊。”
“是啊,要是我是生在穷苦人家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做了模特吧?那样的话还是会有桃花运吧。不过这次就都变成了看中我这张脸的女人了。”
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是,凛总觉得可以看见贵之的真心。
他想要的是不在意海棠家,不在意他的长相,而是真正看着他的对象。
(不过,在还没有任何价值观的时候就能遇到真爱,我弟弟也很幸福了。)
他曾经如此说到弟弟雅之的事情。
父亲是“西桑斯联盟”的董事长。
母亲是英国贵族的千金小姐。
能够无视这些令人目眩的条件正视贵之的人,也许并没有多少。
正因为如此,尽管拥有了花花公子的恶名,他还是试图寻找出真正的对象吧。
“和你见面的时候,最初我也没有抱多大的期待。我以为你是明知道是相亲,所以打着小算盘跑来的。”
“我是因为受了玲的骗……”
“我明白,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想要观看舞台。六万的席位也好,豪华的蜜月套房也好,你喜欢它们都不是因为可以享受奢华,而是可以帮助到舞台美术的学习。”
因为凝视着自己的视线是如此的强烈,所以凛都无法抬头。
“我只是……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才没有像女人那样打如意算盘。”
“没有那种事情。男人的态度有时会更加露骨。比如说瞎子也看得出他们是为了融资。毫不客气地表示不想讨好赞助商的,你是第一个哦。”
“那是……”
并没有他说的那么高尚。
只是讨厌自我中心的家伙而已。
只是相信父亲的才能而已。
只是因此觉得,没有客气的必要而已。
“你总是让我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