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上校了,升得真快啊”小悦忍不住又讽刺道。
“上将在后方本队?”阿加斯又问“绯红没有随行么?”
“上将……绯红将军率兵前去……”骑士队长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想清楚了利弊,咬牙说“将军率五千轻骑前去偷袭……沙迪亚城,皇上与夜雨将军在后方大部队中”
阿加斯也不多说,勒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不用担心,有奇雷斯保护莫琳他们”他安慰背后的小悦。
“知道”亲王虚弱地回答他。
“倒是你要想清楚……”阿加斯迟疑着说“千万别意气用事”
小悦突然抬头“昨天我们借宿那家人得去通知”
奔跑中的马匹渐停。
“怎么了?哥”小悦抱着他腰的双手紧了紧。
“你知道吗,宝贝”阿加斯突然想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语言来表达他此时复杂的心情“你真的……”
“你真的太干净了,我很污秽……”他摇了摇头,继续前进。
推开来时的村镇,黛卡的家门,早已人去楼空,小悦才松了口气。
“过夜么?”阿加斯问。得到了他意料中的回答。
“算了,走吧”亲王让他拉上马背,这次是横坐着,倚在他前胸口。
他被小悦的短发扎得有点痒,忍在心中的问题始终没有问出口,两军对阵时,他会怎么选择?开门献城?还是一人,不,两人对十万大军?
他会如何质问绯红?
别醒……千万别醒。阿加斯在启明星升起时,朝那抹天边出现的鱼肚白奔去。
“什么人!停马!”
“帝国上将阿加斯,与格拉苏亲王”阿加斯冷冷朝哨所门口士兵通报道,一手遮在小悦面前。
“阿加斯将军?”哨兵惊讶地打量着马上的一对。
快让我过去,别问了……阿加斯心里不断哀求着,但他怀抱里的亲王还是醒了。
小悦略有不耐烦地拨开他爱人的手臂,抬头望去“已经进城了?绯红……”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再出声,哨所一侧的校场上,钉着一排尖利的木桩,最右边的小身体,却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血液早已干涸,顺着棕黄木柱流下的痕迹,在黎明的曙光中现出一抹墨黑的血色,黛卡双目突出,脖颈被割断了一半,皮肉连着喉管与椎骨,维持着那半边头颅不会落下,木桩从她胯下插进,又从断了一半的脖子处捅出,露出尖锐的黑红色隼头。
“那些东西谁想出来的?”阿加斯问道。士兵报了一个他只有略微印象的名字。他一时间也不知该骂还是该打,过了许久,才说“都撤了”
“大人说这样能够有效恐吓冷夜的贱民们”即使哨兵本身对这残酷的杀戮也不以为然,仍不得不尽本分提醒将军,他上司交代的任务。
“亲王会把你砍了”阿加斯只是一句话,便吓得哨兵马上收拾起来。
164教皇的决心
一阵风吹过,天堂黑鸢的花瓣被吹得四散,飘落于死界河流中。
华伦非特痛苦地嘶吼着,然而那力道渐渐衰弱下去,它要完蛋了。
最后银色巨兽的柔软身躯占据了整个天地,化为一大滩蠕动着的液体,把它完全吞食,液体逐渐发黑,魔界死寂的环境,那消化的肠胃“骨碌”声分外恐怖,诡异。
“终于找到了,那婊子居然把时光瞬狱埋在这里,我操她姥姥的”路西法肆无忌惮地点评着贝利娜的太姥姥。
梅尔西迪斯不禁笑了起来,“据我所知,那个女人没有姥姥”
“当然有”路西法拍了拍银色长弓上的泥土,把它从遍地枯黄的世界树花园中使力抽出,“破树是她妈”
“做出破树来的人当然就是她姥姥了”
“她姥姥不也是你姥姥”梅尔西迪斯的逻辑异常强悍,思路清晰无比“你操她姥姥就是操自己的姥姥……”
“恩”路西法满意地端详着时光瞬狱,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也是操你的姥姥”
“我去找那孩子放点血,把贝来洛尔弄出来”他把长弓挎在背上,斜瞥了一眼梅尔西迪斯“你呢?”
“我去随处逛逛”梅尔西迪斯无所谓地摊摊手“你确定要把那只爱哭鹅放出来?”
听到他们千万年前,给罗嗦的时间之神起的怪外号,路西法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要去幽会就快滚”
两名上位神飞下世界树,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飞去。
梅尔西迪斯停在混沌之海与九幽之源的交界处,惊疑地打量着面前银灰色的巨型怪物。
“等你很久了……梅尔西迪斯”怪物口部开合,缓缓说道。“快到妈妈的怀抱里来吧……”
“你把华伦非特吞食了……”梅尔西迪斯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坠入深渊的恐惧感,转了个身,便要逃跑。
沙迪亚城外,绯红率领着的五千精兵终于赶到,势必要在黎明的掩护中,一举冲破城门。
然而当一声巨吼把骑兵全数放翻在地时,他便马上改变了主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收拢部署,眼睁睁地看着城墙上嚣张的神射手,弯弓搭箭,指着自己。还有他肩膀上的小小异兽。
“要等了”绯红的计划被全盘打乱,只得下令就地扎营。
此时,飞影与夜雨各自率领的大部队正以最快的速度赶向沙迪亚,但在距沙迪亚不远的平原道上,另一股参战的军队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唇亡齿寒,这一场蓄谋三年之久而突然发动的侵略战,终于惊动了大陆六国。几乎是在曼德斯沦陷当日,邻国的那一位掌权者便果断地下令集结军队,立刻北上。
“亲王没有参战?”
此生再无所恋,他反而隐隐期望着,能光荣地战死在羽蝶城外,似是证明什么,又或者表示什么,他证明得还不够多?
是的,我证明的还不够多。
“我不在的时候,就拜托你了,安洁尼”
教皇舍弃神袍,套上黄金盔甲,斩空之剑缚于腰间,从白之城出发,英伟的光辉令三万教廷骑士士气大振,追随着他们内心残破,灵魂堕入深渊的光明之王,踏足冷夜。
历史上以冷夜的六王会战,作为流星战役的分界线,那是一场完完全全,发于人类,止于神明的英雄之战,吟游诗人们把诗歌传颂了千万年,隐没于黎明中的启明星光辉,在天之大陆的史书中,留下了永恒的传说。
这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我终于……做了一件无愧于心的事。当星耀教皇啸·克勒斯率军北上,终于在沙迪亚关所前截住飞影时,他的信念驱使着他抽出斩空之剑,遥指十万大军阵前的夜雨。
那一刻,取代落败的阴影,却是无穷无尽的勇气。他一声大喊,血脉奋张,黄金铠甲闪耀的光芒掠过天空,冲向冰霜之颠的夜雨。
脚下神圣骑士团山呼圣王之名,骑枪拄起。
“长枪在我手——荣耀在我心——”
“冲锋!”
天空中金黄斗气与冰蓝剑气肆虐,瞬间覆盖了整个沙迪亚平原,大地上蹄声如雷,滚滚烟尘激荡。
“不自量力”夜雨怒喝声响彻十余万人头顶的天空“废物!”
“不!”啸的铠甲上已染满自己鲜血,那是冰锋掠过,连着金铠一齐刮裂的伤口,他已不再求生,招招均是与敌皆亡的打法。爆发出全身仅存的斗气,瞬间提升速度,不躲不避,朝夜雨的剑尖上撞去,瞬间被霜透胸而过,口中鲜血狂喷。
一剑前刺,斗得竭力,夜雨浑没提防啸会以这么一个诡异的姿势扑上前来,死死抱住自己,深吸一口气,一个转身要把他甩落,背心蓦的一凉。
“你输了……哥……你这个懦夫”眼前景象模糊,啸已辨认不出面前的蓝衣剑圣是川枫还是夜雨,双手在他背后握剑回捅,斩空穿过夜雨的背,再深深刺进自己身体。
万军阵前,所有骑士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战,眼望战场中央落下的两个人。
教皇是要自杀……同样的念头令神圣骑士们心口冰凉。
“轰”一声劲气相撞,黑气强悍到了极点地把御剑飞天的红发帝军击下剑背。
死神之镰周遭黑气飞舞,一镰便阻住了飞影的剑气。
他缓缓跪在金甲骑士与蓝衣剑圣的落地点,抓住斩空,霜月,小心地抽了出来。
飞影松了口气,看着他把再生之泉喂进两人口中。“回来”
阿加斯拣起落下的苍穹神剑,走上前去,交到飞影手中。
“哥叫你回来”飞影又说。
许久,他不出一言,只是呆呆看着浑身鲜血的啸,教皇的胡子长了些许,气息微弱地想睁眼,却又没有半点力气。
夜雨缓得一口气,以剑拄地,站起身来,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
半响他才开口“走吧”
小悦把他扶到飞影面前,却又转头离去。
“你要去哪里!”阿加斯瞳孔陡地收缩,一把上前拉住他,却扯了个空。
“你疯了!你是我弟!你是圣焰的亲王!”飞影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失去理智地朝他大喊着“这是冷夜,是我们的敌人!小悦!你怎么可以这样!圣焰才是你守护的国土!我的背后才是你守护的人!”
亲王依旧没有出声,静了半响,他听到阿加斯那熟悉,磁性的声音。
“宝贝,哥求你,不要这样”
“对不起,哥”他肩膀抽动着,终于平静下来,上前吃力地抱起奄奄一息的啸。朝沙迪亚城方向走去,神圣骑士们纷纷自发跟在他们身后。
“我在沙迪亚城头等你们”他留给自己的国家,师兄们,爱人的宣告,就这么轻易击溃了十万大军的军心。
165前尘如梦·飞影的记忆
深夜,飞影站在平原上,他遣走了一应护卫,只是静静望着远处沙迪亚的城墙,长镰周遭,黑气翻涌,小悦漂浮于空中,便那么悬浮着,与他对视。
师兄弟二人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即使是在黑暗中。
“你从银河那一端向我走来……千万年的思念……化成泪水……”
“母亲给我一根线……把这珍珠串成回忆……”他开口轻唱着,死神之镰刀刃的巨大圆弧绕着他缓缓圈转,似是黑色的羽翼,白色毛衣,毛帽,一如星辰中堕世的死亡天使。
“你去吧”他小声说。
“为什么!我要跟着你!我要保护你!”奇雷斯拍拍翅膀,大声说。
“去阿加哥那里,保护他”小悦又说“乖,奇雷斯,拜托你了”
蝙蝠又在他耳侧的黑发上蹭了蹭,才恋恋不舍地朝圣焰军驻营方向飞去。
黑暗中的城市,即使城墙只有十米,木制的大门似乎已在岁月长河中残破,土坯堆起的掩体,防御阵聚能水晶早已在城主的撤退中被一并带走。
但就是这么个破城,没有防御阵,朽木大门,歪歪斜斜的战争工事,十米高的城墙,飞影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
如果小悦在就好了。他随即又清醒过来,小悦在的,小悦就在城墙上。
他又想起八年前,自己同样地对着一座号称永不陷落的城市,一座堪称史上最坚固的城墙,同样地祈求,同样的感叹,但那时候,小悦来了。
让我们沿着帝君的思想,顺流而下,在历史长河中打捞出最后一片闪光的记忆。
当阿加斯把身上穿着他宽大的军服衬衣,战战兢兢的小结巴领进帅帐时,绯红,莫雷同时愕然转过头,打量着素有浪子之称的美男子将军,新换的小绵羊宠物。
正想出言讥讽阿加斯又换了床伴,莫雷听到,茶杯摔在地上粉碎的声音,打破了帐篷内的沉默。
气氛安静得可怕,樱华的脸色变得苍白,晕了过去。
“小悦……”飞影终于从无意识状态中清醒,连倒地的妻子都顾不得,几步奔上前去,呆呆地看着小师弟“你……小悦……”
在三名中校目瞪口呆中,飞影脸上挨了小悦的一拳,捂着口鼻,但那一拳很轻,打在脸上,鼻子只有点酸,一点也不痛。
“好,好了”小悦歪头看了看桌子后,晕倒的樱华。“我们,我们扯平了,二哥”
是飞影的师弟,天啊!我刚才居然……扭断了他的手,阿加斯想到半小时前自己做出的事,毛骨悚然地与绯红对视一眼。
所幸小结巴不提此事,只是把金乌剑放在桌上。又问道“她她她,她没事吧”
“喂!二师兄!”他又踢了飞影一脚“我们扯平了!不要哭哭啼啼的”
特兰平原道,圣焰复国军围城的第三个月,飞影终于心痛地迎来了战争的转折点。
入夜,爱丽丝整理着洗好的一套破破烂烂的魔法袍,不由得一阵心酸。想了想,她把干净的袍子折好,又取过一个装了面包和洋葱汤的托盘,朝帅营侧边新搭起的帐篷走去。
阿加斯正坐在床边,仔细地给小悦换下肩膀处敷好的接骨草药。在他单薄的上身摸了摸,他突然很有狠狠扇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第一次接续断臂,蓄意留了后手,以防亡灵魔法师作出什么特异举动,在骨与骨的连接缝处,中校安排了微妙的错位,骨骼在接好后,左臂无法使力过剧。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魔法师居然是飞影的师弟!
要弥补这个愚蠢的过错,就必须把肩臂骨再次从愈合缝上扭断,重接一次。阿加斯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想到他剧痛的尖叫,中校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畜生,却不敢把真相说出口。惟有以后好好补偿他,若有机会,他相信只要最终的决战告捷,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小悦却浑然不觉异样,换好肩上的草药后,他又穿上畜生的衬衣,看了阿加斯一眼。
“怎么了”他问“你好象不太高兴”
“没”阿加斯摇摇头,笑道“谢谢你没有告诉他们”
“我在家里总是爬爬摔摔的,没啥”小悦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他的童年来“以前我和鸣雷……”
阿加斯接过副官递来的干净衣服“你哥有点忙,我陪你一起吃晚饭”
爱丽丝在桌上摆好晚饭便离开。小悦抖了抖满是补丁的魔法泡,套在自己身上。
“你跑哪去把衣服挂得这么破”阿加斯又问,两人在桌前坐定。
“回家找剑啊,还好福克丽帮了大忙……”
听到关于凤凰的描绘时,阿加斯一笑置之,没有多说,只把它当作孩子脑中的幻想和童话。
翌日,战鼓擂起,把一肚子下床气的小魔法师吵醒了。
“你”他不客气地喊了爱丽丝一声“外面怎么了,那么吵”
爱丽丝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小鬼,要叫姐姐”
“外面在打仗,决战开始了,多亏了你带来的那把剑”她坐到床边“起床了么?把衣服穿好,我陪你玩一会吧”
小悦侧过头似乎辨认着声音“怎么有死灵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