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下——苏若浅

第八章

生命中有太多注定残缺和无法割舍的东西。

无法拥有的故事。无法继续的路途。无法占有的感情。无法忘却的人。

开学后的几个星期，日子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依旧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家。

前先日子是情人节，那天放学的时候，路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行人，凌陌琰看着不免有些郁闷，心说自个儿长的也不

差呀，怎么就没小姑娘看上我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次可便宜了纪飞那小子，乘着情人节还特地跑去花店买了支玫瑰花送人小姑娘。没想这老实巴交的

人还挺会玩浪漫，当场就把方梦黎给感动两眼泪汪汪，高兴的合不上嘴！再后来，俩人就去过二人世界了，不知道上哪

继续甜甜蜜蜜去了。

一想到这儿，凌陌琰就不爽。歪过头去看坐在前排位置的方梦黎，寻思着去没事找找她茬。

现在是午休时间，班级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坐在那儿，有些散漫。方梦黎坐在第二大组的第二个位置，只看

到一个趴在课桌上的背影。

凌陌琰起身走过去，用手敲了敲课桌，她没反应，仍然将头埋在手臂里。

“喂，茉莉花儿，我叫你呐，怎么不搭理我呀？”凌陌琰心不死，伸手去推了下她的肩膀。

方梦黎这才动了下，头慢慢的抬起来，眼睛有些红。这一眼可把凌陌琰给吓懵了，这个小妮子怎么了？

“哎哎哎，你怎么哭了呀？我，我下手不重呀！我就是轻轻的推了你一下，你怎么就哭了？”

方梦黎揉揉眼睛对着他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靠在课桌上呆呆的看着前面的铅笔袋。

凌陌琰心说不对劲儿了，连忙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问她怎么回事儿，不然好端端的眼睛怎么红了！

“小凌子……我只是心里难受。”方梦黎咬着嘴唇，吞吞吐吐的，连声音都是哑哑的。

“难受什么？”凌陌琰的脑袋凑过去一些，神情有些担心。虽说他俩平时见了面总是没好脸色，但毕竟也是吵着玩玩儿

的！

“你不知道吗？纪飞……他要转学了。”

凌陌琰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就炸了，他要转学了？为什么他不告诉他？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方梦黎的肩膀，“转学？

他为什么要转学？”

方梦黎被抓的有些疼，稍微躲了下，继续说，他爸妈离婚了，他跟了他的妈妈，说是要离开这个城市……哎！你去哪儿

啊！

凌陌琰还没等方梦黎的话说完，拔腿就往教室外面跑。横冲直撞的跑上了四楼，气喘吁吁的冲进了纪飞所在的班级，连

门都没敲。站定的时候，发现他们的班主任已经在教室里面了，只不过还没开始上课。

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那小子的身影，心急火燎的抓了个平时经常和纪飞玩儿在一块的男生，扯着嗓子就冲人吼纪飞呢

！

完全没把人班级的班主任老师搁在眼里。男生也被凌陌琰这气势给吓了一跳，回答的话都是磕磕巴巴的，他……他好像

在篮球场上……

“谢了啊！”甩下一句话，立刻往教学楼后面的篮球场冲去。纪飞这小子打小就是个闷葫芦，什么话都喜欢搁在心里不

说！凌陌琰了解他，他就喜欢钻牛角尖，这会儿准是钻进去出不来了，正躲个小角落里独自舔伤口呢！

凌陌琰一边跑一边恨恨的想，纪飞啊纪飞，你这个臭小子，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跑到楼底，老远望去就看到一个人正靠在篮球架下坐着。凌陌琰停下来喘了喘气，平静了会儿心情才慢慢的走过去。脚

步声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纪飞一直发着呆，拿着块石头在水泥地上画圈，磨了一圈又一圈，手指也被摩擦到了。有些疼痛。直到发现自己身前的

太阳光被一个人影挡住了，纪飞才猛然的抬起头，然后他看到了凌陌琰有些气愤的脸。

凌陌琰两手叉着腰，没好气的冲他瞪眼，然后用脚踢了踢坐在水泥地上的纪飞，我有话问你！

“凌陌琰，你怎么来了啊？不上课啊？”纪飞用手挡住太阳光，看着凌陌琰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他妈的！到底瞒了我多少，赶紧给我说！”凌陌琰才不吃他那一套，开门见山直接明了。

纪飞吸了吸鼻子，慢慢地低下头，有些尴尬的笑却很僵硬，原来……你知道了啊？是梦黎跟你说的吧？

凌陌琰停顿了好几秒，似乎在构思接下来该说什么。胳膊探过去探过去，勾到了纪飞的肩膀上。声音不由自主的放柔了

。

“纪飞，赶紧跟哥们儿说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爸妈感情不一直都挺好呢么？怎么说离就离了呀？”

纪飞的声音闷闷的，捏着石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其实他们感情早就不好了……在外面装装样子呗。这会儿是当真熬不下

去了就离了。离了好啊，省的天天吵架了……

凌陌琰突如其来的难受，喉头动了两下，安慰的话始终没说出口。

纪飞见凌陌琰没作声，就继续说着，我跟了我妈，她一个女人挺不容易的，我想保护她……你别看我平时傻，可是我心

里明白着呢！我妈说想离开这个城市，忘记这段婚姻重新开始。我没反对，只是舍不得梦黎和你。对于梦黎，只能说我

很愧疚。不过我想，咱俩年纪才多大呀，能懂什么叫情啊爱呀！分开总是会难过一段时间的，等这段时间过了，也就好

了。凌陌琰，我的好哥们儿，你能明白我么？我心里也难受，所以我不想要自个儿的发小也跟着我一块儿难受……

“所以你就不告诉我？所以你就打算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啊？”凌陌琰猛的攥住了纪飞的校服，发死的狠劲儿，衣服

上一道道的痕迹映现出来。

“傻不傻呀你！这么多事儿，你怎么就能一直憋在心里？怎么就不知道对我说呢！”凌陌琰见纪飞一直低着个头，心软

了。手上的力道渐渐的松了下来，最后便是无力的垂在地上。

啪嗒，水泥地上一滴泪，颜色深了一点。纪飞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有些断断续续，像连不成线的珍珠，“

我怕……我怕一见着你的脸就哭了。大男子汉的，多丢人啊……”

“靠……知道丢人，你怎么还哭！”凌陌琰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也有滚烫的液体在流动，仰起头看太阳，晶莹透亮的模

糊了视线。

眼泪越来越多，水泥地上一连落下了好几滴。纪飞用手乱七八糟的抹着自己的眼睛，然后转过头去看凌陌琰的侧脸，“

小凌子……哥们儿求你件事儿！”

凌陌琰勉强勾动嘴角笑，磕磕巴巴的骂他，你怎么，怎么也跟茉莉花儿一个腔调。你说吧，只要哥们能做到的，我准都

答应你！

“嗯……帮我好好照顾梦黎，相信我，我不敢说爱，可我却是真喜欢她！”转头去看他，纪飞的脸上脏兮兮的，眼睛里

流动着的却全是真挚。

凌陌琰心里一动，点头答应，然后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和你妈……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个星期六吧。”

“好，那天，我们一定送你！”

凌陌琰这次确实是说到做到了。纪飞离开这里的前一天夜里，凌陌琰，安凡，方梦黎还有杨可曦一起和纪飞出去吃了顿

饭，说是给纪飞送别。

饭桌上没什么人说话，想到不久前，大伙儿还高高兴兴的挤在一起吃火锅，心就难受。这才过了多少时间，就有一个人

得先离开这座城市了。

饭吃到最后越发的惆怅。整个过程，方梦黎一直没怎么说话，纪飞强颜欢笑着。安凡侧过头去看凌陌琰，发现他只是低

着头吃饭，却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机械的厉害。

第二天是星期六，学校没课。纪飞和纪妈妈一人拎着一个行李出现在了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凌陌琰他们一路跟着，可是

谁都没有先说话的意思。直到广播的女声响起，火车进站了，方梦黎和凌陌琰才再也忍不住，跑上前抱住了纪飞。

那一天，纪飞离开了这个城市。坐上了火车，勾起嘴角，笑着对他们挥手告别。方梦黎哭了，凌陌琰也哭了。安凡轻轻

的抱住凌陌琰，第一次看见这个成天阳光灿烂的小孩泪流满面的样子，他脸上湿嗒嗒的，连鼻涕都沾上了安凡的衣服。

杨可曦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淡淡的看着他们。转身离开时，发现胸膛左边的那个位置疼的厉害。

天气慢慢的转热了。

四月初，春暖花开的日子到来。最近上课越来越打不起精神，经常迷迷糊糊的就想睡觉。这不，凌陌琰刚睡醒，擦了擦

嘴角边的口水，继续忍受着讲台上历史老师的唧唧歪歪。班里同学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基本上个个都处于半梦半醒。

凌陌琰歪了下头，看到了用手撑着脑袋发呆的方梦黎。果然啊，都过了快两个月了，她还是无法释怀。纪飞离开后的那

个夜晚，她哭了整个晚上。她不停的对凌陌琰说，小凌子，小凌子，我是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啊！凌陌琰点头说知道

。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全班同学自顾自的整理书包，班级里乱糟糟的一片。凌陌琰的身子

往后探伸着懒腰，眼角边挤出一滴泪。快速的整理完书包，走出了教室的大门，准备下楼去车库拿脚踏车。

方梦黎走在他前边儿，个子仍旧矮矮的。凌陌琰加快了脚步追上去，跟她并排走着。

“还想他啊？”凌陌琰知道她最近这段时间，心里一直不好受。所以语气很平和，没有半点儿的挑衅。

方梦黎回过神来才发现凌陌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边，勾嘴一笑，云淡清风般的回答，谁会想他呀，白眼狼儿

一个，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来个电话！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说是这么说，凌陌琰才不信她会不想。轻轻的笑了笑，自言自语般，“何必那么执着？”

方梦黎有些惊讶，半天才接口，凌陌琰说这话，真不像你！

凌陌琰摇摇头，难得的正经样。然后认真地问她，你究竟在等待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和纪飞约定好了的。我说我会等他到大学。”

“坚信不疑吗？”凌陌琰叹气。

走到楼底，穿过走廊往车库的方向前进。走廊走了一半，抬眼就看到安凡骑着脚踏车从车库里拐出来。凌陌琰刚想叫他

等他就看到了坐在安凡后座的女孩子。他是认得她的，以前还没分班的时候，一直坐在他前边儿的肖琪。凌陌琰看的有

些愣，视线一直跟着安凡，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转弯处为止。

“跟你说话没听啊？喂，看什么呢？”沉默了许久，方梦黎发现凌陌琰半天没动静，这才去推了推他的胳膊，看到他的

头歪着在看些什么东西。也朝着那个方向望了望，除了一片人潮，其他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咱们走吧。我送你回家。”凌陌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看到安凡带着肖琪的时候，心里头会闷闷的，他

说不清也道不明。发了半天呆才回神，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呵，什么时候充当起护花使者的？”方梦黎露出了很久没见的笑容，跟花朵似的灿烂。

“我可没把你当女孩子看。”凌陌琰淡淡的回了句，走到自己的车边蹲下身去解锁。

拿着U型锁站起来的时候，似乎听到方梦黎在身边喃喃自语的说了句话，小凌子，为什么我喜欢的不是你呀？

凌陌琰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头脑发热的转过身对着方梦黎极其认真的说了句，那咱俩就试试吧

！

五月将至。

五月红歌的活动也开始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每个班级都要准备一首红歌进行比赛。

凌陌琰所在的班级选了首《黄河大合唱》，然后每天放学后都得留下来练习。这么一来二次的，凌陌琰也就嫌烦了，每

天想的就是要怎么逃了这个所谓的练习！

今天最后一节下课，还没等班长叫他，他就“嘶溜”一声的消失的没影儿了。凌陌琰在班级里人缘一直不错，同学们也

都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也就见怪不怪了，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凌陌琰在校园里转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仰着头望天，看到了楼顶，才脚跟一转，往实验楼跑去。爬上了5楼，伸手

推开了天台的铁门。

这里，安凡曾经带着他来过。

往天台里走了几步，今天风挺大的，呼呼的吹着，头发变得凌乱不堪。又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吉他音调。凌

陌琰猛的一回身，看到了站靠在墙边上的杨可曦，怀里还抱着吉他，正远远的望着他。眼睛被夕阳照射的很有光泽。

“杨可曦，你吓死我了，站那儿干嘛呢！”看清了来人，凌陌琰这才安下心来往杨可曦的方向前进。

杨可曦对着他笑，酒窝深深的，甜甜的。然后冲着他举了把手里拿着的吉他，“练琴啊！你怎么上来了？”

“逃课啊！我们班在练合唱呢！我实在受不了了，太折腾人了！”凌陌琰一对着杨可曦就开始诉苦。伸手挖挖耳朵，最

近它可是受了不少的罪！

“呵呵……”杨可曦还是笑，“我知道我知道，前几天我下课路过你们班。确实挺……震撼的。”

哎！凌陌琰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这哪是合唱呀，简直就是灾难嘛！

“凌陌琰，要不要听我弹首曲子？”沉默了一小会儿，杨可曦突然开口。手指一动，一串的和弦。

“好啊！”凌陌琰也来了兴致，走到杨可曦的身边坐下。后背紧贴着水泥墙，蹭上了一片的白。

杨可曦微笑的低下头，将手探到琴弦上，慢慢的跳动。这是一首很安静的曲子。凌陌琰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画面，夏

季的夜晚，昏黄的路灯下是没有人的道路。

孤单，这个在凌陌琰字典里找不到的词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杨可曦的脸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样子，眼睛里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色。直到一曲完毕，他才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凌陌

琰的身上。

凌陌琰用手摸着头，看了杨可曦半晌，最终莫名的叹气，连先前的笑脸也一并消失了。杨可曦将吉他搁到一边，歪着头

问他怎么了。

凌陌琰抓抓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挺难受的。

杨可曦笑，接着问他，呵呵，怎么个难受法？

凌陌琰沉思了一会儿回答他，说不上来，太压抑了！

杨可曦这次没有说话了，只是转过身将吉他装进了吉他包里。凌陌琰看着他的背影，有什么话几乎是突口而出。可是，

他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究竟想说些什么。接下来便是一片的沉默，意料之中。

几乎是过了很久，凌陌琰才听到了杨可曦的轻轻的笑声，里头充满着无可奈何。然后杨可曦开口叫他，凌陌琰……

嗯？

杨可曦又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下去，要是……我喜欢上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嗨！我还当什么事儿呢！追她呀，你长的那么好看，她要看不上你，眼睛准有问题！”

杨可曦被他逗笑了，稍微的哼了几下，脸上的愁云却始终没有散去。他自言自语了句，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