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他尽快离开!
“不好!”耶律元洪暴跳如雷,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是你答应要送他回去的,我不管!!要走一起走!你休想与我
再耍什么泼皮无赖!!”
可爷这一辈子泼皮惯了呀……
白玉堂眯着眼睛看他发飙,心想爷何时让人占过这种便宜,挨了骂都没有还嘴的气力?……天底下也就是你啊……唉,
要骂就骂吧,以后恐怕再没这个机会了!
他依旧笑望他的惊慌失措,自嘲,嘴角渗出血丝,吓得耶律元洪心惊肉跳!月光下,白玉堂的脸如同传世的雕像,即使
蒙灰也不失风华,只是无奈的可悲。
“走吧!爷救不了猫儿,你却可以……一定要活着回去,你的命里还有猫儿的一条命,千万不能不明不白的丢了——”
他话没说完,目光就死死的落在耶律元洪身后。不远处,李元昊的一声令下,又是几十名西夏士兵冲了过来!可就在他
们刚刚冲上坡地的时候,居然从树林中蹿出十几道黑影,山谷中立刻响起凄绝的厮杀与哀号!!
又是狼!?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群狼越过自己,直直的朝西夏人冲上去,目瞪口呆!白玉堂无意间抬头,在不远处的树
梢上,发现了那只高贵如帝王般的白雕!
这一次次宛如神迹的绝处逢生,难道都是你吗?!?
“白爷——!!”一阵马蹄声起,是中途冲散的冯久山!原来你也没死啊,白玉堂想应声却被东西堵住嗓子,无法顺畅
的喘息。待冯久山来到跟前,急急勒马就立刻俯身伸手道:“白爷快上马!!”
白玉堂却蹙着眉一脸冷峻的吩咐冯久山:“带他走!!”
“白爷,您胡说什么?快上马吧!!”这个耿直的汉子一时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被震天的嘶喊声给搅聋了!
“别管我——!!!”白玉堂也不知哪来的精神,一把将耶律元洪推到冯久山身边,重重的撞在马身上喊道,“不管怎
样,你一定要把这人送过边境,否则展昭他就必死无疑!!听见没有?!”
“白玉堂,我、我不能——”耶律元洪站住脚跟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回冲,挣脱一切冲回这个白痴般不管不顾的男人身旁
!!
“滚——!你给我滚——!!”
情急之下,白玉堂山穷水尽,除了伤害,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赶走眼前这个男人。冯久山见状仰天长叹一声,俯身将耶
律元洪揪上马背喊道:“白爷放心,人我冯久山带走了!黄泉路上,有我没他!!”
冯久山大喝,马蹄四起越过群狼飞奔而去!白玉堂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自嘲的想,爷这辈子总是运气不差的,直
到遇上你啊,你这个讨命的冤家!
狼群还在不断壮大,勇往直前,撕咬落荒而逃的西夏士兵,却居然没有一只掉头追赶远去的奔马,也没有一只停下来顾
及满身血腥的白玉堂!他抬起愈发沉重的头,那雕果然还在树上孤高的俯视一切,闪着银光白的耀眼,宛如另一轮皓月
。
你果然是神鸟吗?他咧嘴对着夜空笑,对那些乩童巫卜他向来是不信的。可是现在他却真心祈祷天地间的这股未知神力
能再眷顾得久些,久到让耶律元洪脱离虎口,远走高飞。
他喘息,惊异四周的纷繁居然渐渐沉寂下来。但是他还来不及闭上眼睛,李元昊的身影又闯进了视野!这个新登基的西
夏皇帝,这个想要创造霸业的男人,果然不是几只贺兰山的狼就能奈何得了的!他的马跑的飞快,快的连狼都扑不上身
。白玉堂凝眉看着他拉弓搭箭,松手离弦的瞬间,却清醒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箭,犀利凶狠,拖着疾风横空出世,只为取人性命,但这次却离射手的猎物相距甚远!血溅落在泥泞的瞬间,李元昊望
着突然飞身而起,被一箭穿身的白玉堂情不自禁的勒马,惊讶,杀气冲天。转身再看,飞驰的两人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
雾中!
“追!给朕追回来!死活不论!!”他像只被激怒的野兽,凶煞,终究要寻得血腥,不是自己的,就是敌人的!可是在
白玉堂看来,却是穷途末路的咆哮。
呵呵,这男人果然力大无穷!白玉堂看着被洞穿的肩膀,血流不止却居然感到心满意足。耶律元洪你继续跑吧,爷不会
让他挡着你的路!不管爷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都算是还清了,来世有缘,爷可绝不要再吃这种亏了!
“你——”李元昊暴跳如雷,亲自跳下马背扼住白玉堂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高高举起!
“朕要活剥了你的皮!!”
白玉堂紧皱眉头,憋得脸色青紫,近在咫尺,什么也听不见,却突然咧嘴对着眼前的敌人笑起来!还未等李元昊和侍卫
们反应过来,一块石头就重重的砸在李元昊的脸上!
笨蛋,溜尖耍滑是爷的长项啊!他跌落地面,血花四溅,面前人来人往围着那受伤的皇帝手忙脚乱,对着自己无声的怒
骂,拳打脚踢。哼,爷还没断气就这么大意,那是你活该自找的……
九十五、 生死劫(三)
贺兰山的夜漆黑幽静,凄凉的令人胆寒。马蹄声声碾过细碎的石子,路越走越远,两个死里逃生的男人心里的悲哀却是
越积越深!
宋军大营里,伤兵遍地,除了被冯久山找来处理伤口的方技,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浑身是血的契丹人。他血流的不少,一
直昏睡至晌午,醒了却不吃不喝,无话无语的呆望地面,直到冯久山冲过来揪了他就走!
残破的帐内,怀德军的将军侯愈奄奄一息,四五个方技围着他已是束手无策。
“你是郎中吧?快想办法!!”冯久山把他推过去,粗野的令他几乎倒地,却与那两道刻骨刀伤近在咫尺,令人作呕的
黑红顿时刺得他周身一震!他这才想起来,昨夜那漆黑的林子里,白玉堂的血何以却红的那么耀眼?
这两道伤口好深啊,血止不住,神仙也救不了他。可我这是怎么了?耶律元洪看着自己的手颤的厉害,却就是不敢再碰
那些血肉。
“你发什么呆啊?!”冯久山急的一把拉住他的手,但这个原本对契丹人恨之入骨的汉子却在一瞬间读出了这个辽人眼
中刻骨铭心的痛苦!
“……白爷说你是能救将军的,所以我求你想想办法——”这个男人突然想起了白玉堂的义无反顾,语气明显的软弱下
来。辽人也是人吧,到底还挂记着白爷的情义!
是吗……耶律元洪的目光再次落在侯愈的身上。一息尚存。你想救的人也包括他么?他痛苦的阖上眼,满满的都是白玉
堂的笑,明丽的晃眼。
“拿针来!”
他写下镇痛的方子交给方技煎熟,同时残忍的命令自己不准再退缩半步,为了白玉堂,也为了胸膛里那颗痛苦的恨不得
死掉的心!
侯愈服下汤药,很快不再呻吟。众目睽睽之下,耶律元洪深吸口气,运功用气封住侯愈的穴道,开始一针一针的缝合伤
口。鲜血淋漓,他却如入无人之境,面无表情,动作却娴熟的令身旁的方技们自惭形秽。
一个惊心动魄的时辰好不容易熬过去,他利用眼下所有能找到的药材勉强调配了一剂伤药,仔细的为侯愈敷上,希望能
助他熬过这一劫。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再来就看他的造化了!”耶律元洪边说边看着满手的鲜血心痛不已。这一身的济事之术,怎么就
唯独不能替那个人疗伤呢?他说完就摇摇晃晃的起身向帐外走,却在接帘的瞬间跪倒在地!
白玉堂,你这个无可救药的傻瓜笨蛋!何以要冒这天大的险来西夏救我?!为了展昭你尽力了,却为何还要半途折回来
自寻死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公子,公子,你没事儿吧?”帐内的方技不明所以,还当他的伤口出了问题。冯久山赶过来替他遮掩遣散旁人,扶他
到帐外休息。阳光下,在黑暗中可以隐藏逃避的,此刻都无所遁形,也包括人心。耶律元洪仰天而立,只觉得阵阵眩晕
!
“将军能稳定下来,多亏了公子!”身后响起冯久山的声音,“你……当真是辽国太子?”
“…………”耶律元洪看他一眼,默不作声。两军交战,还有人会蠢到冒充太子吗?
“……我已让人备好了马匹粮饷,你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动身!”冯久山知趣的退让,只留下他独自一人悲伤。耶律元
洪蜷起身子,把头深深埋进手臂里,什么都不想再想。离开这里若是你的愿望,就算再难我也会去完成——可是我呢?
我的愿望,你还听得到么?
启程之时漫天红霞,艳丽的让人想吐。
耶律元洪临走前特意进帐查看侯愈的伤情,他神志不清,仔细诊过脉却并没有早前凶险,伤口整齐也没有再出过血。他
写了几张应急的方子叮嘱一番,侯愈身边的侍卫千恩万谢。
可就在耶律元洪与冯久山拉缰立马之际,一个探马奔进大营,说是营外有人朝桩柱射了一箭,箭上用血布裹着东西。校
尉拆开,掉出一颗碎成两块的和田美玉。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直到冯久山取来一看,却发现上面刻的是契丹龙纹
!身旁的耶律元洪见了脑子轰的一热,一头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没死?!他还没死——?!?
冯久山刚一近前就被精神恍惚的耶律元洪死死的揪住,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慌失措的喊道:“他没死!还活着,他还
活着对不对?!?我不能走!不能走——”
“公子你冷静点!”冯久山大喝,却止不住他的颤抖,“这是白爷的东西——?”
“……这是我落难时留给店小二的,除了他还会有谁?”耶律元洪攥着碎玉,上面的残血蛰得他痛不欲生。原来他一直
循着我,上千里的路啊,从辽国到西夏,半步不离,一刻都没有放弃,现在我怎能就舍了他呢?
“冯将军,我这就去找李元昊,把他换回来!他会杀了他的,他没死——!!”耶律元洪急的语无伦次,一跃而起跳上
马背,却被冯久山勒住马头!
“公子!你这么去救不了白爷,只是死路一条!你要是死了,展爷怎么办?白爷一片苦心岂不是全付之东流了?!”
离满月不过才十日,不能取道西夏就算到得了边境也赶不回上京!没有父皇的药,反正都一样是死!至少展昭还能指望
天玺,而他却深陷敌营一无所有!!耶律元洪冷冷的苦笑,弄得冯久山莫名其妙。他不由分说的大喝一声驾马疾驰,任
谁也再拦不住!
傍晚的西夏大营看似安宁,却暗潮汹涌。
狼群在黎明时分突然退却,毫无缘由,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遍地残肢碎屑,血冻结成冰又化开,诡异的泥泞。活下来的
人心有余悸,除了忙着埋葬尸体,就是围着受了伤的李元昊心惊胆战!
明明是场胜仗却损兵折将,这个西夏皇帝大发雷霆,怒不可和。额上包着的布遮住半张脸孔,肿胀,血迹斑斑。但最要
命的是白玉堂那一击正中右眼,顿时砸的他白光四溅;御医看过就全傻了眼,一颗眼球被血汪着,几乎毫无康复的希望
!他头疼欲裂,眼像有火在烧,震怒之下砍了御医院的医政,吓得其他人更是不敢再说半句,只是伏在帐内筛糠似的抖
!!
帐外的魈樊铧穆与几个心腹见医政的尸体被抬出来,大吃一惊,冲进帐里却又对眼前君王毛骨悚然的怒气束手无策。
李元昊气急败坏,见众将进帐,猛地想起蜷在帅帐一角毫无知觉的白玉堂,狠狠的过去踹了几脚!血又从洞穿的伤口涌
出来,很快染红周围的土地,但重伤的身体除了最基本的反应,几乎全无动静!
你这个宋人,该死的混蛋!!为什么要插手朕与辽国的恩怨?!一个无名小卒,你凭什么一再的跟朕作对又屡屡得手?
!?他越想越气,终于杀心四溢,转身抽了案上的佩剑!
“启禀皇上,营外有人叫嚣!他说他是辽国太子!”
——什么?!?
在场的人除了一向处变不惊的魈樊,听了通报都惊诧不已;李元昊却在片刻的默立之后发出瘆人的朗朗大笑!
原来在你眼里,这个宋国杂碎如此重要吗?他用剑尖抵在白玉堂满是血污的脸上,寒光闪闪映着世间罕见的惨白,大笑
转为无声的冷笑,却令这个君王浑身的血管都激动的膨胀起来!
营前的空场上,即使只有一人一马的单薄身影,西夏士兵也都如临大敌,昨夜的惨烈对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终生刻骨
的记忆。耶律元洪冷冷的扫过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眉头紧皱。
哼,你们怕什么呢?狼吗?我区区一个凡人,哪有那通天的本事啊?若真指使的了昨夜铺天盖地的群狼,我又怎会跑的
那么落魄,连他都顾不得了呢?
阵列中突然闪开条路,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出来。耶律元洪认得,他就是昨夜替自己求情疗伤的那个西夏将军,但是不
知名讳。
“跟我来,皇上等你很久了!”
“……他人呢?”耶律元洪发问,强迫自己不准再抖,不是因为害怕见李元昊,而是因为可能已经失去那个做梦都想挽
回的身影。
但那将军无言的小顿一下,连头都没有回的继续向前走,他的从容令耶律元洪毛骨悚然。可此时耶律元洪已经不在乎李
元昊要如何收拾他,就算当场斩断他的手脚,也抵不上想知道这两块碎玉的主人到底是生是死来的重要。
可是直到他真的见到白玉堂,才知道世间何为心如刀绞!
白玉堂一动不动的躺在李元昊的案几旁,鲜血和着泥水已经将原本的素色长衫浸染的看不出本色。伤口明显没有任何的
处理,个个张着血盆大口,肩头的伤更是狰狞的吓人。若不是在帅帐内,任人都会把他当成一具不折不扣的尸体!
“白兄——!?”耶律元洪恐惧,入帐就要径直奔过去,却被侍卫死死揪住,半步都动弹不得,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地
上的人形,再无他物!“李元昊!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李元昊奸佞阴冷的看着他:“与朕作对的,这样已经很客气了!”
“冤有头,债有主!他是宋人,你我的恩怨与他无关!你放了他!!”
“落水狗还敢与朕谈条件?”可是李元昊只是残酷冷笑,满脸轻蔑的说,“他铁了心行刺朕,朕哪有不礼尚往来的道理
?”
耶律元洪瞪着他脸上的层层血布,原来这也是你做的?难怪当时这个西夏人没有追上来,白玉堂啊白玉堂,你到底要让
我再欠你到何时——
“哼!来人!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拖出去,扒皮卸骨再拿给这个辽狗看!!”
“不——!!”耶律元洪惊恐万状,歇斯底里的挣扎,到底脱了西夏兵的束缚,一下子扑到白玉堂的身上,“不!你要
的是我,跟他没关系!你要杀要剐,我都不跑了!别对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