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锐收回眼光,狠狠地约束着自己不再看。那不就是那个给他写信的女孩吗?他们一直在一起。应该啊,郎才女貌的,谁能说他们不相配?该吃饭了,面前的一大盘东西需要吞下去。可是筷子滑来滑去的,什么也没夹起来。
电话响了,响得那么及时,严锐甚至有点感激。赶紧抓起来,是妈妈的电话。尽量的多说话,尽量的笑,严锐把自己完全沉浸在这个电话里。
语调柔和,笑容温婉,靠在座位上低着头打电话的严锐,完全和周围的环境脱节。
听说他和张潇交情甚好,两人曾经在一辆车上。听说张潇所在的团来学校要人,很希望把他挖走。听说,他并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肖磊觉得嘴里的东西变的好难吃。忍不住地回头,严锐还在打电话,笑得那么甜,是亲近的人吧?有那么多的话说吗?忽然的咧嘴笑了一下,还以为他会朝这边看呢!其实上次已经跟女孩子说清楚了,自己心有所属。如果喜欢,不妨作个开心朋友。这次故意的拉了她来,算是作戏也好,就是给那个死小子看的。气死你!
可惜,人家根本没心思看。肖磊,你其实有点傻。
小练功房里,晚自习已经结束,大家都回房去了。这个时候往往是严锐给自己加课的时候。
右腿轻松的举起,贴住耳根。在头顶用手拉住脚踝,弯腰下压。腿慢慢地打开到接近两百七十度,身体也逐渐接近韧带的极限。腿疼得厉害了,身体给出的信号说明已经到达了平日的标准。
再停一会儿,深呼吸,试探着继续下压。
似乎是转瞬之间的变化?或许,他们本就是常来往,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那又如何?瞬间也好、原有也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谈恋爱,天经地义。那又有什么可灰心的呢?应该笑着恭喜,或者狠狠的敲诈他一顿,分享恋爱经过,像所有的男孩们会做的一样。
一起吃苦的默契,到底比不上耳鬓厮磨的快乐。
放开腿,已经有些麻木。活动一下,严锐甩甩头,乱七八糟的想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窗外月光明亮清凉,水一样的光辉映在眼睛里,是水一样的荡漾。
多情自有多愁,多才就有多忧,因有清风明月在,你既无心我便休。
寝室里的人都睡了,陈晓四仰八叉的躺着,被子缠在腰上。严锐给他把被子盖好,回到自己床前。黑暗中竹叶风铃一动不动,伸出手指拨了拨,清脆的声音霎时在暗夜里响起。叮叮咚咚的,严锐一把握住玻璃竹叶,声音消失了。呆呆的站着,感觉着手里的冰凉。严锐把脑子里的一切想法都驱逐了,只想这样发一会儿呆。
为什么就不能简单的跳舞呢?跳舞是快乐的事,这是他说的。那件无意中发现就动了心,欣喜的买了忐忑的带回来想送给他的礼物,如今塞在床底下最隐秘的角落里,不会有人知道。那是用竹枝作的,一丛翠绿的竹,枝叶逼真可爱。下面是叠加的三块剔透的山石。只有山里的竹林才会茂盛,你不知道吗?
隔壁的床上,肖磊一直没有睡。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听着那串风铃叮叮的响了—下,肖磊立刻弹了起来。
好一会,寂静无声。肖磊轻轻的起身走到隔壁,看见那个消瘦的身影站在那里,心里顿时有点发酸。什么也没说,靠在身后的门边上,垂着头站着。严锐没有回头,手里的风铃握紧又松开。
「你跟肖磊最近怎么了?看着你们不太对啊!」练功房里,陈晓靠近严锐,一边擦汗一边问。身后是舞鞋踏在地板上杂乱的咚咚声。
严锐摇摇头:「没事啊,怎么了?」
陈晓撇撇嘴:「没事才怪呢,当我是瞎子?平常你们俩是焦不离孟,看见一个另一个也不远,现在只要他在宿舍就看不见你回去,好不容易坐一块也是谁也不说话。说吧,怎么了?吵架了?」
严锐拉过毛巾蒙住脸擦汗,掩饰突然泛起的苦涩需要一点时间。牵牵嘴角,扯出一个笑纹:「没有的事,瞎猜什么?我离开这段时间没有练功,当然要赶快补上。累得要死了哪有心情说话,再说他现在是忙人,演出采访录影,我都难得看见他,上哪儿吵架去?」
陈晓抓抓头皮:「说的也是,可能是我多心了吧?眼看要毕业了,心情越来越不好。什么都觉得不对,再好的哥们儿以后想天天腻在一块,也不可能了!」说完陈晓大声地叹口气,严锐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拍了拍陈晓的肩:「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还是可以再见啊!」
再见又如何?各自江湖之后,再见面说声你好,心里是不是还会有波澜泛起?或许该拍着肩膀叫兄弟,痛快醉一场,该忘记的就要忘记。曾经差一点就开错的那朵花,只应该是个笑话。
「听说他的去向早就内定了,北清舞团已经来要人了。你呢,有没有定好啊?」陈晓不无羡慕得说,那是国内最优秀的舞团,现在已经敞开了大门等着肖磊的进入,怎么不让人羡慕呢?严锐的去向也是看他的意愿而已。同人不同命啊!
严锐摇摇头,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也没有心情想。「以后再说吧,我也不知道。」
如果也进入北清舞团,那就意味着要和他在一起。真的可以做到云淡风清吗?如果没那个本事,也许不如不见。严锐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腰又开始疼了。真是的,本来已经好转,现在又厉害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疼得更钻心。
陈晓看看他:「你没问题吧?要不歇几天?」
「不用,没问题。」轻轻地说着,严锐转身站到位置上准备开始。疼些也好,精神会被牵扯着,不会有力气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全国专业舞蹈学校的联合赛事就要开始了,这是检验各个学校教学成果和实力的重要比赛。一点不逊色于全国大赛。参赛的作品依然是《青鸟》,不同的是,这次自己要赋予《青鸟》新的内涵。我不会再输!
第八章
夜深了,练功房的地板上严锐静静的躺着。不是不想起来,是动不了了。
摔倒之后,腰突然剧烈的疼,冷汗之后就再也动不了。这个时候周围不会有人了,严锐放弃了呼喊的念头。也许一会就好,可是地上好冷啊!
他在哪儿?宿舍里玩牌还是和哪个不知名的女孩在闲逛?严锐苦笑一下,为什么总要不自觉地想到他,是希望他能来帮帮自己吗?真是无聊呢!
脚步声!沙沙的越走越急,最后是跑过来跪在身边:「锐!」焦灼的眼睛就在面前,两只温暖的手伸在身子底下。严锐立刻闭上了眼睛,好像有东西迷了眼,要流泪的感觉。
「怎么回事,腰不行了?笨蛋你就不怕把自己跳残废了!」心急火燎的骂着,肖磊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腰扶他坐起来。
这些日子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说不清心理的情绪就只好躲闪着那道目光。看到他也在转头,就更加的不是滋味。可是不说话并不能扯断那根惦记的绳索,夜已经深了还是不见他回来,说什么也躺不下去,结果就真的看见他一个人躺在地板上,痛苦的脸在月光下惨白。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那,明天早上一定要去医院!我先背你回去。」半夜里去医院他也不见得会少疼一点,肖磊弯下身子小心的背起严锐。
窄窄的小石径上,两个人的身影叠加在一处,慢慢的走。
胸膛贴着的背上,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心跳。严锐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不敢用力,生怕那双手臂暴露了心底那些无法见光的情绪。他身上的气息搅得心一阵阵的疼,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属于自己,却又贪恋的想多得到一些。不知不觉,热热的东西蓄在眼眶里,严锐抬起头,让眼泪往心里流。
肖磊低着头看着路上的碎石子。走的并不吃力,因为背上的重量很轻。他的体重相对于身高来讲,太轻了。浑身瘦得抓不到肉,可还是一味得苦着自己。
看到他的样子就恨死他了!冤家啊!听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非要互相折腾,想给得给不出去、想要的要不来,这才算是缘分。
肖磊侧头看看挂在肩上的两条手臂,月光照在上面,象牙一样的颜色。一只手轻轻揽过来,叹口气:「你还记得我们在这儿闹着玩,我装扭到脚了要你背我,你说什么都不肯。小气鬼!」严锐突然的咬紧了嘴唇,深吸了几口气才低声说:「谁让你只会耍赖,还怨我……」
严锐忽然的住了口,耳边又想起那个夜晚花藤底下的私语。
「你什么时候能不在耍赖?」
「等你不再忽冷忽热的时候。」
当时的两个人好像就在眼前,欲说还休的眼神,呼之欲出的情谊,都在彼此站立的那一点空间里慢慢滋生。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想一想,其实很远,不该再念着了。
肖磊站住了,握着严锐手臂的手越来越紧。脸贴得很近,呼吸就在耳边。静寂的夜里,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锐,我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到底没有勇气说下去,脸已经烫得可以发红光了。肖磊很恼火自己的没用,可是心里又盼着,至少自己的意思他该懂。
心被猛烈的敲打了,慌得不知道下一次该怎么跳。乱七八糟的跳作一团,严锐的手心里冒出汗来。有没有什么?有没有恨你?有没有疏远你?还是……有没有喜欢过你?你呢?你到底有没有?
「回去吧,有点冷。」静默了片刻,严锐轻轻地说。
肖磊愣了一会,闷声说:「抱紧我,要上楼了。」
没有惊动已经睡熟的人,肖磊尽量不出声音的把严锐放在他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好。虽然很慢,严锐还是痛苦的哼了一声。
被握住的手顿时紧了一下,严锐可以感觉到肖磊的紧张。慢慢的躺下来,感觉着他在身边,感觉着他关注的眼睛,心里蓦地有点酸有点甜。浸泡得一颗心翻来覆去的,找不到一个安稳的所在。
握着他的手,肖磊顿在床边地上紧张的看着黑暗中严锐的表情。「疼吗?」
严锐抿进了嘴唇,点了点头。不想在他面前掩饰伤痛,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想撒娇的意思,就是贪心的想得到他疼惜的眼神,关切的安慰。
刚才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或许是一时的冲动,或许什么都不是。那藏着很久的一点心思终究还要自己收好。
胸口被紧缩的心脏压得很疼,严锐掉转脸,闭上眼睛。手依然被握着,没有松开。一只热热的手抚上额头,轻柔的抚摸。
阳光照进寝室里,大家都去上课了,只有严锐静静的躺在床上。他需要好好的休息几天了。看着阳光里飞舞的细小颗粒,寂寞占据了心的大部分。严锐直直的躺着,尽量得让腰部放松。药已经吃了,可是酸疼却一点也没有减轻的意思。这样的一天要怎么才能熬过去。伸手拿过耳机,塞进耳朵。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被一只手拉掉耳机严锐才醒过来。肖磊端着一个大饭盒回来了。已经中午了啊!严锐不太好意思,想支撑着坐起来,却被按在了床上。「你别动,就这样吃。」
「这样怎么吃啊?」直挺挺的躺着吃东西,还真没试过呢!严锐别扭的看着肖磊打开饭盒盖,他该不会想来那个吧!
「不要!」严锐立刻扭转了头,太难看了!
「听话,乖乖吃饭。吃完了好好睡。」肖磊把饭菜拌好了,用小勺送到他嘴边。严锐两只手捂着嘴,呜呜的说:「你当我是猪啊!不要,我能坐起来!这样我咽不下去!」
「不吃我灌你了!」肖磊扬起眉毛。
「我自己吃行不行?」严锐央求着。
肖磊想了想,这样的姿势也的确是不太好下咽。可是让他坐起来,他的腰受得了吗?俯下身子伸出手:「抱着我,慢慢坐起来。」还是让他自己使劲比较好。
严锐垂下眼帘,听话的抱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拉起来。其实腰上的伤没他想的那么严重,他反应的太过了。可是,心里很舒服。算了,娇惯自己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把被子枕头摞起来放在后面,扶着严锐慢慢的靠好。肖磊很不情愿的把小勺递给严锐,替他托着饭盒看他一口一口的吃东西。严锐吃得本来不多,躺在床上更没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之后就想放下。
被肖磊抢过小勺强喂了几口,吃得严锐脸发烧。东西什么滋味的都没尝出来就混乱的咽下去了。肖磊拿过纸巾替他擦掉嘴角的一点痕迹,看着那双薄薄的唇,手指贪恋着柔润的温度,竟然不太舍得离开。
两个人,一个半躺着,一个默坐着。静寂的空气里,一些东西蠢蠢欲动。
扶他躺好,肖磊坐在他床边上,给他盖好被角。肖磊稍稍的向里边坐了一点,紧靠着严锐横躺的身体。大腿上被接触的地方顿时火辣辣的难受,严锐悄悄的往里挪了挪,肖磊立刻坐了过去,示威似的瞪他一眼。严锐转过头,抿起嘴唇。
手在他的手里握着,不松开也不握紧。灼热的温度烫得心慌意乱,严锐不知道该抽出来还是任他握着。很久,谁也没有动。
总不能一直这样坐着,严锐拉拉他的手:「去吧!下午还要上课。」
肖磊不动,一只手撑在他的身体旁边,半侧着身子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分明的感觉到那点耍赖的意思。乌黑的头发遮着面容,他是很会耍小孩子脾气的。
严锐没法,又拉拉他。还是没反应。心一下一下的动了,柔柔的软软的。
「去吧!啊?」略带了点央求。这样沉沦下去不知道那点心思会放肆成什么样?严锐推推他的肩。
肖磊不动,任性的拉着他的手,慢慢的揉。低着头,肖磊闷闷得说:「叫我,我都没听你叫过我。」
严锐深吸口气,「你要我怎么叫你?」
抬起头看着严锐,眼神里的东西像支鼓槌在狠狠地敲着严锐的心。呼吸顿时乱了。
「叫我的名字,锐。」
严锐的呼吸停止了,定定的看着他。一刹那间,百转千回,百位杂陈。肖磊拉起来严锐的手送到唇边,牙齿一个一个的咬他的指尖,咬一下就瞟他一眼。就是块木头也知道他的意思,那牙齿尖像是咬在心尖上,酥酥麻麻的疼,暖暖酸酸的痒。
「啊~~」情不自禁的一声轻呼,严锐的魂都要飞了。他的舌尖在舔,舔着细长的指尖。手发抖了,浑身都在抖了。猛地抽出手,惊慌失措的严锐不知道该怎么掩饰,只好低下眼睛不看他,睫毛瞬间像扑闪着翅膀的蝴蝶。
肖磊被这一声刺得浑身的肌肉紧紧绷着,紧张的微微颤抖。粗重杂乱的呼吸自己都可以听得见,慌乱的眼神被定住了一样,看着下面同样慌乱的严锐。
或许是神差,或许是鬼使,肖磊竟然慢慢的俯下身去。距离那扑闪的睫毛越来越近,心也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严锐半张着嘴却无法呼吸,实在无法面对如此强烈的冲击,只好闭紧了眼睛选择了逃避。
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终于在唇碰触的一刹那,心脏停跳了。
隔壁的门突然的响了,不知道那个冒失鬼匆匆忙忙的跑进寝室,连门都来不及轻关轻放。脚步声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只留下更加寂静的空气。
屋里呆呆的坐着肖磊,躺着严锐,两个人的脸都红着,谁也不敢看谁。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天知道。
下午的课肖磊像是吃了兴奋剂,看什么都高兴看见谁都亲切,恶作剧做鬼脸耍宝耍赖把个练功房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气得那些男孩女孩们没办法,最后好几只脚落在肖磊的屁股上:「肖磊!你是不是吃错药啦?」
夜深人静,只有风不时地刮过树梢,发出一点呜咽的声响。屋子里静悄悄的,严锐睡得很熟。绯红的脸上有一点微微的笑意,不时地在怀里的枕头上蹭一下。
严锐睡得很香,早上的起床钟也只是让他皱了皱鼻子。反正已经起不了床,就放心大胆的睡觉吧!寝室的门悄悄的开了,肖磊轻手轻脚的端着饭盒进来,里面是粥和几个小笼包。严锐还没吃早点呢!趁着早课结束的空档赶紧买了一点给他送回来。
把早点放在桌上,肖磊在严锐的床边坐下来。熟睡的严锐一支手搭在枕头边,散乱的黑发披在枕头上。随着轻匀的呼吸,睫毛微微颤动。挺翘的鼻尖白皙得好像象牙。嘴唇微微的张着,红润得好像樱桃。不知不觉地,肖磊俯下身,一点一点的接近那双樱红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