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要熬汤,所以陆凡加了很多水,至少不能熬干了。
布了陷阱,等待猎物,这要多大的耐心,可是陆凡却显得急噪,因为他不确定某人会不会因为他不在而偷溜,所以一等到猎物落网,他便归心似箭的狂冲回破庙,哪怕慢了一步,他也害怕阿浅偷偷的离去……
有将小鹿翻了个身,用小刀在上头划了几下,接着,抓了点盐巴撒上,烤肉的香味在破庙中蔓延。
看了看锅里沸腾的汤,他嗅了嗅冒出来的热气,又抓了点盐巴撒进锅里,瞥了眼一动不动呼吸平稳的人,心想着待汤好了,一定要让他全部喝下去。
只是这么想想,陆凡竟不自觉的笑了,并且笑容渐渐扩大。
阿浅没有动,可是半边的手臂已经麻了,鼻子里充盈的不再是稻草的味道,肉香在呼唤着他的胃,让他的睡意全消。
这个臭男人,居然半夜去弄了这么多好吃的,而且还诱惑他……可恶!黑布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陆凡哪知道睡觉的人怎么想,他只知道,阿浅如果看见他半夜不辞辛劳的给他弄吃的,想到他捧着锅那感动的神情,想到他喝完烫后那满足的表情,他就兴奋的禁不住想哼歌。
不知道烤了多久,直到月亮退去,天际微微泛白,陆凡揉着眼睛,终于看到了鹿肉变得金黄,上面已经油孜孜的泛着亮光,香味已经掩盖了整个破庙。
踢了踢转成炭火的火堆,锅里的汤已经熬得只剩两碗,浓白的色泽,看着就觉得美味。
阿浅的姿势仍没有变化,鹿肉和汤也温得够久了,一夜没睡的人也困到了不行,陆凡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摇晃着走都阿浅身边蹲下,伸手将他推醒。
“锅里的汤要喝完,肉也要吃掉,鹿肉已经好了,你也吃点,不过记得给我留点,我好困……”模糊着说完,陆凡就倒在了阿浅身旁,不一会就响起了轻微的鼻哼声。
阿浅瞪着在他身边睡得无比安稳的人,又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食物,郁闷了。
那是弄给我吃的?抽出被陆凡压住的黑布,他朝食物爬了过去。
多久没有吃过肉了?阿浅仔细在脑中回想,手里还握着一只鹿腿。三年?五年?还是更久……
肉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有股想哭的冲动。
如果不是陆凡,他大概已经忘了肉的味道,虽然他熬的汤味道淡淡的,只有香味,可是那暖入心房的感觉仍使他满足,虽然他烤的鹿肉很香,但是因为划割得不均匀,所以连着骨头的肉都是血淋淋的,可即使是这样,表层的肉依然美味……
不经意的,阿浅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只可惜某个美梦正酣的人无缘看到。
野兔的汤他并没有喝完,肉也没有吃完,他只是经不住金黄的鹿肉诱惑,所以啃起了鹿肉……
眼睛又停留在此刻鼾声大起的男人身上,偷偷乐了,悄悄骂了句“傻子”,又啃起了手里的鹿腿。
一觉醒来,再没有像现在这样累极昏睡的睡法,简直可以说是雷打不动了,陆凡揉着脖子苦笑。
回头看了眼天色,昏暗暗的,再一瞥昨晚架着的火架子,却意味的发现炭火还温着,锅里还在冒着热气。
“阿浅?”从地上爬起来,抚了抚大唱空城计的肚子,他毫不犹豫的走到鹿肉旁,随意扯下只剩两只腿中的一只,边啃边朝庙门口走去。
真是希奇,那黑团团居然没有趁他睡死而溜走。靠在庙门上,陆凡啃着鹿腿满足的想。
阿浅收拾着柴火,斜了某人一眼,将柴火捆成扎,抱着走进庙里去了。
“嘿嘿~”某个男人痴痴的笑了,嘴里刁着的骨头似乎也成了美味。
……
“阿浅,今天咱们弄些猎物去山下卖吧?”
“阿浅阿浅,你说咱们把这破庙修一修怎么样?”
“咱们去山下的菜馆吃好吃的吧,那头野猪卖得不错呢。”
“阿浅,往锅里加点水,记得盐巴啊。”
“阿浅……”
阿浅阿浅,陆凡的脑子里除了这个名字的主人以为,几乎容不下任何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即使阿浅再也没有开过口,可陆凡却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样的日子,虽然只是待在破庙里,但两人似乎也满足了。
这一天,陆凡自外面回来,前些日子弄的陷阱已经让不少的动物上当,所以收获还不错。
开心的冲进内殿,陆凡举着两手的动物大叫:“阿浅你看,今天的收获,我们又可以卖很多钱了,等这些全卖完了,我就带你去山下最好的馆子吃饭,你说好不?”
阿浅背对着他,仰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凡一愣,仍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蹲下身扳过他的身体,担心的问:“怎么了?”
阿浅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朝刚刚发呆的地方看去。
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而去,陆凡眯着眼,忽而狂跳起来。
“是葛茗的鸟!是葛茗的鸟啊,真的是她的鸟!太好了……”兴奋的大叫,陆凡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差点忘了发令让它下梁来。
阿浅呆呆的看着陆凡手指捏着下唇一声响哨,然后伸出手掌,接着,那只他看了一个上午的鸟就乖乖的飞进了他的掌心,还亲昵的以小小的头在他手上蹭了蹭。
陆凡笑着抚了抚它的脑袋,伸手摸索出绑在翅膀下三个小纸筒,瞥了眼盯着小鸟的阿浅,索性就地坐下,然后抓过他的手把小鸟渡到他手上。
看着阿浅小心翼翼,又惊又喜的捧着小鸟,陆凡柔柔的笑了。
主子,如果您还活着,求求您回来吧,殇主子他们都伤心欲绝,四处寻找你,从来没有放弃……
主子,边防危已,请您尽快赶至指挥,大猷胡伟预谋进范。
主子,你在哪里?老四中计被掳,生命危在旦夕……主子,您还在人间吧?是葛茗对不住你……朝华需要你,大家都需要你啊……
陆凡拿着纸条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眶热热的,鼻子也酸了,心也跟着抽痛。
葛茗还活着,还活着……真好,真好。
将纸条捏进手心,陆凡埋头进臂弯,出事多久了?都快半年多了……虽然起初脑袋中的记忆有些混乱和遗忘,可是随着时间的长久,这些都回笼了,他的爱人们,他的兄弟们……在他遗忘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在受什么样的苦头啊……
胸口窒息的感觉,即使把眼睛压在手臂上,他依然能感受到液体自眼缝里溢出来。
许久,直到一只手怯怯的抚了抚他的背,他才抬起了头,眼睛模糊的看不见阿浅此刻的表情,可是咽哽和颤抖的声音却冲出了口。
“阿浅,跟着我走吧,好吗?”问得小心翼翼,实在害怕他摇头,那么,他这两个多月来的努力就成了泡影。
阿浅没有动,垂头看着手心中乖乖的鸟儿。
“和我离开好不好?让我来照顾你……”陆凡的手握住他的双肩,眼泪不听话的越流越多,此刻的男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抬起头,阿浅看着男人的眼泪滑到下巴,然后滴落,手不自觉的就伸了出去,直到触到那滚烫的液体,他才猛然清醒,慌乱得想收回手来,却被陆犯一把抓住,强迫着贴回满是眼泪的脸。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到我的世界。”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到我的世界。直到阿浅坐在颠簸的马上,他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就点了头,跟着这个男人往战火纷纷的边线跑……
陆凡将所有的猎物都卖了,买了两匹好马和一些干粮后就马不停蹄的上路了,之前,他给流殇他们传了纸条报平安,并说了到边境汇合,看着阿浅依依不舍的望着小鸟飞走,陆凡无奈的“割地赔款”,答应了以后让葛茗把这只鸟送给他,阿浅这才不拿僵尸脸对他。
他们原来待的小镇离边境不远,只要十多天的路程就差不多了,陆凡急着赶路,倒也一时没注意阿浅是否跟得上,直到即将到达边境,他才恍然大悟,这个黑布团虽然因为尘土而成了白布团,可是至始至末他都没叫过一声累,而且居然一声不吭的紧跟着他……实在厉害!陆凡不得不佩服他。
“阿浅,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今天就在这个客栈歇歇,明天启程再赶也来得急。”率先下了马,陆凡绕过自己的马将随即停下的阿浅抱下马,为他拍去满身的灰尘,不过他该羡慕的是,黑布下的脸和衣服依然干净如初,不像他,早已灰头土脸跟个兵马俑似的。
也不待小二迎上来,陆凡就拉着阿浅进了客栈。
“掌柜的,我要一间上房,先给我们准备两桶热水,再给我们准备些酒菜。”扔一一锭银子到柜台,吩咐道。
“是是,客倌请稍等,我这就让人给您准备去。”掌柜的和蔼的笑着,随即伸长了脖子朝他们身后喊道:“小二,带两位客倌上楼,另外准备两桶热水给客人送去,待会别忘了酒菜。”
朝掌柜的微微点头,陆凡又拉上阿浅跟着来引路的小二上楼。
“客倌,这是您们的房间,热水我这就差人给您送来。”说着,小二不禁偷偷看了眼裹着黑布的阿浅,因为盖去了脸,一时难测男女。
陆凡看在眼里,知道阿浅不喜欢被人盯着瞧,遂不耐的挥走小二,接着才拉开阿浅的黑布,在他疑惑的表情下拿到门口,使命抖去上面的灰尘。
“赶了这么长的路,你先去床上躺会儿,等水来了我叫你。”将布还给他,陆凡推搡着阿浅去床上休息。
阿浅摇了摇头,展开黑布又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陆凡没法子,只要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着水来,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洗个澡了,浑身干巴巴的难受。
小二的效率还挺快,没让他们等多久,两大桶水就送进了屋子。
陆凡等人都撤了才起身去关了门,边褪着衣服边招呼阿浅一起洗,黑团团一动不动的坐着,硬是没把他的话当话。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洗啊?待会你的水要凉了哦。”某个赤溜进桶的人凉凉的说。
阿浅仍是一动不动,连视线都没半丝越矩。
“……啊!真舒服。”虽然陆凡这么说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渐渐加快了,使劲搓着身体,他又瞥瞥阿浅,默默的叹气,在三分种内解决了自己,然后去试阿浅那桶水的温度,还好,没凉掉。
故意伸了个懒腰,陆凡晃到床上就直接倒下了,不多时,鼾声大起。
第六十四章
阿浅的脑袋探出黑布,瞄了眼陆凡,确定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了,这才小心的绕过屏风移向欲桶。
取下裹着身体的黑布,阿浅耳朵竖着听陆凡的鼾声,确定没异常,他才继续解着自己的衣物。
陆凡睁开眼睛,嘴巴和鼻子继续“演奏”着,可心思却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瞥了眼屏风后撩人的美人沐浴图,脸上的笑容越发……那个……淫荡……咳!
等到阿浅吊着一颗心洗完澡,那打雷般的鼾声才渐渐隐去,直到阿浅穿戴完了,床上的人才揉着眼睛醒过来,直嚷着:“饿死了……饿醒了,咱们可以叫东西吃了吧?”
阿浅的黑布没有盖上,沐浴过后的头发湿辘辘的,有些贴在了白皙的脸上,再加上他“含羞带怯”的表情……
陆凡突然冲出房间,甚至直接跑进了楼下的厨房,不管厨师们惊讶的眼神,抓起水缸里的水猛灌。
“这位客倌……”厨师拿着勺子犹豫着开口,“这里是小店的厨房,您……”
埋头在水勺里的陆凡伸出另一只闲着的手挥了挥,直到他喝满意了,这才舒了口气,扔了勺子抹了把嘴道:“不好意思,我很‘饥渴’……麻烦你们,送些酒菜到楼上天字好房,要快,不然我都要把不能‘吃’的东西给吃了……”
陆凡这一翻话,在别人耳里很平常,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意思是真的很想……唉!
在楼下随便晃了晃,见小二正要把酒菜给他的房间送去,连忙抢了下来,说着“顺路”,就自己给端上楼了。
二人默默解决了晚餐,因为赶路疲累的两人顿时放松下不少,一放松,睡意就来了,陆凡先前躺了会,也不是很想睡觉,看见阿浅淡淡的倦意,他催促着阿浅去休息。
阿浅看看床,坐着不动。
陆凡见他动作,也看了看床,“怎么了?床是干净的,你放心睡啊。”
仍是不动。
抓了抓头,陆凡狐疑的起身踱至床边,确定不脏,又回头对阿浅说:“真的饿不脏,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回阿倒是动了,起身走到床边,也不理陆凡,抓了枕头就走。
“诶?”陆凡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了,看来是有人嫌弃他了。摸了摸鼻子把阿浅拖回床上坐下,抢过他的枕头道:“郁闷,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就说嘛,我又不会强迫你,真是……”
念叨着,陆凡抱着枕头朝门口走去,临关门时又回头道:“阿浅,你好久没开口和我说话了,我都忘了你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一笑,合上了门。
阿浅呆愣的盯着门,最后垂下了眼睑。
次日,天刚微微亮,陆凡就伸了个懒腰从客栈后院的大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被露水润湿的枕头,不禁苦涩一笑,随手提着朝前厅走去。
打包好了一大袋的干粮,左等又等还不见阿浅下来,陆凡只好让小二先带干粮去取马,自己就上楼去叫那贪睡的人去了。
抬手敲了敲门,还不等他开口叫,门就打开了,阿浅正一边整理着身上的黑布,一手提着他的包袱,急急的要往外闯。
陆凡连忙拉住他,随手给他把黑布盖好,笑着说:“昨天没睡好?别急,还有时间,先下去吃点东西吧。”
阿浅的早饭只抓了两个馒头就走出了客栈,陆凡跟在后头,无奈的摇头,吩咐掌柜的给弄了壶热茶也走出了客栈。
“阿浅,别光啃馒头,来,喝口茶,小心噎着。”将热茶递了过去。
啃馒头的动作一顿,阿浅空出一手接了过去,随即胡乱把馒头塞进嘴里,灌了几口茶,早饭就解决了。
更是无奈的陆凡,见他把茶壶还给小二,也不再多说什么,拉了马过来骑了上去。
马不停蹄,边疆兵防近在眼前,陆凡的眉头越发皱得紧,牵着马和阿浅并排站着,看着远处戒备森严的军营,他的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跨出去,毕竟,他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他的兄弟了,如今的再会,却已战火纷飞,物似人非……
“……曾经,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保卫这个国家的士兵,而如今,我却落魄到两提一把刀都不行的废人……”陆凡喃喃的自嘲。
阿浅回头看着他,深沉的目光满是愧疚的看着前方军营的男人,为何会说这么一番话?
陆凡迎上他的视线,看出了其中的困惑,不禁抚平去激涌的悲痛,笑着道:“阿浅,知道安平王爷吗?”
点点头,虽然没有说话,可阿浅却在心里把那个奇迹般的人夸了一番。
安平王爷,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朝华原本保不住的国土就是因为这位神抵般的人才得已保住的……
“安平王爷……安平王爷……”陆凡的目光又开始注视着前方,深邃的,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谁曾想过,安平王爷并不平安,反而是多灾多难呢。”