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第二部 下————舞曳汹泠

斐迪拿茫然地看向莫那，但是视线却涣散着无法聚焦。
“陛下，你怎么了？”莫那一阵慌乱。到底两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为什么斐迪拿会变成这样？
“莫那……”
“别说话了，我送你回去房间。”莫那搀扶着斐迪拿往房间方向走去。
“莫那你还记得父王对我说过的话吗？”走到半途，斐迪拿开口问。
“先王的话？”
“父王曾经和我说过，身为帝王，要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就算是要把自己重要的东西踩在脚下当踏板……”斐迪拿脸色苦涩的神色更加重了，“我也曾经认为这是对的……也曾经认为就算把重要的东西踩在脚下借此往上爬也无所谓，只要能得到最高的权利，达到称霸天下的目的……直到现在失去之后，我才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的离谱……”

“陛下，这不是你的错。”斐迪拿的话让莫那开始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斐迪拿苦笑，“谁对谁错，现在都无所谓了。莫那，准备回航吧，我们回克拉统。”
“那，是不是要回去再次宣战？”
“不，小泠最渴望的是和平，既然这是他想要的，我会尽力做到。”斐迪拿闭上了眼，“我希望他能幸福……”
尽管，小泠已经没有可能再成为自己的人；尽管，小泠的对象是那个他曾经痛恨到骨子里的兰度……他仍旧希望小泠能幸福。
 
当房门关上的同时，萧泠也整个人瘫在轮椅上。摊开手，掌心早已湿透，满是冷汗。
刚才他几乎撑不下去了，就在斐迪拿露出哀伤表情的时候，他几乎想收回自己说的话……
但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回头了。萧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把那郁闷的感觉强行驱赶出体内，然后按动了通讯器，“谢迩伦大人，请把兰度大人带进来。”
他已经无法回头了。既然上天不给机会他逃避，非得要他做个决定，那他就干干脆脆地亲手作个了断。
因为有些事情，他是非要那样做不可……
敲门声响起，当萧泠睁开了眼睛后，兰度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请坐，”萧泠伸出手作出了手势。
兰度皱了皱眉头，却没坐下，只是走到了萧泠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兰度的视线让萧泠本能地想退缩，但是现在的话今天不跟对方说清楚不行，于是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小泠，别说那些客套话了。你已经决定好了吧？”不给半点时间萧泠拖延，兰度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萧泠却轻轻挣脱了兰度的手，“兰度，我们之间其实早就没有什么可说了。”
“小泠？”兰度愕然地看着萧泠，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早已经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
“信？”兰度眯起了眼，脑海里闪过了那封至今回想起来还会让他立刻发飙的“分手信”。
[对不起，我又一次欺骗了你。你现在大概很恨我吧，因为我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逃离。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真的十分感动，但是很抱歉，我还是不能跟你走，因为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而那天晚上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就当作是对你的补偿好了。请你忘记我这个人，找另外一个能够回应你的感情的人吧，对不起。]

“你那算哪门子的‘说清楚’啊？！萧泠，现在我就在你面前，请你重新给我解释清楚！”兰度的脸色越来越黑，说话也开始咬牙切齿，几乎没有掐住萧泠的脖子猛摇。
兰度的气势十分强硬，但是萧泠却脸色未变地继续说下去，“我的意思是，早在我交那封信给你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和你已经一刀两断了。”
“一刀两断？”兰度身上的沉稳此时已经全然抛到污水沟去了，“我不相信！你不是说过爱我的吗？为什么你现在反而说要和我一刀两断？”
“兰度，你搞错了吧？我根本没有说过爱你的话，”萧泠冷冷地看着对方，心里不住地庆幸当时没有做出那种愚蠢的行为，“你别自作多情了。”
萧泠尖刻的话让兰度把拳头捏得死紧才能把心里的怒火压了下去，“如果你真的要和我一刀两断，那你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说自己失去记忆？你还是在乎我的吧？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所以才选择隐瞒的吧？”

“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已经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不想再和你浪费唇舌解释那么多，所以才隐瞒实情。”
“我不相信！你说你对我没有感觉？那为什么你还要救我？当时你身为斐迪拿重臣却救了被他通缉的我，难道你不是因为爱我才那样做吗？”兰度锲而不舍地继续举证，非要萧泠把刚才出口的话推翻。

“我只是讨厌胜之不武，比起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抓住敌人，我更加喜欢在战场上击败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上床？”
“兰度！”兰度过度直白的言辞让萧泠忍不住皱起眉头扭过了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只是补偿……”
“小泠，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你绝对不会为了补偿而随便和人……做那种事情。”兰度见萧泠如此排斥那个词，于是用了其他委婉的说法，不过仍旧换不来对方的好脸色。

“兰度，别以为你很了解我，也请你不要胡乱去给我定位。如果我还爱你，我就不会对你倒戈相向，答应斐迪拿接替总参谋的职务；如果我对你还有情的话，我就不会答应留在斐迪拿身边，那个时候我就应该跟你回去帝星。”萧泠的话说得很决绝，让兰度的心更加慌了。

“那时候斐迪拿一定是抓住了你的什么弱点，让你不得不留下吧？”兰度恍然，“对了，一定是这样！现在小泠也一定是被斐迪拿或者是谢迩伦抓住什么弱点所以才和我说那种话吧？小泠，你相信我，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够了！你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好不好！没有人威胁我，没有人抓住我的弱点！兰度，你现在还不明白？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你认为你以前那样对我，我还会原谅你吗？当时我选择了斐迪拿，也就是表明了我和你之间没有可能在一起，绝对没可能！”萧泠在“绝对没有可能”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但是对兰度说，而且是对自己下的决心。

“小泠，当时你选择斐迪拿的原因是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是你现在还会选择他吗？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吧？”
兰度的直觉实在是敏感得让人咬牙，不过萧泠早已想过如何应对。
“这个和任何人无关，和斐迪拿没任何关系，”萧泠冷静地摇头，“兰度，不要再纠缠下去了，男人如此不干脆的样子实在是难看到极点！你也不想我对你的观感继续差下去吧？”
人都要离开自己了，还顾得上什么观感问题吗？兰度额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着，心里不断盘算着如何才能把萧泠带回去。
“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兰度的想法萧泠当然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很清楚。况且传媒现在对我的关注程度有多厉害你不是不知道，如果我这个时候出了什么状况的话，后果有多严重你也知道吧？”

当初萧泠利用菲莉丝来制造新闻可不是为了要让兰度和斐迪拿两人知难而退那么简单，更加重要的是要用媒体来牵制两人的行动——以现在兰度吃瘪的表情看来，这个计策多多少少是有成效了。

兰度沉默了半晌以后终于开口，“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放弃！萧泠，你太小看我的决心了！”
“是吗？随便你。”意料之内的言辞让萧泠露出了冷冷的笑意，他已经厌倦了那样的对话内容，也开口说出了最后的诀别，“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还有……如果你敢再来烦我或者做出破坏和平的事情，我绝对会一枪毙了你！”

“……”对面的男人因为萧泠的话呈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而萧泠的笑意显得更加的冷冽，“兰度，游戏已经结束了，是时候放我自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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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想不到你竟然把他们两个都甩了！”谢迩伦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萧泠仍旧靠在沙发上径自闭目养神，丝毫没去理会他的夜猫子鬼叫。
“小泠啊，你倒是出声啊？难道你真的要放弃他们？”谢迩伦伸出手指戳着萧泠的脸蛋，惹得对方忍不住出手把那手指拍落。
“你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做缄默权的吗？”萧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已经很累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武装自己去面对眼前的男人。
但明显这种不痛不痒的语言攻击对谢迩伦来说没起多大作用，他不为意地笑着说，“我也是关心你啊。而且我那副官以及你的副官也叫我要好好照顾你呢。”
萧泠睁开眼睛免费送了谢迩伦一记白眼，“是吗？那种照顾我可真要敬谢不敏了。”
“我只是给机会让你和他们说清楚而已，没想到你竟然会拒绝他们，”谢迩伦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本来是想让你不再逃避而已。”
“笨蛋，谁让你做那种无聊事的？我一开始就打算维持现状，等和谈结束后功成身退。哪知道你却非要我把事情摊开！”还害他浪费那么多的唇舌，伤了那两个人的心。
“但是我以为你很爱他们啊，所以才……”谢迩伦显得十分的委屈。
“谢迩伦，世界上‘爱’不是万能，不是光有‘爱’就可以做任何事。”
“哦？那么说来，你不是因为对他们没有感觉才甩了他们？”谢迩伦从萧泠的话里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是爱是恨现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和他们是绝对没有可能的。我已经不是那种单凭感觉去做事的小毛头，做不出为爱向前冲的冲动行为，”萧泠坐直了身子，“不过摊开了也不是坏事，起码不会再受到他们纠缠。”

果然是有内幕，到底是为什么呢？不过谢迩伦知道就算问了也是白问，只好转移了方向，“斐迪拿方面我觉得还好。但是你认为兰度会放弃吗？我看他还没死心吧？”
“斐迪拿那边没问题的。他做错的事情太多，对我的愧疚感也比较重，所以他比较容易死心。但是兰度方面的确是个难题，所以我才那么决断地去拒绝，”萧泠叹了口气，“不过放心吧，他现在做不出什么。”

“你的口气怎么好象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啊？”谢迩伦不解地摇头，换来了萧泠的苦笑。
“治疗伤痕最好的药物是时间和距离，同样那两样东西也是造成忘却的元凶。两个人的距离远了的话，总有一天在脑海里的记忆会模糊，最终消失个无影无踪吧？”
想要利用时间和距离来摆脱那两个人吗？真是狡猾的办法啊……
谢迩伦再次摇头。不过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他也不想再去插手那三人的事情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阵子后，谢迩伦尽量用轻松的语调来缓和刚才那沉重的气氛。
“啊，那个啊……”萧泠假装出为难的表情，“我已经退休了吧？没有工作的失业中年人，大概只剩去当宇宙海盗一途了。”
谢迩伦露出一个极度夸张的惊讶表情，“伟大的提督大人沦为宇宙海盗？天啊！如果被人知道的话，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幻想破灭了！”
“宇宙海盗也不赖啊。当年的铁钩船长不是也很威风的吗？”
“那样啊？那我岂不是要订一条大鳄鱼跟着你？”
萧泠瞪了他一眼，“笨蛋，我又没有被鳄鱼咬过，怎么会怕那种东西？”
“是哦，那实在太可惜了。还以为送一份大礼庆祝你荣休呢。”
“你真的要送我礼物吗？”萧泠假装思索了一阵后问，“那可以把菲莉丝送我不？”
“你这家伙，你以为我会答应吗？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吧？”谢迩伦抡起了拳头。
“明知道是恶作剧你也那么大反应？小心眼的家伙。”谢迩伦这家伙，果然是手臂外弯枪口对内的典型例子。
“你真的要离开吗？我们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谢迩伦收起了笑容，“而且还走得那么急。”
萧泠笑着摇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况且我已经辛苦了那么久，你不是想继续奴役我不让我休息吧？”
看着萧泠灿烂的笑容，谢迩伦明白就算怎么说对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他能做的，就是回以微笑，衷心地对萧泠说了句“荣休快乐”。
99
兰度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萧泠会对他如此的冷淡。
之前在萧泠假装失忆的时候，他也没有试过如此冷淡地对待自己……不，相对斐迪拿来说，萧泠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友善多了。以萧泠的性格来看，如果是他不喜欢的人，他从来都不会真心诚意地对对方和颜悦色。所以他可以肯定，当时萧泠对自己并非如他现在所说的毫无感觉。

当初萧泠曾经在莎法拉星系重投他怀抱的事实也说明了对方对他绝非无情，而且现在最大的阻力斐迪拿在小泠的面前频频踢铁板，也不见得比自己占得多少便宜，所以兰度这次可是十拿九稳。

但是万万想不到的是，萧泠没有失忆的事情被戳穿了以后，他竟然会被萧泠甩了！
难道又是因为斐迪拿？还是因为谢迩伦？
但是无论真相是什么，他也不相信是因为萧泠口中所说的原因……他绝对不会相信萧泠是因为对他厌倦而拒绝了他……
烦躁地搔了搔头，兰度把手里的烟蒂挤灭在烟灰缸内，然后手又伸向了香烟盒。
“统领大人，请你不要再抽了！”哥撒实在看不过去了，出手按住了兰度的手。
兰度抬头，对上了哥撒那双充满了忧虑的眼，“哥撒，不要管我……”
“统领大人，你这是何苦？”哥撒的手加了几分力度，“请你为那些在帝星等待的百姓们着想一下，不要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你要我怎么做？笑着回去向我的民众挥手致意强颜欢笑？”兰度直视哥撒。
“统领大人……请你不要这样……”哥撒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刚才一直说着的台词。
“堂堂的统领，却连自己爱的人也无法留住！甚至连单独舔伤口的空间也没有！我还能做什么？！”兰度露出了悲伤的表情，苦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