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一再矛盾着究竟该怎样与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周旋。
然而耶律彦和恶狠狠的瞪了他这个局外人一眼,仅仅甩下句“你好自为之吧”,便忿忿的拂袖转身,大踏步的扬长而去
!
五十一、噩梦伊始
星夜之下,四野寂静,唯有断断续续的秋虫叽喳的鸣叫,扰人安梦。不过好在众人为了躲避克硕汗亲王的追缉,马不停
蹄的跑了整整两天一夜,早就是累的人仰马翻。此时已是鼾声雷动,只有少数的精英留守埋伏在四周,随时监视警戒众
人驻扎的这片山林。
“咳咳……”被李元昊反扭着双手颜面朝下压在马背上,一路毫无喘息的颠簸下来,该吐的早就全吐干净了,不该吐的
也吐了,恐是内伤了脾胃,此时空空如也的腹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耶律元洪猛吸一口凉气却被呛的结实。
自从被封了周身血脉,手脚就有千斤之重,再加上两日前出逃时被李元昊刺伤了腿,想要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
况还有武功高强的西夏士兵寸步不离的守着。
他抬起头,看得到从枝桠间渗透满地的皎洁月光,明丽如同白昼。最后的一天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几翻昏厥过后
,便再也辨不清身处何方,只是可以肯定这些西夏人已经甩开了追兵,现在是不可能再奢望会有人来救自己脱险了。
本以为李元昊只是为了平安从上京脱身才会劫持自己,毕竟摆脱追兵的最佳方法便是将他们要寻的人丢下,用以分散追
兵的注意。但是一路下来,这个西夏世子却丝毫没有想要放自己回去的意思,反而似乎很谨慎的派遣亲信看守。
莫非他真打算将我带回西夏?耶律元洪抿了抿干裂的唇,却发现连唾沫都咽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已经睡的深沉的看守士
兵,就算叫醒他们也未必会起身替自己取水,恐怕还会招致一顿奚落。不远处便可以听得到溪水叮咚,想来也不过几十
丈的距离。耶律元洪掂量一下,觉得似乎还能撑着挪过去,便晃晃悠悠的起身,小心翼翼的绕过横七竖八的看守,朝那
溪边走去。
谁料忍痛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
“就你这副德行也想摸黑逃走?”
耶律元洪几乎连头都不用回便可以断定是那个城府极深的西夏世子。他慢慢的转过身,琥珀般的眸子对上了党项贵族常
见的浅绿色眼睛,互不相让的狠瞪了对方一眼。
“……我只是想去溪边饮些水。”
最终,耶律元洪无奈的退让。毕竟现在一切都在这个雄壮如铁塔般男人的掌控之中,也包括自己的性命。
“哦?原来是怠慢了堂堂辽国太子!是本世子招待不周了!”李元昊狡黠的狞笑着,随即扭头吩咐道,“你们还不快伺
候伺候太子爷?!”
话音刚落,两个高大的西夏士兵立刻冲上来拽住耶律元洪就朝溪边走,还未等他有丝毫准备,头就被一把按进溪里。冰
凉的水瞬间从口鼻涌进气管和胃里,呛的脑中酸辣辣的如炸开般疼痛。即使他拼命挣扎,无奈气血不及,手脚根本使不
上半点力气,更别说挣脱两个强壮的党项战士的掌控了!几番折腾下来,当耶律元洪再次被丢回李元昊的面前时,已经
是狼狈不堪,只有爬在地上干呕的份。
“……你……犯上作乱……的逆贼……”可是他还是拼上全力断断续续的骂道。
“哼!是你老子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本世子不喜欢拐弯抹角,就与你明说吧!耶律彦和不但得寸进尺占我大夏城
池,奴役我大夏子民,而且还下毒害我父王痴颠,本世子早就想反了!这笔账我大夏迟早要在战场上讨回来!”
西夏王痴颠?耶律元洪一下愣住了。难怪近年所有的大典都没见到这位西夏王的身影,世人都只当他年老久病,却不知
是被人下毒陷害?!可是多年来,相比对其他部族的恩威并施,父皇一直都以安抚西夏为主政,无缘无故,为何要毒害
西夏王?
“你血口喷人——”耶律元洪挣扎着爬起来,本想冲上去揪住李元昊的衣衫理论,可是却被两个侍卫及时给架住,近在
咫尺却又靠不过去。“胡言乱语,你休想天下人相信!”
李元昊冰冷一笑,开阔突兀的脸在月光下尤显阴森。
“你老子干的好事,到了离宫就可亲见了!”他上前一步猛的揪住耶律元洪的发髻恶狠狠的说道,“真是老天开眼,千
载难逢的机会让你落到本世子手里,国仇家狠,我会让你先加倍还来!!”
恨意如同弥漫在山谷的暮气,浓郁清冽的令人遍体生寒。此时此刻,耶律元洪清楚,这个男人毫无疑问的比任何人都想
要自己痛苦。而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何等生不如死的囚徒生活,对于一直被当做一国储君养大的耶律元洪而言,已是本能
的升起隐约的恐惧。
可是当他与李元昊再次四目相对的瞬间,心中却有一种更加强大的欲望山呼海啸似的倾覆了所有的感觉!这一瞬间,耶
律元洪可以清楚的从这个虎背熊腰的异族男人眼中读出旷世的残忍和暴戾,像极了征服中的父亲。
多年来,母后莫名其妙的横死,父皇对他的暴行毫无解释,像一把哽在喉间的利器,始终令他生活在不安与恐惧中。为
了自保,他养成了终年累月谨小慎微的习惯,甚至是连自己都会鄙视的处世圆滑与虚伪。而他,恐怕也和大部分人一样
,几乎逆来顺受惯了那种来自于父亲的淫威,即使非己所愿,也从不敢反抗分毫。
可是这个男人不是父皇!他这样清楚的告诫自己。就算老天能容忍这世间再出现一个‘北国鬼刹’般的暴君,自己的尊
严却不允许因为软弱而再次臣服在他人的淫威之下!
“呸——”众目睽睽之下,他毫无预警的朝着李元昊啐去,含着胃中酸水的唾液精准的落到西夏世子的面上,顺着棱角
分明的下颌滑落。
“很好——”李元昊被他这样没有防备的侮辱,顿时火冒三丈,“你若真是唯唯诺诺的俯首归降,本世子还觉得不够过
瘾呢!”
他脸色铁青的咆哮着:“来人!给我狠狠的教训一下这个不识时务的狗东西!”
顷刻间,寂静的林中,几只胡鸭被惊吓,凄厉的凌空飞起,只留林间一具健美躯体承受着西夏人呼啸的皮鞭与怒骂。
西夏的党项人是比契丹人还善于驷马的部族,而他们常用的马鞭并非是用牛皮而是用大漠中一种特有的蛇皮制成。这样
的鞭子抽的狠了,也不会给马匹造成血淋淋的伤口,但是鞭上蛇皮特有的细鳞会留下无数肉眼难以辨别的撕裂,青肿数
月,持久却痛不欲生。
不过几鞭,娇生惯养长大的耶律元洪便已是大汗淋漓,虽然极力想忍住这痛彻心腑的暴虐,但终于开始断断续续的闷哼
出声。可当他一睁眼看见李元昊嘴角上那等待多时的嘲笑,最终还是倔强的深吸口气,紧咬牙关硬生生的挺下去!
那日在天牢里,展小猫到底是怎么忍住尧音连番酷刑的?他脑海中除了肆无忌惮的灼痛,便是展昭满身是血的惨状。难
道是那时的报应?他懵懵的想,却发现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居然渐渐的听不清打手的笑骂。
该死的!不过几十鞭子,怎能这么没出息的在这群西夏人面前服输?他狠狠的咬着唇,却尝不出血腥的滋味。深通医术
的耶律元洪其实很清楚,就算是再不情愿,两天没有进食的奔波下来,即使没有这番惩罚,身体还是快要到达极限了。
可恶,不要在他面前这么软弱——他一直坚守的防线一点点的溃裂,最后的视野也变得脆弱模糊,冰冷如影随形的襂进
脑髓之际,他便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五十二、寻猫
即使武功高强,要躲过多如牛毛的大内侍卫到底不是件易事。白玉堂和肖龙东躲西藏的寻了一夜,还是没有半点收获。
黎明时分,再次回到‘翠煌宫’阁楼碰头的两人除了苦笑互视,累的连话都不愿意说上一句。
“真的没有一点儿线索?!”为了不引起辽王怀疑,天玺直等到草草应付完了例行公事般的御医问诊才装模作样的回房
休息,禀退了所有侍女之后才溜到阁楼上来。
“嗯,爷把你家皇帝的三宫六院都跑遍了,妃子一堆,就是没见着哪个宫里有猫的影子!”白玉堂红着满是血丝的眼,
难掩倦容,边说边往嘴里塞天玺带来的酥饼点心。
肖龙也恭敬的回话道:“昨夜小的也去暗访了那个大内旧识,没听说过宫里哪个院落需要加派人手。连御书房都查看过
了,实在没见着什么生人。”
“这就怪了,难道陛下能把展昭藏到天上去?”天玺忽闪着一对紫色的眸子,一脸沉思,世间绝无仅有的灿烂长发,在
晨光的映射下,仿佛旭日东升般的耀眼,白玉堂冷不防抬眼看到,被晃得措手不及。
这个女子到底是哪族哪派的?普天之下,何曾听说过有人是这种艳丽的发色?莫非是更遥远的西域或是扶桑?也或是天
竺楼兰也不一定吧?
一向自诩对女人颇有研究白玉堂举着酥饼发呆,一旁的肖龙见了,狠命咳嗽一声,才惊吓的他回过神来。
“……这皇宫中还有哪里是你们没查过的?”公主蹙着眉问道。
“内院外院都访遍了,还能有哪儿?总不能是朝堂金殿吧?”白玉堂也拧着眉,含着食物说的含糊不清。
天玺看了他那副不着边际的吃相,突然恍然大悟般的叫道:“白玉堂,聪明!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一下子
跳起来就朝楼下跑去。白玉堂和肖龙一头雾水的相互对看,心里不明所以的想,难道她还真的要去金殿查看?
两个人忐忑不安的等到快晌午,才见到天玺兴高采烈的奔上楼来。
“我知道他在哪了!”她定是一路跑来,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你们漏了陛下的寝宫!”
“寝宫?你莫不是疯了?”白玉堂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哪个一国之君会终日和一个人犯同处一室?”可是他似是立刻
想到了什么,表情几近瞬间凝固:“你查到什么?”
天玺胸有成竹的一笑道:“其实这也不难。我只不过到御膳房查了这几日陛下的膳饮记录。从四日前,御膳房的记录上
陛下的寝宫每日新增了两盅浓汤血燕和粥食,那都不是陛下惯用的膳食。所以啊,陛下一定是将展昭藏在寝宫里,难怪
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难道辽国契丹人都有动不动就把敌人带回自己寝宫的习俗?白玉堂听着这极有可能的推理,怪异的出神。其实自己早就
吃过类似的亏了,怎么还是没想到呢?
“……他干嘛把猫关在自己的寝宫?”一想到自己在太子府的经历,白玉堂紧张莫名的将画影攥的极紧。如果只是为了
审问也就罢了,可是那只死猫偏偏长了一张比女人还俊俏的脸,若是那个该死的辽国之主真对猫儿有所企图,这可是挽
回不了的!
“寝,寝宫在哪儿?爷这就去——”白玉堂想着想着再也坐不住,顾不得疲累一跃而起。
“你莫不是生来就要害人的?”肖龙见状在一旁冷言冷语道,“这光天化日之下,昨日太子被劫,宫里宫外草木皆兵,
你居然要在这时闯皇上的寝宫,是发了癔症还是天生蠢笨的了得?”
“你——”白玉堂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立刻阴沉的吓人。
“肖龙说的有理,陛下的武功盖世,就算要去也要等确定陛下不在的时候。”天玺长叹一口气道,“现在两国交兵,大
皇兄生死未卜,陛下定然忙于国事。你只要瞅准陛下与群臣议事的时候探访寝宫,对你和展昭才是安全的!”
白玉堂闻言点头道:“多谢公主指点。今夜救若能救得我兄弟脱险,日后我白玉堂定然报答公主大恩!”
他难得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却在天玺的宁静如湖水的心中掷下一颗沉重的石头。这个人本来就是要带展昭离开辽国
的,她这样对自己说。你一开始就应该知道,那人也是希望能回到大宋的啊!
天玺突然感到心里一阵闷痛,毫无预警却又刻骨铭心。是因为他终于要离开了么?虽然明白这是展昭梦寐以求的希望,
但是真正到了放他自由的时候,自己却还是无耻而自私的想要挽留。
“公主……您怎么了?”肖龙见她脸色不对,立刻上来询问。
“……没什么,只是伤口有些疼。”天玺强压着心中的暗潮勉强的笑笑,算是敷衍着不明真相的两个男人。
“那就等到日落,一旦陛下离开,我就会派人来报信。你们绝对要小心谨慎,如若真的不能得手,千万不要勉强!留得
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五十三、猫鼠重逢、被迫服输
辽国太子被西夏劫持,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绝佳的开战理由。
整整一个下午,展昭就靠在椅背上反复的思考着这个极有可能改变未来疆土格局的事件。金殿之上,辽王曾提及李元昊
和皇上的名字,而上次行刺北院大王的人好像也是中原人,这样串联起来,还真的难说是不是大宋已经和西夏联手,要
共同起兵抵御辽国了。
澶渊之盟已经十余年,除了边境偶闻的冲突,远在汴京的大宋子民已经久未有过大战的恐慌。就算是当朝内外都对向辽
供奉岁币多有不满,但皇上为什么突然要和西夏结盟,打破这个来之不易的天下太平呢?
“大人,您用药的时间到了。”一个细腻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展昭抬眼看时愣了一下,一张中原脸孔在一群契丹异族
女子中格外显眼。
“……姑娘是中原来的?”他没想到辽王宫廷之中还会有汉女,如烟的遭遇立刻又在脑海中打转儿。
“回大人,奴婢祖上原本是邯郸人,两代前便迁居中京,奴婢实在中京出生,算不得是中原人了。”侍女恭敬的回答,
边说边递上满是褐色汁水的瓷碗。
展昭见了面无表情的问道:“这也是他开的药?”
“是皇上御笔亲书的药方,听御医说是驱邪寒,安心神的奇方,难得一见。”
一个神医,却是如此暴虐。展昭神情哀默的轻叹一声,将脸撇向一边。
“拿走吧,没有这药展某也死不了,就不劳他惦念了!”
侍女们听了一阵骚动,几个早上当值的立刻就明白他这是在和皇上赌气。片刻沉默后,朝着那个中原脸孔的侍女频使眼
色。毕竟是同宗同源的,说不定能劝慰一下这个多灾多难的男人。
“护卫大人……”那个侍女再上前将药碗端起,“您初来乍到,对皇上的脾气还不甚熟悉。但我们这些作奴婢的都看的
出来,皇上对您其实非常上心。他是怕御医耽误了病情,才会破天荒的将您带回寝宫来治疗,就连在这里伺候了十几年
的司宫大人都吃惊的不得了呢!”
“退一万步,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为难您,您自己也不能再为难自己了!您好容易熬到今日才沉冤得雪,不管今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