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韩隐,我去了离城的衙门。
一路上行人们表情有惊悚,有恐惧,有同情,不管怎样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的让开一条道给我。
走过的地方留下了血迹,听见有人说,多晦气啊。
我转头看向那个人,那个中年男人像看鬼一样逃走了,至于吗?我只是向他笑了笑而已。
“那个人是傻子?你看人是他杀的吧?”
“快走吧,说不定疯起来连我们都杀呢,快走吧”
“快找官爷过来!”
傻子啊……我吗?
韩隐,有人说我是傻子呢。
敲鼓,一直敲,直到衙门有人出来为止。
“谁在外面喧哗——” 来人话说一半,顿住了。
“有人死了,我要报官 ”我说的很轻柔。
仵作来了,说死因是内伤, 五脏六腑都碎了。
我站在一旁,握住韩隐的手,“一定很痛是不是?”
不是寻常的盗贼杀人,能一掌致命的高手似乎不常见。
这孽,是我造的,老天,我不是请你降福韩隐的吗?你为什么从来不听我一次呢?
楚微来了,他对着我咬牙了半天然后甩给了我一巴掌“ 别笑了,柏轩,别笑了”
难道你要我哭吗? 小微,我没有脆弱的资格。
楚微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恶狠狠的说“ 虽然我不知道那人对你有多重要……但你想哭就哭出来,有我在,没事的!”
我摇头,摇头“哭不出来,别逼我了,小微”
“好,好,我不逼你,柏轩,去休息好不好?你看你脸色好差”
韩隐不是离城人,在这里没有亲人,按照这边的规矩,死于非命的人要在三日之类下葬,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心投胎。
下葬那天, 阴雨。
很清冷的葬礼,楚微陪着我,衙门有几个人抬着棺材朝公共墓地走去。
小微撑着伞,雨打湿了他的发。
我侧头,“谢谢 ”
“我俩什么关系,别给我说谢” 楚微明亮的脸因为这几日的忙碌而有些憔悴,衙门在我意料之中无用,除了韩隐的死因什么都不知道。
是三皇子吗?有可能,韩隐房里的龙戒不见了, 很有可能是杀手拿走的。
何必杀韩隐?因为他是我的牵挂吗?
该死的是我,我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挖好的坑,将棺材放入,有个官差问“ 小王爷,可以了吗?”
楚微看看我,朝那人点点头,示意可以埋了。
土被铲子慢慢盖到棺材上,棕色的棺材,偏僻的墓地里,乌鸦栖息在树上鸟鸣尖锐凄厉。
忽然,发疯般我冲过去推开官差,啪的一声跪在一边。
“柏轩!回来!”
但是所有人没有动作, 墓旁的少年,没有哭,静静的跪在一边,只是表情尖利的像一只垂死的猫,没有哭喊,没有怒号,只是一声让人难以想象的嘶鸣,尖锐,怆然,悲凉,血淋淋的像拿把利刀将人从头到尾捅了个遍。
即便是看惯血腥场面的官差们也不禁心中酸涩,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苍白柔弱的少年能有那么大的爆发力。
楚微叹了口气,将伞撑过来。
惨白的脸,双眸通红嘴唇也是异样的红艳,原来被咬出血了,血沿着嘴角往下流,凄厉如鬼。
“我来 ”
我站起来, 拿起铲子,面无表情仿佛发出那惨然声音的是另有其人“最后一程,我来送 ”
楚微点头,示意官差退下,然后闭上眼……柏轩眼里森冷的光,是从未看过的寒,让人发颤。
二十七
“ 柏轩,你好几天没睡了,快休息吧我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过来叫我,这几天……贾叔为了你白头发都多了几根,咳,早点休息” 楚微把我拖上床,吹熄灯。
看着床板,却闭不上眼睛,这几日所有的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倒带,重播。漫无目的的地想,如果那日我一早到韩隐那里,是不是他就不会死呢?如果早点…… 一个灵光我忽的坐起来,对了,如果不是华大人布置的任务那日我就…… 本来就不赶着要的工作却硬要我完成而且一早欧阳大人并没有提到要核对入库资料。如果没有华大人……
一直觉的在什么地方听过华大人的声音,如果他不是结巴,如果他的语速再快点,冷点……
韩隐被杀,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仵作说韩隐并不是马上死亡那为何他一点都没挣扎的痕迹?
死的如此安详,脸上连痛苦的样子都没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静下心细细回想,被杀后的人不该是这种样子,就算韩隐在能沉得住气面部表情也不会这么平静。
自嘲,我这算是马后炮吗?当时头脑就是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韩隐与我沟通都是靠自己一双手,我熟悉他手指,他的纹路,回忆起这几日我碰触到的手……手……
脑中有东西呼之欲出,我把握不住,但第六感却驱使我下了床。
没有理性,我想任性一次,韩隐,原谅我这次。
没有吵醒旁屋的楚微,带上楚微前段日子给我的短剑直奔坟场。
雷声在天际一声又一声的炸开,冷风呼啸,我用衣服遮着灯笼套上披风消失在暗夜中。
这个时间坟场自然是没有人的,我来到韩隐的墓前,那个新成的土堆前还没有墓志铭。
我跪在墓前,低语“ 让我最后再确认一次,拜托 ”
抽出短剑,天空一道闪电劈过,翻着寒光的刀刃上印出我的样子,嘿……比鬼似乎好不到那里去。 土是用手刨开的,等能见到棺木的时候早已满手是血。用刀撬开棺木,还未见到尸身一股腐臭迎面而来,我久未进食闻到这股味胃部一阵翻搅竟干呕起来。
好不容易把整个棺盖推开,拿过灯笼一照后如同被雷劈中动弹不得。
死后人的肌肉会呈现松弛的状态,韩隐的手再也不是原来修长有力,我翻过他的左手,扳开中指与食指。
没有!竟真的没有!心狂跳我搓搓眼再凑近,果真没有!
韩隐左手的中指与食指间明明有颗痣!
我将灯笼移上韩隐的脸部,松弛的皮肤上竟然有层起皱的膜! 我用手指轻轻刮开,渐渐露出一张我从未见过陌生的脸 。
“不是……不是,哈……哈哈……不……不是韩隐 ” 我呆滞, 天上雷鸣闪电都让我回不了神。
“ 唉,被你发现了呢,下面人办事就是容易出差错 ”
猛地转头,不远处站着一人,穿着黑色夜行装蒙着鼻以下的脸但是那声音——却是我毕生难忘!
我咬牙,是他,两次差点要我命的家伙!第一次他的毒针让我现在都必须忍受剧痛,第二次在灵城里将我绑走,难怪总觉得他结巴的声音似曾相识,这人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忘记!
“华润,你是华润”那个在户部讲话打结,老实巴交的华润!
那人哈哈一笑扯下黑布,“不是白痴嘛”
下塌的眼,扁平的鼻怎么看都是一幅老实的模样,“ 韩隐,韩隐在哪里! 是三皇子派你来的吗?”
在灵城是他意图杀害离王,韩隐的死他必知情现在我只能怀疑他是三皇子的手下。
华润摸摸下巴,嗜血的寒光溢出眼角“ 凭你也配知道我的主子?嘿,别急,很快你就快知道了,四皇子殿下,就先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
只见他双手一挥两支镖就飞向我双肩处,我趴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告诉我……韩隐……在哪里……”用尽所有力我扯住华润的衣角“告诉……我”
华润冷哼一声,然后一脚踹到我头上。
等我醒来,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试着移动手脚,发现双手和脚都被铁链拴着而整个人就被钉在墙上。我苦笑,何必如此,我一不会武功二没有势力难不成害怕我逃走不成?
被关的地方很宽敞,四周挂着火把,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连早晚都不知道。
“ 好歹……给我点水啊”
听到开门声,我抬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 小兄弟,这里……是哪里?”
嘶哑的声音,一开口喉间万把火烧便成燎原之势烧起来了。
小男孩指着自己的喉咙,冲我摇摇头。
原来不能说话啊……也对,电视里常见的剧情,我也不再问他会不会写字,就算他能认我也写不了。
小男孩给我喂了一杯水,喝的太急咳了起来,小男孩赶忙拍我的背,“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 ”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黑白,不知道被吊在这里多少天了,除了定时送饭的小男孩没有一个人来过。
老爹和楚微……怕是找我找疯了吧,眼角微微湿润,但是……只要韩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要他还好好活着,我就满足了。
二十八
锒铛……锒铛……
随着身体无意识的摇动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勉强睁眼,这是多少天了?是三天?还是五天?但眼睛似乎已经适应没有阳光的日子了。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
慢慢的哼起歌,并不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暗室的各个角落。
我扬扬嘴角,看来今天不错总算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华润,他看着我然后拍拍我的脸“ 挺悠闲的嘛 ”
我咧嘴笑了笑“ 托大人的福啊 ”
华润脸一沉,顺手就给我两巴掌,啪啪,脸上立马火辣辣的“ 我这又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莫名奇妙的把我抓来关了这么久我还没生气呢你发什么脾气,莫名其妙!”
“ 你想见我的主子?”
“废话,难道想见你?”
华润不怒反笑,声音忽的温柔起来“ 主子这几天忙得很,没空招待你,你看我们同事这么久我怎么好意思不招待你呢?你说是不是啊……四皇子?”
打冷战,这不是黄鼠狼和鸡拜年吗?“咳,大人贵人事忙我看不必了” 从他这里是套不出韩隐的下落了,既然这样你可不可以滚远点?
华润的笑更深,捏着我的手指瞧了一阵,感叹道“ 看你多好命,明明是下人分的身份却有双主子的手,你爹很疼你嘛”
爹……我那有些迷糊,老爱撒娇的爹……
千万……千万不要伤害他!
剧痛从手指传来,我忍不住叫了出来然后拼了命的咬住嘴唇,绝对——绝对不能示弱!
细长的银针穿破指尖刺破指甲,华润啧啧赞道“ 粹了毒的针你还能忍下去?不错”然后转动银针,再上下抽动。
如果能晕过去,就好了……
一根,两根……混蛋,十指连心啊……你这个变态!
十根手指上都插满针我竟还没痛晕, “无……聊” 你动用私刑我也没什么有用东西可告诉你,何必呢。
往后几日,我深刻了解到古代人民对于‘酷刑’这种东西的高度运用和不断创新。不过呢这伤都不是在明显能发现的地方,这华润怕是背着他主子干这种事吧。
“我说……大人今天又有什么新花样啊……” 有气无力的说,这人动刑的手法很高,每次都把我弄得半死不活但神志偏偏还挺清醒。
今日华润好像没有动手的念头,只是低头看了我一眼,用很细小的声音说“帮不到你了,好自为之吧”
你还帮我?哦,难不成前几日的酷刑都可以用打是情骂是爱来解释?没想到这位大人还对我挺 ‘情深意重’的嘛。
还来不及扯出笑容,就听到远处铁门打开的声音, 有人来了,我挣扎抬起头,脚步声由远及近,稳重,像首音调工整的歌。
首先看到的是朱红色拽地长袍下摆, 房中闪烁着的火把让我看清那绣在袍间作工精美的龙形图腾,那人来到我面前,华润温顺的低着头退后。
呵呵,原来是他啊。
“离王,好久不见 ”
楚涟几至无瑕的脸上带着平日见惯的浅笑,说话的语气还有几分温柔“ 四皇子殿下可喜欢本王的招待?”
“劳离王费心了 ”冷笑浮上面孔,原来那日与华润一起的人是他,在灵城华润做的事也是他指示的吧,把我调到户部也是他的注意,从头到尾我不过是枚可怜的棋子,想必贾柏轩的身份他一早就知道。
“费心?”楚涟的脸离我只有一点距离,差点就贴上了“ 谁叫你有让我费心的资格呢?贾柏轩……你知道本王有多想把你挫骨扬灰吗?嗯?可惜啊” 他勾起我的脸 ,笑容更深了“这张脸与那个女人没有相像之处,否则玩起来也会有趣些”
那个女人?“你说的是……我娘?”
楚涟对贾柏轩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说啊,你什么人不去的罪偏要去得罪这位大人?
楚涟细长的美眸里闪过狠毒的光,像瘁过毒的宝刀。
“母债子还,很公平对吧?” 楚涟自顾自的低语“ 明明是弱者的人凭什么搅乱别人的生活?贾柏轩,你知道我的母后是谁吗?”
离王的母后?这我听楚微说过,楚微和楚涟是同父异母,小微的母亲原来是戏班的戏子被老离王一眼相中带回府里作了侧王妃,而楚涟的母亲则是异族公主,身份高贵的离王妃。
楚涟优雅的手轻抚着我的脸,我一阵颤抖,“ 我的母亲是个奴隶,;离王妃身边的陪嫁女奴”
他的声音悠远清冷,高华如月,可惜我没有心欣赏了,我困惑,这贾柏轩,或者说那个皇后到底得罪他哪里?皇后死的时候离王不也就七岁左右而已。
“她生了我之后就被王妃赐死了,王妃无法生育所以我成了她的儿子,离国的储君”
“这……关我何事?”
离王笑容不变,“ 自己想想吧,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揽月,回去了”
原来华润叫揽月,揽月,同缺月弄月他们一样都是离王侍卫之一。
“等等!”我大喊“楚涟,告诉我韩隐的下落,他是被你弄走的是不是!”你恨我就冲我来,求你别难为韩隐了。
二十九
“等等!”我大喊“楚涟,告诉我韩隐的下落,他是被你弄走的是不是!”你恨我就冲我来,求你别难为韩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