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让我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一言不发的,我开始了跑圈之旅。
因为操场中央都是在训练的学员,所以我几乎是在操场最外围跑。不过早晨没有吃饭,加上刚才又晒的头昏眼花,在跑到第六圈的时候我终于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我软软的倒在地上。
看来释放自己的真性情真的是把双刃剑,稍一不慎就会反过来伤到自己。如果被以前的同学、老师知道那个好学生韩非在军训第一天就敢顶撞教官,我想他们的嘴里一定可以塞下一个苹果。
不过这个季节还是西瓜好吃,假如将西瓜放在冰箱里冰一下,那么风味更棒。刚这么想着,就感到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体内,也让我的思维稍微回到正轨。我不是应该在跑圈么,怎么想到了西瓜,而且为什么眼前这么黑?
猛一睁眼,只感到头一阵眩晕,我不禁发出一阵呻吟。
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在我耳旁响起:“醒了?”
先是茫然的看了他片刻,视线的焦点才逐渐找了回来,我吃惊道:“是你!这是哪里?”然后奋力坐了起来,打量起四周来。
白的天花板,白的床单,空气里有种消毒水的味道,这里好像就是医务室了。那个在火车站见到的年轻军官正坐在床边瞧着我,我也不甘示弱的打量他。在近距离看他才发现还真的不是普通的帅气:剑眉下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加上高挺的鼻子跟非常有个性的下巴,他不去考演员真是可惜了。不过这话好像也有人跟我这么说过。
就听他斥道:“什么你啊你的,我是你们副区队长,而且是我把你背到这里来的。你还真够可以的,居然敢顶撞教官。”虽然语气强硬,不过我还是听出里面带着一种笑意。
窘大了,连续两回在他面前出丑,要是现在有块豆腐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往上撞。
心里虽然这么想的,不过嘴上我依然不甘示弱的反驳道:“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在那种情况下,难道我不应该帮助他么?”
他挑眉道:“没人说你帮助别人错了,我说的是你顶撞教官。难道你觉得做为一个教官会让他带的学员受伤么?”
我低声嘀咕道:“我不就是么……”现在腿上还在隐隐作痛,搞不好是我在昏倒的时候撞到了。
他敲了一下我的头,道:“嘀咕什么呢。”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杯续道:“你把那杯水都喝了,然后再休息一下。等会去给教官倒个歉,知道了么。”
原来刚才是他在喂我喝水啊,脸上又没来由的红了起来,我不会是病了吧。慌忙应道:“知道了。”
“嗯”了一声,他起身带好帽子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一下,记得把那杯水喝完。”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竟有些呆住了。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在他面前总是觉得如此局促。
“副区队长是吧,我也记住你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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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音乐往往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不同的人听同样的旋律也会产生不大不小的差异。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钢琴发出来的音调是很悲凉的,所以我弹出来的旋律都是灰色的。但是有一天,我发现原来钢琴也可以弹出喜悦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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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就让全校师生记住了我。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顶撞教官的事,当我将检查给他的时候,他似乎还是余怒未尽。本着维护校风校纪的原则,我站在了讲台前为全校师生朗读我的检查。这招确实有够狠的,以至我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窜注目的目光。
晚上回到寝室,付国亮不好意思的跟我道歉,说什么都是因为自己所以才害的我被罚。我则摆手表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这么一说反而让他更不好意思了。
我转而向其他人打听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副区队长叫什么名字?”
赵阳白了个眼道:“昨天你做什么去了,不是都有自我介绍过么。”
抓了抓头,我傻笑道:“我忘记了么。”
赵阳指了指常文涛道:“你告诉他。”
“我?”常文涛吐了吐舌头道:“我也忘记了。”
摆了个受不了的表情,赵阳道:“我真服了你们了,他叫秦鹏飞。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撇了撇嘴道:“没什么。”
这时韩伟跟吕唯提着暖瓶走了进来,看我们聚在一起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常文涛扭头笑道:“在说咱们副区队长。”
“你说他啊。”吕唯将手中暖瓶放在桌上,坐到床上道:“听说他可是咱们学校的三大风云人物之一啊。”
韩伟趴在床上好奇道:“哦?说来听听怎么个风云人物法。”
清咳一声,吕唯扮作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道:“说到秦鹏飞,他可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被留校的。你要知道咱们学校名额有限,当时学校要他做区队长的,不过他反倒自愿成为副区队长。他在当学生的时候,不但成绩优秀还立过什么什么功,经常做为本校代表跟那些来这里视察的领导会面呢。而且啊,据说还曾经有个文工团的小姑娘为他自杀过!”
常文涛夸张的问道:“真的假的啊?”
吕唯道:“当然是真的了。”
赵阳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故作神秘的笑了两声,吕唯道:“我老哥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他跟秦鹏飞可是一届的。”
接下来的日子虽说不上轰轰烈烈倒也不算平淡,继检查事件后我再次曝光,不过这次曝光倒算的上是正面意义的。也多亏那个大声公常文涛到处替我宣传,闹得整个八队都知道我就是那个考了650分的人。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过在别人那“热切”的注目礼中。然后是我们那敬爱的教官,更是将我看成典型,对我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挑剔的不得了。我就奇怪了,难道一个男人的心胸就如此狭窄么。
唯一能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军训终于还有一天就结束了,不过学校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劲,竟在最后一天安排我们来了一次3公里拉练。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保持队型,但是接下来就有不少学员开始落后。虽然我并没有感觉有多累,不过看到韩伟他们我还是刻意降低了速度以防万一。果然还不到十分钟,付国亮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没办法,我只好示意让韩伟他们继续跑,我则留下来帮付国亮。
我跑到他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付国亮只是摇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搭在我肩上,说道:“保持呼吸的节奏,跟着我的步伐。”
付国亮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犹自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我搀着他说道:“那么要开始了。”
其实我落在后面还有一个原因,我怕见到秦鹏飞。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看到他我就会全身不对劲。莫非我真的是病了?所以为了我自己的小命着想以后还是避免看到他比较好。
在夕阳的余晖下,军训终于在一群气喘吁吁的男生可怜的眼神里完美结束。从那之后我多了个外号,叫“校内救生员”。韩伟他们还开玩笑的说我不去红十字协会实在是可惜了,不过我也跟他们的关系更好了。尤其是付国亮,简直将我当作了他的救命恩人。常文涛则取笑他是“柔弱的公主”,动不动就要等人救。他则理直气壮的说道:“有人救总比没人救好。”
真正上课后我才发现其实技术系跟指挥系的管理真的也不尽相同,像我们,虽然不似普通大学那样轻松但也不像指挥系那边那样严格。本来么,怎么说我们都是动脑子比动手要多的多。要是在跟指挥系那样严格管理,我们岂不是都不要活了。
在过了两天平淡的生活后,我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包围。心里烦躁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而烦躁,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上了,闷的发慌。这种情绪在持续了三天后,终于到了顶点。那天晚上,外面下着暴雨,我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
“你奶奶过世了。”
“什么时候……”
“两天前。”
“我去请假。”
“……你不用回来了,你奶奶的遗体已经火化了……她临终前还说不要打扰你上学……”
“我知道了……”◇自◇由◇自◇在◇
挂上电话,我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茫然的走在校舍里,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电话里表现的那么冷静。奶奶是我最亲近的人,比父母还要亲近。说起来真是讽刺,小的时候我一个礼拜只能看到父母两回面,其余时候都是跟奶奶在一起的。现在我最爱的人去世了,而我还如此冷静。无声的笑了起来,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放置乐器的教室。
静谧的黑暗包围着我,那种浮躁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我打开钢琴盖,手指动了起来。那是我奶奶生前最爱弹的一首曲子,我也是因为这首曲子才开始学习钢琴的。
冰冷的旋律在空气中流动,浮躁越来越强烈,我的指法跟着心一样乱了。
“当!”的一声,我狠狠敲在琴键上,在也无法继续下去。
教室的灯无声的亮了起来,秦鹏飞走了进来,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大概是发现我的异样,他走到我身前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再也压抑不住感情,我紧紧的搂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他先是楞了楞,然后无声的拍了拍我的肩。
随着我的哭声,心口的浮躁就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决堤般涌了出去。
我不知哭了多久,才终于控制住情绪,不好意思的放开秦鹏飞。
他见我情绪稳定了,才关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轻声道:“我奶奶走了。”
秦鹏飞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问道:“请假了么?”
我摇了摇头:“已经不用了,她……她已经火化了……”
他没有说话,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不可思议的,在他身边我居然感觉到一种平静,平静的就好像在深海一般。
打破沉默,我不好意思的笑道:“把你衣服弄脏了。”不知怎么的,他在我眼里就是没有那种威严感,所以有时候说话我都会将不自禁的忘记他的身份,好在他也没有表示什么。
指着胸口那一片泪迹,秦鹏飞开玩笑的说道:“你记得帮我洗了。”
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算起来,这是我第三次在他面前出丑,应该算是有缘么?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说实话,这个教室晚上应该是没人来的,所以我潜意识下才会想躲到这里。
秦鹏飞不答反问道:“刚才是你在弹钢琴么?”
我低声叫道:“你听见了?”◇自◇由◇自◇在◇
淡淡的笑了一下,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说道:“我刚才在外面听见的,是土耳其进行曲吧。”
我点了点头。
他坐在我身边,说道:“弹的不错,但是冷了,这首曲子可以很欢快的。”接着就见他抬起右手,先是“叮叮咚咚”的几声,然后我刚才弹的那首曲子被他全新演绎起来。想不到他也会弹钢琴,而且还弹的这么好。
挑战的看了我一眼,他笑道:“试过跟别人联弹这首曲子么?”
我道:“没试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左手已经不服气的放在了琴键上。一时间,空气中就回荡着这首土耳其进行曲。
不是冰冷的,而是欢快的,有色彩的。
6
总是在说我,这次不妨说说他。怎么说好,他很像是高中的那个我,戴着面具示人。看着他,我就好像在看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是又有点不同,因为他有时也会将情绪表现出来。
由于他也是天蝎座的,所以在某些方面我们惊人的相似。不过他做事却是完美的,完美的一塌糊涂。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得倒他,我会的他都会,我不会的他也会。有时候我会想,他真的是人么。
不过是人就有缺点,他的缺点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他的完美其实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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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还是很坚强的,起码我在别人眼前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我习惯性的用微笑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就好像那句著名的台词:“虽然我现在在笑,其实我是想哭的。”因此我奶奶去世的消息只有秦鹏飞一个人知道,他也遵守了承诺,没有告诉其他人。
另外自从昨天晚上发生过那件事以后,我觉得跟秦鹏飞的关系渐渐走近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真的将他当成像朋友那般对待,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加上我是那种不喜欢跟领导走的太近的人,所以这种走近的感觉只能是说默契上的,然后平常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不过昨晚的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尤其是在弹琴的时候我强烈的感觉到这一点。但是他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反正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探听别人秘密的人。
“韩非,你是怎么想的?”赵阳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回。
我茫然的问道:“什么怎么想的?”
翻了个白眼,赵阳呻吟道:“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我不解道:“你刚才有说什么了么?”
“啊,我不行了。”拍了一下头,赵阳夸张的叫道:“你们谁再把我刚才说的重新跟他说一遍。”
常文涛清咳一声,朝我问道:“你是想听简单版的还是复杂版的?”
我不假思索的应道:“简单的,越简单越好。”
然后就见常文涛站起身,走到门边将屋里的灯关掉,然后又打开。
韩伟受不了的叫道:“常文涛你有病啊。”
我转向付国亮问道:“他在做什么?”◇自◇由◇自◇在◇
没等付国亮答话,常文涛就一脸坏笑的接道:“电视里不是常演的么,灯关上后在打开,你就将整个来龙去脉都明白了。那么,你现在懂了没。”
“靠。”我禁不住骂出了一句粗话,接着朝付国亮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付国亮一边强忍着笑一边答道:“刚才是在说咱们连续的检查几天都得黑旗,哥几个在想办法如何能由黑变红。”
听他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因为每天早晨的卫生检查我们这里的被子叠的最不标准,所以已经连续几天都被评为差劲。班长发了狠,跟我们说如果明天还拿到差劲的话,本周假日就别想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