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 下+番外————一头人类

　　（八十）

　　很不明白电视上那些在饭桌底下偷牵手的情侣有什么好高兴的。

　　就像现在，我用筷子拼命的扒着碗里的饭，卓文扬牵着我的左手，另外一只手端着杯子喝水，应合着饭桌上的闲谈。我很有种想要掀桌子的冲动。

　　抽出自己的手，拿起空了的饭碗，“辰叔，再来一碗。”

　　本着少说多吃的原则，一整顿饭下来，肚子撑得快要走不动了。

　　辰叔依旧对我很好，但感觉总和从前不一样了。

　　LEE和柯洛甜蜜的回了酒店，卓文扬留下尽孝道，我提前滚回自己的住处。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

　　从门板上轻轻地传来了挠门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令人心烦意乱。

　　从猫眼里望出去，有一个变了形的卓文扬的剪影。

　　“你回去吧。我睡了。”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我跑到窗台上，看到卓文扬车子的尾灯红通通的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晚上，连他的一条短信都没有收到。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抓起手机打过去给他。

　　“你到家了？”我问。

　　“嗯。”他的声音还是迷迷糊糊的。

　　“到家了不给我报个平安！”

　　“你睡了，我怕打扰你。”

　　还真是实在，我说我睡了我就睡了啊！

　　“你接着睡吧。没事儿了。”

　　“嗯。”

　　扔掉电话，一个嚎叫声从我的房间里传出去，见过苯的，真没见过这么笨的。

　　结果不到五分钟，辰叔披着晨衣睡意盎然的敲响了我的房门，“小竟，怎么了你？”

　　“哦，没事儿，房间里有蟑螂。”

　　带着两个敷了半个小时都没敷下去的黑眼圈去学校，距离上课只剩下两分钟。

　　我低着头走路，没看到前面还有个人，没收住冲进就撞了上去。只见那个人晃晃悠悠的就要往前倒，一边倒还一边调整他手里水杯的位置，太牛了。

　　我伸手抓住他，“啊，不好意思。”。那股冲劲改变了方向，我们两个变成了拥抱的姿势，教室里的人笑成一片。而我怀里的这个人怎么看怎么眼熟，直到他指着我大叫“林竟。”

　　“欧阳老师！”他是南高当年唯一一个我叫得出名字记得住长相的人，他怎么和我一起上大学来了？

　　遇到欧阳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有个熟悉的故人在身边。讲台上的欧阳依旧风采不减当年，时光待他不薄白皙平滑的皮肤上没能留下一个褶皱，讲课的声音悠远而轻扬，身形纤瘦孱弱了些。他出错的时候学生总在下面报以善意的笑声，这些笑声导致他的脸微微泛红，而他的这幅样子，也勾起了我对他记忆的某个片断——毕业时夕阳下的办公室里，他和肖玄，我和卓文扬。

　　我一直不由自主地喜欢这个老师，就像我对辰叔有着说不出的好感一样。他和肖玄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下课后，跑到教室门口等他。

　　闲扯着自己最近几年的状况，一个没聊够，就把老师拖去吃饭，结果还是没聊够，又拖到了我平时跑去逃课的地方。

　　但他已经困了，在沙发上睡姿难免有些不大舒服，起初还算安静，但后来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皱着眉头，出了冷汗，满脸的挣扎和痛苦，嘴里轻轻地叫着肖玄的名字，不用说了这两个一定还没什么好结果。不忍心现在把他叫起来，噩梦做到半截如果把人叫醒，他会很清楚的记得一切，不如叫他做完这个梦。

　　我叫了一杯双倍浓缩咖啡，放在一旁等他醒来。

　　渐渐的他的表情舒缓下来，呼吸也平稳了，我才敢轻轻地把他摇醒。

　　咖啡抵到他手里，他看似什么事儿都没有。

　　“老师，你睡觉的表情真可爱。”真是生怕他还能记得什么梦里伤心的片断。

　　好像被我给吓着了，他不知所措的回了我一句，“嗯，你也很可爱。”

　　晚上在他家吃了顿饭，他和他一个玩音乐的朋友住在一起，那间清贫的房子和他朋友看到我之后戒备的表情告诉我，肖玄这畜牲绝对没干什么好事儿。

　　结果走在大街上，扭头就看到了一本人物杂志，封面上印着肖玄的大脸。

　　买下一份，粗略的看了一遍。乖乖，念了好几年哈佛毕业了，回到T城开始接收肖家的生意，做的有声有色。

　　似乎都没什么变化，肖玄和卓文扬这两个优等生还是优等生，我这个吊车尾大学念了那么多年还没毕业，欧阳唯一的进步就是从高中老师变成了大学老师。

　　我遥遥头，把肖玄的脸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八十一）

　　跨进院门，看到了卓文扬的车影正朝这个方向移动。

　　我站成一个大字拦在他的车前。

　　“来看你爸？”

　　卓文扬落下车窗，对我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顺道看看我啊？”

　　“你不在家。”

　　“你可以等等我啊！”

　　“在哪里等？我又没钥匙。”

　　“我给你钥匙啊！”我拿出身上的钥匙就塞到了他手里。

　　“车子你要我藏到哪里？”

　　卓文扬这句话回的我实在是没得可说了，太绝了，彻底表达了他不想来看我的意识。

　　我把头伸到了他的车窗里，“卓文扬，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像是在做贼么？”

　　“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想个办法出来？”你做生意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么？

　　“你想怎么办？”

　　“我想让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当着别人的面，说你喜欢我，你是我的男人。”够明白的了吧！“做得到么？”

　　卓文扬不说话了。

　　楼上的阳台上突然传来了辰叔的声音，“文扬，你还在哪里干什么呢？”夜色和车子的颜色把我隐身了，但他的车子是显而易见的。

　　“我得回家了。”

　　“你要敢走的话明天我就追别人去。”

　　“别闹了。”

　　“我说真的。”原本是一句口不择言的话，此时我真想把它立刻变为现实。

　　“我走了。”

　　他还真走了，如果有影子的话估计我能看到自己此时头顶上正在冒烟。

　　过了一会儿手机接到了卓文扬发来的短信。

　　上面写着，你爱追追去。

　　卓文扬，你还真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我不追一个我林竟的林字倒过来写。

　　咦，貌似倒过来写，林也还是个林字。

　　整个校园里，最善良而无害，却又不会真的被我追上的动物只有一个，就是欧阳老师。

　　像是一场校园闹剧一样，我每天都粘在欧阳老师的身后转悠，拉他去外面吃饭补一补身体，然后追着他满校园子的跑，边跑边大叫着：“老师你和我交往好不好！”我漫画式的奔跑姿势和欧阳慌张的样子，让道路两旁的学生没有一个人不笑得捂着肚子折了腰。每天都有人玩笑着的问我：“你家欧阳老师怎么样了？”

　　我在校园里狂奔的效果影响固然很大，但也远远到不了在上城区写字楼卓文扬的办公室里。

　　追着跑了好几天，我才突然醒过味儿来了。

　　发了条短信给卓文扬，写了大大的几个字。我在追人。

　　等了好半天，他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你追谁呢？”

　　“欧阳老师啊。”

　　“谁？”

　　“你说的当年在南高教英文的欧阳老师，他现在在T打教书哦！”

　　电话那端传来ANN的叫声，“总算找到你了，一群董事都等着你呢！”

　　电话被很快的切断。

　　最近几天，我几乎每和卓文扬通一次话就需要换一个手机，如果不是我此时站在草坪上，大概又要换新机器了。

　　跑去教室休息室看欧阳老师，他却正在沙发上打盹。

　　我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手机仍到身边，这玩艺像是被卓文扬传染了一样，也一声不吭的。

　　把一个硬币抛来抛去，正面就是卓文扬今天来学校找我，反面就是不找我。

　　慢慢地抛着硬币，心里头乱糟糟的统计正反面次数。

　　欧阳老师似乎又做了噩梦，被魇住了，又是挣扎又是出汗的。我手指上的劲道一个不慎，硬币被弹到了沙发的缝隙里去，此时恰好正反都是五十六次。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多余的硬币。

　　只好起身去沙发缝隙里寻找那枚该死的硬币。沙发的距离很宽，脚上不好发力，不慎压到了欧阳老师。

　　他醒过来睁开眼，我的这个姿势太诡异了。想赶快调整自己的躯干，脚一用力踩到了地上的手机。

　　直接吻到欧阳的嘴上去了。

　　把他给吓坏了，说实在的我都吓坏了。

　　（八十二）

　　欧阳老师很生气地推开我摔门就走。

　　这种非一般的状况还真是不能用一般的理由和真实的理由去解释，只能越描越黑。

　　我跟在他后面，开始死乞白赖撒娇耍痴，不痛不痒舌灿莲花的吐出若干句子。

　　欧阳站在那里满头的黑线和井号，“你还胡说？”

　　这个样子和卓文扬还真不是一般的像，我有点被雷到了。

　　乖乖的伸出手去，“给你打吧。”

　　欧阳象征性抽了我手心两下，并不是真生气，只是有些下不来台而已。换成卓文扬，搞不好真找个戒尺打我手心。

　　“老师，疼。”反正撒娇就没错了。

　　“疼就快放手。”

　　“那我宁愿疼。”我嬉皮笑脸的对这欧阳继续耍无赖。

　　欧阳的样子开始有些恍惚。

　　“老师，你不生我的气了吧？”我问他。

　　他视线已经没有焦点了，含糊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嗯给谁听得。

　　我再怎么轻声地叫他，他也全都听不到了似的，一个劲的在我眼前发呆。

　　那个表情，又是甜蜜有时怀念更多的是伤心。

　　我把脸凑近了使劲地看着欧阳，过了半天他才回过神儿来。

　　我对他笑笑，他很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慌张之中带着几分羞乏，情窦初开的样子，刚才不一定想谁呢。

　　我转转目光，却看到了人流之中默默矗立着一个雕像状的人。

　　“吓！”我不自主地向后跳了一步。

　　“卓文扬。”欧阳正确的叫出了自己当年得意门生的名字。

　　两个人亲切的寒暄着，我站在那里觉得脊背一阵儿发冷，明明春天都来来，却还打了好几个哆嗦。

　　我一心要拉着欧阳老师一起出去吃晚饭，卓文扬决绝地表态一定要插一脚，丝毫没有立场的欧阳老师还没来得及表明立场就已经被塞进了卓文扬的车子。我也只得一同上车。

　　餐厅里，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欧阳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守着他的两个学生。

　　我和卓文扬之间的气压非常不稳定，影响着中间的欧阳老师也觉得不舒服起来。

　　“你们以前就是同桌，现在还常联系，关系应当不错吧！”欧阳老师冒出这么一句来。

　　关系不错的紧呢，我把这个白痴从婚礼教堂中拎出来的事件整个T城都知道，您当真不知道？

　　我把脸转向一边，而卓文扬也很配合的把脸转向另外一边。

　　可能我这边显得比较臭屁，欧阳对这卓文扬的侧脸没话找话说，“文扬，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吧？你人那么好。”

　　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很不幸得正是在下，不过我不是女的。

　　“哼……”我从鼻子里给出一个声音，“他哪里好？……小老头一样。”

　　欧阳低声地喝止我，我越说越来劲，一边瞪着卓文扬一边说：“无趣又死板、假正经、心口不一……”

　　卓文扬忍着要发怒的样子很是可笑，欧阳却急了，在一边充当起和事佬来。

　　我说的起劲，怎么跟轻易放过他，抖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卓文扬的脸越来越红，欧阳老师一脸茫然地坐在我们中间。

　　知道卓文扬大喝一声：“你有病啊？再多嘴就滚回去。”

　　真是脸皮薄如纸，再闹下去就真出事儿了，我讪讪的收声闭嘴坐在一旁。

　　欧阳老师却问出了很惊人的问题：“文扬，你是他什么人？”

　　我心中紧了一下，很怕接下来他要说出什么来。

　　结果，卓文扬死命的瞪着我，一副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样子，一字一顿的清晰的嚼出一个句子来。

　　“我是他男朋友。”

　　靠，你要我命啊卓文扬。

　　欧阳老师疑惑的看着我，我感觉脸上快滴出血来了：“真不是，您别误会……不要听他……”

　　这个谎撒的挺没技巧的。

　　欧阳随意扒了两口饭就撤离了血案现场。

　　包间里只剩下我和卓文扬连个人。

　　我大口大口的吞着饭，不敢抬头也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盯着我。

　　米饭哢的一下呛到了，可怜的开始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卓文扬站在起身来帮我拍这后背，到最后我差点把气管都咳出来。

　　他举着一杯水递到我嘴边，我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刚刚感觉舒服了许多，只听他在我身边说：“呛得你轻。让你追，你追啊！”

　　我又呛着了。

　　（八十三）

　　坐在卓文扬的车里，老老实实地看着他飙车。

　　“你去哪？”

　　“回家。”

　　“路走错了。”

　　“回我家。”

　　“哦……”

　　“你好好为什么给欧阳老师添乱。”

　　“我讲过你不说你喜欢我我就去追人。”

　　“为什么找老师啊？”

　　“因为他不会被我追到啊。他有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

　　“你想想，我出手有过失手的时候么？真让我追去了你负责啊？”

　　卓文扬白了我一眼，急转弯，我没系安全带，脑袋直接磕在了玻璃上。

　　我捂着头上被撞到的地方捂了一路，直到卓文扬的车一个摆尾停到了自家车位上。

　　“磕到什么地方了？”卓文扬靠过来。

　　“头。”你瞎啊，我捂头难道还能磕到腿啊。

　　“疼么？”他把我的手拿开，凑过来。

　　“疼。”不疼能捂了一路么？“你是不是白……”

　　他直接用手掌握住我的脖子，吻了过来重重的吮吸亲吻。

　　“……痴啊……”我拖着长音说完最后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