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陆定宇咬咬牙,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好的,明天中午再约时间好吗?今天太晚了。」
「好,一言为定。」邵永琨爽快地答应下来,陆定宇挂了电话,抄起外套和车钥匙,一路飞驰到医院。不顾护士的阻拦,他心急地冲进病房,抓住已经快要睡着的楼展戎,低声说:「马上跟我走。」
楼展戎被突然吵醒,十分不爽一拳挥了过来。陆定宇飞快地躲过,用被单把他一裹,打横抱起说:「邵永琨想见你,我先带你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
楼展戎听到消息之后瞌睡虫跑了一大半,竟然忘了自己被男人来了个公主抱。他一时顾不上骂人,皱着眉说:「你疯了!他是条子,你躲得掉吗?难道想让他拿着搜查令去搜你的老窝?」
「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陆定宇神情坚定,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绝,倒把楼展戎气笑了,一手抓扯着他的后背说:「放我下来,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家伙八成已经赶到医院门口了,跑不掉的。」
突然袭击?陆定宇吃了一惊,随即露出懊恼的神情,不情不愿地把楼展戎放回床上问:「那怎么办?」
楼展戎翻了个身,把被单拉到下巴,说:「我装睡,你打发他。」
看来只能用这个办法了,陆定宇叹了口气,脱下外套丢在一边,结果他还没坐下,邵永琨已经推门而入了。
两个男人看到对方不约而同地一怔,随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不动声色地交锋八百回合,陆定宇压下火气,装出一脸诧异,问:「邵警官,不是说明天过来吗?」
「我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娄子。」邵永琨皮笑肉不笑,俯身探望装睡中的楼展戎,吹了声口哨说:「是个细皮嫩肉的美青年。」
陆定宇不着痕迹地挡在楼展戎身前,下了逐客令:「病人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不要打扰他睡觉。」
邵永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好像看到一只凶相毕露的藏獒护着心爱的小白鸽,他伸出手指说:「我就说两件事。」
不仅陆定宇,连躺在床上的楼展戎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邵永琨没让他们失望,一开口就是猛料:「第一、楼聿堂现在在我那里,只要他不去自找麻烦,基本上没人找他的麻烦。」
楼展戎眼皮跳了几下,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房间里一片寂静,陆定宇提心吊胆,生怕他禁不住刺激暴露了目标。
「第二个嘛……」邵永琨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床上的人,说:「是关于他的侄子……」
陆定宇嘴角抽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他侄子怎么了?」
邵永琨却卖了个关子,把后半句吞回肚里,说:「哎呀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改天一起去喝个茶,掰。」
「喂,麻烦说清楚!」陆定宇伸手抓他。
而一道冰冷的声音已经像子弹一样从身后扫射过来:「你给我站住!」
邵永琨笑吟吟地转过身来,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眼,他抬手打招呼:「美人,你醒啦?」
「我没心情跟你耍嘴皮子,他侄子怎么样了?」楼展戎翻身下床,步伐不稳地朝他走过来。陆定宇赶紧上前扶住,给了他一个责备的眼神。
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废话,关系到我的身体,能沉得住气就是死人了。
楼展戎瞪了回去,又转过脸来盯着邵永琨,等他的下文。警官笑得暧昧,说:「春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啊!」谁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银鹰竟然有这么含嗔带怨的眼神,和男人像小情侣似地互瞪?
「要发花痴滚回去发。」楼展戎目光如刀,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不要让我再问一遍。」
眼神交会间,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还装?再装就不像了!
邵永琨敛起笑容,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大谎:「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你节哀。」
楼展戎脸色煞白,险些站不住。陆定宇护花心切,干脆把他揽进怀里,看向邵永琨:「确定吗?」
邵永琨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丢下这颗炸弹之后,他不再逗留,转身告辞离去。
留下被打击到几乎抓狂的楼展戎和不知所措的陆定宇,面对这一屋子愁云惨雾。
「展戎,展戎……」陆定宇搂着他,轻声细语:「别太难过,至少你还活着。」
楼展戎发出一声郁闷至极的狼嚎,浑身抽搐。陆定宇把他抱到床上,像安慰闹别扭的小婴儿一样,又拍又哄,楼展戎更是气愤得无以复加。没想到当初的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真他妈的邪门,他一介英武男儿,难道要真的在这具中看不中用的躯壳里窝一辈子?
感觉到男人厚实的手掌在轻抚他的头发,带来一股晕陶陶的熨帖感。他扭头挣脱开对方的手,瞪着眼睛,不满地抱怨:「别把我当成哭哭啼啼的小娘们。」
「没,我只是……」陆定宇笨嘴拙舌地解释,「我只是希望能让你好过一些。」
「少废话,换成是你,你能好过得了?」楼展戎越想越火大,他从小到大受过的挫折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次的震撼。老天爷一定很恨他,才能他搞出这么一场闹剧。
深吸了几口气,他尽量平定紊乱的心绪,开始考虑以后的事。
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这么多年的训练,除了混帮派,楼展戎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别的本事,要想养活自己,好像只能继续混下去。
可是用这种弱柳扶风的外表去黑道?不要说没有半点威慑力了,站出来都会笑死人,搞不好还会被捉去当哪个老大的暖床或者被卖到鸭店挂牌子。
楼展戎感到后背一阵恶寒,有点想反胃,他皱着眉抬头看着陆定宇,神情有些纠结说:「你好像挺高兴?」
「唔……」陆定宇难为情地抓了抓头,说:「毕竟你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你应该难过才对吧?你的艾靖云可就永远没可能回来了。」楼展戎挑着眼角看他,流露出不经意的风情。
陆定宇苦笑着摇头,纠正道:「他不是我的,他从来不认识我,而你……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怪异?楼展戎身体扭了几下,从他臂弯中挣脱出去说:「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陆定宇温柔地笑了笑:「我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
楼展戎磨了磨牙说:「我没工作,也没什么谋生技能。」除了动刀动枪,他好像什么都不会。
「我养你。」
陆定宇郑重地承诺道,楼展戎打了个哆嗦,狐疑地瞪着他,轻声说:「你该不会是……」死GAY吧?
以前他是不会担心后庭贞操这种问题啦,事实上也没哪个不长眼的GAY敢打他的主意。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他又美貌又柔弱,空有一腔雄心壮志有个屁用!
陆定宇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背,说:「你别胡思乱想,当我是大哥就好,大哥照顾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底迪?我呸!」楼展戎嗤笑,「这辈子只有别人喊我大哥的份儿,我还没服过哪个大哥呢!」
「好好好,楼大哥,天不早了,该睡了吧。」陆定宇好声好气地哄他,把楼展戎连人带被拥到怀里,低声安抚:「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复健呢。」
楼展戎窝在男人怀里,浑身不自在,可是那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他又懒得挣脱。反正这男的是个老实头,肯定不敢对他动手动脚,楼展戎把顾虑抛到脑后,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
陆定宇关了灯,躺回床上。当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的时候,楼展戎突然冒出一句:「陆定宇,你想不想当我的人?」
陆定宇心脏狂跳,几乎喘不上气来,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问:「什么意思?」
「我看好你,做我的手下吧。」
「哦。」陆定宇有些失望,同时暗笑自己痴心妄想。他摸了摸楼展戎的长发,说:「只要你高兴就好。」
挺有献身精神的嘛,楼展戎窃笑。
传说那个兰陵王因为长得阴柔美丽,上战场的时候还要戴个面具来撑门面,慈禧垂帘听政的时候也没忘了把傀儡光绪摆上前台。
楼展戎打的就是这种主意,既然自己已经沦落到柔弱小白脸的境地,他懒得自怨自艾,干脆物尽其用,把这个五大三粗、一脸悍相的男人训练成好用的傀儡和伏帖的面具。
虽然好像对陆定宇有些恩将仇报,不过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会计较这些就太婆妈了。楼展戎把莫名其妙的愧疚情绪压下去,含笑入眠。
又过了些日子,气温渐渐回升,楼展戎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可以不借助拐杖,慢吞吞地行走。
虽然还是有随时会摔个狗吃屎的危险,不过对于前一阵子总是和病床黏在一起的楼展戎来说,能直立行走已经是一大飞跃了。
医院开始赶人了。一方面是后续复健完全可以在家里进行,病房不是给他长期度假用的,另一方面则是楼展戎经常对漂亮护士性骚扰,已经引起公愤。如果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小白脸,恐怕早被人家用高跟鞋砸成蜂窝了。
陆定宇也巴不得早点把人接回家里去,于是一刻也不耽误地去办理出院手续。
办好了手续,突然看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陆定宇眨了眨眼,快步迎上去,招呼道:「真巧,你是来探病的吗?」
曲静妍——艾靖云的前女友,含笑把手上的花递给他说:「我来看看靖云。」
「谢谢。」陆定宇记得她,当年车祸过后,一直陪着艾太太的清秀女子。他与她并肩朝病房走去问:「好久不见,你……好吗?」
他几乎忘了艾靖云这个名字,此时又接触到那些与之相关的过去,只有恍如隔世之感,这颗心,已经被楼展戎占满了。
「我结婚了。」曲静妍抬起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的钻戒,又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会一直陪着他。陆先生,你是个好男人,比宋正明的好太多了。」
「宋正明?」陆定宇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好奇地挑起眉,曲静妍抿唇一笑说:「就是靖云喜欢的那个人,我们交往了四年,他突然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跟我分手,然后跑去向人家告白。结果宋正明不接受,还当着朋友的面嘲讽羞辱他,靖云大概是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哦……」陆定宇觉得自己拳头发痒,很想找到那个姓宋的狠揍一顿。然而曲静妍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火气——
「不过他能遇到你,也算一种补偿。陆先生,请你好好地珍惜他。」
陆定宇有点飘飘然,然后很快清醒起来,她不知道里头那个是楼展戎而不是艾靖云——喷火辣椒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能看不能吃。
正想着怎么把旧爱相见不相识的场面圆过去,楼展戎替他省了事。曲静妍走到病房门口,猛地停下脚步,杏目圆睁朝大开的房门内看去。
「艾靖云」正和一个美貌护士吻得不可开交,而他一只手在人家胸前揉搓,另一只手则直接伸到护士裙子底下。
香艳刺激的画面即使是陆定宇这样的熟男都看得脸红,更不要说曲静妍了。曾经的美好印象烟消云散,她丢下一句「他怎么变得这么恶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陆定宇揉揉额角,捧着花走进病房,惊醒那对快要表演脱衣舞的野鸳鸯。
护士脸红得像蕃茄一样,狠瞪了楼展戎一眼,然后捂着脸跑掉了,楼展戎欲求不满地朝陆定宇瞪过来说:「你真会煞风景,晚一点进来会死吗?」
他好不容易把人勾上手,眼看着干柴烈火已经烧了起来,万事俱备,只差打一炮就能消火,这个没眼力的家伙偏偏闯进来坏人好事。
「下次交配的时候记得关门。」陆定宇面无表情地动手收拾东西,对这个没节操的男人无可奈何。
「啧!」楼展戎发出一个不屑的单音,指指正昂首挺立的小弟弟,理直气壮地说:「食色性也,老子年纪轻轻可不能过和尚生活,你说怎么办吧?」
陆定宇扫过去一眼,黑眸中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低声问:「要不要我帮你?」
楼展戎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在自己动手和被别人服务之间艰难地抉择。虽然被男人摸鸟是一件恶心的事,不过如果对方是陆定宇的话,他好像还能勉强忍受。
楼展戎犹豫了三秒,为了下面正火烧火燎的欲望,他朝陆定宇勾勾手指,命令道:「给我弄出来。」
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意,分外诱人。陆定宇屏住呼吸,伸手扒开他的衣服,露出楼展戎胯下的东西,颜色很嫩,大小也很衬他的体型,看起来分外可爱。陆定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真是小巧玲珑啊,要不要弄点小米来喂喂它?」
楼展戎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脸涨得通红,下身的欲望在男人恶毒的嘲笑之下没骨气地败下阵来。委靡不振地缩了回去,他气得发晕,顺手捞起个枕头砸在陆定宇脸上,吼道:「给我滚!」
为了疗养方便,陆定宇把他接到城郊的别墅里去,依山傍水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就这样,楼展戎开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身只泡健身房的隐居生活。
除了要求他过禁欲生活这一点很不合理之外,陆定宇是个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全能贴身佣人。对他百依百顺,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让楼展戎充分享受帝王级的超舒适待遇。
每天早晨,陆定宇都会陪着他沿着河岸晨跑,提供毛巾和矿泉水,一路跑一路耍嘴皮子,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真正到了不分彼此、亲如兄弟的程度。
楼展戎对他的信任相依赖渐生渐长,虽然还是整天呼来喝去,但是陆定宇心里明白,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家伙也只能靠骂人来发泄胸中的郁气了。
这天,楼展戎照例穿着短衫短裤出来晨跑。细长的胳膊腿已经隐隐有了肌肉轮廓,身上也长出点肉来,虽然整体上还是瘦巴巴的,但是不至于看起来像刚出锅的肋排。
这具身体天生骨架纤细,个头只有一七零,想练成陆定宇那样的壮硕身材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每天胡吃海塞也只能横向发展,楼展戎又不想变成肉球一颗,只好拼了老命地运动,肌肉嘛……能练出几块练出几块吧。
「慢一点,累了就休息。」陆定宇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跑了两公里,楼展戎已经满头大汗,像个破风箱似地呼嗤呼嗤喘气,反观陆定宇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有流下一滴。
楼展戎对他的体格和耐力已经没力气嫉妒了,他泄愤似地猛灌了半瓶水,然后把瓶子丢给男人,一脸悲愤,打算重整旗鼓,再给他跑个三、五千。
「靖云?」一辆车在他身边煞住,车主走了下来,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抓住楼展我的肩膀,叫道:「你是靖云?天啊!我总算找到你了!」
找我做什么?楼展戎一头雾水,与陆定宇大眼瞪小眼。而那个衣冠楚楚的四眼田鸡眼看着要熊抱过来,楼展戎火了,一把甩开这个阻街男骂道:「滚!老子没钱打发要饭的。」
这家伙的脾气真是臭不可闻,陆定宇把他拽到身后,朝陌生男子点点头问:「请问你是哪位?」
宋正明扶了扶镜框,看着那个以保护者自居的高壮男人和他身后长发俏脸的美男子,神情有些了悟,更多的是气恼说:「靖云,你把我忘了吗?我是宋学长呀!我上次去医院找你,没想到你已经出院了。他是谁?你的朋友吗?」
充满敌意的视线扫过陆定宇的脸,而后者恍然大悟说:「原来你是宋正明。」
谁?楼展戎听都没听过这名字,表情十分不耐烦,从后面戳戳陆定宇的肩背说:「别跟他废话,陪我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