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部分台词或者面色严肃或者目光放空,连蛤蟆镜都推到头顶,露出粉底也遮不住的眼袋什么的。
煜叔是插空去滨海看房后过来,有些迟了,不过再迟也没迟过两人,一个是张导,另一个则是星势力的一哥甄天明。
甄天明和张导是前后脚到的,凌霄对煜叔咬耳朵道:“八成是为了堵张导而守在门口,这可是甄天明惯用的招数。”
煜叔微笑着点了点,不以为意,不过他知道小明这孩子一直很上进就是了,当年包养他的时候就很乖,下了工也不乱跑
,回到藏娇金屋里给他煲粥喝,他这样善解人意,煜叔出手也就大方,结束关系的时候很给了笔可观的分手费。
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期内,煜叔虽然不同他上床,可是只要甄天明有求于他,他也举手之劳乐得栽培一下。可以说甄天
明有今天的成就煜叔是出了份力的。
守在门口等导演,然后装作偶遇的样子攀关系,给对方留下印象,煜叔自然不会为了这个做到这一步,可是别人做来也
是无可厚非的,若他有这样肯上进的属下自然也有赞一声有心。
张导到了之后和众演员做了简单的介绍寒暄,他话不多,主要还是助手之类代言。
煜叔脑中暗自回忆所掌握的张导情报。
此人早年拍了一系列充满“伪民俗”的所谓民俗电影,因其电影中加入了大量封建迷信愚昧等迎合西方人观念中所谓的
“东方元素”而在国外获得某电影节“金狗熊奖”——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还马马虎虎算是“为国争光”
,虽然经过时间的洗礼,人们慢慢回过味来,这也算是变相的卖G求荣吧。
好在时间已经又过了十年,张导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不再满足于泥土气息浓厚的电影了,他本人似乎也觉得有破茧成蝶
的冲动,恰巧那一时期另一华裔导演在某国获得“电影学院奖”,走的竟是传统的功夫片路线,于是张导跟风而上,竖
起了新武侠的大旗……
近些年张导鲜有佳片问世,很多时候跟人的印象类似于和别人“合伙圈钱”的意思,拍了些许用某圈内另一名导的话说
“没有诚意”的片子。有传他此次于大娱乐公司“星势力”的合作被认为是为了挽回其江河日下的江湖地位的重要作品
,应该是带着“诚意”而来的。
至于张导本人,看起来比照片更加像个农民。而且是“幸亏他走出去做了导演否则留在村里挺大也找不到媳妇好容易找
到一个还让村长给霸占了的”那种淳朴的老农。
煜叔摸着下巴想,大概艺术的范畴里,大俗即是大雅,然而他觉得自己对于雅俗的鉴赏能力并不很强。转而又想起他从
前有过交道的道上人,其中不乏杀手之流,最高级的杀手其实并非像电影里那种身材高大又酷又帅的类型,而是泯然众
人矣,看上去不像杀手的杀手才是最好的杀手。
甄天明是最晚到的,不过却是最早进贵宾室试镜的,侯在外面的其他人等内心皆浮躁,同人不同命,只希望自己早一日
爬到一哥的位置,也搞个姗姗来迟早早入围。
所幸能够坐在这里的已经是需要一点实力和深厚背景了,所以人数倒也不多,不久倒也轮到煜叔了。
凌霄很紧张,简直像个拳击教练一样恨不能上手给煜叔做个放松马杀鸡,在他身后试图“安慰”道:“老陈,你别紧张
,就当普通的试镜就好,真的,没什么的!你完全有这个实力!一定会成功的,胜败在此一举。”
煜叔向会议室走,后来实在受不了他的唠叨道:“闭嘴。”
凌霄就戛然而止,用一种“我的未来寄托在你身上”的眼神目送着煜叔走进贵宾室。
贵宾室里真皮沙发上很随意地坐着几个人,张导甚至翘着他枯瘦的二郎腿,灯光下他的颧骨显得更高了。李云修也在此
列,看来其他几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大概也是星势力的高层了。
李云修见到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不相干。
煜叔也一样。
实际上谁是谁的人在场的各位莫不心知肚明,你方唱罢我登场,自己暗中支持的演员轮番上阵,有点像某岛城黑道流行
的晒马。当然,若自己推荐的演员表现出色的话也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
煜叔一个人面对一群所谓娱乐圈的“大佬”们,神色如常,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便闲闲站定。
开始说话的是张导,他翻看了下手里的简历,道:“陈墨澜……从业这么多年算是老演员了,请问都有什么代表作?”
煜叔道:“并没有。”
张导道:“我说话直您别介意啊,我觉得干我们这一行的多少需要点天赋,如果这么多年没起来,那么很可能再给你这
么些年也起不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煜叔眯起眼,笑道:“做演员天赋固然重要,不过更需要一点点运气。你如何知道我欠缺是不是后者?”
张导虽然意见相左,不过不知道此人是在场那位大人物的棋,故而不好把话说过,只道:“你想演的是杨素。谈谈你对
角色的理解。”
煜叔道:“没什么,大概只要做我自己就可以了。”
张导颇有点不以为然地咂了下嘴,把简历随便往桌子上一丢,道:“哦?你觉得你就是杨素?”
煜叔道:“并非我就是杨素,而是杨素是我。这样一个只有三分钟的角色,虽然对情节有推动的作用,不过戏份实在是
少,对于观众来说前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杨素只是概念不是形象,轮廓模糊,而此时再最后的十分钟杨素出场,此时,任
何人都可以是杨素,杨素可以是任何人。”
这一番话说得张导也不禁放下二郎腿,思考起来,高层中也有三两耳语声,李云修对陈墨澜如此透彻的思考方式和口才
颇感吃惊。
张导道:“那么既然你说谁都能演杨素,那么你的杨素如何比别人更加能够征服观众?”
煜叔此刻双手抄兜,微笑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会玩刀算不算?”
张导招呼助理道:“给他找把道具刀。”
煜叔道:“不用这么麻烦,用旁边普通的那把就可以。”他指的是茶几果盘旁放的水果刀。
刀拿在煜叔的手里,起初并不能让人相信这可以算做武器,如果只是一把小刀在指尖绕来绕去的话多少会令人失望。
然而,接下来煜叔的表现岂止没有令人失望——他略摸了摸刀身轮廓便突然间动作起来,那刀于是便成了魔术师手里的
道具,成了舞娘迤逦的水袖,成了戏凤游龙,成了阿纳金的光剑,简直有了点刀光剑影的意思了——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
煜叔一边熟练地施展刀术中最华而不实的套路一边暗自自嘲,若当初教他的师父知道用来近身格斗的功夫被用来做这个
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暴走。就连当初一时兴起学来的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刀身从手腕绕道掌心五指收拢握住,此刻他的另一只手仍旧闲闲抄在裤兜里,微笑着将刀搁置在原来的位置。道:“雕
虫小技。其实我并不因此认为自己更适合这个角色。不过,足矣。”
从贵宾室走出,凌霄关切地上前,“怎么样怎么样?老陈,张导怎么说?”
煜叔道:“现在会告知结果才比较奇怪吧。走吧,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凌霄一路很忐忑,不停说要找李云修打探什么的,煜叔一边走向电梯一边道:“我在考虑是不是该换个话少一点的经济
人。”
凌霄就又收声了。
第 19 章
关于这次面试,煜叔自认为已经足够重视,连华而无用的刀技都祭出来,至于能不能入围他倒不太想,之后差不多就抛
到脑后。
虽然重生之后机缘巧合入了这个行当,然而前世的烙印太过鲜明,戏子毕竟是戏子,煜叔对此并不执著。再退一步说,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放不下的了,难道黑道便好混?上流社会便高贵?见惯了所谓名流的生活方式,煜
叔曾经在那里,因此知道并没有草根阶层美化的那样好。
自小作为桑家继承人被抚养长大,接受的是帝王学的精英教育,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煜叔的青年时代也曾经按照
祖辈的期望激流勇进,野心勃勃开疆拓土扩大家族地盘,中年后也同友人们一样放浪形骸,他做了他那样地位的人该做
的事情,既不多也不少,甚至赢得了一个“九命狐狸”的称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
卿性命”,他的末路是如此不堪……
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做回自己,那么这一次他要过不同的人生。
演艺与其说是事业不如说是一种生活体验,何况他自己也有点喜欢那种阅尽戏里人生沧桑的剥离感,我不是我,我是谁
,谁是我——试问除了演员和间谍外还有哪个职业能有如此体验?
所以说煜叔其实是抱着享受的态度来做这一行的,至于收入,现在显然还没到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地步,主要还是靠投
资受益,煜叔也是不怎么太在意的。钱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玩意,要赚是永远也赚不完的,上一世便
懂得这个道理,这一世虽然短暂地受了点穷,不过在过渡期之后,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下午签了租房合同,当晚,煜叔就搬进滨海别墅区。
新房离前世的家不远,毕竟黄金海滩也就这么一片;然,也不近,中间隔着一座山,正是当初煜叔纵身一跃早死早托生
的那座山。所幸他们进出的路径并不重叠,各自从别墅区的东西两侧门出行,轻易不会碰面,左右邻居都在500米开外的
地方,这一点也好。虽然现在的住所只是普通的别墅,跟从前的警卫森严大宅无法相比,不过煜叔对此不无不满就是了
。
赤脚站在沙滩上看日落,凭海临风,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的若干美好时刻,让桑煜再次觉得,活着毕竟还是值得的。
第二天傍晚散步归来,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房子的门前歪着头似在思考,煜叔走进一看,是个有些面善的年轻男人,见
到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听说来了新邻居过来打个招呼,你好,我是张斯,那边亮着灯的就是我的房子。”
煜叔礼貌道:“恕我眼拙,我们之前见过?”
张斯笑道:“也许吧,我是个演员,也许哪天你无聊地打开电视偶尔看到也说不定。对了,怎么称呼?”
煜叔道:“我姓陈,陈墨澜。”
张斯道:“陈哥你是做什么的?”
煜叔道:“同行。不过——你那么年轻,还是叫我陈叔吧。”
张斯就略有点吃惊道:“你多大啊?一点也不老!”
煜叔就略笑不语。
张斯又道:“你签的什么公司?还是自己干?”
煜叔道:“目前东家是星势力。”
张斯羡慕道:“树大好乘凉。”
煜叔又微笑不语。
张斯站了一会,醒悟道:“哦,我今天就是来打个招呼,大家今后就是邻居了,之前住这里的罗先生给了我不少帮助,
没想到他说搬就搬了,一点征兆就没有,我都没跟他道别。”言下还有点遗憾的样子。
从落地窗里看着邻人离开的背影,煜叔想大概又是个有心机的年轻人,盘算着住进这个社区的人大抵非富即贵,远亲近
邻都算做人脉。然而让煜叔更在意的是——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孩子?
过了两天的某个下午放工归来,一脸疲色的李云修站在他新房的门口,见他归来,道:“墨澜你搬家了怎么也不跟我说
一声?”
煜叔也略笑了笑道:“没必要惊动李总的大驾。”说着越过他去开门。
李云修在他背后悠悠道:“你是谁?”
煜叔顿了下,略略回头,笑道:“你说什么?”
李云修无言。
及至进了门,他突然又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刀技我怎么不知道?”
煜叔道:“从前拍片闲暇时和武术指导学的,有什么关系吗?”
李云修摇头,道:“没有。很好。张导对你印象很深刻。”
煜叔道:“那么试镜的结果如何?”
李云修叹气道:“我为是为此来的,对不起,墨澜,我们没有得到这个角色。”
煜叔又一瞬间的失望,然后倒也释然,道:“原来如此。”
李云修道:“并不是你不够好,事实上我觉得你来演杨素一定会非常出色。张导大概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最后还是决
定采用周董推荐的李道明。李是明星,周董又是大股东。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煜叔笑道:“你并没有错。”
坐在沙发上的李云修搓了把脸耷着肩,道:“可是我推荐的演员只有一个得到了第二男主角的位置……算了,这些也是
无所谓的事情。”他抬起头望着煜叔道:“你到底是谁呢?”
煜叔暗自心惊,然,面上越发和蔼,斟了杯茶,道:“云修,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李云修愣住,这个有着柔和笑容的男人正是十几二十年前那个青梅竹马……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感到不安。他盯着
陈墨澜的脸看——那微妙的笑容,高深莫测的眼神,忽冷忽热的态度,哪里还是他的墨澜?!我的墨澜去了哪里?原以
为无论何时一回头都会守候在那里的情人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不见了,眼前是只是一个拥有同样躯壳的陌生人而已,时时
表现出令人恐惧的陌生,他是谁?他死死盯着不放。
然而,再看下去,眉眼还是那眉眼,嘴唇还是那嘴唇,鼻梁还是那鼻梁,却又分明还是他的那个墨澜。
他该怎么办?他该拿他怎么办?李云修感到了痛苦。忍不住一把抓住陈墨澜的手,煜叔皱眉,忍住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的想法,这个人暂时还不到出手教训的时候。
李云修喝醉的似的把脸埋在老情人的手里,喃喃道:“对不起,墨澜,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大概因为你的失忆症
,因为你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说过那么多次'爱你',”他充满深情地抬起头,告白道,“墨澜,我爱你。即使你忘记
了一切,我也无法忘记。”
身为男人,煜叔不是不能理解李云修的心思和做法——当爱情成为事业绊脚石的时候,要有毫不留情一脚踢开的决心和
狠心;然而当事业遭受了瓶颈,男人多少想来点职场失意情场得意的平衡感,“至少还有他”的想法让人感觉安心。
开什么玩笑!他桑煜可没有打算免费提供这种服务!即使是付费的也不行!
陈墨澜抽回自己的手,微笑道:“说笑了,李总,我们之间怎么可能存在你说的那种爱情。”
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否定他们之间的爱情就等于否定了他的青春,李云修感到了被背叛的些微愤怒,道:“怎么可能
没有?!是你说对我一见锺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