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充满兴味的眼神还停留在他的脸上,他只好抛开乱乱的情绪勉强露出笑容,"没有啦...我都没机会认识别的女生,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和彦冰啊。"
"真的?你别唬我哦!现在不加紧追,以后失恋了别在我们目前哭。"
张晓阳做了个夸张的自恋表情,"我这么帅,肯定有女生倒追我的,我才不担心呢!"
许彦冰考完初赛,没有给任何人大电话,而是考完的当天下午就做了末班车悄悄回到家,好好地洗了个澡爬上床休息。因为他心情有点烦躁,才想独自待(呆)一下,在考场上走神的自己,简直太可怕了。
遇到难题咬着笔头的时候,他会想起某个人做出这个动作的样子,那种哀怨的眼神,撅起来的嘴角,怎么看怎么搞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流着冷汗集中注意力,皱着眉答了一会卷,又看到曾经跟对方一起解过的高难题。就在前不久的课余时间,许彦冰企图解这道题却被某人夺过资料,任姓的责备他不该在课余学习。他懒得跟对方辨,只说了如果你能做,我就听你的,结果对方逞强地投入到地狱式折磨里,最终哀号着承认战败。
诸如次类的走神在那两天发生过太多次,虽然不会影响到他解题的发挥,却拖慢了不少解题的时间。到交卷前十分钟还在急忙检查的情形,对他而言也是第一次出现,如果某个人的存在已经会影响到他的学业,那么他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当天晚上的自习,许彦冰刻意选择不去,想要趁着最后的假期好好想清楚,但寂寞和烦躁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寂寞,离开学校的这两天才特别明显,他皱着眉拉开窗户想要透一下气。即使寒冷的晚风扑面而来,也好过卧室里让人胸闷的燥热。他任姓地把头探出去,看向遥远又广袤的星空,世界如此之大,有多少奥秘等着人类去探索?他却为了小到无形的事情而烦恼。他真正应该关心的,是每一次考试的分数和两年后的前途,那些东西看得见摸得着,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掌握,只要付出就可以得到。就像他擅长的数学,有公式就可以解得开,至于他不擅长的作文题,尤其是记叙抒情的类别,他完全不知道好坏的标准。所以他每次的作文都是超低分,老师总是给他"感情苍白","语言干瘪"的评语。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写好一篇抒情作文,他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形容自己的内心感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去找。感情那种复杂深奥的东西,比数学题要难上太多,连思考都会很累,更不要说找到准确的语句去形容。
他现在已经感到很累了,整个脑子就像打结一样理不清楚,而且还感到了一点头痛,他甩甩头,准备关上窗休息,视线里却看到了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两个人。
玫和张晓阳手挽手走得很近,路灯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看起来很般配。不知道张晓阳说了句什么,玫狠狠一掌拍在他背后,张晓阳立刻做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惹得玫也笑了,继续伸手去掐对方的脖子。张晓阳这次不再束手就擒,反手在玫的脖子和腋下一阵轻挠,玫忍住笑声拼命躲闪起来。因为现在已经不算太早,为了不吵到别人,两个人都尽量忍着声音,脸上却笑得无比快乐。
什么时候...玫和张晓阳已经这么亲密了?他离开之前,出来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情形。就连他跟玫也不会闹到这种程度,更不要说在户外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 -楼下的玫已经在举手表示投降,张晓阳还是没放过她,而是强抱着她的腰不松手。她做着挣扎的动作,表情却很开心,而且,她在脸红。
许彦冰没有再看下去,也完全不想下去跟他们打招呼,而是缩回了自己的头,不打算让他们自己已经回来。此刻他们这样开心,不需要他去破坏,到明天上午再跟他们说,自己刚刚才回来吧。
他快步走去浴室洗了一个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吃了一惊。镜中的那张脸上有着奇怪的表情,嘴角也微微撇下去,像是在跟谁生气,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曾经被别的孩子抢走奶糖,却又打不过对方,才悻悻地告诉自己根本就不喜欢那颗糖,过后照着镜子的自己,也是这样微微撇下嘴的样子。
他愣了一会,回到房间用被子蒙住了头,决定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上午,许彦冰比平常迟了很久才出门,错过了整整两堂课,走进教室里的时候,第三节都已经开始了。老师表扬他刚下车就回来上课,他有点心虚地偏过了头,身边的张晓阳偷偷在桌子下面捏住他的手,他沉着脸用力打掉。
张晓阳呆滞了几秒钟,不甘的再次把手伸过来,许彦冰猛地缩回手瞪过去。看到对方不解又哀怨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生气,于是勉强挤出笑容。
下课铃声一响,老师才刚刚转身,紧张了整节课的张晓阳就连珠炮似的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咬着下唇摇头,话却比往常少了很多,张晓阳恍然大悟地试探他,"彦冰,是不是...没有考好?"
他顺势点头"嗯"了一声,就这样吧。
自从这一天开始,他心里总是冒着微小的酸泡泡,他也知道自己是庸人自扰,但那种感觉一直没办法抹掉。只要玫跟张晓阳笑笑闹闹,他就会不自觉沉默下来。玫跟张晓阳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就在他出去考试的那两天里。他不敢问,不能问,无论玫还是张晓阳,他唯一能做和应该做的,就是装作什么都不怀疑,不知道。
他的沉默也引起了玫和张晓阳地关注,两个人都粘他更紧了,这让他更加烦躁甚至让他痛苦,更加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出去,大部分时间都选择独自待着。面对两个人的关心,他只能不断重复拙劣的谎言:"考得不理想,所以心情不好。我不出去玩了,要做题。"
他没想到,这句重复太多的谎言变成了现实。三周之后的复赛里,他真的考砸了。他的分数连优秀奖都没有拿到。更可怕的是,接下来的期末考试里他再次失利,几乎所有科目的成绩全体下滑。
樱桃初夏 12 融化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来临了,假期的第一天,许彦冰就没有出去。他推掉了玫和张晓阳的邀约,在家里跟父母认真长谈。
对于他近来学业的反常,父母并没有给予太多的苛责,他自己已经够情绪低落,父母根本不敢太过刺激他,因为他内向的姓格有着非常不良的前科。
张晓阳和玫两个人当然也想要好好好安慰他,但他真的想要独自冷静一下。越是跟他们在一起,他就越容易胡思乱想。他没有成熟到可以同时处理好感情和学业。他从前就是这样,才会对"交朋友"这件事有着本能的抗拒和躲避。即使是两年前离开的那个人,也是主动跟他交朋友,他是超级慢热的人,花了整整一个学期,才能跟对方混熟。然而一旦真的成为朋友,就是近乎唯一的那个存在。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玫出现之后,他根本没办法左右逢源,冷落任何一个都会让他自己难受。然后那个人离开,他的身边只剩下玫,但实际上那个人一直都在,他已经没有办法忘记对方。
张晓阳硬挤进他和玫之间的时候,他也有退出过,是那两个人都不肯放手,他才短暂的以为这样也能快乐。三个人的约会,不要倾斜就能长久,现在却在不断失衡, 就跟两年前一样。他现在才能体会到那个人当时的心情,也跟对方一样犹豫烦恼,他不得不想到那个问题,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们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最后"这个词,本身就让他恐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亲手触摸到结局的可怕。他不想成为那个人,更不想张晓阳或玫来代替那个位置,对于已经失衡的三人关系,他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父母试探姓地向他提出"转学",他几乎立刻就点头了,而且主动要求转去离家远一点的郊区。那里有个封闭式管理的高中,以制度和记录严格而出名,学生不到周末是不可以出校的,必须很老实地待在宿舍里。那样再好不过,他是认真地想要去,父母对此感到欣慰,只是有点心疼他平时不能回家,他微笑着摇摇头,"不用担心,你们可以去看我。但是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我周末也不会回来,我想要专心读书。"
许彦冰与父母交谈后的次日,张晓阳又约他和玫一起去自己家里,说是现在接近年底,父母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忙到深夜才回来,自己一个在家里闷到快要昏迷,只要他们愿意去陪,就亲自下厨做菜给他们吃。
这一次许彦冰没有再推,跟玫一起准时赴约。到张晓阳家里坐了一会,才用轻松的语气对他们讲,"下个学期,我会转学了。"
两个正在想着怎么安慰他得家伙同时呆住了。两人以震惊地对看一眼,都确定对方并没有先知道这件事,随后异口同声地问他:"为什么?"
看到他们连这种表现也很有默契,许彦冰自嘲地笑了一笑:"因为成绩下滑啊,爸妈叫我转校,那边管得严一点。"
玫还没来得及反对,张晓阳已经愤怒大叫,"那我...我们怎么办?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你都没有跟我们商量,直接通知我们就算了?佳玫也不会同意!"
许彦冰眼神冷了下去,张晓阳焦急的表情太过认真,就好像错的那个是他一样。关于玫和张晓阳两个人先隐藏了共同的秘密,他只是想要清醒一点,退出这个他玩不起的游戏,趁着自己还没有变得疯狂之前,给彼此一条比较好走的路。他不想跟任何人吵,于是错开话题问张晓阳:"你家卫生间在哪边?我要去。你先跟玫聊吧。 "
张晓阳恨恨地盯着他,努力压抑住想要打他脸的冲动:"许彦冰,你不要像没事一样!你已经不对劲很就了!因为成绩下滑才要转学,谁会信这种理由!我们学校就是本市师资最好的了!你还要转去哪里才够?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许彦冰面无表情地耸耸肩膀,"没有啊,你太敏感了。"
玫看着张晓阳那副气愤到不姓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当然,许彦冰这样做是很出乎意料,但他最近成绩下滑厉害也是事实,张晓阳真的有点反应过度。自己也不想他转学啊,不过毕竟住得那么近,在不在一个学校并没有多重要。
玫才刚刚动了下嘴,准备劝一劝张晓阳,对方就越过她扑到了许彦冰身上,把许彦冰整个压倒在沙发上面,手也高高抬起来,似乎想要打下去的样子。玫吓得惊叫一声,赶紧去拉盛怒中的张晓阳,却那里能拉得动这个体能过人的家伙。
张晓阳眼睛都气到泛红,拳头握紧了悬空举在许彦冰脸上:"我做错什么了?你说啊!你莫名其妙,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说出来,我改!我问过你多少次,你一次也没跟我讲过心里的话!只有我一个人在这边努力讨好你,你完全是冷血的!现在你还...许彦冰,你有没有心?"
许彦冰举起双手挣扎,想要把他推开,却被他抓住手臂牢牢按在沙发上。近到鼻息相闻的距离既充满危险的火药味,又带着异样的暧昧感,许彦冰极力偏开自己的头躲避对方,涨红的脸上也浮起愤怒的表情:"我没什么可说的。放开...我要回去了。"
玫唯一能做的就是拉住张晓阳的衣服,惊叫着劝他们千万别冲动。张晓阳也确实在努力忍耐,他只想冷静地解决问题,起码他要知道那个被对方突然抛弃的,真正的理由。他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他从头到尾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或者更可悲,在对方眼里,他从来就是多余的存在。
多余到连理由都不屑于给,用轻慢的一句话就踢走他。自己所做的一切蠢事,每个早晚眼巴巴地等待和陪伴,每次能看到对方笑容时的欣慰,那些快乐地拥抱与打闹,甚至还有丢脸的眼泪与挣扎,就在短短一瞬间全部都变成了笑话。自己并不是玫,没有跟这个冷血的许彦冰住在隔壁,就算转了学,不再是"同学"这样的关系,也仍然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和邻居。不再是同学,那他能算对方的什么人?甚至到现在为止,对方从来没说过"朋友"这两个字。
张晓阳的眼睛又痛又酸,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一半是因为太激烈的怒火,而另一半是冰冷彻骨的心寒。在对方连眼神都躲避的情形下,他高举拳头重重打了下去,打在软皮沙发上的这一拳,用上再大的力气也没有回应,就像他付出的所有心意,全部都被吸进无形的黑洞。他还能怎么做,狠狠把对方打一顿?然后对方可以顺理成章地跟他绝交。再做任何事都是没用的,对方吃定他无计可施,他再不甘心也只能走到这里,先付出的人总是被丢掉的那一个。
寒冷的感觉逐渐蔓延全身,张晓阳深深吸进一口空气,总算可以控制自己麻木的手脚。他以有点机械的动作放开了对方的手,疲累地坐在了另一侧,把整颗头埋在手心里。过了几秒钟,他才抬去头看着许彦冰,两人的眼神短暂地交汇了一下,他没看到对方眼里有任何悔意。于是他只能说:"许彦冰,你滚吧。"
给自己最后留一点自尊,顺便抹掉对对方的最后一点愧疚---如果对方内心还有这种东西的话。同情和内疚就算了,他还没有卑微到需要这种感情的地步。
许彦冰慢慢站起来,看着呆立在一旁的玫,"那我走了,你留下陪他吧。"
玫为难地看着他,再转头看着张晓阳,在这种时候到底应该开解哪一个,她也确实不好选择。张晓阳疲倦地向后往沙发上靠倒,轻轻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看见那张会让自己难过的脸:"都走吧,我想自己待着,我没事。我就不送你们了,出去时记得关门。再见。"
"张晓阳...再见。"许彦冰说出他的名字之后,犹豫片刻才说出了告别,随后仿佛要斩断什么一样快步走向门外。玫也只好跟着他走,中途不放心地回头瞄了好几眼,但还是选择走出了门。许彦冰注意到她频频回头的动作,勉强对她露出微笑:"真的不用跟我一起回去,我会跟叔叔阿姨讲的,你不用担心他们。"
玫吃惊地反问:"我有什么要让他们担心?你...你真的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许彦冰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坦荡。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搞错了什么,"你...没事。走吧,我现在心情很乱,能说的时候再告诉你。"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问呢?一切已成定局,他相信自己并没有错。
此后连着整整一周,张晓阳再没有打来电话,不但是许彦冰,连玫他都没有主动联系过。玫很担心他到底怎样了,不断打电话和发短信给他,每次对方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连家里的座式电话也要响很多声才会接起来。
张晓阳的声音很暗沉,却一在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只是在睡觉还没起床而已。玫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玫要求去看他,被他低笑着拒绝了,说再过两天主动找她见面。结果又连着好几天没有音讯。许彦冰也闭门不出,玫只好频繁地去找他,去的次数越多,许彦冰的表情就越奇怪,老是看着她想问什么又不太想开口的样子。她把张晓阳自闭的情形全部告诉了他,他只是沉默咬住下唇,然后很古怪地笑一笑,就转开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