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嗜血花》18、花期
在一个晴朗的星期三,司空愿很高兴的找到了新工作,上周面试的许多公司里终于有一家给了他电话通知。
虽然不是什么月薪超高的职业,起码混个生活不成问题,关键是那份工作足够灵活,完全不要求每天坐班。
每次他失去工作都是因为该死的病情,一昏倒在家就会整天旷工,而且每一次昏迷都是毫无预警,他自己完全没法预知和控制。
一个月有得两三回,工作也就此丢掉了,他从来没有说出过自己那个怪病的事,即使说出来也只会被更快的解雇。他这种不算法定绝症的怪病,没有任何法律保障不得被开除,常规体检报告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毛病,一月内几天不上班只能算无故旷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找现在这种销售的工作比较好,就算口才不佳也可以慢慢锻炼,跟公司的雇佣关系也只很自由,按照销售额度来计算薪资提成。
只是从这一天开始,他的生活会比之前忙碌很多,他也有点担心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撑住。不过在失业已将达到两个月的现在,他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于是到了下个周一,他高高兴清爽整洁地去了新的公司报道,首先接受了一个为期两周的新人培训。
这两个星期可真是过得很慢,每天的课程排得满满,甚至晚上都要熬到九点。好些新职员选择就近睡在公司宿舍,实在不想再动弹,他却每晚都坚持花费一个多小时坐末班车回家。
没有其他的原因,仅仅为了给那株不算花的“花”浇水施肥。再就是给自己煎药喝。每晚累到将近12点,他才能安心的闭上眼入睡,到第二天一大早又要提前起床。照顾好自己和它再匆匆出门。
他已经忙成了这样,那株坏脾气的花似乎还不满意。他每晚给它浇水地时候都能敏感的发现,它不动声色地偏开了枝叶,一下也不肯碰他。
对方的任性让司空愿很是委屈,有点咬牙切齿地大声抱怨,“我说。你不满意什么啊?我已经很够意思了!工作很忙啊,我还每天坐一个多小时车回来,给你浇水松土陪你聊天!我每晚都是12点才睡耶!早上6点就起来了,你真没人性!”
面对他地指责和唾骂,对方竟然一点反应也不给,他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才皱着眉叹一口气,唉,也对……你都不是人。用不着有人性。你只要索取就好了,反正我是注定要照顾你地,我再累、再不爽。你也不会跟我说句话。”
说到这一句,他真的觉得累了。有种想要昏迷的眩晕从脑部向下蔓延。他赶紧伸出手指按压了一下两侧的太阳穴。闭上眼静默了几分钟,再睁眼后还是轻轻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壶。给那株花均匀地浇上水。
这一晚地司空愿睡得很不安稳,他在梦境里看到了奇迹和希望,也看到了伤害和毁灭。被噩梦惊醒的他看了看窗外,天色还非常的黑,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睡意,只得慢慢坐起身来。
精神萎靡地洗漱整装过后,他出于惯例走到院里,对那株坏脾气的花懒懒打了个招呼,“嗨,又是一天了。你起床没?哦,看来没有。那么……我走了,晚上再见。”
这几乎是每个早晨都会上演的独角戏,司空愿也不会感到太寂寞,从前对方还会摇动着枝条轻抚他的脸或者手臂,这个星期却是冷冰冰地毫无动静。
他并没有介意对方的冷淡,转过身准备换鞋出门了。可他才刚刚抬起一只脚,背后就感觉到有点痒痒地。
他停顿了一下自己的动作,回过头笑着说:“怎么?不舍得我走?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是对我道歉?还是想要继续跟我吵架?”
伸向他身前的枝叶簌簌而动,随即又缩了回去,这样来回重复了好几次,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不一样地意思。
司空愿困惑地睁大了眼,顺着对方动个不停的枝条看去,这才发现浓密的绿叶层层包围之内,竟然透出了一点雪白地颜色。
他吃了好大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着手轻轻拨开层叠地绿叶,一个小小地白色花苞赫然出现在面前。
他愣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故作平淡的词句掩不住语气中地狂喜,“就这一朵啊?你还真小气。”听到他这句略带轻蔑的话,那株坏脾气的花儿大发雷霆,恼怒的缩起了所有的枝条,把那朵小花苞紧紧包裹起来,再不肯让他看到。
“呃……其实我是想说,终于有一朵了!我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好了,别任性了嘛,我是想夸你耶,不过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该不会还要等个二十年吧?”
对方安静得像一株塑料花,整个躯干包括每片叶子都是动也不动,完全无视他拙劣的讨好。他只得挠着头干笑一声,“呃……那个,我要迟到了!晚上回来再好好陪你……再见!”
他用夸张的动作摇晃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以示他真的时间紧迫,然后逃跑似地跨出大门,两条腿却在不住发抖。
他向前走得很快,心也砰砰直跳,走到公车站才停下脚来,慢慢坐在站牌旁的简易座位上。
他的表情有点僵硬,掌心里全是汗水,几乎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真实世界。
他也很想跑回去再看一眼,确定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幻觉,那么多代人的心愿,那么久的照顾和等待,就算他不肯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也会忍不住兴奋到失常的地步。它真的要开花了,在司空家的后人们漫长地守护了八百年之后。“家训”中交代着“旷世之宝、世代守护”的所谓上古奇花,司空愿总算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等到了它的花期。
卷四《嗜血花》19、初绽
身在公司里的司空愿一整天都很亢奋,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平常更多,跟人说话的态度亲切到可怕,甚至连听课时抄笔记的手也在发抖。
这种诡异的状况让新同事们集体注意着他,私下窃语讨论起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比如谈恋爱了,或者刚刚失恋;再比如突然中了什么巨奖,或者濒临破产……
熬到中午的工作餐时,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对他发问,他乐呵呵地咀嚼着并不算好吃的饭菜,塞着食物的嘴里含糊回答道:“哦……我高兴……家里有喜事……”
同事们这才放下心来,没再怀疑他是精神失常,过了一会儿,个别好奇心比较严重的同事再次问他,“到底是什么喜事啊?看你高兴成这样……简直像中了几百万!”
“呵呵!比中几百万强多了!”他眉开眼笑地继续回答,却不肯说出到底是什么喜事。那个同事被他撩得心痒难熬,于是一阵乱猜,他总含笑不答,非要这这个关子一卖到底。
其实不是他不想说出来,他真想让所有人都来分享他的喜悦,但一来那件事太过稀奇古怪,说出来也会被当成笑话;二来依照家训上的交代,除了司空家的人,这株花不可以让其他人碰触,更不可以被其他人得到。
所以他之前总在发愁,自己死后要把它交托给谁,后来好不容易想到个投机取巧的办法----能够找到一个姓“司空”的人收养它就好。
可是这个方法操作起来难度颇高,“司空”这个姓氏已经非常少见了,他寻寻觅觅找了好几年,还没有找到一个几全其美的人。既要姓“司空”。又要热爱种植花草,还要心肠善良、能够保守秘密,还要特别特别的长情。
照顾好它可不是一朝一夕地事。收下它就得终生守护,即使自己将来老了病了。还要把它交付给自己的下一代,让子孙后代继续代替自己走向那段漫长无尽的路。
无亲无故地陌生人哪里有这个义务?就算对方跟他拥有一样的姓。他通过无所不能地网络搜寻也确实找到过几个同姓人,但对方要么把他当成有病的家伙,要么就只是随口敷衍他而已,更多的是一心只想知道他所要交托的“那样东西”到底值多少钱的人。
他简直欲哭无泪。那些很艰难才找到地人竟然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他很想欺骗自己说那些人其实也不错,可每次走出房间看到那株花儿就会觉得内疚,对方根本不知道他想要把它转交给其他人,只会沉默地向他摇曳着枝叶,他从那羞涩的姿态里体会到善意和愉悦。
坐在空荡荡的末班车上,他兴奋的心情略略淡去,能够亲眼看着对方开花诚然是莫大的幸运,但开花之后会发生怎样的事,自己又要怎么去做。家训里没有提到一个字。
自己这个遗传病根本无药可治,也就是说到了那个未知的最后,它还是会失去自己的照顾。司空愿苦笑了一下。再次考虑起自己身后的事,脑子里一半是哀愁。一半是喜悦。更多地却还是想要看到花开那一刻的期待。
千万不要趁自己不在家时随便开了啊……车一到站停稳,他就赶快冲下去直奔家里。
开门、换鞋、挂包的动作都快得迅雷不及掩耳。有点喘地他做着深呼吸靠近那株花,“嗨,我回来了!今天有没有乖乖地?寂寞了吧?不许趁我不在家就偷开了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伸手拨开遮掩着花苞的枝叶,一看之下所有地期待都被堵回来了----还是那个小小地雪白的花骨朵,看起来跟早上出门时没有任何分别。
“……你一点都没长大耶!我出门前有给你浇水啊!算了……我不急,都等了这么久了,不急在这几天了,是吧?”
他皱起来地眉慢慢舒展,收回手认命的提起水壶,给它细心的浇完水,又拿出买回来的上好肥料给它施下合适的量,才站起身来走进厨房,给自己煎药顺便做点吃的。当短暂的惊喜变成过去时,继续等待也就不太难受了,就像司空愿自己说的,已经等了那么久,根本不在乎再多等这么几天。
不过,这“几天”变成了“一个月”之后,司空愿真的开始心急了。那个花苞虽然好像有很缓慢的长大,但整株花上始终就只有它一个。他每天都很怕它会有什么意外,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打雷,他都只得跑出去把整株花抱进室内。
毕竟它跟以前不同了,它有了一朵娇嫩又脆弱的结晶,就算一场小小的风雨也可能把它伤害甚至摧毁。
公司的培训期早已过去,正式投入工作后更加忙碌。除了可以不坐在公司上班,比其他种类的工作所花费的时间更多,他奔走在陌生的潜在客户们身边,用自己亲切的笑容和详细的解答来把他们一个个发展成真正的客户。
所以他每天就只有不到10个小时能留在家里,其中还包括晚间的睡眠,来去匆匆的他从不曾怠慢那株花,可是对方如果真有灵魂,一定会觉得比从前寂寞很多。
这真是讽刺又无奈的事实,他只有失业时才能清闲地每天陪着它,但那样的话他和它都得挨饿,他想它应该可以理解这点吧。
他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又已经习惯了新工作和新的等,所有期待和焦躁的
心情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对于那株任性又坏脾气的花,他只有守护到底的义务,并不具备拥有和支配的权利。
可这隐蔽的埋怨终于烟消云散,它们在某一天全部化作惊喜。一个非常平凡的周日,早上八点的柔和晨光中,他看到了足以令人半生回味的奇景。
那朵足足长了一个月的花苞向着阳光绽放了,雪白的花瓣上带着新鲜的露珠,它盛开的姿态确实很美,闻起来也很香,但这不至于让他呆若木鸡。真正的奇迹,是花朵里侧身躺着的那个小东西。
他这时才恍然而悟,到底是什么值得司空家族世代守护。
卷四《嗜血花》20、花心
司空愿一向是个比较乐观也比较冷静的人,因为他的人生已经经历过许多不幸和惊奇。但是站在那朵绽开的花儿面前,他竟然有点手足无措,躺在花心里正在沉睡的那个小东西让他屏息。
他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指,轻触对方只有正常人巴掌大的身体,指尖传来的微热和柔嫩感显示那是个真切而鲜活的生命。“活的……”他喃喃自语着收回了手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似乎被他惊动了的小东西突然翻过身来,皱着两道精细的眉毛睁开眼睛。
司空愿登时也睁大眼,有点受到惊吓但更多的是兴奋,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只能用通行全世界的语言打起招呼----先是堆起满脸的笑容,然后举起手摇动着说了声:“嗨!”
那个小小的孩子实在长得太精致,简直漂亮得不像人类,不过仔细想想……对方也确实不是人类吧。他仍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所以再次伸出手指去碰触对方,但这一次被对方轻盈地翻了个身就躲开了。
小东西看着他的眼神凶恶又冷淡,细小的声音只有全神贯注才听得清楚,“滚开!不准碰我!“啊?”这太出乎司空愿的意料了,对方外表明明是那么可爱,他都已经在努力回想什么精灵啊、花仙啊之类的童话了,竟听到这么一句非常“人性化”的怒骂。
“哼!我都说滚开了,你听不懂啊!刚才就那么没礼貌,我讨厌你!”小东西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叉着腰继续对他噼里啪啦的讨伐。雪白的小脸浮现出一丝绯红,显然是在真地生气。
“呃……那个,你是男孩子耶!”司空愿当然不会跟这么小的孩子对骂。只好没心没肺的笑着岔开话题。他指了指对方赤裸裸又肥嘟嘟地身体,满意地看到对方马上坐了下去。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狠狠瞪过来,清楚地显露出愤怒和鄙夷。
“给我拿一件衣服过来!”完全是命令式的口气,从那张小巧的嘴里说出来却不觉得无礼,只有些可爱趣致。
司空愿挠了挠头,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呃,那个,交换条件。我叫司空愿,你可以叫我司空叔叔。你叫什么?”
小东西厌恶地撇了撇嘴,“你才几岁,要我叫你叔叔,妄想!”
得不到对方名字的司空愿开始施展成年人的手段了,“呵呵,原来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哦。真丢人!”
不出所料,小东西白嫩地脸蛋被他气得发红了,“你、你……我、我……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啊……原来对方真的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他司空愿真的做了刻薄的坏事。他只好半蹲下身,用自己的双眼诚恳的看向对方。再最温柔的声音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小东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又有点发红,干脆缩起身体偏开了头,完全不理睬他了。
司空愿感觉对方似乎在害羞,于是笑着站起了身,不再硬逼着对方跟自己说话了,“对哦,你会冷,我去给你找件衣服。”他快步跑进卧室,在抽屉里一阵乱翻,但是一个单身男人家里哪会有那么小的衣服?只有那种孩子玩地娃娃才有那种配套的小衣服吧?
几分钟后,他从卧室里腆着脸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柔软的棉布手机套。那还是自己以前工作过地地方堆积的存货之一,因为布料软乎乎地,套在手机上实在没什么型,表面也只有老土过时地卡通花纹,因此不受客人们地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