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起先也没在意,不想对方却先认出了他。
“黄锦。”
“小四!你怎么在这儿?”话没问完,杜小四就一副即将要哭出来的表情,黄锦心里一惊,心想别不是杜必进宫没治好人却给砍了吧!以前电视电影里面经常这么演的,只要皇帝或者皇帝重视的人死了,第一个倒霉的总是给他们看病的大夫。
“先生,先生他!……呜呜……”见杜小四这副伤心的样子,黄锦心里已经开始寻思着应该怎么样安慰他了,随即他又立刻想到了阎玉,早上他们可是一起进的皇宫,眼下这一片混乱的局面,没人能够保证阎玉会不会安然无恙。
耐心的等待了杜小四好一会儿,正当黄锦想要安慰他几句的时候,杜小四反而飞快的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拽着黄锦就往一个方向跑去。没过多久,黄锦就看见了杜必的身影,此刻他正为一名士兵包扎伤口。
这时黄锦不由的疑惑起来,正在帮人包扎伤口的杜必手段娴熟,不像是受了什么损伤的样子,往下看了看,腿脚也是完好的。似是明白黄锦的疑惑,杜小四立刻对着杜必开口道:“先生,锦公子来了。”
其实坐在哪儿的杜必早就知道面前多了两个人,但他还是等到包扎完毕才抬起头来。
“这位公子之前与小生相熟么?”
神态样貌声音跟以前丝毫没有差别,唯独说话的口气变了。黄锦惊讶的张了张嘴,回头看了眼杜小四,杜小四朝他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我了?”
杜必听完一阵摇头苦笑:“小生姓杜名守恒乃幽燕人士,家父是蓟县一名郎中,蛮人劫掠幽州的时候把我一家都掠了去,之后数年小生真是毫无印象。”
黄锦一听,最先想到的便是杜必消失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天生便会跟周围的人有区别,那是时代的界限,并不是靠伪装就能改变得,但眼前这个家伙,黄锦再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不和谐,这个人跟这里是那么的契合。
“你遇到了什么,你遇到了什么?”杜守恒猛的被黄锦抓住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从他莫名的眼神当中黄锦很快便醒悟过来他犯了一个错误,瞬间松开了双手转而面对身边的杜小四。
“你家先生之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到过那里?或者遇到了什么人?”
被黄锦这样一问,杜小四原本收起的眼泪这时候又在眼眶里面浮现出来,带着些微呜咽的回道:“我不知道,他们……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不知道!”说完又哭了起来。
“你不要哭了,你之前既是小生我的药童子,今后……便也做药童子好了。”杜守恒的脸上也是一片心如刀绞状,不过他笨拙的安稳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杜小四反而哭的更狠了。
黄锦却是知道杜小四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之前他就隐隐然感觉到这两个人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过那时候他跟阎玉也恰好是差不多的状况,所以无从分辨。但此时此刻看见杜小四哭的这么伤心黄锦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够确定他的估计不差,只是无从知晓这两人之前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而已。
“你先别哭,把之前你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再告诉我一遍,也许我们能够找出先生变成这样的原因。”黄锦微微的将杜小四带离一段距离贴着他的耳边说道。
可能是黄锦的话语让杜小四又燃起了那一丝丝希望,亦或者他也明白单单哭泣也于事无补,停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开始缓缓讲述白天所发生的事情。
“我们进了皇宫不久便跟阎公子分开……之后被人领到了大明宫外等候再之后……”
第七十八章
大明宫并不是一座单一的宫殿,它其实指的是一片宫殿群,而它的主殿含元殿外,两拨人马激战正酣。
防守的一方身穿统一的御林军服,相对于另一方人数较少,此刻正节节败退。进攻的一方有小部分同样也是穿的御林军服侍,只是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扎结了一块醒目的白巾,其余的大部分则是普通的驻军军服,虽然人数众多不过大多缩在后面,只有一下部分随同冲在前面的白巾御林军上前厮杀,不过即便驻军并不多么英勇,他们也占尽优势。
黄锦贴着墙壁缓缓潜行,穿着一身黑衣,加上天空又被乌云笼罩,只要动作不是很大,在黑夜里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而那些被被插在墙壁上的油脂火把以及拎在手里的防水灯笼更是为他指明了危险的所在,只要不靠近火光照耀的范围,就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
躲藏在阴影里面耐心的观察了一番,眼前的局势很容易分辨。防守的一方不得已退入了殿门,进攻者随即跟上,但狭小的殿门显然不利于他们发挥人数优势,一连死伤了数十人之后不得不暂且退了回来。
入口只有一个,阻挡住叛军的同时也拦住了黄锦的去路,这儿的宫墙即便最矮的地方也足有六七米高,而且光滑平整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他的轻功还没好到可以随意翻跃的程度。不过好在叛军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去,这多少是因为有这场大雨,否则只要来上几捆干柴,这宫殿的大门再坚固恐怕也会立刻被攻破。
黄锦原本是想来查探查探有关杜必失忆的线索,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着阎玉,但现下这里已经成为了战斗最为激烈的战场,台阶都给鲜血染红了顺着雨水往下流淌下来,别说进去了,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都使人难受,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看见叛军当中突然来了一骑马武将,刚一到达便大声呵斥起来发号施令,原本正在指挥攻击的军官也都恭敬的上前听候吩咐,显然就是叛军的某个首领。
“这里不用强攻了,留三百人围住不要放人出来,其余人随我去明德殿。”
士兵们一听到命令立刻开始整队,除了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封锁以外,其余都跟在了那人的后面离去,含元殿里的御林军见包围的士兵减少曾想往外冲锋,但一排箭矢轻易的将他们吓阻了回去。
一听明德殿黄锦倒是有些了解的,历来有关长安城的历史电视剧里面经常会有出现过,一般来说那儿是东宫太子住的地方。在之前的路上黄锦就知道了以前那个皇帝已经死了的消息,这帮叛军放弃了皇宫正殿去明德殿很明显是要去抓阎玉的小侄子。按照那位董太师的说法,长安的驻军不可能统统叛乱,全因为夜晚无从分辨那一部分是叛军那些不是,只要坚持到天亮,内城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就能击溃叛军。
天一亮这里就是战场,得出这样结论的黄锦自然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潜入就近的宫殿用窗帘跟椅子做成一个简单的登山钩,简单方便还能重复使用,顺利的翻过三座围墙,当爬上第四座围墙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这在偌大的皇宫中只能算是一座很小很普通的院子,但几十见方的地界上盘坐着百十号和尚道士就显得不那么普通了。黄锦没有着急下去,因为他看见几个御林军正将一堆堆杂物搬来堵塞大门,很明显是想守卫这里。就在这时房门忽的一下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宫装女子,似乎是想往外走,但却被几名士兵拦了下来,很快一名身穿白色盔甲的将军迎了上去。
“娘娘留步……此处危险……”黄锦距离太远,听不真切,正当他想换个靠近一些的位置的时候,墙下来了一名手持长枪的士兵。
“什么人!”士兵一声大喝,枪尖往黄锦的脚踝扫去,情急之下黄锦往前一跃,径直落到院内,刚一落地就后悔不已,往前跳不是自投罗网么!刚一落地两柄夹杂着劲风的长枪便从左右刺来,黄锦本想俯身避过但毕竟对敌经验不足,两柄长枪在半空中交叉之后尽然飞速下压,黄锦猝不及防猛的被打到了地上,刚想挣脱,冰冷的长刀刀刃便架上了脖子。
“且慢!”
一声轻喝,刀刃停驻在脖颈的咫尺之间黄锦甚至能感受到刀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微微抬头望向那名持刀将军,明明之前他还距离很远。
“这孩子我认得,亭侯请把他带过来吧。”
肩膀上的长枪一松,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将黄锦轻松提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抗议便到了阎烟跟前,在她的示意下黄锦被扔在了地上,由于还处在刚刚死里逃生的惊愕之中,坚硬的石板嗑得他有些疼,不过这也同时将他从惊愕中拯救出来,赶忙谢过救命恩人。
“小的拜见娘娘,呃……娘娘万福金安。”
阎烟一阵轻笑,“如今这时候哪儿还有什么安不安的,你是叫锦儿对吧,阎玉的小厮。”
“娘娘还记得小的!”
“你这么机灵,想忘了也难,如今四面都是反贼,你能一路上到这儿来,快告诉我外面的情况?”
黄锦如今只想知道阎玉的情况,但又不好直接询问,只能将之前的情况都交代了一遍,顺带提提阎玉旁敲侧击了一番。黄锦说的很快,阎烟只是静静的聆听,除了说到董太师他们夺下一座宫门正在抵御叛军的时候这位年轻皇后的脸上有那么一闪即逝的厌恶外,大多数时间没有显露出其他感情。待黄锦说完以后她才笑着说道:“董老乌龟说的没错,只要天一亮这些反贼必定身首异处。”
话音刚落,院门就猛的传来一声撞击声,随后立刻就有人外面大喊:“在这儿那!”
不多时,地面就隐隐传来一股震颤,那是士兵聚集发出的脚步声。雨恰恰在这时候渐渐停歇,围墙外透出的火把光亮渐盛。墙内的士兵在那位亭侯的指挥下纷纷站好位置,沿着围墙一支支长枪被驻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枪尖向上,这是防止有人从墙上跳下,随后大部分手拿长枪的士兵都在院门口列队,除了第一排竖起了大盾其余人组成了一个长枪阵,枪阵的形状有些特别他的前部较后部窄并且呈内凹的半圆,这样的的布置使得突破了院门的敌人必须同时面对三个方向的攻击。剩余手拿弩弓的士兵则各自占据了有利地形,相信只要有人从围墙上露头就会被他们射杀。
……
长安城外
阎玉面沉如水的骑在马上,他内心焦急万分,不时的注视着他前方以为留着络腮胡的将军。长安的火光基本已经熄灭,由于冒雨行军大约有三成的士兵没有跟上来,此刻那名将军正指挥着士兵停下休整。
“大人,要不要属下过去催催?”在身后的王海这样说道。
阎玉没有应声,驾着马踱了过去,直到停在络腮胡将军身旁半个马身的时候才停住,却也没有开口。
“少主之前在大营中有以弱击强的勇气,有失手被擒后的坚忍,为何现在却这般沉不住气了?”
“将军就不怕来不及。”
一阵大笑传来,“少主不会以为老大人连这都未曾料到么!”
阎玉一惊,立刻想到眼前这人在关键时刻赶到中军出其不意的将原本的马军指挥使斩杀根本是他父亲早有预谋。只听络腮胡这时侃侃而谈:
“如今我军人马劳顿,即便此刻入城这黑夜里敌我不辨,势必卷入混战,我军虽然精锐但人数不多,还不若等天明之后以雷霆之击收拾残局,到时即便太子殿下陨于乱军,少主也是锄奸匡扶的功臣,更何况这宿卫宫中的也并非全都是些饭桶,反贼一个晚上能否攻下东宫顶多也就五五之数……”
“报!东西北门皆有来报,唯南门没有回应,另城外幽州军大营此刻空无一人。”
“反贼是幽州军,大军先攻南门,天亮之后往皇宫进发……”还未等他说完,身旁人影一闪,一骑绝尘而去。
王海等一时茫然无措,只见那络腮将军轻轻挥了挥手便立刻有数百骑兵跟随而去,这才快马执鞭也追了上去。只留下那络腮将军在原地喃喃自语:“这小子,跟老子当年倒是挺像!”
……
皇宫内苑
武亭侯范翔浑身是血,冲到廊下:“娘娘,要撑不住了!”他身边两个卫士,一个正抓着插在他身上的一支羽箭,另一个挥刀斩断。
皇后阎烟站在屋檐下,铁青着脸。“长安守门的禁军何时能打仗了?!”她大声呵斥道,“你范翔乃我朝名将!”
“叛贼人太多了。”这位英武的将军此时也神气不起来了,他手下全部的兵力,连侍卫带内侍,不过四百余人,此时已经折损一半。叛军首领并不是饭桶,当他们知道皇后在此就迅速将这里周围封锁,要知道自叛乱起前来勤王的侍卫便络绎不绝,但由于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少则三五人,最多一次不过五十人,皆悉数被灭。这自不能怪那些侍卫,宫中为防止谋逆,各班侍卫皆互不统属,相互都不认识,更难说信任,若无素有威望之人将他们组织起来,他们顶多亦只能用血肉之躯以尽忠效尤。另一方面,叛兵的人数竟是越来越多,显然是别处还有叛兵陆续前来支援。以范翔的经验,如今外面的叛兵,起码有千人之众,几乎是自己一方的五倍!而更让范翔感到沮丧的是,尽管非常节省,但他们的箭快要用完了。几次想派人突围出去求援或者去就近的武库搬点箭矢回来,却被叛兵打退。
既缺箭矢,又无援兵,但范翔总算看出叛兵的一个弱点,除第一波进攻的比较悍勇之外,之后的进攻人数虽多,却都怯于近斗。每每他率领侍卫们一个冲锋就能将那些叛兵吓得后退。但这却非长久之计。毕竟叛军势大,他每次冲锋都不敢冲的太远,已方体力逐渐衰竭,而白刃激斗,死伤难免,部下的伤亡也越来越大,而叛军的人数却仍在增加,这残酷的局面,不能不让他感到绝望。
“放火!已经快五更了,贼兵已是强弩之末,只消浓烟一起,外面的人就能知道应该救援那里!”黄锦大声叫道,这时也没人在意身份不身份,皇后立刻点了点头“照他说的做!”那些宫女都行动了起来将一切能够点燃的东西都搬到一处,那些华丽的锦缎此刻成了最好的火引,不一会儿浓烟便窜了起来,这时外面的喊杀声又起。范翔擦了把脸,甩手走下台阶,高声吼道:“不怕死的随我来!”
东面的天空渐渐泛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一个内侍从墙上滚了下来,随即手舞足蹈的爬了起来,兴奋的喊道:“援军!援军!”
范翔这时也已经将手下诸人聚集起来,朝着身边的一百多侍卫内侍高声吼道“杀!”高举着佩刀,冲了出去。
……
赵德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一瞬间,形式便逆转直下。东宫久攻不下,皇后也没有抓住,一眼见马上就要天明,已经让他内心七上八下。他也知道那些保卫皇后和太子的那些侍卫已经强弩之末,但他的部下也早已叫苦连天,这些没经历过训练的乌合之众,那里见过如此悍勇的抵抗!若非是人数占着绝对优势,只怕早已经四散逃亡,不得已他只好下令休息一会儿,准备待会儿一鼓作气攻下东宫。
不料便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一支不知道那里来的部队从背后杀了过来,赵德手下的士兵没有准备,顷刻间便乱成一团。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敌人,但赵德敢肯定的说,敌人的兵力绝不会超过已方,但那些士兵却似乎没有脑子,几乎没有人想要抵抗,任凭赵德嘶声力竭的勒束,却依然只顾四散逃命,只有他本人从幽州带来的一队亲兵还在拼命抵抗。
赵德挥刀砍倒了三四个逃兵,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他眼见东宫内又冲出百余人来,内外夹击之下,再无生理,赵德不由的闭上眼睛,“完了,完了!”
此时的赵德,已经跌入绝望的深渊,他举起刀,想要横刀自刎,但就在这时一名逃兵将他撞倒,慌忙中刀也丢了。他茫然四顾,只见一骑朝他飞驰而来,明晃晃的刀身越逼越近,那持刀之人他却熟悉“是你,韦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