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7——牧云岚卿

作者:牧云岚卿  录入:12-23

“第三。”邵瑞泽眯眼,缓缓说:“如果将来全国形势一旦恶化,日本人打了进来,就请让他留在边区,留在贵党 中央

身边,这样我会放心得多。”

“此话怎讲?”

“还能怎样。”邵瑞泽苦笑,“局势升温了,日本人的胃口也越来越高了起来。贵党也应该有所感觉吧,华北的局势已

经是一天糟糕过一天。近日,日本要求扩大《塘沽协定》的范围,扩大冀东伪军组织,驱逐国军第二十九军,撤换宋哲

元将军,我们所知道的,北平东南北三面皆有日本驻军,只城西南丰台、宛平、芦沟桥有通道可以出入,其意已经非常

明显,那就是意在北平,意在整个华北。”

“我们的确知道。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日本人狼子野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傅作义将军在绥远尽力抵

抗日军的进逼,一切都只是个时间问题。”廖亦农点头,国民政府对最近的华北局势非常担忧,甚至连最高当局也有些

坐不住了。日本地胃口随着局势的升温而扩大,使得华北谈判的价码一再被拔高。日本代表经常扔下一个新的条件就走

了,这是一种绝对无理的举动,但国民政府的谈判代表也不得不忍受这种傲慢。

“是啊,东北军的第五十三军目前在保定,华北危急一定会牵扯到五十三军,我近日还要去一趟保定,再去一次北平,

更要准备着随时被召唤去南京接受命令。”邵瑞泽沉默了一会,喝了口茶说:“一旦开战,我是必须要立刻上前线,当

初南京之所以同意东北军留在陕西,是有交换条件的,一旦东面开战,东北军就必须开赴战场。”

闻言廖亦农沉默了一刻,心中喟然,此刻更是也明白了这三个要求的用意。国人纷纷都在预测中日一战究竟何时会全面

爆发,但稍有常识的人都明白,现在主动权不在中国手里,却在中国的敌人——日本政府手里。

国家羸弱,综合实力更是不如日本,这场仗,毫无疑问将会打得异常艰难。

两人对视了一刻,随后都带了丝苦涩笑起来,廖亦农放下手中茶杯,点头一笑道:“我会尽快汇报给周副主席,依着我

们两方良好的合作关系与情分,周副主席应该不会拒绝邵司令的要求,从西安事变、内讧、直至东北军缩编,他对你的

克制忍耐与处理方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邵瑞泽垂目笑:“在下当之有愧。”

他将杯盖扣上,抿唇一笑,“那就请廖兄代劳了,如果周先生愿意,我以东北军代司令之职,将会提供可允许范围内更

多的便利。”

两人站起来,对视着,手握在一起。

客车行走在向北的公路上,已经快要接近洛川县城,周围到处是茫茫黄土,沟壑纵横,对即将第一次深入陕北腹地的人

来说,这里是个非常神秘的地方,原来还昏昏欲睡的人们纷纷趴在车窗上,带着兴奋望向远方。在灰色的道路两旁,清

晰可见田地里种着的植物,有人狐疑的问同伴那是什么,医生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方振皓倚在车窗边也很有兴趣的打

量,听见人用大嗓门很确定的说:“那是罂粟。”

坐在身旁的史密斯一声惊呼,“我的上帝,那玩意怎么会就这样随随便便的种在路边的田地里,这难道不是制造鸦片的

违禁品吗?”方振皓目光投向车外,看那正茂盛的打起了花苞的绿色植物,心里的滋味有些奇怪,似乎是自言自语说:

“一路过来,这么好的土地,不种粮食只种罂粟,怪不得都说陕西长期以来就以盛产鸦片闻名。”

前排担任护送任务一名军官正在同领队说话,“我负责送你们到洛川,之后将移交给共 产党的警卫,之后你们将在他们

的带领下从洛川去延 安。我同兄弟们就此回去,给司令复命。”

他还很年轻,看着窗外又扭头咧嘴笑,“说实话,公路和沿线是我们控制,但实际上,你们看到的那些山梁啊沟渠啊什

么的,可都有共 产党的民兵。”说着双手夸张的画了一条大弧线,表示把沿线的堡垒,山顶上的机枪阵地,公路再远一

些的地方包括进去,“在那边,全部都是共 产党的地盘。”

领队望了窗外,露出一个不知是了然的笑还是一个苦笑。

年轻的军官却好像很满足似地,抱臂看窗外那轮红日,自言自语说:“现在这个样子最好了,我们除了打日本人,再同

谁也不想打,为什么我们要打起自己人?这根本就不对。”

再过一会儿就要踏入那边的山丘和高地,方振皓怀着更加浓厚的兴趣,眺望着他所指的地方。

午后四点的时候,整个队伍到达了洛川县城,在洛川的城门上,红 星旗和青天白日旗交叉挂在一起。

前来交接的一位红军排长迎接了他们,他与那位青年军官交换了必要的手续,转过来对着十二位医生郑重的行礼。红军

排长是个脸色黝黑的年轻人,身上穿着褪了色的灰布军服,打绑腿穿草鞋,汉阳造擦得锃亮背在肩上。

他脸上带着磨砺的风霜,红星帽戴的端正,眼神很亮,孩子气的笑起来,随后用洪亮的声音说:“俺是中国工农红 军一

方面军第一军团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第一排的排长,俺叫李二保,现在欢迎你们进入陕甘宁边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洛川在延安的南部,虽然著名的洛水穿境而过,这里却是陕北最贫瘠的地区之一,处在塬上的洛川县城其实不大,因为

陕北独有的地形的关系,整个县城不像西安咸阳一般的四四方方。县城很小,灰扑扑的,小的只有一条街,城里的人口

也不是很多,临近街道的房子都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土坯房。

而再往远处眺望,就是陕北的崇山峻岭和蜿蜒的沟壑,绿色的植被很少,只有城里城外的苹果树长的还算好,除过不多

的绿色,天地间几乎是一水的土黄色。

陕北的春季正是刮风的时节,风一刮起来,所有的都像是被蒙上黄色的薄纱,医疗队里已经有人受不住飞扬的黄土,使

劲的咳嗽打喷嚏。李二保带着他们到了住所,洛川县政府背后大院里的一排半圆形的窑洞。一进去很是宽敞,光线从墙

上的纸窗透进室内,不怎么明亮,家具几乎没有,却相当清洁整齐,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刷了白粉的泥土。

最里面是大炕,史密斯费力的爬上大炕,却不知道怎么坐着舒服,换了好几个姿势却只能坐在炕沿,他左看右看啧啧说

:“好大的床,我相信打滚都不会掉下去的,不过难道他们一进门就上床吗?”

另外两个美国人正在把洗漱用具拿出来,伦巴插嘴说:“就不能给我们找个更好的地方吗,我要求也不高,有卫生间就

好了,我很想洗澡。”

亚尔林戳他,“你这个白痴,刚才那个排长说这里已经是条件最好的地方了。”说着又摇头,“排长伙计是个很严肃的

人,我想叫他伙计,可是他很正经的告诉我,要称呼他为李二保同志。”

伦巴捏着自己的洗漱用具,有些担心的望着他,“我们会被他们‘共产’吗?”

亚尔林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清楚,史密斯摇头晃脑说:“你可以问一下方,我想他一定比我们清楚。”

伦巴一下子亮了眼睛,嚷了起来,“哦哦!方,对,他一定清楚,他的表哥还是这里的大军阀,我相信如果他开口,李

二保同志会给我们换一个更好的地方。”说着透出崇拜的眼神,“三十岁的司令,土皇帝,是这么叫吧?简直太刺激了

!我好羡慕,我也想做司令!可惜我们的司令全都是老头。”

亚尔林很严肃的点头,表示赞同,“我认为我们一定要与他在一起,这样我们的安全会得到保证。”

身为副队的方振皓与领队一起确认过都安顿好了,就通知大家去食堂,刚进了这间窑洞,就看到三个外国佬眼神闪闪的

望着他,背上不禁有点发毛。不过方振皓没多想,以为他们是路途劳累,于是带了他们一起去吃饭。

食堂的工作人员给这些客人们端上了在边区绝对是丰盛的饭菜,三大盘炒鸡蛋,三大盘炒酸菜,蒸土豆,还有蒸黄米卷

和小米饭。含着烟枪的老炊事员很有兴趣的打量着三个外国人使用筷子。三个外国人被围观非常的不自在,也不顾饭的

味道一直低着头扒饭,方振皓觉倒没觉得饭很不好吃,毕竟之前心里有准备了,他一直和领队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又

端着饭碗去找食堂外的李二保。

李二保正蹲着捧了饭碗扒饭,瞧他过来往旁边挪了挪,方振皓觉得站起来说话不礼貌,索性入乡随俗的也蹲在他身边,

与他闲聊起来。李二保含了一口饭说:“明天中午就到延安,社会部领导会见你们,嗯,你们来了真好,指导员说你们

要帮着俺们建医院,俺们只有卫生队没有医院,长征的时候,好多同志叫国民党胡儿子给打伤了,疼得要死要活可没法

救,俺的老连长,就那么光荣了。”

说着他抽抽鼻子,又用衣袖抹了一把,方振皓想了一会才明白光荣的意思,于是岔开话题说:“你参加过长征啊?”

李二保立即自豪的一挺胸,“俺是老同志了,俺从江西就参加了革命,打了五次反围剿,跟着党走了二万五千里,飞机

大炮的俺都不怕。”

史密斯从斜后方钻出脑袋,一边咬土豆一边好奇问:“那你喜欢红军吗?”

方振皓吓了一跳,险些都没蹲稳,李二保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存在的必要性,他严肃的说:“为什

会不喜欢?红军教我读书写字,红军打仗是为了帮助穷人,红军是穷人的军队,是革命的军队,是要打倒地主老财和帝

国主义的。我跟着它走了二万千里,如果它需要,我还可以跟着再走二万五千里!”

史密斯挠挠头,很不解的模样,方振皓搁下筷子,拍他肩膀,同样严肃的说:“李二保同志,你很值得敬佩。”

李二保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三个人蹲在一起把饭吃完了,正好又两个穿着大号制服的孩子走过去,史密

斯觉得口渴了就招呼他:“喂,给我们拿点水来。”带着红军八角帽的那个孩子回过头来很冷淡了看他,李二保扯扯方

振皓袖子,说:“我忘了告诉你们,可以叫他们小鬼,也可以叫他们同志,但是叫‘喂’是不对的。指导员说,这里的

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是革命战士,这些孩子不是伺候人的,他们都是未来的红军战士。”

史密斯连忙准备去道歉,这时那个孩子端着一杯水来了,史密斯连忙说:“谢谢你,同志。”

红小鬼好奇的看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同志,不用谢。”

食堂院子另一头有人对着这边喊:“李二保同志,过来一下!”

李二保站起来,对着他们俩敬礼,连忙跑过去。

站起来的时候,方振皓觉得腿都麻了,险些站不稳,他一边捶着腿一边笑:“蹲下来吃饭真不容易。”

史密斯拿了搪瓷杯子喝水,很好奇的打量蹲在一起同战士们谈天的农民,特别是他们头上的白羊肚手巾,他转过头,对

了方振皓说:“我觉得每个人都很愉快,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好。”

方振皓点头,笑起来,“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

晚饭才结束了不久,医疗队的人员都在窑洞里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远处模模糊糊传来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像是有好多人

聚集在院子对面那个小小的空地里,热爱热闹的三个美国人立即奔了出去,方振皓害怕出什么事情,给领队高先生打了

个招呼,还顺手把另一个窑洞里的李二保拉了出去。

空地上围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穿了灰灰黑黑补丁衣服的,老汉们头上戴了白羊肚手巾,婆姨们抱了娃娃,都挤着坐在

一起。最前面是一左一右两个桌案,两面挂了两个简易的牌子,一个写着“揭发恶霸杨树旺罪行登记处”,一个写着“

被占田地房产登记处”。

伦巴好奇问李二保,“李二保同志,这是在干嘛?”

李二保嘴抿的紧紧的,咬着牙说:“公审大会,清算地主恶霸罪行!”

他没有让这些人靠近,领了他们远远坐在墙角下,抱着枪一声不吭。方振皓在他旁边敏锐的觉察到这个人有心事,也没

多问,抬眼看向那个台子。不多时,几个战士把两个人推上了台子,叫他们低头弯腰站在正中。灯泡打出昏黄的光,照

在那个老头和中年人身上,两个人灰头土脸,穿了脏兮兮的袍子,耷拉着脸,盯了鞋尖,似乎不敢去看别的地方。

史密斯手搭在膝盖上,同另外两个人猜这是做什么,又好奇的自言自语,“这两个人犯了什么罪?”

他身旁一个抱着白羊肚手巾的老头吧嗒吧嗒吸着烟锅,盘腿坐在磨盘上,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里,也不看他就粗声粗气说

:“那是老不死杨树旺和他的龟儿子!呸,老天爷到底没瞎了眼,老子看你们两个龟孙子能跑哪里去!”老汉使劲的抽

了几口,拿了烟锅磕磕鞋底,又吧嗒吧嗒抽,“为害乡里多少年,红军来这里以前呀,这伙畜生养了民团,十里八乡的

都是他们杨家的,俺们这些穷鬼只能种点石头地,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几颗小米,到底还要给杨树旺扛长活,给他们当佃

农,俺一家老小才能弄条裤子穿!就着交租还克扣的厉害,简直要扒层皮,过年俺家吃糠咽菜都没有,几个孙孙饿的直

嚎,人家大鱼大肉,俺们去讨点剩饭,还要放狗咬俺们,骂俺们是贱骨头!”

史密斯瞪圆眼睛,听得似懂非懂,“真的?”

“俺老汉骗你作甚!”老汉说着,用烟锅子一指中年人,“就说那个龟儿子,谁家的闺女长得顺眼,就硬抢去糟蹋。他

一个人就娶了十来个小老婆,当爹娘的哪个愿意女娃掉那个火坑,可是没办法,杨家有民团,常把人抓取打得死去活来

,打死俺们就是烂命一条,县太爷也跟他们一伙的!手上四十来条人命呢!征的租子叫俺们活不了,还抢俺们的女娃娃

,又烧又杀!妈的杨树旺!”

亚尔林和伦巴都凑过去,好奇地听。

老汉瞟了他们一眼,惊讶了一下,“你们几个是洋鬼子?”

史密斯瞧见老头没被吓到,于是嘿嘿笑点头。老汉又开始抽烟,边抽边说:“哼,这两个龟子儿倒以为能欺压俺们一世

了,想得美!俺告诉你们呀,听好了,红军可是俺们穷人的兵,不会上门抢这个劫那个的,也不会搞什么放狗屁的捐资

摊派,想住一宿还跟俺们客客气气商量,遇见了大姑娘小媳妇,更是知道礼数,红军那当官儿的,就跟老百姓一样,和

和气气跟俺们拉话,在村子里吃东西,也是照价付钱的,从不白吃。”

“去年迟些时候,红军给俺们讲道理,告诉俺们杨家的东西都是抢俺们的,要打土豪,分田地,俺们二话不说绝对拥护

,人家叫做啥俺们就做啥,人家没安坏心不是?杨树旺生了怕,分田地还不扒了他的皮?他就叫民团那些龟子儿跟红军

打,从南边引救兵,还说红军都是坏东西,呸,是好是坏俺们自个儿没长眼?他跟他儿子吃了败仗,带了老婆娃娃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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