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轮夜空中的明月,清雅淡然。
另一名男子一身墨色轻装,长发散乱的垂至腰部,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初见时如同谦谦君子,但是再看得久一些
,那抹挂在嘴角的笑痕,又像是满腹心思的狡猾狐狸。
「唉呀,几年不见,江夫子还真是益发的动人……」男子──易容飞微微起身倾向前,持扇的男子见状往後一退,避开
了易容飞,此时一道可怕的破空声从远方传出,一圆形物事直朝著易容飞的面门而来,他不慌不忙的一个旋身,将其稳
稳的托住,连带卸去那来势汹汹的气劲。
「不好意思,手滑了些。」踏入厅中的男子一身醒目的赤红官服,面无表情的吐出如此话语,微愠的眼神却已经泄漏了
他的情绪。
手滑了些?
易容飞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直直看向门口的红衣男子,能把这种分明是蓄意的动作,说得这般理所当然又事不关己的
人,也就只有公正无私的景少陵景捕快了。
用这种别扭方式表达爱意的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易容飞越是得意,脸上的笑就越是令人毛骨悚然,像是一只盯住青蛙的蛇一样,令景少陵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下意识
就抄起放置一旁的花瓶掷了过去,手劲一点也不含糊,像是易容飞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样,不过就某方面来说,的确
是有。
室内的物品一一飞起充作了暗器,易容飞耐是身手矫健也有些招架不住,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身旁还有人拿著折扇助友「
一臂之力」,让闪躲的动作增添了不少难度。
是谁说江夫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雅儒士?这偷袭的功夫可比真正的贼还高明!
易容飞在心里暗骂,那厢的景少陵已经没有东西可以丢了,人也走到了江梦楼的身边,威胁似的瞪向易容飞:「不准动
他,他是我的……」朋友。
江梦楼在一旁微微抽动了嘴角,就算是深知景少陵话并不多的他,也不禁僵了住。这话也实在是太简洁明了了些,误解
的空间可说是比海还深比天还高。
果不其然,易容飞脸色微微一变,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少陵原来你跟夫子已经感情好到这种地步了?一青驯妻居然如
此失败,相好被人拐去了都不知道……」
听闻此番话语,江梦楼蹙起眉认真的思索,这笔帐该跟眼前的色狼算,还是自家的那个「亲夫」。
最後事实证明江梦楼的确很护短,很快的认定了赵墨言只是受人诱拐而误入歧途,再加上刚刚损到的人中,除了墨言外
还有自己,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他不用十年就能让他知道什麽是後悔。
思及此,江梦楼露出了让一旁的景少陵,深感不妙的灿烂微笑。
没有发觉刚刚惹到什麽的易容飞趁景少陵分神时,勾起了他曲线姣好的下颔,意图偷袭香吻一枚,见景少陵没有如往常
後退闪避,易容飞也不疑有他的继续动作,直到前方杀气猛然爆发才意识到危险,不过为时已晚。
碰!
漂亮而快速的直拳飞向了易容飞的右眼,让那漂亮的脸蛋多了一轮乌青,景少陵甩了甩手,脸上难得有了笑意,「那飞
蚊不是在鼻梁上吗?」意思是他打歪了,本来是想打断鼻梁的。
「少陵你怎麽能这样,我可是靠脸吃饭的呀。」易容飞掩住右眼,一放下後,眼上的淤痕便消失无踪,想必是在嘻闹间
又动手易了容。
「……」景少陵为易容飞的厚脸皮沉默了。
「少陵……」易容飞还想上前,一把泛著寒光的刀就架到了他的颈边,景少陵面如冰霜的开口:「滚!」
「少陵别这样,大家都喝杯茶,消消火?」打破这僵硬气氛的是拿著两杯茶劝饮的江梦楼,两人对看了一眼後都不约而
同的撇过头,景少陵咳了一声把刀收了起来,接过友人刚刚送上的茶。
江梦楼笑了一下,继续泡下一回茶,只见易容飞将茶喝下肚後,面色一变的看向了江梦楼,指著他说了一字:「你……
!」
「不用担心,这不伤身的。」江梦楼依旧笑著,不过眼底的光芒让易容飞深刻体会到自己上了当,自己适才光顾著闹少
陵,却忽略了江梦楼的动作。
敢情江夫子还在记恨这些年来,易容飞对景捕快和江夫子的无数调戏,这次可抓到了一个机会好好整了回来。
易容飞面容扭曲的直奔出厅门,一下就不见了踪影,那速度让厅中两人望尘莫及,也让江梦楼笑的真是一个欢啊。
「你、你做什麽了?」景少陵不留痕迹的离挚友远了一点,以闪避蔓延四周的黑暗氛围。
「嗯?不过是放了『归坑如箭』,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江梦楼摆摆手,「顶多让他蹲上半个时辰,死不了人的。」
语毕便吹了吹茶上的热气,在烟雾中的脸已经恢复平时的温文儒雅。
见识到友人下药的速度,景少陵沉默了下来,手上拿著的茶不知是要喝还不喝。
「不提这个了,子泱你怎麽一个人来?」景少陵看著今早孤身前来的江梦楼,近日江梦楼只要一出门,那个连溯泉就会
寸步不离的陪同,深怕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毒性复发,到了那时候,绝对不会只是到鬼门关走一回而已。
「想来就来了,况且那些药……」江梦楼停下摇扇的动作,「罢了,不说这个。云逸他们进城了,易容飞和他们一同到
达,现在他们在我的安排下住在书院里,而我今日便会回去。」
「回去?你的身子还未全好不是?」景少陵有些讶异的道,比起朋友进城的消息,他更担心有些反常的江梦楼,依连溯
泉的举动来看,在梦楼身上的毒绝非一般寻常丹药能解,若不是相当棘手就是根本无法根治,也可能……
景少陵止住了自己渐趋悲观的想法,他应该相信挚友的,可是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却很难让他真正的放下心来。
「少陵……你还在査城南的命案吧?」江梦楼淡淡的转移了话题,他不是不知道景少陵的关心,但有些话说了,只是凭
添无谓的担忧罢了,既然如此他宁愿保持沉默。
景少陵抿起唇,他并不意外江梦楼会提到这件事,其实官府也因为上头施压而将此案草草了结,所以他後来都是私下调
查的。
看到景少陵的表情,江梦楼进一步的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在来官府前,和云逸那番私下的对话也不由自主的浮出脑海。
云逸来京城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亲自和江梦楼见上一面。
『贤陵王在赴鸿秋宴前暴病而死,其实是遭人以坟魂香毒杀。』云逸看著他,语气带了几分严肃。
『贤陵王、扮为映宛的你、城南无名尸,都和它脱不了关系,坟魂香在十几年前便已消声匿迹,现在却再度出现,引起
这麽大的骚动,看这情势……』
「少陵,别査了吧,这案不会有结果的。」江梦楼轻声说道,看著景少陵坚毅的侧脸,知道他并不会那麽容易就放弃,
少陵他宁可尽力做到底,也不愿半途而废,靠著这种惊人的专注力,少陵年纪轻轻便已破过无数棘手悬案,对於「赤衣
神捕」这称号,他可说是问心无愧。
「不要再说什麽会有危险之类的话,」景少陵啜了一口茶,芳香的味道充盈在口中,「做捕快这行,总是招惹一些见不
得光的事儿,尤其是我这种行事作风,更是一些人心中,怎麽也拔不掉的刺。」景少陵勾起唇角,虽然幅度不大,但是
可看出他相当的愉悦,特别是踩老虎尾巴的这种事上。
深知景少陵招惹麻烦的功夫,江梦楼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少陵。」
「怎麽?」看著因为蕴藏太多情绪,而比寻常人还要深邃的玄色双眸,景少陵微微眯起了眼,淡淡的应著。
「谢谢你。」知道景少陵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帮他,即使他已言明他不希望少陵被扯进他现在身处的这个深渊里。
这些年他早已遍体鳞伤,他由衷希望不要在有任何人因为他的缘故,而步上跟他一样的道路。
尤其是这些对他来说,和亲人同样重要的友人们。
「说什麽谢?在你决定去做什麽之前,请回头看看吧,你会发现你不是独自一人。」景少陵将手轻放在江梦楼的肩上,
「有些人付出的,往往比你想像的多。」最後一句似意有所指,随著微风飘进了江梦楼的耳里,轻柔而坚定。
小飞出现了ˇ不知道为什麽,我朋友说他的名字很好笑......
第二十三章:
皇家的鸿秋晚宴在一片欢庆之中落了幕,隐藏其後的风波却尚未平息,往年代替皇上主持晚宴的贤陵王,在鸿秋节之前
永远失去了出席的机会。这件事之後,皇上并无任何动作,大臣之中亦没有一个能见到皇上一面。
──就像是皇上根本不在宫中似的。
越来越多人猜测皇上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回宫了,毕竟这位皇上可是三不五时就微服私访一次。
可是,这次出事的是藩王中最有权势的一位,皇上说什麽也要出面掌控因此事而蠢蠢欲动的诸方势力,但是等到现在,
皇上依旧没有出面,任凭情势渐趋紧张,藩王间的和平假象也即将消失。然而此时的皇上的确不在宫中,而是跟当朝宰
相言涵一起待在著名的沁徉楼中。
「唉唷爷,您说您怎麽这样,这酒是要给您喝的,不是要给瑛儿喝的……」
「瑛儿不喝了?那就换紫簪吧?」
「爷,紫簪看您对面的小爷都没有动作,是不习惯咱们沁徉楼的酒麽?」
两名歌姬一搭一唱的,俏皮的姿态让人感到沁徉楼有别於一般酒楼的独特感,赵焕抬眼看向一脸沉思的言涵,嘴角玩味
似的勾了起来。
「你们去帮他斟酒。」
「是,爷。」两名容姿艳丽的歌姬软声应了赵焕的话语,一左一右的凑上前去,小手搭在言涵的肩上,还故意坏心的在
他耳边说话。
「小爷,您来喝杯吧?」
「小爷……」
「少爷!」沉思的言涵在一顿後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什麽处境,想挣扎却怕伤了这两个姑娘,只好唤了一声正在看好戏的
主子。
「你似乎很容易走神呐。」赵焕摆了摆手,後者一福身便退了出去,他斜倚在桌旁,看著面上霞色未退的言涵,他实在
是忍不住心中想要恶作剧的念头。
或许该让那两个姑娘待在他身边久一点……
察觉到自己主子正转著的心思,言涵蹙起了眉便开口:「少爷,现在的局势很乱。」
在这种地方,他只能用迂回的方式提醒主子,现下的情势若再拖延下去,就有可能无法收拾了。
但眼前的人不但不听劝,还变本加厉的想整他,当作「旅途」中的小小娱乐。
「唉,言,你就是太紧张了,一切都让他顺其自然便是。」赵焕拿起酒杯轻啜,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言涵更加无奈,就因
为对方是君,自己是臣,就算有什麽不满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他只能一再的劝戒,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有时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馀的,这个人什麽都想的到,几乎什麽都做得到,最後的结果总是在预料之中,他觉得自己
根本就插不了手。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留属下在身边……?
「言,我说到底还是一个人,做不了那麽多事情的。」赵焕带著笑意的声音传进他耳中,他才意识到自己把问题给问了
出来。
「我不是你想的那般无所不能,我只是看准了时机,动作比别人早一步罢了。」
早一步?
言涵抬起眉,望著把一般人办不到的事情,轻描淡写带过的赵焕。
「那可否请您告诉属下,您袖手旁观的原因?」
「离间、分化、内斗,随你怎麽说。」赵焕微笑著,却只让言涵不寒而栗。
这些年来诸位藩王明争暗斗,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势力变动了多少,赵焕是因为顾虑贤陵王赵谦,所以才没有对其动
手,如今最大的阻碍已去,他反而没有动作,等著他们自相残杀?
他在等,一直以来都在等这个时候吗?
「被牵连的人呢?您能确信一切不会失控,一切不会……」
「有时候你真的很像那赵祈……你到这年纪,甚至是位居高位,却还是天真的令人想笑。」赵焕打断他的话语。
言涵愣住了,无法理解他突然说出这话的用意。
「赶尽杀绝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只要有人争权,这朝廷就不会有平息的一天,他们自有分寸。明眼人应该都看的出来
,这几年的太平可不只是因为十九弟的掌控,」赵焕眯起的眼带了分嘲弄,「而且他带来的问题可不只表面这些,有些
东西也渐渐的在瓦解。」
瓦解……如今贤陵王已去,还会影响什麽?
言涵突然想起先前太上皇对著无人之处自语的传闻、城南无名尸案、以及贤陵王实是受人以坟魂香毒杀……
虽然心中转过了百般心思,却无法将这些过於繁琐的片段连接起来,硬生生缺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唉我的言,别再想了。啊……」赵焕百般无聊的望著言爱卿认真思索的模样,尔後像是想起什麽般的做直了身子,「
等等陪我去找怜儿吧,她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赵焕困扰的皱起眉,能让他露出这模样的只有一个人能办到,就是
他那唯一一个还未嫁出去的亲爱么妹
「咦?小姐她不是由护卫送回去了?」言涵虽然如此说道,但他的话到最後也因为没把握而越来越小声。
赵焕听闻此句後,身边彷佛涌出了沉郁的黑气,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我应该陪她回去的。」至少她这样要跑也不太有机会。
感受到了主子的惋惜心情,言涵俯首掩去带著笑意的嘴角,启唇应了一声。
「……属下会尽力与您一同把小姐找回。」
第二十四章:
沅湘书院位处静僻的巷弄中,清幽的环境和京城中心的繁华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境与氛围。
在书院中,那因故「远行」好一段时日的江夫子终於回到了此地,胡敬胡老夫子见他终於回来,禁不住松了一口气。话
说他这把年纪了,管那些小兔崽子可吃力的呐!
只不过人虽然是回来了,但却是拖了一身病体回来,三不五时就咳个几声,胡老夫子甚至还在想,说不定他们一老一少
在太阳下一站啊,先倒的是那年轻瘦弱的江夫子。
「江先生,您还不能下来……」
安静的院落中,传出了一句略带强硬的劝阻声,江梦楼笑了笑,只披了件外衣的他拉紧了衣襟。
若说这书院最大的变化,约莫就是来了两个「女性」了吧!
在前几日,赵灵柔带著一个秀丽的美婢登门造访了书院,和以往不同的是,她也继云逸他们之後,成为书院的第三个住
客。
而她带来的那个美婢,除了会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外,活脱脱就是赵灵柔的眼线,只要江梦楼一作出任何诸如偷偷把药贡
献大地、夜里出来吹冷风的行径,她不用亲临便可一一得之。
主要也是因为先前这书院里,没人管得著江梦楼任何像是糟蹋自己身子的作为,直到赵灵柔来到,以「身为夫子怎能不
以身作则」为由,半强迫半说理的让江梦楼无可反驳,败北收场。
「源儿姑娘,你怎麽在在下的房外……」
江梦楼一脸「男女授受不亲,你怎麽可以在男人门外」的表情,好像天要垮下来似的。
名为源儿的「美婢」僵硬的停下了动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先生您就别这般折腾在下了吧,如果让小姐知道就
不用活了……」话说到後头,那婉转清脆的女声急骤而下,转为稍低的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