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怎麽解释,她始终做不到直视对方那双眼睛,只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肩膀。
他的身材在人类中已算是相当高大,所以体型相对娇小的泰芙努特,就算是看著他的肩膀也不会有什麽视觉落差。
见她一直没有回话,莫拉格上前几步,「你是不是很喜欢看别人打斗?」问得很是嘲讽。
泰芙努特感到心里一阵不舒服,但又不知道该怎麽表现出来。
在这个人面前,她总觉得浑身的反应都不对劲了。
所以最後,她只是有些木讷地摇摇头:「不,不是。」
「不是?」
莫拉格挑了挑眉,「很好。那麽以後就不要再来了。」
「……」泰芙努特瞬间感到像是哪里被针了一下,刺得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向对方瞪视过去。
像是看得出她眼睛里的莫名,莫拉格接著又说:「这段时间我不会再过来。」
「……」泰芙努特越发地莫名,想问为什麽,却又问不出口。
人家过不过来,这关她什麽事?可是,可是……会很无聊吧,如果将有很长时间看不到这个人。
哦,不是,应该是说看不到有人打架才……
在她对面,莫拉格盯著她隐约写著失落的脸,沈默了片刻,再次开口:「你会使剑麽?」却是问了一个让她莫名到极点的问题。
「剑?」
泰芙努特想了想,「我会,不过我的佩剑现在没带在身上。」
「那就明天。」
「明天?……明天什麽?」
「明天你带上剑,到这儿来。」
「……」
「怎麽?你不愿来?」
「不,那倒没有……我只是……」
「没有不愿就行了。这段时间,就由你暂作我的对手。」
语气傲慢得简直是颐指气使,莫拉格微微颔一下首,然後就转身离开了。
泰芙努特根本讲不出话来,也没想到要把人叫住问个究竟。
什麽叫做暂作他的对手?这到底算是这麽一回事儿啊?
肚子里有著满满的困惑,不过第二天,泰芙努特还是如约前来,并按照莫拉格所说的,成为了他交斗的对手。
也不是泰芙努特想要跟他斗,而是他一看到泰芙努特带了佩剑,二话不说,上来就是攻击。
泰芙努特不得不挡,然而挡完了一击又来下一击,於是就这样交斗起来。
之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莫拉格从不说多余的话,看到她,就是战斗,并且下手从来不留情。
身为暗黑精灵之王的女儿,泰芙努特接受过严厉的训导,剑法相当精悍,主要以技巧为主,不是像对方那样以气势制人的猛攻。
每一次交斗的结果,两人基本持平,都是在体力透支的临界点上结束战斗。
而後,莫拉格就会离开,也不要求泰芙努特第二天还要来。反正每次他不说她也来了。
连泰芙努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她明明觉得这种不求结果的战斗毫无意义,但每天一到这个时间点就会忍不住往这边跑。
这天她又如时来了,但却有一个人在她之前到了这里,并已经与莫拉格展开了交斗。
那个人,就是她曾经在一段时期内的替代过的那位魔人。
既然他来了,泰芙努特知道自己不需再出场,於是回到了从前那种隐在暗处观战的状态。
不知道为什麽,觉得有一点点失落,明明不喜欢无意义的战斗,但却还是,莫名地有种聊胜於无的心情……
在那之後,又维持了很长一段日子,这种两人战斗一人观战的状态。
直到这天,在那两人的战斗中,远方再次响起泰芙努特曾经听见过的那种响声。
战斗停了下来,还是像上次一样,魔人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莫拉格站在原地,过了片刻,突然有了和上次不同的动作。他从魔人身後悄悄接近过去,同时,手里的剑也慢慢举了起来。
近到一定程度时,他将剑刺了下去,狠狠地,很明显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
只是,他没能成功。
对方在一刹那及时转过身,扣住了他握剑的手腕。接下来,也没有针对这偷袭做出别的什麽,只是沈默地看著他,看了好半晌,才松手,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次,莫拉格没有再试图偷袭,伫立在原地目送著对方的背影远去。
过了一阵子,他转身向泰芙努特这边走来,後者也知道他一直知道自己都在,便不再躲藏,从树後走了出来。
你的英雄【番外】:生不同裘死同穴 03
双方走到与对方一定的距离上停住,莫拉格先开口,还是那种冷冷的如一条直线般毫无起伏的语调:「够了。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到这儿来了。」
泰芙努特愣了一下。
为什麽又要说一次这样的话?那麽这次,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他临时变卦呢?
「我不会再来了。」
莫拉格紧接著说,「我会离开这儿,不会再回来了。」说完转身就走。
泰芙努特在原地杵了几秒,忽然追上去,问:「为什麽?为什麽要离开?你要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莫拉格脚步不停地径自走。
泰芙努特被说得一堵,骄傲告诉她应该立刻丢下这个家夥再也不要管,但是她没有做到。
「就算不关我事,告诉我一下,也不会有什麽妨碍吧。」
「哼,你很逗趣啊。」
莫拉格嘲弄地瞥来一眼,「那我就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要离开,没想过要去哪儿。」
「没想过……那又为什麽非要离开不可?」
「与你无关。」
莫拉格突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向她瞪去,「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你很烦知不知道?」
「……」泰芙努特瞬间哑口无言,脚步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望著莫拉格随即便大步离开的背影。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哪?
说要使剑,自己便陪他切磋了那麽多天,可到头来却……是不是个个人类都这麽恶劣?
觉得有些愤怒,然而泰芙努特,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在生了一段时间的闷气之後,她却再次追了上去,顺著那个人留下来的气味寻找。
不过,她不打算在对方面前现身。都被说很烦了……
只是这次,对方是真的要离开了。如果她不跟上这最後的踪迹,也许,今後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干嘛还要跟那种家夥见面呢?明明除了会使剑就不会说半句好话……
泰芙努特也想不通自己,反正就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主宰了她的行动。
循著气味,她在不久後追上了莫拉格,但没有靠近他,只是远远地跟著,想知道他最後到底会在哪儿落脚。
就这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地,两人翻越了一个个山谷,泰芙努特发现,对方是真的完全没有目的性,走到哪儿就是哪儿,有时候会在嶙峋的岩石间夜宿。
有一晚泰芙努特趁著对方睡著的时候靠近过去,发现他的脸色因为这麽多天的跋涉而稍显疲惫的黯淡,一双弧线漂亮的嘴唇也有些干裂了。
想了想,泰芙努特到远处的河流取来水,装进了他随身携带的水囊里。
第二天莫拉格醒来,发现自己已干了几天的水囊里有了水,并没有表现出什麽奇怪的反应,显得无动於衷地,将水喝了下去。
然後就是继续的跋涉,终於有一天,他像是打算停止这无方向的旅程了。
在一座山里,他觅到了一处山洞栖息。
走进那个还算宽敞的山洞之後,他先把身上那些其实算不得行囊的玩意儿取下来扔在地上,站在原地半天没动静,忽然出声唤道:「怎麽?已经跟了这麽久,都到这儿了,不打算进来参观参观我的新家麽?」
正在洞外探头往里窥视的泰芙努特,顿时一阵尴尬。其实她也猜到对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跟著,只是被这麽点明出来,尴尬在所难免。
现在她也只好现身,往洞里走去,在距离对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我今後要住的地方了,怎麽样?」莫拉格摊开双手,这麽问。
「嗯,很……简单。」
想说「简陋」的泰芙努特临时改了口,「也很清爽。」
「是吗?」
莫拉格挑起唇角,像是笑了一下却又不太像。
随即他迈脚像泰芙努特走去,来到了她跟前,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欺身吻上了她的嘴唇。
「?!」
泰芙努特不禁呆住,突如其来的震惊令她难以思考,只是本能地别开脸,躲开了对方那并无温柔可言的亲吻。
「怎麽了?」
莫拉格扼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扳转过来正视自己。
在他唇边的,那莫名带著残酷意味的冷笑,让她看了越发地一阵心惊胆战,却避不开,整个人像是被魔法定住了一般,根本不能动弹,僵硬地感觉著脖子上有一只冷冷的手滑了下来。
「你一直跟著我,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莫拉格说,唇边的冷笑益发显得刻毒,「还躲什麽呢?总算我定下来了,可以做些什麽了……」
「……」
泰芙努特还是动弹不得,完全惊慑於对方那粗鲁的言语与举止之下。
突然感到腰上一阵凉风袭来,是对方掀开了她的衣摆,紧接著,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胸口。
她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惊恐,而她与常人不同的身体,则为这惊恐作出了本能的反应。
在她的皮肤上,迅即形成了一片薄薄的冰晶。这冰晶不单是冷,更会给触碰到的人造成针扎般的刺痛。
被刺到的莫拉格皱著眉收回了手,阴冷地瞪著泰芙努特看了半晌,退後一步,再次冷笑。
「哦……这麽说是我会错意了?」
他点点头,「很好。那麽你立刻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泰芙努特的瞳孔慢慢放大,什麽也说不出来地连连摇头。
不是的,她根本无意要伤害对方,可是,刚刚那样的感觉真的很陌生,很可怕,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才会……
「还不走?」
莫拉格毫不理会她的纠结,「我不想再看到你。立刻给我离开。」
「……」
被驱赶到这个份上,对泰芙努特而言真是生平头一遭。
就是还有再多无法理清的情绪,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再厚脸皮地呆下来了。
她咬著唇,瞪视著这个无端践踏别人自尊的男人,确定了他已决心践踏到底,终於转身跑了出去。
但是,她并没有跑得很远,就停了下来。
其实这时候她完全可以回峡谷,也应该回去了,这段日子里她能不时感觉到来自族人的精神反应,那是在呼唤她,寻觅她。
这麽久没有音讯,一定把大夥儿急坏了吧。
然而,她的意志告诉她,如果现在回去,她就不会再来了。她不会再来自寻难堪。
因为这意志,她暂时还不打算回去。她想再留一段时间,就当是为了了解,那个人究竟为什麽这麽恶劣地对她。
厌恶她吗?那又何不早些拒绝允许她的跟随,到今天才……那个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如果现在离开,她将再没有机会了解这些事。她不会再给自己那样做的机会。
她也有她的骄傲。
於是,泰芙努特开始在对方栖居的山下徘徊,想上去看一看,但又怕只会遭遇更加过份的对待。
就这麽徘徊了不知多少天,在一个下午,忽然她听到头顶上方掠过一道急劲的风声,随即,一只身上插著木刺的飞鸟在她前方不远处掉落下来。
不多久,又一道身影从上方跳下来。是莫拉格,那个让她一想起就又好奇又莫名恐惧的男人。
莫拉格拾起已死去的飞鸟,往泰芙努特这边走来,却像是当她根本不存在,看也不看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等一等!」
几经挣扎,泰芙努特终於按捺不住地将人唤住,追上去跑到对方面前。
「……」莫拉格停下来看著她,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你……」
泰芙努特深呼吸著握了握拳,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勇气,还有念头,她脱口而出,「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跟你走?」
莫拉格挑了一下眉,显得异常讥诮,「去哪儿?」
泰芙努特紧攥著拳不允许自己退缩,像是在跟自己作战般字字坚决地,「去我生长的地方。」
「哦?」
莫拉格微笑了,上前一步,泰芙努特立即反射条件地退後两步。
她还是对这个男人抱有莫名的恐惧,但是,这究竟是为什麽呢?明明恐惧,却又不希望这个人从她眼前离去,甚至想要让他跟自己在一起……
「这麽说,你是要我去你的地盘?」
莫拉格问,「去做什麽呢?你的夥伴?你的仆人?还是……」
看见那只向著自己探过来的手,泰芙努特鼓足了勇气才没有被逼得退缩。直到那只手摸上了她的脸颊,一瞬间,她的脊椎仿佛被注入了一道冰流,将她浑身都冻结住。
「……你的情人吗?」莫拉格微笑著问,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却让人隐隐心惊。
「我……」泰芙努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也没法回答,她的口腔里一片混乱,舌头都好像不听使唤了。
「想做我的情人,也不必跑那麽远哪。」
这样说著,莫拉格凑过去,嘴唇压进了对方的颈间,「在这里就可以……」
唇上猛然一阵刺痛,莫拉格迅速退回来,阴阴地瞪著浮现在泰芙努特皮肤上的一层白晶,微笑瞬间转为冷笑。
「你到底想要什麽?」他说,「告诉你,我不会做任何人的仆人。至於夥伴,得了吧,你要的根本不是这个,我没讲错吧?」
「我……」泰芙努特陷入了语塞。
刚才又无意间伤到了对方,已经叫她脑子里一团混乱。
她根本不想的,可是身体总是会本能地害怕,害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可那到底是什麽事?为什麽会让她这麽的怕?
「不必说了。」
莫拉格无意纠缠下去,冷冷地撂下话,「你想要我跟你走,可是你能给我什麽呢?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吗?如果你连什麽都给不了我,就离我远点儿!」说完就离开了,毫不留恋地将泰芙努特一个人留在原地,久久地发著愣,整理著心中那无法描述的纠结。
你的英雄【番外】:生不同裘死同穴 04
沿著山道上到洞穴处,莫拉格在洞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正居高临下地瞥视著下方的情景,从这个角度,能远远望见泰芙努特独自伫立的身影。
「哼,到底还是被找到了。」
莫拉格睨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转身直接进入了洞穴里。
格莱拉尔收回了目光,看向他正往洞里去的背影,伫立了片刻,也跟在後面走了进去。
莫拉格把捕获到的猎物扔到地上,然後面向格莱拉尔转过去,双手抱怀地站在原地,并不开口说话。
格莱拉尔走到他面前,顿了顿,才说:「不要再去招惹那个精灵。」
「为什麽不呢?」
莫拉格耸耸肩,脸上是无谓的表情,「难得有个人送上门来给我招惹。一个人过,这样才比较不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