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垂了垂眼,也觉得有些困,于是起身道:“那柳寒先去睡了。”
看了眼白雨枫,正朝自己笑得满脸温柔。
不理他,自顾自走了。
白雨枫瘪了憋嘴,刚一转头,就被夏憬源拉住胳膊。
“我问你。”
“嗯?”
“柳寒遇到忧夜了么。”
“没。”甩甩手,白雨枫伸手取过件袍子穿上,笑了笑道:“我都没来得及问他些事情,也不知要怎么和你说。不过想来,他受了内伤的事总该瞒不了你才对。”
“这我知道。”点点头,夏憬源松了松手,皱眉道:“他倒也会自己照顾自己,这么重得伤,也能调理得当。”
“他没和我提过……”想到这里,白雨枫也开始回忆起不久前还历历在目的那些事情:“是我太过粗心,明明可以事先预料到的事情。”
“别太把自己当人看。”硬生生的打断白雨枫的话,夏憬源冷下脸道:“当初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照顾好柳寒,出了事情开始马后炮。”
“啧啧,小夏,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揉了揉自己还有些湿的头发,白雨枫的笑里多少添了些困意:“人算不如天算,这么浅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么。”
“少说漂亮话搪塞我。”半起身拉过椅子坐到白雨枫身边,夏憬源低声道:“我从以前就和你说过,不要做些无谓保证。”
白雨枫停下动作,知道夏憬源有话要说。
“当年柳寒上山,我为何要替他改名,你可曾想过?”话语中无比严肃,夏憬源丝毫没有任何一点开玩笑的成分。
白雨枫眼帘动了动,没说话。
“不是我不让他下山,着实是因为即便他不愿意,都极有可能闯祸。”说着,站起身背手道:“不要拿我当傻子,有些话,他不开口你不开口,我也并非一无所知。”
一听这话,白雨枫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他知道夏憬源不是在吓唬自己,他一认真起来,句句都是实言。
“我知道你宝贝他,护着他,但我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柳寒这孩子性子倔得很,太多事情都会执意。多少人劝着都没用,只要他真的想做,没人拦得了。”走到窗边,夏憬源望着天空一轮圆月,幽幽道:“他的太多想法,是你我都无从知道的东西。雨枫,我认识你也有多年,也太过了解你的为人。想要慕柳寒迁就他人虽容易,可迁就一辈子……”
说着转过身,略带苦笑道:“你可想好了?”
白雨枫点点头,伸手拿过一旁扇子打开,慢悠悠的扇着:“之前我也并非没有想过,但是小夏,白雨枫早已不是个孩子,我也老大不小了,会一头热的做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么。”
“呵。”夏憬源笑了声,语气却也没见客气:“柳寒身子弱,经不住你那么折腾。那池子我确是让他疗伤没错,但你如此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可曾想过后果?”
白雨枫斜了眼看他,道:“什么后果?”
“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说话点到为止,取过自己带来的药材袋,夏憬源拿出一个个小纸包打开,开始替柳寒重新配起药来:“让你煎药你倒自己跳到池子里去,以为这些个药是野草?”
“呵呵,就说你偏心。我也受伤了不是。”轻摇着扇子,白雨枫越说越觉得自己困得快合眼了。
夏憬源忙着手里的活,瞥了眼白雨枫后刚把目光收回来,又重新看回去:“那么冷的天你扇什么扇子。”
白雨枫眯缝着眼睛,笑道:“没什么,冷静冷静。”
虽然是困得不行,但白雨枫还是陪着夏憬源坐了一整夜。一分完了药,就着手给煎上了。夏憬源不放心白雨枫,自己亲自在炉子边守着。白雨枫笑他说柳寒的倔脾气就是受了夏憬源的影响,差点让夏憬源拿了锅子扔他。
眼看着天也要亮了,白雨枫想着再睡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取了口砂锅,打算给柳寒煮些粥。
想起柳寒似乎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撇开了砂糖,白雨枫在厨房里到处转悠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东西煮粥。
夏憬源看着他到处晃,也没拦他。他知道白雨枫即便是懒散惯了,却有着一手好厨艺,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偶尔做的两道菜,味道却是极好。
淡淡药味与米香味渐渐混成一股特别的味道,夏憬源温了药,刚站起来,就看见白羽尘回来了。
笑眯眯的走上去,夏憬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白羽尘过来看看他的药。那么多年,他最乐得做的事情,就是考验白羽尘的医术是否进步。白雨枫看他一副捡了金子的样子,连讽都不好意思了。
白羽尘的话少得可怜,可表现却是让夏憬源无比满意。白雨枫走到白羽尘身边,伸手搭上他肩膀,朝他笑得开心。面对这个与自己并未一起待过太长时间的同胞弟弟,白雨枫更多的是歉意。身为哥哥,欠弟弟的太多太多。
白羽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夏憬源看着两张差不多的脸,一张笑,一张冷,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一起吃个饭?”拍拍白羽尘的肩,白雨枫道:“偶尔尝尝我的手艺,你连夜赶回来也该吃点现成的。”
隐约闻到米香味,白羽尘点了下头,就朝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只是点了下头。
白雨枫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每每上山,白羽尘开口的字句屈指可数,即便自己说再多话,他的反应永远都是那个几个表情。
见到这样的白羽尘,白雨枫多少开心不起来。只是再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现状,干脆也就由着他去了。
或许,能让真的笑出来的人,并不是自己这个哥哥。
太阳露脸的时候,柳寒并没有醒。夏憬源没有不识趣的进屋喊他,依旧以不放心药为借口留在厨房里。白雨枫见他这样嘿嘿笑着往柳寒的屋子去,极为小心的开了门。
似乎从下山的那天开始,柳寒便没有几次睡得像从前那样浅了。小时候与忧夜同榻而眠,只要忧夜稍一有动静,柳寒立刻就会被弄醒。而上了山,因为白羽尘有早起的习惯,柳寒更是起得比以往更早。
而如今,很少会在天一亮就起床了。
轻坐到床沿边,白雨枫看着榻上的柳寒,心中不禁浮起一股暖意。
似乎是有些冷,柳寒侧躺在榻上,棉被几乎将他半张脸都盖在里面。细长的眸子轻轻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印了个扇形阴影,秀挺的鼻梁露了一半,还有些许碎发倾洒在颊边,枕上。
倾下身,白雨枫伸手轻轻将柳寒揽在怀里,凑到他脸颊边亲了口:“柳寒?”
这么淡淡的一声,并未让柳寒有多少反应。白雨枫见势,拨开他脸前的棉被,凑到他嘴角,以唇轻磨了两下道:“寒儿啊……起床了好不好?”
终于,柳寒极不情愿的动了动身子,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白雨枫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柳寒,心中一时悸动,忍不住又在他唇角边添了个吻。
柳寒眨了好几下眼睛,方才从迷糊间清醒过来。他动了动脑袋,在看清身边人后才张嘴哼了声:“嗯……”
“来。”扶着柳寒起来,白雨枫顺势伸胳膊把他圈在怀里,取过外袍披在他身上:“别着凉了。”
拉了拉肩上的衣服,柳寒牵了牵嘴角浅笑道:“我又不是病人。”
“真病了我心疼呢。”帮着柳寒拉开棉被起身,白雨枫道:“白毛刚刚回来咯。”
点点头,柳寒刚站直身,有让白雨枫整个从后抱在怀里:“我替你热了粥,小夏他们都在,去尝尝么?”
柳寒侧头看着白雨枫近在咫尺的笑脸,伸出手碰了碰他脸颊,笑道:“嗯,好……”
第三十七章
从柳寒洗漱干净,一直到被白雨枫按坐在桌子前,他都不知道白雨枫一副献宝似的要做什么。直到一碗热腾腾的素菜粥放到他的面前,他才恍然明白。
夏憬源一点没给白雨枫面子的吃在柳寒前面,美名曰:尝尝味道。白羽尘也被夏憬源拉着一起尝,好不好吃也不吭声。夏憬源极不给面子的说味道差了些,让白雨枫横了他好几个白眼。
柳寒看着碗里绿油油一片,说不好奇是假话,他还从不知道白雨枫竟会是那种在厨房里忙活出饭菜的男人。
拿起勺子盛起一点,柳寒看着白雨枫将粥送到自己嘴边,张嘴浅浅尝了一口。
白米化在嘴里,飘出一股浓浓米香,脆香的青菜伴着浓香,竟漫出些许鲜味。柳寒望着碗里的素菜粥,心中的好奇更深了。
“好吃么?”比起夏憬源,白雨枫更在乎的是柳寒觉得好不好吃。他见柳寒不说话,多少竟然有写忐忑起来。
柳寒牵了嘴角一笑,接过白雨枫手中的勺子道:“很好吃。”
白雨枫一听这话,悬了好几个时辰的心终于放下了。夏憬源见他二人如此,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即便是心中有再多担心,但要让他做出拆散鸳鸯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饭后,夏憬源看着柳寒把药服下后,便带着白羽尘去了后山腰,白雨枫正好借此机会,和柳寒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准备了一壶清茶,白雨枫与柳寒落坐在后院一间凉亭内。亭子周围种了许多竹,而另一边的池子里,则是到了夏天才会开的红莲。眼下的莲池里,不见半个菡萏花苞,有的只是半枯的荷叶。
柳寒好兴致的取了宣纸,说是好久不画些东西,怕是手生。白雨枫乐得看他画画,坐到一边,边喝茶边看着。
“你说,若是就此过一辈子岂不是比神仙还自在。”品着杯中香茶,白雨枫闭着眼睛,样子好不悠闲。
柳寒看着他的样子,笑道:“你不回锐金门么。”
懒洋洋的目光瞟向柳寒,白雨枫放下杯,望着流淌在宣纸上的淡墨道:“是该回去,闯了祸如何能不回去。”
知白雨枫说的祸是指假御土的事,柳寒道:“是我连累的你,若是害你丢了门主之位,你尽管骂就是。”
“骂?”反问一个字,白雨枫将胳膊撑到石桌上,望向柳寒道:“若是真能丢了门主之位,我谢你还来不及。”
柳寒手上一顿,看着白雨枫,一脸不解。
“这锐金门主之位,本就不是我自己争取得来。”直言不讳,白雨枫也不怕柳寒对自己会有什么看法:“如今的锐金门主,是我叔叔。说是叔叔,也不过比我大个几岁而已。”
“嗯。”答应一声,柳寒收回目光到纸上,继续听着白雨枫说。
“他这个人,自小做事便稳重利落,整个锐金门上下都对他另眼相待。而我受不得那些管束,越被管着,就越觉得不自在。”
“所以都讨厌你么。”
柳寒淡淡一句,却让白雨枫一下停了话头。他笑眯眯的凑过去,仰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当然不,即便是讨厌我的人,最后都会比喜欢其他人更喜欢我。”
实在是被白雨枫的话恶心到了,柳寒向另一边侧过头,并不清晰的笑脸就那么落到白雨枫眼里。
“你不信?”一逗柳寒就逗上了劲,白雨枫还从不知道逗一个人是如此有趣的事。
“我信。”轻点了一下头,柳寒依旧笑得让白雨枫直感觉心旷神怡。
“总之,我叔叔就是个天生当门主的人,而我再怎么逃都逃不了当下任门主的命,所以尽管爱玩,但门里的事情却不得不管。”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白雨枫就觉得好像都是上辈子了:“当年,祁岳离被我父亲所救,故此从小便长在锐金门。如今想来,他那时其实并未有这些个荒谬想法,只是想要平淡过日子。但麒麟皇族始终是麒麟皇族,即便我爹有意隐瞒,但祁岳离自己心中的想法却没有人能替他分担。”
听到祁岳离的名字,柳寒眼中神色动了动,手上还是没有停下。
“他不服我也是自然,谁让他见到我如此懒散却还被人称作少门主呢。”看着柳寒的眼睛,白雨枫道:“柳寒,你有事瞒着我。”
柳寒眼帘一颤,目光移向白雨枫那边半晌,终于把手中的笔放下了。白雨枫等着他开口,不急不慢的替他满了杯茶。
“我不知他到底是何想法,也更不知哪些假哪些真。他安排得如此妥当,定是早就有了计划。”说着顿了顿,看向白雨枫道:“我猜麒麟黄玉一直都在他手里,不然他不敢这么做。”
“依我看也是如此。”白雨枫点点头,道:“没有制胜之物,他断然不会如此大胆。先不提这黄玉是如何到了他手里的,如今被他亲自砸碎……”
想到当时祁岳离望着自己的眼神,柳寒不自觉的皱了眉,顿时想到了什么:“祁岳离会就此心服御土么。”
“不好说。”没有肯定的回答柳寒,白雨枫喝了口茶,想了想道:“他这个人,比谁都心高气傲,不愿服输。他砸了黄玉,想必是为了就此证明什么。”
知道白雨枫想要问出自己一直瞒着的事,柳寒想着再瞒也没有意思,便道:“麒麟黄玉,背面以月光独照,再由烛光照明,唯显一副洛神图。”
“洛神图?”显然,白雨枫没明白什么意思。
“是,洛神图。”点点头,柳寒继续道:“迄今我都不明白这洛神图究竟是何意思。但那黄玉入水,便能显些字句。”
说着,看向白雨枫,轻声道:“参透字句,便得上古麒麟黄玉神功,武霸天下。”
白雨枫一怔,皱眉道:“你看到那些字句了?”
柳寒收回目光,起身步到凉亭边:“离开神木宫前,邱叔叔曾一再叮咛我万不可妄想以神玉医治自己的身子。不仅是邱叔叔,先生的教导我也不曾忘记。”说着转过身,望着白雨枫:“还有你和师傅。”
白雨枫看着柳寒不吭声,等着他继续说。
“我在假御土之时,你冒险潜入要我等你。那时,我并不知道祁岳离所为,为报他大恩,便答应替他摸清黄玉武功脉路。”
白雨枫大惊:“你练了黄玉神功?”
柳寒点头,垂了垂眸道:“我记下了黄玉内容,却并未全部参透。”
“可曾将参透的东西都告诉祁岳离了?”白雨枫忙问。
“没有。”坐到白雨枫身边,柳寒越发觉得惹了麻烦:“我体质阴阳,所以没有顾忌。当时所有的字句并未全部参透,也就没有贸然都告诉他,生怕要了他性命。”
白雨枫一脸凝重,丝毫没了先前的玩味表情:“柳寒,这事你早该告诉我。”
这才明白祁岳离为何果断砸碎黄玉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原来黄玉碎了根本不要紧,还有柳寒这个活黄玉在。
“这样。”似乎是有了主意,白雨枫起身走到柳寒身边,拉起他手道:“不论如何,此事必须告诉夏憬源,即便他要打要骂,都非告诉他不可。你的身子除了他,别人掌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