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行程有些波澜不惊,阎玉对园内极熟,带着两人东逛西逛,每每看见景致精致的地方彭志都不免要惊叹一番,黄锦却是兴趣缺缺只是跟着后面,心里感叹阎玉倒真交了个聪明朋友,不动声色的哄他开心。
“再往前就是临波亭了。”
顺着阎玉的手指,黄锦举目望去,越过一座假山,果然能看见背后露出的亭子一角,据阎玉介绍,临波亭依江傍山而建,静下心之后倾听,耳边已隐隐约能听见江水之声了。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近路能通到那儿。”阎玉兴冲冲的在前面引路,可刚钻进一处假山的缝隙就被一个王府的仆人拦了下来。
“玉少爷,此处是禁地,高总管吩咐……”那下仆三十左右年纪,皮肤黝黑,手上骨节分明,一看就让人觉得,跟先前遇到的那些仆人不同。
“什么禁地,那次我不是从这边过,高尊那老家伙还敢拦我。”兴许是在孙公子那受的气,刚刚还好,可如今被一个下仆阻拦,阎玉一下子爆发起来。
阎玉的执拗性子一爆发当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兴许是了解他的这一脾性,那人只阻挡了片刻便松动放行了,只是嘱咐三人跟在他身后走,不要再四处乱窜了。
假山内的通道颇有些纵横交错,突然间整个通道传来一阵闷响,一些石屑从上面掉落下来。黄锦这时隐约的听见几个英语单词,但很快便被洞外传来的鼓乐声掩盖下去。
“是礼炮,王妃开宴了。”
黄锦见阎玉跟彭志都没什么么异样的表情,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也就没有在意,直到跟着那仆人出了假山。
此时宴会才刚刚开始,气愤还不甚浓烈,黄锦四下看了看,发现这赏花宴颇像现代的园游会,每隔一段地方都有一个存放饮料吃食的地点,旁边会有仆人随时准备,无论哪个客人想要什么都可以随意拿取,唯一坐着饮宴的只有王妃所在高台,临波亭的中心处,当然能在亭子内跟王妃同席的都是些城内的达官显贵或者知名的文人骚客。
自临波亭往下,是人工搭建起的一个舞台,舞台的一部门此刻被一块白布遮盖着,不知道存放了什么东西,其余的地方则正在表演着一队歌舞。黄锦看了不觉要赞叹这舞台设计的巧妙,因为不管是从亭子内的显贵还是在舞台下宾客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台上的表演,而且由于这个舞台作为缓冲,亦让人感觉临波亭内的人也不在那么高高在上。
歌舞稍歇,少顷,一个身穿内侍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上了舞台,黄锦认出就是当日宁王妃回府的时候跟阎老爷花管家站在一起的那人,于是黄锦拉了拉阎玉的袖子。
“少爷,他是谁呀?”
“他就是高尊,宁王府的副总管。”
黄锦见那高尊鬓长无须,喉结也不甚明显,很自然地联想到一种非自然界产生的物种,轻声嘀咕道:“怎么像个太监。”
阎玉听完却嘿嘿一笑,很开心的回道:“因为他就是个太监。”
第十二章
忍受了好一会儿公鸭嗓子的折磨,黄锦总算了了解了为什么古代文章总把太监描写的很不堪或者干脆是反面人物,光听这讲话的声音就让人生不出任何好感。
一直忍受到高总管讲完话,大意是王妃这次召开了赏花宴特地从各地找来了些奇花,如果能说出所有花的来历将会得到王妃的奖赏,并且为了显示公正,还有一个叫高鸿儒的老头来做评判以示公正。
当那个老头走出来的时候舞台下一阵反响,似乎是个比较德高望重的人物。
就在此时,舞台上原本白布遮盖的地方都纷纷被揭了开来,显露出之后数种不同花卉,黄锦一样样数来,分别是,大红的魏紫牡丹,红白黄三种颜色玫瑰,红白两种颜色的虞美人;紫白相间的三色堇;粉红色花孢的蝴蝶兰;黄白水仙;竟然还有深紫色的郁金香,这在古代绝对罕见,最后一株则是更加让人惊讶的泰坦魔芋——鲜觅踪迹的大花王。要知道这种“世界上最大的花”花期很短,几天就会枯萎,也难怪宁王妃才归来一天就匆匆办这赏花宴,大约就是因为这株泰坦魔芋的缘故。
回过头来竟发现周围的人正对那几株花孜孜称奇,阎玉认出一株虞美人,彭志竟是一株都不认识。
黄锦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现代耳熟能详的花草在古代很多都还没引进,古人又没有网络,完全不知道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这时黄锦正巧看见不远处的仆人端来几份醒酒汤,于是想走过去喝一碗,在这途中遇上的三两拨宾客都在热烈的讨论着台上的花卉,不过大多数只知道其中的一两种,能认出数种的更是屈指可数。
喝完醒酒汤回来,黄锦感觉浑身上下舒畅了很多,头上再没有那种昏沉沉的不适了,刚一站定,阎玉的大手便捞了过来,凑着对黄锦小声道:“锦儿你人小,去站到那边那帮人旁边把他们说的回来告诉我。”
阎玉指了远处站的几个书生,竟然要黄锦过去偷听。
黄锦第一反应时自己全知道居然要去偷听,嘴上很自然的回道:“有必要去偷听么,那些花我全都见过。”
阎玉听完之后却是抬手便往黄锦的脑袋瓜上拍了一下,“有你这么唬弄主子的么,赶紧去。”
这是阎玉第一次动手打黄锦,用的力虽大,但却不是很痛,让黄锦不爽的是阎玉对他的态度,说话的语气,那完全是一种主人命令奴才的口吻。
自从黄锦跟阎玉相遇,相处,两人比起主仆更像朋友,或者说是黄锦故意把阎玉主人的身份给遗忘掉了,所以当距离显现出来的时候,从没有比现在让黄锦觉得明显和突兀。
赌气似的,黄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一闭就开始大声念了出来“左数第一株,魏紫牡丹,千叶肉红,产自洛阳魏家,有诗曾言,姚黄魏紫开次第,不觉成恨俱零凋。红白黄三种据为玫瑰,因枝秆多刺,故又称刺玫花,有诗曾言:菡萏泥连萼,玫瑰刺绕枝;红白两种颜色的虞美人;紫白相间的是三色堇,又称猫脸花;粉红色花孢的蝴蝶兰,产自泰国,呃!现在那大概还不叫泰国;花被片纯白色,副冠鲜黄色,这大约是水仙中的变种;接下来这株是为郁金香,《本草拾遗》有证,鳞茎扁圆具棕褐色皮股,茎叶光滑具白粉,叶出三至五,只不过黑色当真稀世罕见,是花中极品,至于最后的……”
说到最后,黄锦这时才猛然惊觉,睁开眼一看,不单阎玉跟彭志两人目瞪口呆,四周围更是里外三圈的围了一大帮的人,就连不久之前遇见的孙少爷也在其中,同样一副惊讶万分的表情望着他,黄锦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可这时候再想后悔显然已经没什么作用,被这么多人围观黄锦也只得牵动下嘴角勉强的笑了下,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拍了一下手,渐渐的一大帮人都鼓起掌来。
“拍什么手,都不知道对不对呢!”孙公子似乎对阎玉三人成为宴会的焦点十分不爽,一见身后的同伴都在鼓掌一气之下大声吼了出来。
他这一吼,掌声顿时停歇下来,众人纷纷望向临波亭上,其实不用他们催促,侍候在一旁的仆人早就有人上去通报了。
很快又有一人从亭子里出来,目标很明显自是向着黄锦而来,原本因为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而松了一口气的黄锦,这时又紧张起来。
来的是一位白衣青年,待他看见黄锦的时候明显一愣,惊奇于黄锦的年龄,但还是十分有礼节的问道:“敢问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是何人门下?在下郭云飞,家师有请上亭一叙。”
“他是我的小厮。”阎玉这时候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还挑衅似的望了望孙公子,显得十分得意。
周围的观众显然没想到他们刚刚报以热烈掌声的竟然是一个小厮,一时间议论纷纷者有之,叹气者有之,不屑者更有之……
郭云飞显然也没料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答案,再望向黄锦的时候眼神里,就多了一份怜悯和可惜,轻声道:“既如此,那请玉少爷一齐上亭一叙。”
宁王妃阎烟一看见走上亭来的阎玉不由的掩嘴笑道:“什么时候我们家的玉哥儿也变得这么博学多才了。”
一旁的阎老爷一看是阎玉倒是显得很高兴,立刻说最近找了个新的先生云云。
“莫不是那号称沈三绝的沈贺仙,此人倒是有几分真才学。”一旁的高鸿儒下了定语。
“高先生早先周游列国,能识得本宫搜罗的这些奇花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这弟弟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那还不简单,阎玉这孩子马上就上来了,到时候一问便知。”阎老爷似乎颇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倒是站在其身后的花管家的眼神显得颇为躁动。
这时郭云飞刚巧领着阎玉黄锦进了亭子。
“启禀老师,刚才在亭下解花的就是这位。”郭云飞微一欠身,便把黄锦推到了前面。
黄锦完全没想到这个叫郭云飞的家伙会这样莽撞,阎玉还未说话竟把他先推了出来,只好在面上强作镇定,模仿着以前在电视上看来的动作语气下跪道:“小的拜见王妃,小的拜见老爷,小的拜见高先生……”黄锦这一圈拜下来发现亭子里还有一位续着山羊胡穿着官服的冷面中年男子,却不知道是谁了,于是只能道:“小的拜见这位大人。”
阎烟首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只眼睛径直望向了郭云飞,探询道:“这又是唱的那一出!”
郭云飞立刻回答道:“启禀王妃,这孩子是阎玉少爷的小厮。”
小厮!
显然答案出乎亭内所有人的意外,山羊胡还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
倒是高鸿儒第一个开口问道:“孩子,你能把你方才在下面说的再说一遍么。”
黄锦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在中间特意隐去了泰国,换成了这儿的人能接受的“南邦”。
高鸿儒抚了下胡须缓缓道:“微末处些许不足,但大体上是不错的。”
“原以为一人至多解出三四株,如今可好,这奖品都奖给一个奴才不成!”阎老爷讪讪的道。
“不是还有最后一株么,倘若他能解出来,削了他的奴籍又有何妨。”阎烟颇有些不以为意,说出的话倒是让黄锦一阵欣喜。
“这最后一株可是连高先生都道不出来历的,这孩子又哪里知道。”
“王妃方才说,只要小的能答出来,便削了小的奴籍,此话当真?”黄锦刚一说完就感觉眼前一花,一股大力让他扑倒在地上,右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奴才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我想即是我的奴才,解对了,那奖品也理当归我才是,怎么可以把那么贵重的东西赏给一个奴才。”
听完阎玉的话,高鸿儒低头不语,阎老爷有些惊讶,阎烟抿嘴微笑,倒是山羊胡的中年人率先开口说话。
“此自是正理。”
“呵呵呵!既然刘大人都发话了,那就依了你吧!倘若你的奴才能解出最后一株,今儿的奖励便统统归你。”阎烟轻轻一挥手,一旁的内侍会意,将赏花宴的奖品抬了出来——一座西洋座钟,一把倭刀,一件珊瑚。
“还有一匹西域进贡的大宛良驹,只等你的宝贝小厮解出来便也是你的了。”
黄锦一直静静的呆在地上听着他们的谈话,说实话这样猛的被扇一巴掌他是相当相当生气的,可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那几件奖品虽说比较稀罕,但对阎玉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眼见了阎府的奢华作为阎府的少爷要那几件东西还不简单,所以黄锦分析,阎玉打他可能是他犯了什么古代的忌讳,而当那位冷面官员开口赞同的时候更确定了这个想法,古代人似乎对主仆之间的界定看的很重,他这样主动要求自由的多半会被看做是不忠诚。
正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的时候,天边竟传来一阵脆响,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有刺客”亭下的宾客顿时慌乱起来。
第十三章
原本驻立在亭外的几名王府侍卫立刻冲入亭中将阎烟包围起来,几名内侍立刻清出通道,让亭内诸人离开,这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留意黄锦,也幸亏阎玉在一旁及时把他扯到一边才避免了他被众人踩倒,这一切发生的很快,黄锦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阎玉带了下亭。
经历这场变故,赏花宴自然草草收场,某一位大人还下令,为了保证王妃阎烟的安全,除阎府诸人以外其余人等自行返回,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夜晚,临波亭的西北角靠近假山厢房,黄锦随着阎玉被安排住进了这里。
黄锦阴沉着脸,正默默地伺候阎玉更衣,阎玉起初还碎碎念着没办法出去跑马了,见得不到回应顿时觉得兴趣缺缺。
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问道。
“对了,那最后一株花叫什么?”
“最后一株通称为大王花,此花无根无茎无叶,更无花香,相反还带一股腐臭,是以又称尸花,此花别处无有之唯产自南海。”黄锦一边整理阎玉脱下的衣服随后回道。
阎玉坐在床延上,看着黄锦端来洗脚水,又接着问道“我还从未看过那样大的花,那大概是这世上最大的花了吧!”
“恩,那确实是世上最大的。”黄锦一直用着同一种声调回话,这让阎玉很不高兴,心想少爷我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于是脚下故意开始动作,黄锦原本洗的好好的这一弄根本抓不住阎玉的脚,而他越想去抓阎玉便越不让他如意,折腾了半天反倒是洗脚水四溅。
黄锦本来心里就不爽,如今又被阎玉的洗脚水溅了一脸一身,干脆撂了挑子,抬头嗔
道:“少爷!”
见黄锦终于抬头看他,阎玉心中顿时一喜,但随即又瞧见了黄锦脸颊上的印子,看着有些微肿,些微有些心疼,于是手不自觉的摸了上去,却惹的后者嘶的一声,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阎玉有些懊恼但也只能看着黄锦麻利的把他的脚擦干净,然后端着盆离开。
一夜无眠
好好的睡了一觉,黄锦觉得精神好了很多,想想昨日他用那样冷的面孔对待阎玉心里颇有些后悔,毕竟阎玉打他似乎是为他着想,而且事后也试图道歉了,黄锦暗叹,自己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怄气呢,看来生理年龄一旦变小了,连带着心思也变幼稚了。
打开房门,却在门口意外的看见了赏花宴奖励的那把倭刀,而在刀的旁边还有一个深蓝色的精致药瓶。
黄锦知道在那三样奖品当中,阎玉最喜爱的就是这把倭刀了,打开药瓶,里面装的是一些油状的液体,黄锦估计这大概就是古代的跌打损伤药了,说实话他现在脸上还隐隐的有些胀痛,倒了些往脸上涂开,除了初时有些刺痛外不消一会就有一股凉意扩散开来,脸上很快就没有不适的感觉了。
黄锦自用了阎玉留的药心里已经不再赌气,两人住的房间被安排的很近,是以他很快便来到了阎玉房间门口。
整理了下心情,刚想推门,门却自动开了,两名打扫的内侍从里面走了出来。
“啊,是你……玉少爷一大早便去跑马去了,他吩咐今天不用跟前伺候,想用早点可以去前面的小厨房,有什么事吩咐找外间的刘姨便可以了。”交代完毕便齐齐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黄锦略微有些郁闷,阎玉跑马竟然把他单独一个人抛下,在阎府尚且能问问胡双,现下独自一个人,连路都不认识难道一整天都待在房里?
正思索着肚子却是咕噜咕噜响了,黄锦决定先去吃点东西,走出这间厢房的院落发现四周竟是一排完全一样的建筑,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小厨房在那个方向,尝试着呼唤了两下那位“刘姨”同样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