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风子颜也没有逼出他们体内的巨毒,而风少音和风少言却呕了一晚的黑色血块,回来的杏花连药也不熬了就只为他们擦拭血迹换了好几盆的水,每一盆水变成黑红色她就哭。
“子颜,我们出去一下,谈谈音儿和言儿的事。”萧湘拉走疲惫不堪心力交瘁的风子颜出了厢房。
盯着风子颜失神的神情,萧湘痛心的拥抱住他,嘶哑的说道:“我们做个约定吧,为了音儿和言儿好的约定。”
风子颜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脑后,惨淡的笑道:“我宁愿杀了你也不会放你走,更不会让你成亲的,你一辈子只属于我。”
“等我说完了你再杀我吧。”萧湘早就醒悟他们的命运。
“你快说。”
“我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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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又按夫人的吩咐去打扫萧湘的卧室,却在院中见到少爷躺在一张睡椅上看着《诗经》,顿觉天快下红雨了。她不问他多晚回来,而是问:“少爷,你居然在看书?”她知道的少爷可是从来不喜爱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萧湘一抬眼,反问:“我为什么不能看书?”不过几个月没回家而已,这丫头似乎越来越没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牡丹鬼精灵的一笑,“那时当然啦,少爷说书读多会像书生一样满肚子酸水,酸死人。”
“牡丹,你说我该怎么说你呢?一会儿鬼精灵,一会儿又小家碧玉,让我也难以捉摸。”萧湘放下书说道。
少爷好象有些变了,变得安静了,虽然会和她斗嘴,但不像过去一样口头上占她的便宜了。少爷在外面遇到了许多事了吗?
“少爷,你在外面都经历了些什么,遇到了些什么?”牡丹试探的问。
萧湘忽然悲伤起来,“我在外面经历了爱得生离死别,遇到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他沉静的回答,目光飘忽。
“哦。”牡丹来了兴趣,坐在他的身边,说道:“少爷最爱的人长得什么样子?”
“他啊,该怎么说呢?”萧湘躺在睡椅上想象着风子颜的容颜,“他很美的,弹得一手好琴,不过我没见他弹过几次,但我敢肯定他的琴技高超。他笑起来最美了,朱红色的嘴唇向上一弯,好象最美的花在盛开;他的身上还有檀香的香味,我不知道是怎么有的,但我最喜欢这个,感觉温暖而舒心……”
眼角溢出一滴清澈冰冷的泪珠,缓缓地划下脸庞,无声无息的消失,泪水模糊了萧湘的视线,也模糊他的记忆。那段时光仿佛已经离他远去,逐渐逐出他的记忆和人生,如同当初没有遇到风子颜那般的他是否可以再回到当初的无忧无虑,亦也无心的自己。萧湘不知道自己回到家中后能撑多久不去见风子颜,或许他一直都见到风子颜,只是没有办法在明处见到他,他的笑容也悲伤了,看不见他的开心。心口又在痛,痛得快麻木了,要是失去痛觉就好了,也就不用那么伤心了,不用再引起思念风子颜而痛苦。
奇怪,眼睛怎么开始疲倦了,好想睡哦。萧湘不知不觉得合上双眼陷入梦乡,梦里,他又看见风子颜的微笑,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听到音儿和言儿叫他“干爹”和杏花叫他“少爷”!大家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用在去烦恼和痛苦,也不用看到自己的不能。
“萧湘,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恨你还是同情你。”
牡丹对沉睡中的萧湘冷冷地说,然后转身离去,望着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心里却是乌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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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在众多侍女的羡慕和嫉妒下被萧老爷许配给了她们心中的成龙快婿——徐护卫,并且在萧老爷的主持下不日成亲,成了徐护卫的妻子。
这本是一件喜事,但在萧湘的破坏下成了一件尴尬事,酒席中,大家面面窥视,谁也没办法在萧湘愤怒的目光下喝下一杯喜酒。
“徐护卫,你一直都插手我的事,现在还想抢我的人,你不要以为有爹做你的后盾你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萧湘简直红了眼。
当他刚听到自己的贴身侍女要许配这个徐护卫时,马上就冲来喜堂,可他们堂也拜了,就差入洞房了。他绝对不让牡丹嫁给这个一直破坏他和子颜关系的徐护卫。
徐护卫觉得自己脸面全在今天丢尽,但一想到萧老爷,便马上对萧老爷说道:“老爷,今日是属下的大喜之日,可否请老爷让少爷回房休息,若少爷也想喝这杯喜酒,属下自会派人送到少爷的房里。”
徐护卫的忍让得到了大家的称赞,反而是萧湘里外不是人。
不等萧老爷下命,萧湘高傲的说道:“不用爹亲自动手,孩儿自有分寸。”转身他又回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是我这一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萧老爷紧紧地握住了黑木椅的扶手,一会儿起身回房,扶手上留下十个被手指头抠出的洞,但大家都沉浸在喝喜酒闹洞房的热闹气氛中,哪还会注意到这些。
春宵一刻值千斤,洞房花烛情缠绵。可床上睡的是酒醉的新郎,床边站着的是衣衫整洁却冷笑的新娘。怪哉,怪哉,但这是人家小两口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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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子颜一直在照顾依旧发高烧的两个儿子,发烧的他们体质逐渐虚弱,也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风子颜不得不强迫他们喝一些稀粥。
“风少爷,不管我怎么喂音少爷米粥,音少爷都吞不下去。”杏花即使喂最好服侍的风少音喝稀粥,但意识昏迷的他连最基本的吞咽也不会。
“像我这样。”风子颜将一勺稀粥喂进风少言的嘴里,然后轻轻地捏住他的下颚,稀粥顺利的通过食管缓缓流进他的胃里。“记得动作要轻,不然会呛到喉咙里。”
“嗯,好。”杏花照着他的方法顺利的让风少音喝下第一口稀粥,但她的泪水也混进粥内,昏迷中的风少音似乎尝到了眼泪的咸味,不舒服的皱了一下秀气的眉头。
突然,风子颜拿勺子的右手像空中一伸,一只银色的镖破窗射向他,门外闪过黑影,风子颜微微侧身接下飞镖,镖上绑着一张纸条。
风子颜摘下纸条,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就把它碾为尘,飞散无踪。一旁受到惊吓的杏花从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杏花,你出去,我要为音儿和言儿逼毒,你一天都不能进入这个房间。”放下碗,风子颜为一双儿子盖上被子说道。
杏花虽然觉得不妥,但也只得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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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湘木然的由牡丹为他穿上新郎的喜服,这件喜服和上次的款式是一样,但少了“风”字相衔接的黄色花纹,只有红布料的红艳艳。
“牡丹,徐护卫没有欺负你吧?”萧湘问正在为他系上腰带的牡丹。牡丹最近似乎总是睡眠不足,就算用厚重的粉扑盖,也遮饰不住她双眼下的黑袋。
牡丹摇头回答:“只有我欺负他的份,没有他欺负我的道理。”她对萧湘灿烂的一笑。
萧湘忽然感觉头皮发麻,这丫头的笑容虽然好看,但太邪恶了,好象要吃人的怪物在“食物”面前大放得意的模样。他已经可以看到徐护卫的前途了,让牡丹嫁给他也许是一件好事吧。
不由得,萧湘也勾起了唇角,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但也稍稍带了点邪恶。
“少爷,你喜欢香香姑娘吗?”牡丹笑问。
她今天的话还真多。“喜欢她,但不爱她。”萧湘也不在意她问得唐突,开心的回答,“如果没有遇上子颜,我想我会娶她做妻子。”香香是一个好姑娘,可惜花落风尘,不入俗人眼。
这世俗就是这样,娶风尘女子是错,爱男人也是罪,如果人人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善恶之分了。
牡丹仿佛没有听到他这翻话,拍手道:“好了,少爷今天可以做个准新郎了。”
一丝苦涩悄悄的在萧湘的嘴里曼延。他现在何曾想过成亲,坐拥美娇娥?也许小时侯想过,希望有一个像娘一样美丽贤淑的妻子,再有一个像自己一样可爱的儿子,但世事难料,谁又会想到他会爱上一个男人,不再去想妻儿之事?
“少爷,你在发什么呆呀?再不去喜堂的话老爷又要生气了。”牡丹可怜的哀求,仿佛真的见到了萧老爷对着她咆哮的可怕情景。
萧湘跨出门槛,突然回头对她说:“如果我今天死了,请你告诉一下香香。”香香毕竟曾经对他有过一份真感情,所以她还是他的朋友。
“呃?”牡丹一愣,但马上点点头答应,“嗯。”
“谢谢你了,牡丹。”
萧湘心满意足的朝她笑笑,向喜堂移去。牡丹看着他的背影,发觉他稳重了,不再像以前轻浮,玩心重。
合上门,牡丹朝前堂相反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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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萧老爷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亲自把花轿接到门口,连在喜堂也安排了许多人手,这架势不像拜堂成亲,反倒像刑场。虽然有大红的“双喜”增添喜气,但压抑强迫的气势也没减少半分。
恍恍惚惚中,萧湘发现自己快没半口气喘了,沉重的大红色艳丽得令他头晕眼花,呼吸再呼吸,依旧是那么的艰难。
坐在太师椅上的母亲早就为他操碎了心,眼角的皱纹增多了,头上的白发也添上几根,但她依旧把自己打扮的年轻些,让自己看起来喜气洋洋。儿子脸上的笑容更是让她精神百倍,只有心头为何那么的不安,是因为今天太高兴了吗?
萧湘只想在最后的时刻令母亲安心的笑着看他离去,骨肉分离是痛苦,但在此之前的一刻就让她幸福吧。
身旁的新娘安静的过分,既没有过于喜悦地从喜帕下偷瞧他,也没有羞涩的垂下头,而是似乎透过喜帕专注的盯着他,仿佛想把他的身影烙在心里,永远也不忘记。
“夫妻交拜——”
他们互相弯腰一拜,头不小心的轻轻地靠在一起,他们谁也没注意到,仿佛在做事不关己的事情。
曾经,他也想过自己的身边陪伴着一个可以让心甘情愿相守一生的女人,那是他的妻。儿时与伙伴们一起过家家酒的情景历历在目,耳边仍然响着吵闹的唱起的“夫妻谣”——小时青梅竹马,大时一生夫妻;红帕下新娘羞,骑大马新郎喜;一年生个胖小子,二九出个状元郎。
怎么想到了这里?是因为她是儿时与他一起扮家家酒的表妹吗?还是对将来的感叹?
他早已经过了唱“夫妻谣”的年龄了,现实的他容不下这个表妹,他心心想念的都是那个半脸残缺的男子啊!只要他再见他一次,就算现在死了也甘愿,只要——
站在门外的黑衣男子展开微笑,萧湘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他唇边的微笑,不像以前的一样的动人,却如春日的暖风吹融他快结冰的心。那是他的风子颜啊!
“我想我还没有来迟吧?”风子颜看似在问萧老爷却是在问萧湘。
萧湘以眼神回答,萧老爷以咆哮回答:“风子颜,你是从哪里进来的?”萧家庄现在戒备更加森严,他是如何进来的?
风子颜扫了一下议论纷纷的宾客,摇摇手,“我早就在各位的茶水饭菜里下了软骨迷药,够你们一阵子好受了。”而后才回答他的问题,“你那些护卫除了徐护卫的身手还可以和我对上几招外,其他的全部是窝囊废,现在都被我迷香放倒了,不过今天怎么没见到徐护卫?恐怕还在温柔乡吧。”
“你这家伙好卑鄙!”萧老爷想凝聚内力,但内力在体内乱窜,不听使唤,身旁的萧李氏早因为承受不了药力而昏了。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风子颜反唇相击,“不过你在我儿子的身上下毒也算英雄好汉吗?”
“对付你这种人何必拘泥小节。”萧老爷阴狠的说道,“你的两个儿子长大后一定和你一样魅惑男人,我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
“那我杀了你这种残害无辜幼童的人更是替天行道。”
一阵利剑出鞘之声后,杀气冲天的风子颜长臂一挥,扬身直直逼近萧老爷,萧湘连忙将身体挡在他面前,哀求道:“求你不要杀我爹。”不管父亲做了什么坏事,他也是他的爹啊!
“我不杀他就再也没机会杀他了。”风子颜面无表情的说道,“让开!”
“不,我不能让你动我爹一根毫毛。”萧湘执意挡在萧老爷面前,不让风子颜的剑伤他半分半厘。“你要杀就杀我吧。”他心一横,闭上眼睛,抬颈等死。
“你以为我不敢吗?”风子颜冷冷一笑,“萧湘,很多事不是你想代死就可以解决得了的,比如现在。”
萧湘说道:“我不明白你的话,但求代死。”
“哈哈……”风子颜几乎笑破肚皮,一剑尖刺入他的胸口半分,“萧老爷,你的儿子是孝子啊,可你却一直把他当逆子,太好笑了,实在太好笑了,哈哈……”
萧老爷涨红了一张老脸,却又无话可反驳。“湘儿,你让开。”他费力的推儿子,但萧湘纹丝不动。“风子颜,一切都是我做的,你要杀要剐随便,但不要伤了湘儿。”
“我杀了你再杀他。”风子颜失去理智恶凶神恶煞的道,右脸为此纠结越显丑陋。
“不对,我们商量好的,根本没有杀我爹的这一幕……”
萧湘忽然想起了什么,但被风子颜一口打断,“如果你爹能拿出断魂的解药我就不杀他。”如冰的双目迸出绝望。
萧湘连忙央求父亲:“爹,你快拿出断魂的解药。”而萧老爷却脸色凝重,不一会儿惨白,半天也没有要拿出解药的意思。“爹,你快拿出解药啊!”萧老爷仍然无言。
风子颜收回剑,“萧湘,我们分手吧,以后你走的你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转身说道。
萧湘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任何头绪,猛然拉住他的后领,质问:“为什么?”
风子颜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巧的从他手中挣脱。“你不用明白的。”萧湘真的不需要明白,只要他明白就够了。
“我明白的,你是因为我阻止你杀我爹才不要我的,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阻碍了你的复仇,但我们说好的,生生世世不分开的啊!你不可以这样丢下我!”萧湘鼻子一酸,顾不得那么多的陌生人在场,只想让风子颜明白他的心意,可心头好酸,好涩啊!
见他不禁落泪的可怜样,他应该抱住他安慰他,抱了他安慰了他他就来不及出门,所以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做,过了今天他们谁也不再是谁的了。
“当年我们是因为这张脸才相遇,今天的一切也随着这张脸彻底的灰飞湮灭吧。”
风子颜笑着说,扯下发上的发簪,撩开覆在左脸上的发丝,尖锐的发簪在他如玉光洁完美的左脸上刻划下一道伤痕,再添一道……萧湘忘了去阻止他自虐的行为,看着他的左脸多出一道又一道划痕,每一道划痕渗出的血珠汇成一条血线从他的左脸上流下,从下巴滴下。
不由的伸手接住第一滴热血,第二滴热血,第三滴热血……血从萧湘的五指的缝隙中渗出,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洼血滩。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我喜欢你的脸。”
喜欢你的脸上露出的每一丝表情,有哀有喜,有哭有笑,每一种表情都深深地扣住我的心弦。我一直在想,假如我喜欢你的脸胜过你本身,我一定会被你杀掉吧!可我又忍不住这么说,想看看你生气的表情。从此,我真的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