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歌 第二部 问情钟州 下————枕戈

作者:枕戈  录入:01-19

  徐道子把一双本来就因为脸蛋小巧而显得颇大的眼睛睁得简直要把眼眶都裂开了,表情完美地将张口结舌和惊慌失措两个词语诠释得入木三分,木呆呆的样子,一时间房中十分静寂。

  呃……好……壮观……

  徐道子瞪着那坐在床上的年轻女子,第一眼留心的不是的相貌,而是那高耸的腹部,根本就已经不是衣物可以遮盖住的圆圆的形状,似乎还可以望见其中的脉动,徐道子心惊胆战地想,要是炸开来了怎么办?(枕:= =)

  就在他发呆的当口,女子一边艰辛地用手撑着腰坐起来,一边转过脸来柔声问道:“谁啊?……小秋?”

  看见绯秋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瞪着一双大眼呆愣愣盯着自己的肚子,情不自禁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用责怪的眼神剜跟着自家公子起发呆的绯秋:“小秋,这位是……?”

  绯秋回过神来,连忙轻轻扯扯徐道子的衣袖示意他回神,之后一下子扑了过去:“兰苏姐姐,我来看你了。你最近可好?”

  徐道子在路上已经说过不准泄露自己身份,这里毕竟是湘竹院北苑的下人房,兰苏也是里头使唤的丫头之一,只不过身份比之一般侍女要高些,因此将近临产,还可以呆在里不用做活安心待产。

  只不过,现在这个王府内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玉公子可是大大的有名,主子宠的好像心尖儿一般,却严防死守地没几人见过这个拥有众多传言的主角。兰苏自然也听过,徐道子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便要求绯秋将他带来的时候只是府内新进来的小厮就好,跟着绯秋四处走走熟悉王府事务,这次也是办事途中顺道而来的。

  听得绯秋一番解释,兰苏还很是好奇地上下打量一番徐道子。当绯秋不再挡在他身前的时候,得以仔细观察他的样子。少年身上袭白色的裘衣,看得出是非常保暖的材质,却又不显得笨重难看,流泄下来的袍裾末端沾雪花,那本是纯白无暇的雪色,竟似乎还要比之那裘衣的色彩要逊色三分。

  至于少年本身,那裘衣领口涌出的丰厚绒毛间,露出大半张还在好奇地窥视自己的脸颊。莹润的肌肤像是玉石样鲜妍光洁,深如子夜一样的几缕黑发垂落,黑的发蓝的双眼睛,闪动的并非恶意蔑视或者是黏腻猥琐的色彩,长的犹如扇子样的浓密睫毛动静之间,是一种纯粹只是好奇的善意。

  兰苏的警戒心放下大半,他的容貌足以令他对自己的姿色毫无觉察,他的神色分明又像是赤子样无瑕真挚做不得假。但是,这样的人,是不是下人,自己还是可以一眼就辨别出来的。

  徐道子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不禁“啊”一声,微笑道:“兰苏姑娘是吗?……今天过来打扰了。啊,叫我玉冥就好。”

  “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玉冥弟弟好。”兰苏勾起唇角,“来者是客,随便坐吧。我现在这样……不能好好款待了,真是失礼。”

  绯秋连忙插嘴:“没事没事,你不要动,我去我去。”

  说着便很是熟稔地,四处转悠烧水。

  徐道子睁着大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厢房就位于北苑的南面,是一间小小的倒座房,其余还有几个房间相连,不过都是门户紧闭,这个时间,下人都出去干活儿,四处没什么人声。

  这个屋子摆设十分简陋,扇木屏风就将里间隔出来,权作换衣洗澡休憩的地方。除了一张木床之外,还有两把椅子和一个小桌子,墙上挂了几副字画,徐道子望了一眼,画的是高山流水,倒也寻常。

  虽徐道子并不觉得怎么样,但其实,只要是女子闺房,其实并不应该这么简单朴素的。然而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怎么接触过女子,深交的更寥寥,因此并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情。

  好在兰苏和绯秋都是北地女子,大防看得并不那么重,要不然,他是进也别想进来。

  兰苏扶着腰靠在床头,望着徐道子略欠身,坐在椅子上,才灵光一闪,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这少年哪里不对劲。

  ——肚子。

  他站着并不怎么样,只是好像上半身看起来有臃肿,不过一坐,兰苏就立刻看出来了,他的腹部有些突兀的隆起,人倒是不胖,不如其实是清瘦的,因此这个由于坐姿而明显起来的肚子,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兰苏睁着眼睛,第一个念头是:怀孕?

  也亏她现在接近产期,因此对这个较为敏感。少年那肚子,如果真的是怀孕,就该有五六个月了。只是,男子,怀孕?

  光是这念头闪过脑海,兰苏都觉得有些可笑。

  也许是人家生了什么怪病也未可知呢。

  徐道子还在感慨,忽然感觉到对方看他,不禁咧咧嘴巴,才仔细望了一眼这姑娘的容貌,生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嗯,虽不是绝色,不过也算是个漂亮姑娘。

  两人正相对无言,门轻轻敲响了两下,一个柔和的音在外面问道:“兰苏姐姐在吗?”

  兰苏连忙应声:“李大夫请进。”

  门吱呀一下开了,一个穿着厚厚藏青色棉衣的子提着药箱走进来,清秀面孔,眉宇间团英气,举止十分率性,倒有三分男儿气概。一进来便直奔兰苏床前:“情况怎么样?”   兰苏微微笑,正要说什么,忽然轻“呃”了一声,这回连徐道子都看清楚,那高耸的腹部有了动静,几乎可以看见一只小脚丫子在踢动着,连连动了好几下,兰苏汗水都滴淌而下,可见并不轻松,那李大夫在旁边扶着的身体,一边拍抚着,一边笑道:“很活泼的小子嘛。”

  兰苏缓过劲儿来,又出了一口气,才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轻轻摸摸,并不说话,但是面上露出的慈和笑意,令徐道子看得呆了。

  在那一瞬间,徐道子觉得她真是非常美丽。不是那种皮相的姣好,而是从内而外透出的温柔的光辉。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心里有些感触,一时默默不语。

  那就是……母亲……吗?

  他脑海中瞬间短暂的空白。虽然拼命回想,但是,“前世”的母亲,并没有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什么鲜明的印象。

  轻声询问了几句话,那大夫便笑道:“好生注意保暖,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情。让绯秋守在身边,有什么情况,尽快通知我,我即刻便能赶到。”

  烧水出来的绯秋奉上清茶,徐道子接过的时候顺口道谢,那李大夫这才回头一望,短暂地怔了一下,才疑惑道:“这位……”

  徐道子脚下动了一下,将虎儿躲在椅子下要钻出来的趋势按了下去,他可不想再吓到谁,而且床上那位将要临产,可尤其禁不起任何惊吓,面上却挂起笑容:“你好。”

  李大夫睁大一双眼上下打量他,忽然凝视着他的腹部,又仔仔细细瞧他的面孔,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我是李秀珊。这位公子……”

  徐道子忙道:“叫我玉冥就好。”

  “啊……原来是玉冥公子。”笑得意味深长,正要说什么,门外却响起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迅速接近扇门,紧接着有人在大力拍击着这扇本就陈旧的木门吆喝起来:“这么高的日头,怎么还有人赖在屋子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一个个莫不是以为自己成了主子?慧琴夫人给嫣儿小姐摆生辰宴席,都忙得不可开交,还有人在这里闲着?”

  绯秋顿时一呆,回头望着兰苏,“姐,不是……”

  兰苏明显是听出是谁的声音,应声:“刘大哥,你且稍等,我就开门。”

  说着便要下炕,绯秋连忙拉着:“姐姐,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说,自从你有了孩子六个月之后,院里的活儿再也不归你管了么?怎么……”

  兰苏笑道:“是我的不对。今天是嫣儿小姐的生辰,年年都是整个湘竹院的大事。不管有病没病,不管有事没事,都应该去给小姐尽尽心力,道个喜,讨个吉利的名头。我孩儿,也想沾沾嫣儿小姐的光,以后能一世安安稳稳的,我也就放心。”说着说着,忽然声音轻些:“不要像他那个短命的爹爹……我不望他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吃饱穿暖……”

  绯秋显然听不得这话,眼眶一下子红了,从炕上跳下来:“这帮杀才!我就知道,姐夫过身,他们就明里暗里地欺负你对不对!寒冬腊月,又是这个身子,别说做活帮忙,走到那北苑正厅堂那里都会要了你的命!我才多久没来?就这么欺侮人!”

  显然外面的人不耐烦,门敲得越发响了,绯秋一下子就要冲出去,兰苏拉不住,急的快从床上跳下来,徐道子看这动作危险,连忙拉住,那大夫却显然也不是个怕事的主儿,眉毛一竖,按住绯秋,沉声道:“开门!”

  说着利落地将锁落,啪地用力推开门,一股寒风正待呼啸而入,当门而立,却是结结实实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寒气,门外一个相貌寻常,两眼带着几分奸狡之气的中年男子看是她,本来要发作的脾气也弱三分:“……哎呀,哪阵风吹来了李大夫您呀?”

  李秀珊娥眉一蹙,叉腰问道:“刘三,你过来做什么?我是来给兰苏姐姐看看,能呢?不是说现在前面忙得很?你还有空来这边散心?”

  徐道子探头一看,不认识的人,又转脸过去,兰苏抓着他的手,显然很紧张,紧紧盯着李秀珊的背影。

  绯秋看来的人是湘竹院的二管事刘三,便冷哼一声,也知道轻重,这人在湘竹院中也颇能说上几句话,万一得罪他,以后兰苏的日子可就要难过。

  刘三眼睛一转,呵呵笑了起来:“李大夫,现在璎珞夫人和宁王派来的人都在前厅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咱们做下人的也想过去给嫣儿小姐道个喜,不大不小是个心意,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呢?还是慧琴夫人心慈,要是别的院的主子,想去还去不了呢!”

  李秀珊瞪他半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忖片刻,却不料兰苏出言打断道:“有劳刘大哥走这一趟了,兰苏现在就过去。”

  刘三倒也好声好气地道别,讪讪离开。他知道得罪不了这个大夫,至于兰苏,今天是没办法向软硬兼逼,不过以后生下孩子就是孤儿寡母,来日方长,有的是方法逼她就范。

  望着他的背影,李秀珊阖上门,有些忧心地道:“兰苏姐姐……”

  兰苏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别跟着了,不然,有的是头呢。”

  李秀珊皱眉,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个刘三垂涎兰苏美貌,想要借这个由头让兰苏欠他情分,却没料到她会在这里。现在,兰苏还得挺着一个大肚子这么过去,不是分明自找难堪么?

  那慧琴夫人手下的白玲,以前就曾经因为兰苏的丈夫没有接受她而娶兰苏,一直记恨在心里。现在肯定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让兰苏当众出丑呢!

  “……我没有关系。”兰苏两只脚踏上地面,脸色些许苍白,声音很轻:“我去去就回,没什么事的。”

  徐道子打从“宁王”二字入耳,便呆怔住了。

  他虽然看不明白些人的关系,但是,兰苏去了显然不会有什么好待遇,自己去还能照应着。更何况,他现在是以府中下人的身份走动,若能趁机结识宁王的部属……

  “李大夫,”徐道子扶着站起来的兰苏,忽然道:“我能不能跟着和兰苏姑娘一同过去?”

  兰苏一怔,注视着徐道子。

  绯秋瞪着眼睛,刚要大声叫嚷,可是“敌方阵营”,那慧琴夫人对于公子的贸然造访可说不定会表示欢迎,那个璎珞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上次王爷生辰那次,闹得那么不愉快,她家公子到底是急惶惶跑过去看人脸色做什么?再说,公子现在这样的情况……可禁不起任何好歹啊!

  徐道子知道她肯定反对,接着说道:“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不行么?”

  湿润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绯秋,她心肠一下子软了下来,刚要强迫自己再度变得冷酷,却听李秀珊高兴的声音响起来:“好啊,绯秋,你留在里守着,我们过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撇下干瞪着眼睛的绯秋,三人刚出房门,兰苏侧头看着徐道子,忽然轻声道谢,徐道子伸手擦擦鼻子,腼腆地勾勾嘴角,他并不完全是对兰苏这样一个怀着身孕的弱女子的同情,还参杂其他目的,心里羞涩,觉得当不起这声谢。

  走了一段路,经过几个垂花门,刚走到西边厢房屋檐下,便望见正厅堂前面院子里像是炸开了锅,下人来来去去像是火烧屁股,兰苏眼明手快,把拉住旁边走过去的一个侍女:“巧儿,这是怎么了?”

  这名叫巧儿的女孩儿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见了她便睁着眼睛:“兰苏姐,你也来了?”

  兰苏努努嘴巴,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巧儿才想起什么似的,很是诡异地压低声音:“哎呀,兰苏姐,你怎么不来早呢?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个璎珞夫人呀,刚刚吃到不好的东西了啦!”

  兰苏一怔,不知道什么意思。

  巧儿声音更低:“好像是才一个月的身孕呢,喝了那东西,看起来是不妙啦!刚刚身边那个紫樱又哭又闹的,说是咱们慧琴夫人下的毒手呢!真是天可怜见,我们慧琴夫人可是吃斋念佛的善人,千百个人里面没有一个的,就这么被泼了脏水,哼,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秀珊眼睛微微一闪,笑道:“如此,咱们也去看看。”

  巧儿才见是她,忙抓住她的手:“李大夫,这么巧?快去给璎珞夫人瞧瞧,你是没看见那阵势,吓人的紧哪!”

  徐道子也嗅到其中诡异的味道,和李秀珊人一边搀着兰苏,跟着巧儿往厅堂正门走去。

  不过,他那对复杂诡谲的人们之间的关系头绪都没有的大脑,根本弄不明白这群人又像是兴奋又像是惊恐地在闹些什么,只是一头雾水地跟了过去,权当看看热闹而已。

  第三十九章 嗔怨(中)

  李秀珊进去的时候,大厅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她喊着“让让”,一旁的巧儿眼中暗含着隐秘的兴奋,也嚷嚷道“李大夫来啦,大家让让”,慌乱的人群分开,徐道子站在外面,都能够看见那一团粉紫色的衣裙堆积在铺了地毡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泅染了白色的地毡,看起来非常吓人。

  璎珞半躺在地上,一张原本犹如仙子般清丽的脸庞此刻似乎被极度的苦痛冲袭一样,苍白而又微微扭曲,脸颊上两行淡淡的泪痕,嘴唇蠕动着像是呻吟,也像是在说着什么,徐道子细细听去,却是不停地在重复“孩子”这两个字。

  身边半坐在地上的紫樱将她上半身扶住,一边朝着旁边站着的高慧琴哭诉:“我家小姐来的时候好好儿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慧琴夫人,奴婢是一个下人,却也敢问您要句公道话:今天这件事,是我家小姐过来给嫣儿小姐道贺,在这里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这个样子。您告诉紫樱,这件事到底应该谁负责?小姐腹中,可是有了主子爷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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