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语燕————千芊竹

作者:千芊竹  录入:01-31

 

双语燕+番外
1
双语燕
清风习习度春意,烟花如醉柳藤碧。
乍来双燕欲还巢,
差池拂翠柳,飘然飞絮,
翠尾分绿痕,轻漾涟漪。
凭窗立,笑看柳间软语,
愿化燕两相依,一双归去成对栖。
五月天,艳阳高照,绿树成阴。
殷家正院的洛霏阁里,一片寂静,我正躺在榻上歇午。
门外一阵急呼:"融儿,融儿......"思如已掀了绣线软帘,快步走进里间。
我只合着眼,不欲理睬,却被他一把拽起来。
"融儿,羽琦表哥已经到了,我们快去前厅。"思如一脸兴奋的说。
"我不去。"懒懒地准备再躺下,已被他拉着走向门外。
"怎么了,昨晚又失了眠?这会儿也不要补了,不然今晚又睡不沉了,和我去迎表哥去,其他兄弟们都已过去了。"话说着,已出了院门。
韩羽琦是思如姨妈的儿子,大思如五岁,从小就和殷家的几个孩子玩闹在一块儿,后来姨丈、姨妈去了,艳娅娘娘舍不得兄弟,就把他接进了宫里。我来得晚了一年,没见着。
殷家众多兄弟,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可提起这个羽琦表哥,竟没有不称道的,着实也令我好奇,究竟生的怎样的三头六臂。
思如边走边说:"表哥为人很好处的,样貌、学识、人品又是极佳,你见了定会喜欢的,往后住在一块儿,你又多了个说话的人。"
我听了登时沉下脸来,撂开手说道:"那到不用见了,我是山里来的粗人,为人差,品性又不好,若是言语上得罪了你表哥,岂不让你难做人。我还是回屋里去。"
转身要走,却被拉住,思如嘴角噙着笑说:"又使孩子性子了,谁说你是山里来的粗人了。你呀,根本是那混世魔王转世投的胎,今生来我们殷家讨债的。"
我一听不由大怒,刚要开口骂人,脸却被他小心的捧起,对上了一双明亮清澈又满溢宠溺的眼睛,思如清润柔和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可是呀,就是明知你是生来讨债的、让我操心的,我心里还是在乎的紧,总也舍不得放手,只盼你有一天能放开心来,不要自己再为难自己......"
我不由痴住......思如眼里一片澄清,我当然明白他话中所指,只是这心事岂是说放就放的下的。思如,你虽是个聪明人,但有些事你不身在其中,永远也不懂其中的痛。
"哎呀,七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总管姜誉匆匆走来,"老爷已在前厅催好几遍了,还不快去!"
瞧见一旁的我,又软声道:"融少爷,你可别在大日头底下站着,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我心中冷笑,岂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
思如冲我笑笑,只当听不出来,拉着我就向前厅跑去。
一路小跑,身上微微发汗,手心热乎乎的。
到了前厅正要进去,一群人已从里面出来,为首的正是舅舅殷墨桦,虽已年过四十,依旧丰神儒雅,气度从容。身后众人,皆是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个个玉树临风,潇洒不群,眉目间虽有一、两分近似,却是神采迥异:或矜贵俊美、深沉内敛、或桀骜不忌、魅惑狂傲、更有文温俊雅,冷漠清离的......回首再看看身边的这个,则是形容明朗,灿若桃花。想这世间俊雅人物,殷家的儿子几乎已囊括半数了。
见到我们,众人停了下来。呵!难得今天人都到齐了,就连过年也难见到的思晨、思晓、思星都在,这个羽琦表哥真是好大的面子。
"思如,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舅舅脸色不悦,沉声道。目光对上一旁的我,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思如尚未开口,舅舅身旁一个俊逸的陌生男子已笑着先发了话:"想是多年不见,思如早把我这个表哥给忘了......"
"哪能啊。"思如放开我的手,笑嘻嘻的迎上前,"我天天念着表哥呢,知道你要来,兴奋了一宿没睡,你看,眼还红着呢。你这次来了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恩,思如长高了,以前还不到我胸口呢。"男子摸了摸思如的头,溺爱之情不言而愉。
"我还以为已经赶上表哥了呢,还是差一截呀。" 思如笑的灿烂。
我冷眼旁观,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样。
"快说,你为什么这么迟才出来,不说出个原由来,今天可不饶你。"男子笑着拧了拧思如的脸。
思如笑而不答,只将我拉到男子面前:"让你见个人,你可仔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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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抬眼,望向眼前颀长俊硕的男子,虽是一身简简单单的青麻长衫,却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华贵气质,沉醉而优雅的容姿尽现谦和有礼,幽温的眸深不见底,却透着不容错辨的坚毅,高贵端正却不颐指气使,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美丽却无半分女气。
男子也打量着我,唇边溢出笑意。
"羽琦,这是夏雪融,你还不曾见过,是你宛姨的孩子,前几年才接进家来的。"舅舅一旁开了口,我望过去,舅舅目光深邃,有瞬间的黯然。是的,我的母亲是夏小宛,一个让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女子,一个和他有着浓厚血缘,最亲却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女子。
"竟是宛姨的孩子,怪不得生得这般出尘绝世。" 表哥温润的手已抚上我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说:"唉,宛姨也真舍得下这么小的你,就这样去了,道教我们心疼了。"语气里一片怜惜,幽深的眼眸中泄露出一丝难掩的沉痛。我心中一震,只觉鼻子微酸。
为何他能说得这样坦然。在殷家,夏小宛是祸水,是妖媚,有谁是真正想念过她的,又有谁是为她掉过泪的?韩羽琦,你在殷家住了那么些年,不可能不知道夏小宛的故事,也不可能不知道殷家上下对夏小宛的风评,不知道你的怜惜和沉痛里有几分是真情?更何况夏小宛离开殷家时,你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又真正懂什么呢?
不由暗笑自己刚才犯傻。韩羽琦,你很快就会知道殷家背地里是怎么形容我的--另一个夏小宛,我这个父不详的夏雪融,将是殷家另一个灾难。
舅舅就是再厉害,也无法堵住背地里的说长道短,这就是人言的可畏。
我冷着脸撇过头,躲开那双因为我的忽然阴沉而几欲探询的目光,也不理会周围几张些许不满的脸,反正我夏雪融一向不知好歹。
这时有家仆走来,说中厅已备了晚饭,于是舅舅携着众人向中厅行去。
表哥伸手拉住我走到舅舅身边,挣了几挣,反被他握得更紧,这个人难道不懂看人脸色吗......
气闷的侧过头,却见到另一张狷狂桀骜的脸正阴沉的盯着我,是舅舅的三子殷思皓......怎么,不高兴表哥牵我的手吗,哼,那我偏要多牵一会儿。立刻反客为主,翻手握住表哥的手,满意的看到那张阴沉的脸又变了数变,却对表哥诧异的目光视若无睹。
中厅里多个丫鬟垂手待立,见众人到了,方捧饭安箸。我本欲坐到思如旁边,却被表哥拉住挨着他坐下来,舅舅不动声色,思如则是一脸笑意,他就生怕我言语上冒犯表哥,见这光景自然是高兴。却不见旁人目露凶光,几乎要生吞活剥我。反正我已习惯,更厉害的仗势都见过了,还怕这等区区小事。目光自动略过,只管品尝各色菜肴,慢嚼细咽。
席间话些家常,问些宫里的事,皇上、娘娘身体安好之类的,一片和乐融融。
平日里各人都是在自己屋里用饭,即使年三十,也不一定能坐到一处,象今天这样凑的这么齐的时候,我来这个家四年,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饭毕,舅舅留表哥到书房里说话,思晨、思晓自然是要跟着,其他人都散去忙自己的事去。
"思如,你也留下陪我说说话。" 思如和我刚跨出门,就被表哥唤住。思如回首在我耳边底声说:"等完了,我去屋里找你。"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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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个人也不想回屋里,就在花园里乱逛。
此时正是初夏,园中佳木葱茏,奇花灿灼,虽是满耳鸟声,却静无人语。前面是一带翠嶂,山石环绕,一脉清泉分嶂而泻,水声潺缓。一路行去,犹若穿花度柳,又似抚石依泉,更有小桥通溪,曲径接台。东面蔷薇映红,丹砂如画,西面荔藤倒垂,馥郁芬芳。池边两行垂柳,迎风飘絮,水中青荷白莲,悠然浮荡。正是一派绝好风光。
这花园是舅舅最喜之处,而他最爱的,则是这潺潺水榭中满池的白莲。夕阳斜照,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正坐在池边假石上看这圆中景致,就听见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真难得,融表弟有兴致一个人逛园子。噢......我差点忘了,羽琦表哥来了,只怕以后思如都没那个闲工夫陪你了,你若太闲了,可以帮着整理整理这园子,也不用姜管家再去找人了。"
回过头,正是殷思皓那张欠扁的脸。旁边跟着舅舅最小的儿子殷思夜。
"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还道你跟着舅舅去了金陵几个月,在外见识了世面,定会有所长进,谁知还是这般的粗鄙不堪。" 我反唇相讽。
下一瞬,已被殷思皓箍住了手腕拎起来,巨痛从腕处传来,我皱紧眉头咬唇不叫出声来,下颚同时被用力的钳住抬起,对上一双充满厌恶和鄙夷的眼。
"夏雪融,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你的阴毒手段夏家每个人都清楚,只有思如那个笨蛋看不透,你那点伎俩还是留着给他看吧。"
被狠狠地甩在地上,手腕处疼得不敢扶地。
"我警告你,不要企图接近羽琦,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说完从我身边迈过去,思夜紧跟在后面,频频回头的向我望来。
搞了半天是为了韩羽琦......你殷思皓是瞎了狗眼吗,几时见我接近他,饭厅那幕分明是他自己来招惹我,凭什么又要由我来担罪名。
心口气得微疼,尽管早已习惯这类刺耳的话,但我始终还是放不开。
手腕的痛渐渐平复了,我方站起往屋里去。思如不在,偌大的殷家我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不由苦笑,是我做人太失败。
让姜茗打了水洗漱,吩咐他若是思如来了就说我累了,已歇下了,有话明天再说。
姜茗是管家的三子,曾是舅舅身边的人,我来了,就拨给了我做近身的小厮。除了照顾我的衣食,还负责向舅舅汇报我每天的行踪。好笑,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讨生活,却活象是要串权夺位的野心狼子。
脱了外衣靠在床头,手腕处已是一片瘀青,想起殷思皓的话,心中叹息,为什么世人总是用自己的想法揣度别人,真相究竟又是什么?
我不禁迷惑,众口铄金,真相难道就只是人心中的一点私心吗......娘,为什么你到死也不肯告诉我?
胡乱想着,已有了些许困意。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脸庞上有什么在抚动,温热的气息在唇上游移,直到衣衫被缓缓褪去,真切的感觉到脖颈上、锁骨处有个湿热的舌头在轻咬吮吸,方惊醒,推开来人坐起身,将衣衫理好,我冷下脸来:"你进我房里干什么,尤姨娘没伺候好你吗。"
饶是我这样讥讽,舅舅脸上也不见丝毫难堪,转身坐到床边:"姜茗说你这两天没睡好,我来看看你。"
此人当真无耻,做出这种事,被逮个正着,还能当面说出关心的话来。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确也曾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所骗。
舅舅是个及深沉内敛的人,官场商场皆游刃有余。当年殷家几乎完败在外公手里时,交由年仅十三岁的舅舅全权接管,仅两年工夫便惩内患、除对手,精明冷血的连久经沙场的成年人都心悸。然外人只知道殷墨桦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陀佛,却不知此人更是寡廉鲜耻的伪君子。
复又伸手欲抚我的脸,被我侧头躲开。
只听他闷笑两声,说:"思如那个傻孩子,我特意不让你去见羽琦,他到巴巴得把你送过去,难道不知道越是宝贝的东西越是要收得紧紧的,才不会被人抢了去。"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人话来。
"今天不见,明天、后天总是能见到的,难道表哥在的几个月还不许我出房门了。"我耻笑。
"能迟一天就迟一天......"舅舅说的似乎漫不经心,我忍不住翻白眼。
"有病。"
重新拉了锦被盖好,面朝里睡下:"我困了,你出去吧。"
半天屋里没有动静,我知道他还在,但我并不担心他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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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清晨醒来,听见思如在门外和姜茗说话:"......你先别唤他,让人去打盆水来,让我先洗了脸。"
"思如,进来吧。"我起身:"这么早过来?"
思如跨进门来:"你醒了,别是我吵了你。昨晚睡在表哥房里的,说了一宿的话。本想回去吃了早饭再过来的,又觉得麻烦,干脆上你这儿一块儿吃了。"
姜茗已备好了洗脸水,冲我们道:"也不用在这儿吃了,刚刚表少爷让人传话过来,他那儿饭都备好了,让二位爷过去吃。"
表哥住的沁屏轩离我这儿隔了长长的游廊,思如牵着我穿梭在廊亭的白石台矶上。廊里油壁粉雕曲折纡萦,廊外千竿翠竹葱郁遮映,一时间只觉席风徐徐,清幽飘摇。
我最喜欢这样被思如牵着手,落在他身后半步,可以肆意的看他的侧面:爽洁黑亮的发髻,束着一条五彩长穗发带,光洁如月的面庞眉如墨画,目若晨星,偶一回首,那明亮清澈不染纤尘的眸,直叫人心醉神怡。
记得第一次看到思如,小睡刚醒,一睁眼便掉进这双灿若晨星的眸里,恍惚间,仿佛穿越了重重深夜见到了第一抹晨光,一时间竟忘了天上地下,一切的红尘琐事,只想就这样一直的看着,留住他......
后来,身边发生了那些事,流言四起,周围的人从惊惧鄙夷到冷然漠视,曾经的万般宠爱仿若一场秋梦、昙花一现,短暂的连我自己都怀疑,而那时唯一害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这双如梦惊泓的眸,可自始至终,他没有丝毫的改变,一直陪在我身边。
思如,这样的家里,怎会生出你这样的人来,何该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方才配得上这双清澄的眸。
......
这长长的游廊若是永远也到不了头就好了。
前面已能看见沁屏轩的转角处,我伸手从后面揽住了思如,埋首在他背上,两人静立在游廊上,听晨风无声无息,看竹叶轻摆摇弋......
"怎么了?"好一会儿,思如清凉似水的声音才响起。
"思如.....我一辈子不离开你......你也永远不要放开我的手,好不好?"埋首在他背上的声音含糊不清,我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小傻瓜。"思如转身将我搂进怀里,一字一句的说:"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我鼻头酸楚,泪水已涌出。
时间就这么停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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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说怎么这么会儿还不来,原来小哥俩把我给忘了,唉,可怜我还饿着肚子来寻你们。"转角处传来羽琦表哥故作哀怨的声音,明知是在调笑我们,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擦净泪水从思如怀里抬起头,游廊尽头,一身青衫的表哥孑然而立,衣衫飞扬,面上含笑,一派的悠闲风雅,也不知看了多久。
心中虽有不悦,但毕竟我们失时在先,也不好发难,到是思如毫不在意,笑嘻嘻的向表哥赔不是。
虽然我脸上泪痕犹在,表哥却只字不提。
饭后,三人坐着吃茶。
"今儿不用去学堂吗?"表哥茗了口茶问。
"昨天夫子布置了题,今天都在家里做,不用去。"思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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